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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刚从昏迷中苏醒,就被人带去御书房问罪。

    甫一进门,就被砚台砸得头破血流。

    父皇一拍书案,震怒道:

    赵锦啊赵锦,你可真是朕的好公主,扰乱军心私放质子出京,朕派出三千精兵都未拦住,想来是早有预谋。如今质子已回元蘅,你可高兴

    1

    父皇,不是儿臣做的……

    我扑通跪在地上,对此事毫无印象,大脑一片空白。

    以至言语苍白,不知从何解释。

    质子吴均。

    三年前被送来的元衡太子。

    曾在战场上多次言语调戏我。

    以至于元衡派使臣来和谈后,我报复般提议让元衡太子吴均亲自来大晏当质子,否则一切免谈。

    我让他失去继位的希望,他应是恨毒了我。

    哪知他为了回到元衡,在穿越女主动勾搭他时,放下身段迎合穿越女,竟真的逃出了大晏。

    我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但穿越女做下的事,犯下的罪,我是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都是我的身体,父皇误会也属正常。

    父皇怒意更甚,我没再辩解,挺直背脊,看进那双深沉黑眸。

    事已至此,儿臣既能放他,自然也能将他捉回来。

    给儿臣三年时间,不只质子吴均,元衡十三城儿臣亦能拿下。

    父皇微怔。

    眼中闪过些什么,挥手罚我去外面跪着。

    跪上一天一夜,此事便作罢。

    攻打元衡之事,容后再议。

    烈日炎炎。

    我跪在门外树荫下,微眯着眼,热汗混着血和墨落在地上。

    这么大的事父皇都这般轻拿轻放,果然在父皇心里,我比那劳什子质子重要。

    至少在见到穿越女之前,我是这么想的。

    2

    远远地,我见萧承允带着一女子朝御书房走来。

    唇边不由勾起一抹冷笑。

    我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亦是和穿越女纠缠最多的人。

    我本想装作没看见。

    却不料萧承允带着那女子在我身边停下。

    阿锦。

    我抬眼:阿锦也是你配叫的叫我长宁公主。

    他一脸无奈:别任性阿锦,一会我让楚然去帮你求求情,陛下一高兴,兴许就不让你跪了。

    我冷下脸:记住本公主说的话。

    我让你叫我阿锦你才能叫,我不让你叫,你就有多远滚多远,别在我跟前碍眼。

    萧承允也沉下脸来。

    没冲我发火,掏出手帕替我擦拭脸上脏污。

    温声说先让太医来替我看伤,落下疤就不好看了。

    我拍掉他的手,往后跪得离他远些。

    唯恐避他不及。

    没什么,就是嫌他恶心。

    我记得很清楚,穿越女占了我的身体后,萧承允很快发现不对劲。

    我性子要强,不会撒娇更不会示弱。

    穿越女和我相反,她像为讨男人欢心而生的。

    哄得萧承允找不着北。

    萧承允常说:以前我总想着,若阿锦温柔半分,就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遇见你我才知,你才是最好的。

    穿越女便羞涩地笑。

    是在我脸上从来不会出现的奇怪表情。

    那时萧承允叫她什么呢

    好像是……楚然。

    楚然。

    我蓦然看向萧承允身边的女子。

    3

    那女子着嫩黄华裙,模样娇俏可爱,见我看她,害怕似的往萧承允身后躲。

    皇姐为何这般看我

    说罢,又从萧承允身后探出头来:皇姐,我叫楚然,是……

    楚然。

    真的是她,那个害我至此的穿越女。

    我被怒意冲昏了头脑,斥道:哪来的野鸡也配叫我皇姐

    楚然眸子里闪着泪花,楚楚可怜要落不落:我只是向皇姐问好,皇姐怎么能这样说我。

    萧承允!你敢带她进宫,让她叫我皇姐,我倒要看她有没有这个命能活着走出皇宫。

    我看向萧承允的眼神冷得骇人。

    萧承允也怒了,压低声音道:阿锦,休要无理取闹,让陛下听见,你——

    朕的公主,为何不能活着走出皇宫。

    父皇不知何时来到门前,看我的眼神很是失望:长宁,你愈发不知规矩了。

    父皇对我一番痛斥,让我跪满两日,再不看我一眼。

    他一脸慈爱地让楚然进御书房,没一会就传出楚然欢快地嬉笑声。

    她不计前嫌,让父皇少罚我跪一些。

    父皇夸她懂事,说她不光懂得多还尽会说些讨喜的话,便让太监传话,罚我少跪上一夜。

    萧承允在我身前蹲下:阿锦,莫再胡闹了,楚然是陛下亲封的昭阳公主,在宫中,地位和曾经的你相同。

    烈日灼人,我心里头却冷得像塞了块冰。

    我哪里还不明白。

    萧承允知道楚然是穿越女。

    父皇也知道。

    但他还是让我背上私放质子的罪名。

    私放质子等同叛国。

    我以为楚然用我身体做下的事,任我如何解释都是枉然。

    不如等日后攻下元衡,送父皇一个大礼。

    却不想,父皇挖这么大一个坑等着我跳。

    我这一跪,长宁公主私放质子的罪名就算是坐实了。

    但跪都跪了,我只能跪到底。

    等太子来找我。

    我和太子一母同胞,他最是疼我。

    在苍云大师的帮助下,曾两次强逼楚然换我回来,不知为何都失败了。

    可直到我跪得中暑晕厥,太子都没来。

    4

    第二日我醒来时,身边只有大宫女云清。

    我不住往外间看。

    云清正喂我喝药,不由问道:公主可是在等小侯爷

    小侯爷是萧承允。

    我摇头,目露期盼:太子可来看过我

    云清手中瓷碗落地,摔得粉碎。

    她立马跪下,磕巴道:太子、太子他……

    太子

    突然传来一声冷呵。

    母后头顶步摇乱颤,疾步进来,扯着我领口拽我下床。

    赵锦,你怎么还有脸提太子!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

    你嫉妒他是男儿身,更得我和你父皇喜欢。

    你从小就问为什么你皇兄生来便是太子,能继承皇位,而你生为女子,只能和亲或替你父皇嫁入世家稳固朝堂。

    你不愿草草嫁人,我和你皇兄便扛着压力,保你上战场杀敌挣军功,成为大晏头一个羡煞旁人的女将军。

    可你为何要害你皇兄!是不是我和太子对你太好,才养出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不仅害死你皇兄,还放凶手平安回国,我可真是养了个为国为民的好公主啊!

    一向温和待人的母后满眼狠戾。

    状若癫狂。

    滚烫热泪落在脚面上,我这才发觉脚底刺痛。

    原是瓷片割破脚底,那滴泪滑下脚背,滚进血里。

    母后说皇兄死了。

    太子死了。

    我惶惶然不知作何反应,心中剧痛,突然呕出一口血来。

    惨然道:母后,不是我……

    那不是我。

    不是我做的。

    我怎么会害皇兄呢。

    头顶一阵刺痛,脑海里多出许多东西。

    我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我能抢回身体控制权,是因为听见楚然和吴均密谋要害太子。

    5

    元衡皇后传信给吴均,告知皇帝病重。

    吴均想回元衡争夺皇位,却被困大晏,总是闷闷不乐。

    楚然为逗他开颜,一脸天真道:

    这还不简单,长宁公主害你当不成皇帝,那你就除掉大晏太子。

    他是众位皇子中最出众,也是父皇最满意的继承人。

    待你除掉太子回国向元衡皇帝邀功,何愁不能继位。

    吴均便错愕一笑,叹道:小然,你当真是个柔软又心狠的女人。

    我心急如焚,不能眼睁睁看着皇兄遇害。

    不知为何,突然夺回身体控制权,昏迷数日。

    醒来时,一切都晚了。

    吴均回到元衡,成为储君的最佳人选。

    楚然又有了新的身体,被父皇封为昭阳公主。

    昭阳二字,不是谁都担得起的。

    愣神间,母后见我没有丝毫悔意,一把抽出我挂在床头的长明剑。

    这把剑,亦是皇兄送的。

    长明,长命。

    皇兄希望我如这把剑那样,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永远做战场上的常胜将军。

    他要我活下来,长命百岁,年年都要同他讲军营中的那些趣事。

    可他怎会走在我前头呢。

    母后执剑横在我颈间,恨声道:我恨不得一剑杀了你,让你去下面走上一遭,且看看弑兄者会不会下那十八层地狱!

    皇室之人弑血亲者不计其数,有谁怕过这十八层地狱。

    我突然笑起来,握住母后的手。

    剑往里一寸,割破皮肉。

    母后,握剑的手要稳,用力些,就能割开我的喉咙。

    到时你退后些,莫让我的血脏了你的衣裳。

    哐当一声。

    长明剑落地。

    母后嘴唇轻颤,深深看我一眼,整个人一瞬间苍老许多。

    她没再和我说一个字,脚步蹒跚转身离开。

    我看着她的背影,郑重道:母后,我会替皇兄报仇的。

    母后身形微顿,没有停留。

    我的视线越过房梁,看向无人的虚空,一字一句道:

    我一定会替皇兄报仇的。

    6

    一月后,是父皇特意为楚然办的宴席。

    大张旗鼓为楚然扫清障碍,让她站在人前,结交百官,好施行楚然那些新奇点子。

    我到时,门外禁军让我卸下武器。

    我冷笑道:16岁那年,我打下雍城,父皇特许我在宫中佩剑,尔等小小禁军,岂敢忤逆父皇

    禁军首领一脸为难。

    我知我在他们心中已不是当年骁勇善战的长宁公主,面上悲戚。

    此剑乃太子所赠,我带着它,就像皇兄还陪在我身边……

    太子的名号到底是比我这声名狼藉的长宁公主好用。

    我反手摸了下剑鞘纹路,踏进殿内。

    群臣静默,后有抽气声。

    长宁公主谋害太子,竟还敢出现在此处

    要说从前,我是不信,可这几年,我越发认不得这位长宁公主了。曾经在战场上杀得敌军人人胆寒的奇女子,不知为何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那可不是,身为公主不知羞耻,常入青楼妓馆,南风馆也去得,还同老夫辩驳谬论,说什么男子去得,女子自然也去得,简直不堪入目!

    陛下也是……唉……

    我心中寒意更甚,在女眷中看见楚然。

    她在一众公主之间侃侃而谈,不时面露羞涩,在众多夸赞中颔首微笑。

    待见了我,其他女眷避之不及。

    唯她出来迎我,要挽我手臂。

    皇姐你可算来了。

    萧承允疾步走来,隔开我和楚然。

    他气质一贯温润,此刻绷紧下颌,质问我:

    长宁公主佩剑而来,是想威胁谁

    瞧啊。

    多紧张啊。

    连父皇也频频看向这边,怕我伤了他的金贵公主。

    只因对萧承允来说,楚然是她的心上人。

    他便可以不顾同我之间的婚约,众目睽睽之下,护他的心上人。

    对父皇来说,楚然是他的金疙瘩。

    那些商铺酒楼,稀奇物件,都出自楚然之手,身为穿越女,她像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玉。

    短短一个月,她又凭几首惊才绝艳的诗词,抢走左相之女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

    更是默出整本兵书,引武官拜服。

    除了武力值不够,她似乎什么都会。

    如此奇女子,比我当年以女子之身领军打仗更令人钦佩。

    可在我身体里时,她做尽了那些伤风败俗之事,除了没有失去贞洁,寻常女子不会做的事,她都没少做。

    转头就能和萧承允玩笑道:我就是想看看你们这里有什么不同,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

    萧承允便松口气,觉得她只是贪玩,不去计较她那些出格的行为,却没想到他的底线为了楚然一退再退。

    吴均、萧承允、父皇,有一个算一个,都想轻松拿捏楚然。

    但没人知道,这是只会吃人的兔子。

    所有人都被她骗了。

    在我身体里时,她曾揽镜自照。

    在镜中描摹我的眉眼。

    她唇边勾起一抹笑,眼底透着凉薄。

    赵锦,你可真蠢啊,都是公主了,还当什么女将军,皇权之下皆为蝼蚁,要当自然就当君临天下的女帝。

    效仿武则天,踩着这一个个蠢货上位,不比当将军强

    她的野心让我震颤,亦为如今的我打开一条通天大道。

    我想守护的皇兄已死。

    余下几位角逐帝位的皇子,文不成武不就,在皇兄惊才绝艳的光辉下被压得出不了头,如今皇兄没了,凭他们也想坐上我皇兄的太子之位。

    楚然敢想之事,我为何不敢

    7

    这场宴席,多了一个我,便有些战战兢兢起来。

    楚然表面功夫一向到位,席间轻言细语,说什么做什么,都把我这个没甚存在感的废物公主提上一句。

    在我的衬托下,她愈发耀眼。

    宴席快结束时,楚然到我身边同我喝酒。

    她借着醉意伏在我肩头:赵锦,我替你除掉太子,你开心吗

    她无声大笑起来,眸中冷意利剑般刺入我心间。

    你的父皇,你的未婚夫,如今都是我的,你就算回来又有什么用我听说连母后都厌弃你了吧,这样的你,怎么和我争

    不如你来当我的将军,我保证不会苛待你……

    酒没醒我这便替你醒醒酒。

    我一掌将她推到柱前,在她吃痛时长明剑出鞘,一剑将她钉在木柱上。

    血染红衣裙,我这才感到些许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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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承允大喊着楚然,见并未伤到要害,口不择言朝我怒吼道:赵锦!你害死太子,如今还想杀楚然吗

    我眼含水意,仰天大笑两声:我既敢杀太子,如何杀不得这身份不明的野鸡公主。

    萧小侯爷莫急,这一剑,不过是替我的好皇妹醒醒酒罢了。

    父皇让禁军制服我,又下令急召太医待命。

    可禁军怎敢近我的身。

    这大晏,能近我身之人唯有镇国将军府幼子谢云铮,可他如今已是半残,许久未进过宫了。

    我只凭一把剑鞘,就无人敢在我面前放肆。

    僵持之间,父皇挥退禁军和百官女眷,突然冷静下来。

    赵锦,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

    我重复咀嚼这句话,眼泪簌簌而下。

    父皇,我没有皇兄了。

    幼时皇兄也曾在父皇膝上玩耍。

    那时的父皇,更像一个普通人家的父亲。

    对我,对皇兄,对母后,都是真正捧在手心上的。

    可后来父皇就变了,手握权势,冷漠无情。

    唯一的一点温情,于我和皇兄,于母后而言,都成了敷衍。

    父皇微闭了下眼,眉宇间似有痛色。

    但这骨肉亲情,到底抵不过他对权势的掌控。

    我握紧剑鞘,跪地俯首:

    两年前,儿臣上交虎符,父皇曾许儿臣一个承诺。

    想要什么,你说便是。

    我蓦然抬头,语气森然:儿臣要楚然偿命。

    父皇率先移开视线,柔声安抚我:阿锦,你要其他的父皇都能答应你,唯独楚然不行,她对大晏很重要。

    我心中早有预料,转而又道:儿臣要和永宁侯府退亲。

    楚然被带下去治伤,萧承允自然跟着去了。

    父皇也清楚,我和萧承允之间再无可能。

    皇室退亲,不过一道圣旨,些许补偿,更何况我一个声名狼藉的公主,能和我退亲,永宁侯应当办喜宴庆祝才是。

    除了退亲,我还提出要亲自领兵攻下元衡,为大晏开疆扩土,割下吴均首级替皇兄报仇。

    父皇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我知道他在顾虑什么。

    他怕我心有怨恨,拿到虎符造反。

    他很清楚我是什么性子。

    就像我也清楚,今日不发疯,不刺楚然这一剑,父皇对我会更加忌惮。

    他自然也不知道,他手中那枚虎符是假的。

    真正的虎符,在楚然上交前,就被我换了。

    8

    当时我短暂掌握过身体。

    怕楚然借虎符对大晏不利,调换虎符,亲自交给了谢云铮。

    我和谢云铮虽不怎么对付,时常针锋相对,但从不延误军情。

    我知他对大晏忠心耿耿,当时的情形,也容不得我多做考虑。

    可后来,也是我害了他。

    细雨绵绵,为京城笼上一层迷雾。

    我坐轿辇出宫,去往镇国将军府。

    一路上云清支吾着劝我:

    公主,贸然前往谢家不太妥当,当初公主下令生生打断谢云铮两条腿,这事吧……谢老将军那边,当初刺杀公主的人说不准就是谢家派的。

    我心头堵着口郁气,经久不散。

    要说我最对不起谁,当属谢云铮。

    少年将军,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军功斐然。

    曾于万人之中直取敌军将领首级。

    也曾坐镇后方,三言两语便能谋取敌军生死。

    却被我拖累,没了一双腿。

    只因谢云铮不肯对楚然低头,不肯为楚然所用。

    当众羞辱楚然,说她放浪形骸,不知礼仪廉耻,不如从前万分之一。

    就差指着楚然鼻子说她是个冒牌货。

    楚然勾引不成反被羞辱,怒而打断他的腿。

    谢老将军找父皇要说法,楚然连夜献上铁器冶炼配方和军阵图,大幅提升铁器冶炼纯度和时间。

    父皇如获至宝,用关楚然禁闭打发了谢老将军。

    对父皇来说,将军什么人都能当,没了个谢云铮,以后会有很多个萧云铮陆云铮,但铁器技术和军阵图却不常有。

    此后谢老将军再没入过皇宫,谢家就这么衰败下去。

    谢家无人替我开门,连门房都硬是一声不吭。

    我撑着伞在门外等了三个时辰。

    太阳西下,已近黄昏。

    云清气得发抖,说谢家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

    公主何必再等,我们回宫吧。

    我想着这门若是不开,就只能半夜偷偷翻进谢云铮房中,当一回梁上君子了。

    就在这时,门房开了门,面无表情道:长宁公主,我家公子请您入内一叙。

    许是怕我又刁难他家公子,又补了一句:公主莫怪我家公子,您来的消息我家公子刚刚才知道。

    9

    站在谢云铮门前,我踌躇着没敢进。

    嘎吱一声,门从两侧打开,谢云铮坐在木质轮椅上出来迎我。

    薄毯盖住他的腿。

    墨发青衣,神情阴郁,再不见往日张扬。

    我嘴唇微张。

    怎么,想道歉

    他支着头看我,唇色是不健康的粉白。

    这些时日你做的那些事,我就猜是你,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抽得出空来寻我。

    我接过他替我倒的茶,轻声问:谢云铮,你的腿……

    他面色微冷,我没再问,换了个话题:

    你何不学吴均,不管真心假意,和楚然虚与蛇委一番,至少谢家不会沦落至此。

    说话间,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食指沾着茶水在几案上写下虎符二字。

    父皇派来监视我的暗卫一直跟着我,现在正蹲在房顶上。

    谢云铮虽和我经常打架拌嘴,但默契还是有的。

    他眉峰一挑:自然是看她不顺眼,丑人多作怪,勾三搭四不知羞,也只有姓萧的会把这样的烂人当块宝。

    和她比起来,小爷看你都顺眼不少。

    听说你和姓萧的退亲了,恭喜你脱离苦海,另觅良人。寻不到就考虑考虑小爷我,我这个样子,也没哪家好姑娘肯嫁给我了。

    他痞笑一声,藏在匣子里的虎符无声落在我手里。

    腿断了嘴上都没个把门的。

    我同他笑骂了几句,他尤不满意,手腕一抖,杯盖以破空之势击破屋顶。

    随着一声闷响,有血落在几案上。

    他哎呀一声,唤门外小厮:怎么有只猫蹲房顶上了,快都去瞧瞧猫还在不在。

    谢家不参与朝政之后,谢云铮行事是愈发不知收敛。

    猫自然没有,只余一滩血迹,如此,我和谢云铮说话时就无需顾忌有人偷听。

    没想到我俩也能心平气和坐在一处。

    昔日死敌,如今竟成了我唯一能说话之人。

    谢云铮应和我一样,无人可说,即便他在我面前装得再无所谓,我也知他很在乎那双断腿。

    马背上长大的少年郎,因为我,日后再不能骑马,不能正常行走了。

    说不清是愧疚还是什么,我同他保证,会替他报仇。

    也是替我自己,替皇兄报仇。

    谢云铮面色微变,突然翻脸:小爷的仇自然要自己报,用不着你。

    没过多久,我被赶出镇国将军府的事闹得全城皆知。

    谢老将军追到大门口骂了我个狗血淋头。

    10

    楚然伤好后,趁机拉拢谢老将军,亲自带着贵重礼物上门拜访,还带了位据说医术了得的神医。

    神医替谢云铮断腿重续,效果喜人。

    楚然成了将军府的贵客,和我这个被赶出府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我不甚在意,只暗中联络昔日旧部,发现他们都和谢云铮还有联系。

    之后我通过旧部联系谢云铮,再没进过将军府。

    谢云铮说,他兴许很快就能站起来了。

    我真心替他高兴,问他日后是否还能骑马上阵杀敌,他不肯告诉我。

    若不能,大不了我日后上战场替他多杀些。

    坊间传言,那日长宁公主去谢家是为求和,但谢老将军嫉恶如仇,恨不得一刀剐了我。

    父皇也放松警惕,却暗中替我相看驸马,想赶紧把我嫁出去,免得多生事端。

    楚然表面替我担忧:听闻那些世家子一听要娶皇姐,就急忙娶妻纳妾,如今正妻位置空悬的世家子几乎没有,父皇总不能让皇姐做妾吧

    那可没准,说不定等你嫁给萧承允,父皇会让我给他做妾。

    我这一句话,恶心到楚然,也恶心到我自己。

    反倒是萧承允眼前一亮,欲言又止。

    楚然先走,他磨蹭着留在后面,温声道:

    我俩自幼一起长大,知根知底,若陛下执意要你做妾,我会同陛下说纳你入门。

    楚然心性善良,不会同你计较,你也别和她置气,太子那事,她是被吴均给骗了。

    我实在没想到萧承允会无耻到这种地步。

    见我看他,他移开视线:我总是舍不得看你难过的。

    我冷笑一声,一脚踢他膝弯,迫他跪下:

    萧承允,你这是多大的脸哪,让我给你做妾,也不看看你配吗

    还敢肖想我,狗命不想要了你这样的,我一只手就能捏死。

    萧承允挣脱不得,一脸屈辱,威胁我放开他,否则别想进萧家的门。

    给你脸了。

    我扯他头发,哐哐扇他两耳光:

    你以为我为何同你定亲,不过是你萧家男子深情,只娶正妻,不纳妾不养外室,却没想到萧家出了你这么个负心薄情之人。

    刚打完萧承允,我就挨了父皇一通训斥。

    楚然守着萧承允假哭一场,父皇罚我抄书禁足,莫要胡乱生事。

    没几日萧承允就撞到谢云铮手里,平白无故又挨一顿毒打。

    楚然问他何故殴打萧承允。

    谢云铮垂眸:见他不喜,便打了。

    楚然以为谢云铮是吃醋,自觉把人勾到了手,到我跟前说谢云铮也不过如此,勾勾手指头不还是上钩了,甚至不知道她才是那个断他腿的人。

    她高兴,我便让她多高兴两天。

    楚然一直风头无两,很得父皇喜爱夸赞。

    是其余皇子争相拉拢的对象,都盼着楚然在父皇面前替他们说几句好话,指缝里漏出点东西来,都够他们在父皇面前得些重视。

    他们却不知道,楚然想的,也是那个位置。

    而她想坐上那个位置,这些皇子,一个都不能留。

    我在宫里对上她没有任何优势,得想办法回到边关。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11

    十月底,元衡皇帝突然暴毙。

    吴均成功登基,手段血腥,刚登基不久,就撕毁两国盟约,派兵围困边塞洲城,要大晏交出长宁公主,否则直接屠一城。

    所有人都知道吴均来者不善。

    一城百姓的命,和我这个公主的命,孰轻孰重,父皇很快就有了决断。

    他亲自来见我一面,拍着我的肩道:长宁,父皇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眼中只有渗人的冷:皇兄被人害死时,父皇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吗

    朕从未想过……

    从未想过什么呢。

    没想过用我和皇兄的命来推动大晏的发展吗

    我面上没什么表情:父皇放心,儿臣既是大晏的公主,就绝不会临阵退缩。

    此去行程很赶,临行前,我求见母后,母后依旧不肯见我。

    我把一封信递给云清:我这一去不一定能回来,一年后我若是未归,就把这封信交给母后,让她……多保重。

    莹莹雪花落下后,我才匆匆赶到边塞。

    吴均带兵亲自迎我,我没料到他当了皇帝还御驾亲征。

    他似乎也忘了,我曾如何在战场上杀得他片甲不留。

    他着银色盔甲,俊美不凡,见了我便勾唇一笑:长宁公主,好久不见。

    我厌恶皱眉:我不是楚然,你要错人了。

    可我要的,只有你。

    他朝我伸出手,笑容蛊惑:

    你父皇为了一城百姓要你来边塞赴死,楚然也要我将你留在这里,所有人都选择放弃你,但只要你握住我的手,你就将是我唯一的皇后。

    我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

    这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我抽出长明剑:要打就打,别说这么多废话。

    吴均叹口气:还是这么暴力。

    阿锦,我早就说过,要将你掳回去当我的太子妃,如今我成了皇帝,你自然是要当皇后的,我们元衡人,从不食言。

    我一怔:你认真的

    当然。

    他的话其实很有诱惑力,我确实被所有人放弃了。

    我被他蛊惑,小心翼翼握住他的手。

    下一刻,长明剑直刺他胸前。

    12

    差一点刺中要害。

    我很遗憾,拔剑再刺。

    吴均捂着伤口笑容嗜血,看我的眼神势在必得:

    抓住她,要活的,伤残不论。

    我不知道吴均这个疯子为什么突然盯上了我,总不可能真的看上我了。

    在大晏时,对着占我身体的穿越女他也深情款款。

    我信了才是有病。

    对方人多势众,不能多纠缠。

    我趁机杀出一个缺口,直奔城门而去。

    城门开着一条缝,我见缝插针钻进去,一眼就看见站在城楼上看我的谢云铮。

    他站在城楼上,下来时又坐着木轮椅。

    腿不方便还来边关,没见过这么傻的人。

    一开始我的计划里并没有谢云铮,是他执意要跟过来,说就算不上战场,他的谋算也不会让我失望。

    他仰头看我,雪花模糊了他的脸。

    赵锦将军,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军师了。

    我替他感到惋惜。

    要是能站起来,他应是从前那般意气风发的模样。

    元衡军队疯了似的开始攻城,这是场消耗战,谢云铮提前进城,带了人和之前的部下汇合,此城太守见了虎符,让干什么都配合。

    但粮草不足乃大忌,边塞发生的一切都不会传回京城,意味着我们没有朝廷的支援。

    镇国将军府偷偷安排的粮草,送来需要时间,下雪路不好走,不知能否撑到那时候。

    在此期间,吴均一直让人放话,只要交出长宁公主一人,就可保住一城人的命。

    有人动摇,被我一剑封喉。

    动摇军心者,犹如此人!

    谢云铮夸我越来越有魄力,比从前更适合当将军了。

    我抬头,遥望京城方向:我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

    十一月中旬,京城传来消息,七位皇子死得只剩三个。

    至少有三人直接或间接死在楚然手里。

    十二月初,后续补给到位,反击开始。

    谢云铮料事如神,我军如有神助,伤亡不多。

    我寻到破绽,绕后带兵抢了烧了他们的粮草补给。

    吴均很快不甘退兵,我下令乘胜追击,在镇国将军府和户部的秘密帮助下,踩着雪脚印,在一月,拿下了元衡第一座城池。

    当天晚上,我提了壶酒去寻谢云铮。

    借着星月,一醉方休。

    我头一次和他说起皇兄。

    我恨自己连他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

    又说起心中抱负,我要替皇兄看这世间百态,一步步坐上那个位置。

    我也想看看权势是否会让我变成父皇那般模样。

    我又灌了一壶酒,还要再倒。

    谢云铮藏起我的酒壶:别喝了,你醉了。

    他不让我喝,我就去抢他的。

    喝醉酒的人哪还顾得上什么男女有别。

    凉意下肚时,谢云铮耳根一片通红。

    小爷喝过的酒你也敢喝

    他眸子亮晶晶的,似怒意,又似别的什么。

    闹到后来,又别扭道:那你呢,你自己想要什么。

    他借着醉意唤我阿锦,后来又喊了许多遍,眸子里的笑意快溢出来。

    我躺在他腿上,数天上的星星,想着,我要这世间百般公平,对女子少些苛待,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谢云铮,当不成将军,我要你当我的右相,这世间,没人比你更懂我了。

    从我找他拿回虎符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后来演的那场戏,连楚然都骗过了。

    谢云铮良久才哑着声音道一声好。

    我会一直看着你。

    13

    父皇大病一场,险些没熬过去。

    谢云铮把京中来信递给我,一同给我的,还有一张盖了章的空白圣旨。

    信是母后寄来的。

    我那几位皇兄皇弟,都死光了,这次轮到父皇了。

    楚然最近已毫不遮掩,几乎架空了朝堂,她逼父皇立一稚子为太子,下一步近乎是在为她名正言顺登基做准备。

    圣旨是母后偷来的,她言女子称帝太过离经叛道,你父皇宁愿那稚子继位,也不可能把那个位置交于你。

    我摸着信纸笑了,知道母后提前看了我的信。

    她选择放弃父皇,同以往那般,坚定的选择了我。

    皇兄的死没有压垮我,亦没有压垮她。

    攻下元衡都城时,城中早就大乱。

    我铠甲裹身,剑指吴均:接下来,该你去下面向我皇兄认罪了。

    成王败寇,愿赌服输,人生这场棋局,终究是我输了,阿锦,但我没做过的事,你总不能逼我认吧。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且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

    吴均深深看我一眼:我承认当初有过杀晏太子回国争储的想法,不管你信与不信,我去时你皇兄已经死了,在此之前,只有楚然见过他。

    我没说信与不信,一剑抹了脖子,给了他一个相对体面的死法。

    死前他朝我伸手,似是想做什么,又似想说什么。

    我再没看他一眼,下令就在元衡皇宫整顿一番。

    楚然最近动作很大,连元衡百姓都知道大晏新帝将是位女皇。

    我让谢云铮留在元衡主持大局,带兵回京。

    楚然准备七月登基,这时回去,刚好能赶上她登基的日子。

    14

    楚然登基那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她于高台之上俯瞰众臣,大多都是些新面孔,那些老顽固,病的病死的死,有眼力见的也早已告老还乡。

    如今的大晏朝堂,几乎成了她的一言堂。

    说来好笑,她还未登基,后宫便添了一位贵君,贵君姓萧,一开始抵死不从,后来楚然用萧家逼迫,萧承允便入宫成了贵君。

    这时的楚然,已不似从前伪装的柔弱模样。

    就在她登基这日,我和谢老将军里应外合,围了皇城。

    我带兵光明正大进入皇宫,观摩楚然登基。

    有未见过我的大臣出言阻止:今日女帝登基,何人敢在宫中放肆!来人,还不快来人!将这反贼轰出去!

    见过我的大臣想起我从前杀伐果断的模样,安静如鸡,一声不敢吭。

    赵锦,你还真想造反不成

    楚然高举虎符和禅位圣旨:

    我才是父皇属意的新皇。赵锦意图谋反,名不正言不顺,尔等若继续执迷不悟,便是谋害君主,是诛九族的大罪!

    那可真是巧了。

    我也拿出虎符和圣旨,目光凌然:昭阳公主谋害皇子,毒害陛下,父皇亲笔圣旨在此,句句泣血,你还不认罪

    本公主奉父皇密令,已攻下元衡十三城,手中虎符是真是假,相信诸位大臣心中已有决断。

    别说那些大臣和楚然。

    这话说得我自己都快信了。

    楚然眸光几变,没想到那样自私自大的皇帝会亲手把皇位交到我手里。

    我没想到会败在你手里,可惜,你心没我狠,还是赢不了我。

    她让人把皇后带上来,我不敢置信,很快有人压着母后来了,她鬓发凌乱,显然早已被控制起来。

    可之前我的人应当已经带着母后悄悄离宫才是。

    楚然让我交出虎符,退兵回到边关,否则让母后血溅当场。

    我咬紧牙关,不敢相信母后最终选的不是我。

    我是真的,什么都留不住。

    什么都没有了。

    阿锦,不要退。

    我红着眼眶刚要喊退,母后陡然出声,撞在楚然剑上,血溅一地,落进我眼中,发苦发涩,眼泪直流。

    母后说:从今往后,我的阿锦也不再需要我了。

    可我怎么会不需要呢。

    我还是那个会找母后要糕点吃的阿锦啊。

    楚然见势不对,就要提剑自刎,我一把握住剑尖。

    血落在地上,似乎一点都不疼:

    楚然,你不能死,我要你活。

    活得身不由己,比死还痛苦。

    15

    我顺势登基,改年号为永宁。

    登基第二天,我就去见了瘫痪在床只能含糊说话的太上皇。

    我告诉他,母后死了,死在楚然手里。

    父皇含恨落泪,含糊道:你、你这个逆女……

    他一直在怪我,说要不是我,皇兄不会死,母后不会死,他也不会失去权势失去皇位。

    他不承认自己有错,不承认是他想在史书上添上辉煌一笔,一步步把刀递到楚然手里。

    明明皇兄死时,就可以及时止损处死楚然,后面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我看着躺在床上呈现老态的父皇,低笑道:既然如此,父皇还是下去陪陪母后和皇兄吧,这条路,朕一个人走。

    我走后没多久,太上皇驾崩了。

    我处理后事时十分冷静,让父皇和母后合葬入皇陵,甚至还有心思去想,不知道母后会不会怪我。

    怪就怪吧,反正我也听不见了。

    16

    我在殿中处理奏折时,云清说苍云大师到了。

    我放下手中事,亲自去迎。

    苍云大师年近古稀,白发苍苍却仙气十足。

    他曾在幼时算出我命中有一劫,过不了这劫便化作一捧尘土,过得了便如脱胎换骨。

    如今朕之劫难,可算是过了

    苍云大师空寂的眼中浮现怜悯之色:陛下劫难已过,新的劫难却是刚刚开始。

    如今我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让苍云大师随我去见楚然,他一眼看出楚然就是当初占我身体的妖人。

    他说妖人不除,恐再祸害大晏,我怕楚然死后再换个身体,对上楚然似是什么都不怕的黑眸,我淡然一笑。

    那就,一直让她困在这具身体里好了,朕会派人好好照顾她。

    楚然这才露出惊色:赵锦,你不能这么做,我从来没想害过你,我只是想当个女帝玩玩——

    哈。

    好一个玩玩。

    我掐住她脖颈:可你害了我的皇兄,害了我的母后,说起来,要不是你,我也不会生出当女帝的念头。

    你觉得,朕该感谢你吗

    她被掐得窒息,连连求饶。

    此后,楚然意识清醒着一直被困在这具身体里,我还特意让苍云大师在每月十五赐她一场美梦。

    十八层地狱,任她游。

    她害死的那些人,在梦中,每月都会找她报仇。

    别人怎么死的,她就怎么死。

    我甚至安排了最爱她的萧承允去贴身照顾她。

    萧承允跪在地上求我放过他,说他喜欢的一直是我,是楚然的假意温柔蒙蔽了他,让他看不清自己的心。

    我一脚将他踹到楚然身上去:她要是死了,你萧家上下就完了。

    从今以后,她的命,就是你的命。

    17

    如今元衡十三城也是大晏的领土,如何安排官员,着实让我好一阵头疼。

    我登基后就把谢云铮接了回来。

    如当初所说让他当了右相。

    君臣之间,和从前相比,多了恭敬和隔阂。

    如他所说,他会是位很好的臣子。

    他再没有叫过我名字,整日唤我陛下,私下相处的时间也不多。

    那个肆意妄为的少将军,像是我做过的一场梦。

    他的腿还有些跛,不太明显,但到底和常人不同。

    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他看着我,突然笑了下:陛下,君臣有别,比不得从前了。

    他二十五岁那年,我问他可有心仪的女子,提出要为他赐婚。

    谢云铮眉梢一挑,似是冷笑:臣已有心仪之人,不劳烦陛下费心。

    这样啊。

    这样也好,也算是少了些许遗憾。

    却似乎,更遗憾了。

    看来喜事将近,我笑着恭贺他,把心思放在朝堂之上。

    楚然提出的很多制度都值得学习,我挑选着将一部分制度实施,一部分留着待日后等这些老顽固接受再谈。

    后来,大晏疆土不断扩大。

    谢云铮却还未娶妻。

    他依旧一身青衣,稳重许多,喜怒不形于色。

    听闻京中贵女皆属意于他。

    他依旧会为我排忧解难,却不再是从前那个会对我说喜欢的少年郎。

    我们之间,隔着无尽岁月山海。

    陛下。

    他朝我俯首,眸中情意几不可见。

    我是君,他是臣。

    再没有阿锦,只有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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