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正蹲在茶水间拆快递,美工刀刚划开纸箱,行政部的小王就风风火火冲进来:林姐!顾总让你现在立刻马上去他办公室!刀尖在泡沫箱上戳出个窟窿。我盯着那个洞,突然想起三小时前我往总裁办系统里提交的辞职信。
知道了。我把快递箱踢到角落,起身时膝盖撞到柜门。疼得龇牙咧嘴的瞬间,突然觉得特别荒谬——给顾瑾川当了五年秘书,连身体都记住了他召见的节奏。
电梯镜面映出我今天的打扮:皱巴巴的雪纺衬衫,昨晚哭肿的眼皮,还有手腕上那条褪色的红绳。这模样去见他,活像只被雨淋透的流浪猫。
总裁办大门虚掩着,我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碰撞的脆响。顾瑾川有个怪癖,心情越差越爱摆弄他那套天价茶具。
进。
我推门时他正往紫砂壶里注水,热气模糊了金丝眼镜后的眉眼。办公桌上我的辞职信被摊开,旁边摆着个眼熟的丝绒盒——上周拍卖会上,他花七位数拍下的古董胸针。
解释。他推过来一张纸,我低头看见人事部刚打印出来的离职交接表。
我捏住表格边缘:就是您看到的这样。
茶壶突然重重磕在茶盘上。顾瑾川摘了眼镜,露出那双我看了千百次还是会被击中的眼睛:林向晚,你跟我五年,现在说走就走
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把他影子拉长到我脚边。我悄悄往后挪了半步,让影子扑了个空。
顾总,我今年二十八了。我听见自己声音在发抖,上周同学会,发现当年帮我递情书的室友都二胎了。
他表情凝固了一瞬。我知道他想起什么——大四校招会那天,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的顾瑾川站在宣讲台上,而我躲在礼堂最后一排,往他西装口袋塞了张粉色信笺。
所以呢他扯松领带,这个动作通常预示暴风雨即将来临。
所以我要去相亲。我掏出手机,把妈妈刚发来的照片亮给他看,您看,海归博士,在投行工作,明天约在...
哐当!
茶壶盖飞出去砸在落地窗上。顾瑾川站起来时带翻了椅子,他一把扣住我手腕,红绳硌在两人皮肤之间。
你戴着我送的手绳,要去见别的男人
我猛地抽回手。褪色的红绳突然断开,珠子噼里啪啦滚了满地。这颗南红玛瑙是他去年出差从西藏带回来的,当时他说...
顾总记性真好。我弯腰去捡珠子,声音闷在胸腔里,那您应该也记得,我说过这是本命年辟邪用的。
捡到第三颗时,阴影笼罩下来。顾瑾川蹲在我面前,昂贵的西装裤腿蹭到地毯上的茶渍。他伸手想帮我,我却触电似的躲开。
别碰。我攥着珠子往后退,后腰撞上茶几,您上个月陪白小姐挑婚戒的时候,不是嫌这些小玩意寒酸吗
这话像按了暂停键。顾瑾川的手悬在半空,我看见他无名指上那道浅浅的戒痕——上季度和白氏千金联姻的传闻闹得满城风雨,虽然最后没成,但足够让我这样的傻瓜认清现实。
那是商业...
顾总!助理突然闯进来,白氏的人到会议室了!
顾瑾川额角青筋跳了跳。我趁机站起来,把攥出汗的珠子塞进裤兜:您忙,我先去办离职手续。
转身时衣袖被扯住。顾瑾川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慌乱:下班别走,我们谈谈。
我轻轻抽回袖子。玻璃幕墙外,春末的阳光把整座城市晒得发亮。
不了。我笑着说,相亲对象约了六点,我得去做头发。
我走出顾氏大厦时,阳光刺得眼睛发疼。手机在包里震个不停,掏出来看见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顾瑾川的。
我直接关了机。
美发店的Tony老师捏着我发尾啧啧摇头:林小姐,你这分叉得剪掉至少五厘米。我盯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突然笑了:全剪了吧,换个发型。
剪刀咔嚓一声落下时,我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Tony吓得手一抖:很疼吗
不疼。我抹了把脸,就是突然觉得,早该剪了。
从美发店出来,我顶着一头齐肩短发,整个人轻得像要飘起来。手机刚开机就弹出一条短信:【我在你公寓楼下。】发件人顾瑾川。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三秒,转身进了商场。
相亲对象约在六点,现在才四点。我在女装区漫无目的地逛,指尖掠过一排排衣裙,突然停在一件酒红色连衣裙上——和顾瑾川第一次带我参加酒会时,他挑的那件几乎一模一样。
试试吗导购热情地凑过来。
我摇摇头,拐进隔壁店买了条从没尝试过的墨绿色吊带裙。
五点半,我踩着新买的高跟鞋走进餐厅。靠窗位置坐着个穿浅灰西装的男人,正低头看文件,侧脸线条干净利落——和照片里一样,是那种精英范儿的好看。
周先生我站在桌前。
他抬头时眼睛明显亮了一下:林小姐你和照片...
不太一样我捋了下短发,刚剪的。
很漂亮。他起身替我拉开椅子,像奥黛丽·赫本。
我忍不住笑了。和顾瑾川吃饭时,我永远只能坐他对面,因为他说并排坐影响谈公事。
周叙白很会聊天,从区块链聊到最近的话剧,中途还贴心地给我添了三次水。吃到主菜时,我手机又震了——顾瑾川的短信:【你在哪】
我没回,把手机扣在桌上。
前男友周叙白突然问。
我叉子一顿:这么明显
你看手机的表情,他笑着指指自己眼睛,像要把它盯出个洞。
我正想解释,餐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顾瑾川穿着上午那套西装,脸色阴沉地站在领位台前,目光扫视全场。
我猛地低头,心脏快跳出喉咙。
怎么了周叙白顺着我视线回头。
别...我伸手想拦,已经晚了。
顾瑾川的视线钉在我们这桌,大步走过来时带翻了服务员手里的托盘。玻璃杯砸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让整个餐厅安静下来。
林向晚。他站在我们桌前,声音冷得吓人,这就是你说的相亲
周叙白皱眉站起来:这位先生...
顾瑾川看都没看他,直接抓住我手腕:我们谈谈。
我甩开他的手:顾总,您这样我很难堪。
难堪他冷笑一声,你戴着我的东西跟别人吃饭,我不该来
我这才发现他指间捏着颗南红珠子——上午掉在他办公室的那颗。
周叙白往前一步挡在我前面:林小姐现在和我有约。
顾瑾川终于正眼看他,眼神像在看一件不合格的竞品:她跟我五年,你知道她喝咖啡加几分糖吗
这句话像把刀捅进我肺里。我抓起包往外冲,听见身后脚步声和周叙白的惊呼。刚跑到门口就被拽住,顾瑾川把我按在走廊墙上,呼吸喷在我耳畔:你故意的
我抬头看他发红的眼角,突然觉得特别累:顾瑾川,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永远等你
他瞳孔猛地收缩,钳制我的手松了力道。我趁机推开他,正好看见周叙白追出来。
送我回家吧。我对周叙白说,声音大得足够让顾瑾川听见,顺便上去喝杯咖啡。
我知道这话有多幼稚,但顾瑾川瞬间铁青的脸色让我有种扭曲的快感。直到坐进周叙白车里,我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需要报警吗周叙白递来纸巾。
我摇摇头,眼泪砸在手背上:对不起,搞砸了你的晚餐。
他沉默片刻,突然说:其实我是你学弟,经济系09级。
我愣住。
当年你在礼堂给顾瑾川递情书,我就在后排。他转动方向盘,那天你穿白裙子,头发上别着蓝色发卡。
后视镜里,顾瑾川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夜色中。我捂住脸,终于哭出声来。
周叙白没有真的跟我上楼。
车停在我公寓楼下时,他递给我一张名片:如果还需要相亲,随时联系。路灯的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不过下次,希望不是因为赌气。
我攥着名片上楼,电梯门刚合上就腿软得蹲了下来。手机屏幕亮起,顾瑾川的短信一条接一条地弹出来:
【回来】
【我们谈谈】
【林向晚,别逼我去你家堵你】
最后一条是五分钟前发的:【我在你门口】。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23楼。我深吸一口气走出去,果然看见顾瑾川靠在我家门上,领带扯得松松垮垮,手里还攥着那颗该死的南红珠子。
他抬头看我,目光落在我短发上时明显怔了一下:真剪了
我掏出钥匙:让让。
他挡着门不动:那个男的是谁
和你有关系吗我故意晃了晃周叙白的名片,海归博士,投行VP,关键是——我凑近他,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檀香混着酒气,他未婚。
顾瑾川眼神一暗,突然伸手扣住我后脑勺。我下意识闭眼,却只感觉到他指尖穿过我发丝:以前及腰的。
这句话像捅了马蜂窝。我猛地推开他:顾瑾川!你以为我留长发是为了谁大二那年你说喜欢黑长直,我他妈连离子烫都不敢做!
钥匙在锁孔里转得咔咔响。进门瞬间他用手抵住门框,我狠狠夹了他一下,他闷哼一声却没缩手。
你疯了我看着他的手迅速泛红。
比不过你。他挤进门,反手锁上,穿成这样去相亲他扯了下我吊带裙的肩带,指尖烫得吓人。
我抄起玄关的雨伞指着他:出去!
顾瑾川直接握住伞尖往自己怀里带,我踉跄着撞上他胸膛。他心跳快得不像话:那个胸针,是给你拍的。
我僵住了。上周拍卖会,他坐在VIP区,身边是白氏千金。镜头扫过去时,他正低头帮她看展册。
骗鬼呢我声音发颤,全场都看见你们...
她问我哪个适合送妻子。顾瑾川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丝绒盒,我说这个。盒盖弹开,蓝宝石胸针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你戴蓝色好看。
我盯着胸针,突然想起大三冬天。他开车送发烧的我去医院,我裹着他的蓝围巾,后视镜里他偷看了我十七次。
晚了。我把伞扔在地上,我辞职了。
顾瑾川突然单膝跪地,这个姿势让我头皮发麻。他从西装内袋抽出一份文件:收购合同。
什么
你上个月看中的那家绘本馆。他翻开合同,卖家签字处龙飞凤舞地签着他的名字,现在它是你的了。
我腿一软坐在鞋柜上。那是我随口提的——有次加班我说要是能开家儿童书店就好了,不用天天看他脸色。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当老板。他仰头看我,喉结滚动,我当你员工。说着真从公文包里掏出份简历,工作经历那栏写着顾氏集团总裁五年助理。
我气得笑出来:顾瑾川,你——
门铃突然响了。
监控屏幕亮起,周叙白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个纸袋:林学姐,你包落我车上了。
顾瑾川的表情瞬间阴沉。我正要开门,他突然把我按在墙上:让他走。
凭什么
凭这个。他低头吻下来,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我咬他嘴唇,血腥味在口腔蔓延,他却吻得更深。
门铃又响。周叙白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来:需要我放物业那儿吗
顾瑾川喘着气放开我,拇指擦过我嘴角:告诉他,你老板不同意。
我按下通话键:周先生,抱歉...
顾瑾川在我耳边说:说你有男人了。
我踹他一脚:...我明天自己去拿。
周叙白沉默两秒:好。脚步声渐渐远去。
顾瑾川得逞似的笑起来,下一秒被我揪住领带:收购合同我收了,现在滚蛋。
不行。他变戏法似的又摸出把钥匙,绘本馆二楼我改成了公寓。他把我手指掰开,钥匙塞进来,今晚要么你跟我走,要么我睡你这。
钥匙齿痕硌得我手心发疼。我想起五年前毕业典礼,他也是这样把顾氏入职函拍在我手里,说跟我走。
当时我说好。
现在我说:滚。
顾瑾川点点头,开始解西装扣子:那我洗澡了。
你——我抓起抱枕砸他,却被他连人带抱枕搂住。他下巴抵在我头顶,声音突然哑了:向晚,我错了。
就这一句,我筑了五年的堤坝轰然倒塌。
监控屏幕还亮着,照出我们交叠的影子。窗外开始下雨,雨滴敲在玻璃上,像那年校招会他演讲时,我偷偷鼓掌的声音。
雨越下越大,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
顾瑾川的西装外套湿漉漉地搭在沙发上,白衬衫被雨洇出几道深色的痕迹。他低头看我,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你哭了。
我这才发现脸上湿漉漉的。胡乱抹了把脸,我指着浴室:要洗澡去洗,别在这发疯。
他站着没动,突然伸手碰了碰我耳垂:耳洞长死了。
我偏头躲开。那里曾经有个耳洞,戴着他送的第一份生日礼物——一对小小的珍珠耳钉。后来他和白家千金传绯闻那阵子,我发炎化脓,索性让它长死了。
顾瑾川,我深吸一口气,你现在这样特别没意思。
他像是没听见,自顾自从公文包又掏出个丝绒盒。这次是对钻石耳钉,在灯光下闪得刺眼。
赔你的。他声音很轻,我挑了很久。
我盯着那对耳钉,突然笑出声:你知道我为什么打耳洞吗大二文艺汇演,你说弹钢琴的女生戴耳环好看。我抓起耳钉扔进垃圾桶,可现在我不弹钢琴了。
金属撞击垃圾桶的声音格外刺耳。顾瑾川脸色变了变,突然转身往浴室走。水声响起时,我瘫在沙发上给闺蜜发消息:【顾瑾川在我家洗澡】
三秒后电话炸过来:你他妈脑子进水了
他赖着不走。我盯着浴室磨砂玻璃上模糊的人影,还买了家绘本馆送我。
闺蜜沉默几秒:...这狗东西终于开窍了
水声停了。我匆忙挂断电话,抓起抱枕砸向浴室门:洗好赶紧走!
门开了。顾瑾川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衬衫扣子开了三颗,露出锁骨上那颗我无比熟悉的小痣。他手里拿着我的吹风机:帮我吹头发。
你自己没手
以前都是你帮我吹。他站在我面前,水珠顺着发梢滴在我睡衣领口,向晚,我很久没睡好了。
这句话像根针,精准扎进我心里最软的地方。过去五年,每次他熬夜加班,都是我端着咖啡陪在旁边。有次他发烧,我守到凌晨三点,用毛巾给他擦汗时,他迷迷糊糊抓住我手腕说别走。
我夺过吹风机插上电:就这一次。
手指穿过他发丝时,他忽然仰头看我。吹风机嗡嗡作响,他的声音混在里面:那个周叙白,别见了。
我关掉吹风机:你管得着吗
我吃醋。他说得理直气壮,伸手环住我的腰,想到他看见你穿这条裙子,我就想拆了那家餐厅。
热气轰地涌上脸颊。我揪住他耳朵:我们什么关系啊你就吃醋
你说呢他突然把我拽到腿上,鼻尖蹭过我颈侧,林向晚,我办公室抽屉里藏着58封辞职信——从你入职第三个月开始,每次吵架你都写。他咬了下我锁骨,我每一封都锁起来了。
我震惊得忘了挣扎:...你都知道
我还知道,他摸出手机点开相册,你电脑密码是我生日,淘宝收货人写顾太太,上周三偷偷在我办公室盆栽里埋了颗多肉...划到最新一张照片,是我昨天在工位抹眼泪的侧影,以及,你哭起来左边先掉眼泪。
我浑身发抖:顾瑾川,你变态吗
嗯。他承认得干脆,手指抚过我眼下,所以别去相亲了,我受不了。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他泛红的眼眶。我突然发现他右手无名指上多了道伤口,像是被什么锐物划的。
手怎么了
他缩回手:镶耳钉时被钻石划的。顿了顿又补充,那对珍珠的...我找回来了。
雷声轰隆滚过。我怔怔看着他,突然想起大四那年篮球赛,他手指骨折还非要上场,就因为我说想看他们系赢。
疼吗我鬼使神差地问。
他眼睛一下子亮了,把伤口凑到我唇边:你亲亲就不疼了。
我推开他站起来:少得寸进尺。
手机突然震动,周叙白的名字跳出来:【耳环找到了,在你座位缝隙里】
顾瑾川眼神一暗,抢过我手机就要回消息。我死死按住他:那是我妈送的!
我帮你拿。他拨开我手指飞快打字,我扑过去抢,被他顺势压倒在沙发上。手机啪地掉在地毯上,屏幕还亮着:
【明天上午十点,我去取】
顾瑾川单手扣住我两个手腕,另一只手捡起手机删掉消息,重新输入:【不用,我未婚夫去拿】
发送成功。
顾瑾川!我抬腿踹他,谁是你未婚妻
他轻松制住我的动作,从裤袋摸出个蓝丝绒戒指盒:现在开始是。
盒子打开,里面躺着枚蓝钻戒指,在雷光中熠熠生辉。
向晚,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排队等了你五年,能不能...让我插个队
雨声震耳欲聋。我看着他颤抖的手指,突然想起入职第一天,他隔着办公桌递来工牌,那时阳光也是这样照亮他指尖。
戒指什么时候买的
三年前。他低头吻我无名指,从你说顾总我可能要请婚假那天。
我想起来了。当时前台小妹结婚,我故意在晨会上这么说,其实是想试探他反应。结果他冷着脸说婚假最多三天,气得我午饭都没吃。
王八蛋...我鼻子一酸,现在才拿出来。
他蹭掉我眼角泪水:现在插队成功了吗
我没回答,仰头咬住他喉结。他闷哼一声,戒指盒掉在沙发上。
雨还在下,但有些东西,终于放晴了。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纱帘照在眼皮上。我迷迷糊糊伸手去摸手机,却碰到一片温热的肌肤。
顾瑾川侧卧在旁边,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碎的影子。他右手还紧紧攥着我的手,无名指上套着那枚蓝钻戒指——昨晚闹到后半夜,他硬是给我戴上后就再没摘下来。
我轻轻抽手,他立刻惊醒,下意识收紧手指:去哪
嗓子干得冒烟:喝水。
他翻身下床:我去倒。
我望着他赤脚踩在地板上的背影,突然有点恍惚。五年了,这是我第一次在清晨看见他凌乱的后脑勺和皱巴巴的睡衣。
顾瑾川端着水杯回来,发现我正对着左手发呆。戒指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蓝光,美得不真实。
尺寸刚好。他坐回床边,拇指摩挲我指根,每年你体检报告我都看,指围记在手机备忘录里。
我呛了口水:变态跟踪狂吗
嗯。他居然笑着承认,俯身舔掉我嘴角水渍,所以你要对我负责。
手机突然在客厅响起。顾瑾川皱眉去拿,回来时脸色微妙:周叙白。
我伸手要接,他直接按下免提:说。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顾总
她还在睡。顾瑾川面不改色地撒谎,手指却在我腰上警告似的捏了捏,耳环我会派人去取。
周叙白轻笑一声:麻烦转告林学姐,绘本馆的房东刚给我打电话——听说我是她朋友,想谈谈续约的事。
我猛地坐起来:什么房东
看来顾总没告诉你周叙白声音带着玩味,那家店面的产权属于周氏集团,也就是我叔叔的公司。
顾瑾川的表情瞬间阴沉。我抢过手机:周先生,我们十点见面详谈。
挂断电话,顾瑾川已经套上衬衫在系袖扣: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我扯开衣领给他看锁骨上的红痕,你昨天干的好事,让我怎么见人
他眼神一暗,低头在那片痕迹上又吮了一口:那就更该让他看看。
最后我们各退一步——他开车送我到咖啡厅,在车里等。
周叙白坐在靠窗位置,面前摆着个牛皮纸袋。见我进来,他目光落在我戒指上,挑眉笑了笑:看来我晚了一步。
绘本馆怎么回事我直奔主题。
他推过纸袋:真正的房契。顾总买下的只是设备装潢,土地所有权还在周氏。抽出最上面那张纸,除非你答应他的条件。
我盯着那份《婚约协议书》,脑子嗡的一声。白纸黑字写着:若周叙白与林向晚结婚,绘本馆产权将作为新婚礼物过户。
你们有钱人...我气得手指发抖,都喜欢拿财产当筹码
不。周叙白突然收起笑意,是我叔叔听说顾瑾川抢购那家店,特意设的局。他压低声音,当年顾氏并购案,我叔叔输得很惨。
玻璃窗被敲响。顾瑾川阴沉的脸出现在窗外,手里举着手机屏幕:【五分钟不出来我就进去】
周叙白顺着我视线看去,突然笑了:其实还有个办法。他掏出钢笔在协议背面写字,只要签这个,产权立刻过户。
我低头看那行字:【本人自愿放弃对林向晚女士的一切追求权利】。
顾瑾川给你发工资吗这么忠心耿耿。我忍不住吐槽。
周叙白笑着把笔递给我:我只是好奇,他愿意为你做到什么地步。
我抓起笔就要签字,咖啡厅门铃突然狂响。顾瑾川闯进来时带翻了两把椅子,服务生追在后面喊先生不能自带饮品,而他手里攥着杯奶茶——我最爱喝的那家,要排队两小时才能买到。
签个屁。他把奶茶砸在协议上,奶盖溅了周叙白一身,那破店不要了,我给她开十家新的。
周叙白慢条斯理擦着手背:顾总,并购案重审材料我已经...
给你。顾瑾川突然从钱包抽出一张卡拍在桌上,密码她生日,够买下半条街。
我瞪大眼睛——那是他的主卡,曾经我弄丢过一次,他冷着脸扣了我半月奖金。
周叙白吹了声口哨:看来我叔叔低估了...
还有这个。顾瑾川又甩出个U盘,当年并购案的原始数据,够你叔叔东山再起。他拽起我就走,现在,离我未婚妻远点。
推门出去时,周叙白在身后喊:林学姐!
我回头,他晃了晃那张卡:喜酒记得请我。
顾瑾川把我塞进副驾驶,系安全带时狠狠咬了下我耳垂:满意了
你傻吗我戳他胸口,那张卡里至少有九位数!
嗯。他发动车子,所以你要赔我一辈子。
阳光透过天窗洒进来,戒指上的蓝钻闪闪发亮。我低头摆弄那个U盘:这里真有并购案数据
空白的。他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少年,那小子太嫩,忘了查就亮底牌。
我怔怔看着他侧脸,突然发现他眼角有了细纹。这五年,我们都在彼此不知道的地方悄悄改变。
顾瑾川。我轻声说,其实绘本馆...
我知道。他单手握住我左手,你大三那年支教回来,说想给留守儿童开个图书角。等红灯时他转头看我,但那不够,我要给你建一百个图书角,一千个绘本馆。
后视镜里,咖啡厅的轮廓越来越小。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顾瑾川,他作为学生代表在台上演讲,白衬衫袖口沾了粉笔灰。
那时我就该知道,这个连板书都写得一丝不苟的男人,一旦动心就是一辈子。
掉头。我说。
嗯
我晃了晃U盘:去会会周叔叔,把卡要回来。狡黠地眨眨眼,毕竟以后养孩子很费钱。
顾瑾川猛地踩下刹车,后面响起一片喇叭声。他扣住我后颈吻下来时,阳光正好照在我们交握的手上。
钻石真闪啊,我想。
最终章
绘本馆开业那天,门口排起长队。
我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站在门口迎客,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时不时被阳光照得晃眼。顾瑾川穿着休闲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蹲在儿童区给一群小朋友读绘本,声情并茂地扮演大灰狼,逗得孩子们咯咯直笑。
闺蜜撞了撞我肩膀:啧,顾总转行幼师了
我笑着没说话,目光落在绘本馆二楼的玻璃窗上——那里原本是顾瑾川改的公寓,现在变成了我的办公室。桌上摆着两样东西:一份顾氏集团股权转让协议,和一张手写便签。
【林老板:今天起,我是你的员工了。工资看着给,包吃住就行。】
落款是【顾助理】。
周叙白捧着一大束向日葵走进来,看到顾瑾川时故意提高音量:林老板,我来应聘二老板!
顾瑾川眼皮都没抬:排队取号。
小朋友们立刻起哄:顾老师吃醋啦!
我笑着接过花,突然发现花束里藏着一张房契——正是这家店面的产权证,所有人一栏写着我的名字。
周叙白眨眨眼:新婚礼物。
顾瑾川终于放下绘本走过来,一把揽住我的腰:谢了,不过...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文件,这条街其他五家店也是她的了。
......
开业活动持续到傍晚。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时,夕阳把整条街染成金色。顾瑾川从背后环住我,下巴搁在我肩上:累不累
我靠在他怀里摇头。他身上的味道还是那么好闻,混合着淡淡的油墨香和阳光的气息。
顾瑾川。我轻声叫他。
嗯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他低笑一声,呼吸拂过我耳畔:大二开学典礼,你作为新生代表发言,衬衫第二颗扣子松了,我坐在第一排,看得一清二楚。
我猛地转身:什么明明是我在校招会上...
骗你的。他得意地挑眉,其实更早。
夕阳西沉,我们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他忽然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补个正式的。
盒子里是一枚素圈戒指,内壁刻着【2013.9.1】——我们真正初见的日子。
这次没有商业算计,没有赌气,就单纯问你...他仰头看我,眼里盛满晚霞,林向晚,愿意让我当一辈子顾助理吗
我伸出左手:看你表现。
他郑重地戴上戒指,起身时顺势把我抱起来转了个圈。绘本馆的玻璃窗映出我们的身影,身后是一排排崭新的书架,和那个用他西装改成的顾老师工牌。
晚风拂过,带来远处孩童的笑声。我想,这大概就是幸福的样子——
简单,明亮,像一本刚刚打开的绘本,每一页都值得期待。
绘本馆打烊后,顾瑾川把我抵在书架间亲吻,木质香混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我喘着气推开他:监控还开着...
他反手扯下领带往摄像头上一甩,准确无误地罩住镜头:现在呢
我笑骂着捶他肩膀,却被他抓住手腕按在头顶。身后书架晃了晃,几本《小王子》掉下来砸在他背上。顾瑾川闷哼一声,反而贴得更近:林老板,员工福利是不是该发了
工资不是早上刚...
尾音被他吞进唇齿间。这个吻温柔得不像话,让我想起大四那年冬夜,他在图书馆暖气片旁偷偷亲我,睫毛上还挂着雪花。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气氛。顾瑾川不耐烦地摸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时表情一僵:我妈。
我立刻整理被他揉皱的衣领。顾夫人向来不喜欢我,觉得我配不上她精心培养的继承人。
电话那头传来优雅的女声:听说你把自己卖给了一家绘本馆声音透过扬声器,在寂静的书店里格外清晰。
顾瑾川面不改色:嗯,老板娘特别漂亮。
胡闹!顾夫人提高音量,白家女儿明天回国,你...
妈。顾瑾川突然打断她,把手机对准我,叫婆婆。
我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视频通话界面弹出——屏幕里的顾夫人盘着精致的发髻,正端起骨瓷杯的手突然顿住。
空气凝固了三秒。
阿姨好。我硬着头皮打招呼,下意识把戴着戒指的手藏到身后。
顾夫人眯起眼睛:你头发呢
啊
上次见你还是长发。她放下茶杯,突然从旁边拿出本相册,瑾川书桌里藏的照片,都是你长头发。
我震惊地看向顾瑾川,他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相册哗啦啦翻动,顾夫人指着某页:这张他设了三年手机壁纸,以为我不知道照片上的我趴在办公桌上午睡,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脸上投下条纹光影。
顾瑾川抢过手机:妈!
急什么顾夫人悠悠道,下个月我生日,带向晚来吃饭。顿了顿又补充,头发长短都行。
视频挂断后,我们面面相觑。顾瑾川先绷不住笑了,额头抵着我肩膀:丢人丢大了。
我揪住他耳朵:手机壁纸怎么回事
就...他声音渐低,你辞职那周,我每天对着照片失眠。
夜风拂过门口的风铃,叮咚声中,他忽然正色:明天去趟民政局好不好
因为被你妈撞见了
因为...他摸出两张皱巴巴的纸,展开是五年前我手写的辞职信,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他的字迹——每一封后面都跟着不同日期的回复,最新一条是昨天写的:【准辞,条件是换张结婚证】。
我眼眶发热,低头咬他锁骨:顾瑾川,你早就计划好了是不是
嗯。他坦然承认,从儿童区拿来盒蜡笔,现在补个入职申请
彩色的蜡笔在实木桌上划出歪歪扭扭的字迹:
【申请人:顾瑾川】
【应聘岗位:林向晚的丈夫】
【工作期限:一辈子】
最后一笔还没写完,蜡笔啪地断了。他索性用指尖蘸了印泥,在落款处按下一个红指印。
我笑着也按下指印,两个红点点挨在一起,像绘本里的小瓢虫。
窗外,月亮悄悄爬上树梢。明天或许还有无数问题要面对——顾氏集团的交接、周叔叔的虎视眈眈、绘本馆的经营......但此刻,在这个充满油墨香的小世界里,我们只是两个分享同一盒蜡笔的笨蛋。
就像所有童话故事的结尾:
从此以后,王子和公主过上了鸡飞狗跳的幸福生活。
终章·最终回
凌晨三点,我被厨房的动静惊醒。
赤脚摸到门口,只见顾瑾川系着我的碎花围裙,正对着平板电脑手忙脚乱地搅面糊。料理台上散落着蛋壳、面粉,还有一盒打翻的。
你在干嘛我揉着眼睛问。
他猛地回头,脸上还沾着面粉:...煎饼。
我看向煎锅里黑乎乎的不明物体:谋杀亲妻
明天不是要去民政局吗他关掉火,声音突然变小,想给你做早餐。
月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我忽然想起大四实习那年,我发烧到38度5还坚持上班,结果在茶水间晕倒。醒来时发现顾瑾川守在病床边,正笨拙地削苹果,果肉被削得只剩核。
傻子。我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打蛋器,面糊要顺时针搅。
他乖乖让出位置,却从背后环住我的腰,下巴搁在我肩上:林向晚。
嗯
我有没有说过...他的唇擦过我耳尖,你扎马尾的样子特别好看
我手一抖,面糊溅到灶台上。这男人总能在我最狼狈的时候,说最动人的情话。
天蒙蒙亮时,我们终于折腾出一盘像样的松饼。顾瑾川用酱在顶端画了颗歪歪扭扭的爱心,郑重其事地推到我面前:尝尝。
甜得发腻,还有点焦苦味。
好吃吗他眼睛亮晶晶的。
我舀起一勺喂他:顾总改行开甜品店的话,咱们得准备破产清算。
他笑着凑过来舔我嘴角的奶油,晨光恰好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他无名指戴着素圈戒指,我戴着蓝钻戒指,在晨曦中闪闪发亮。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温存。顾瑾川皱眉接起,电话那头传来助理焦急的声音:顾总,白小姐带着记者堵在公司门口,说您始乱终弃...
我手里的叉子当啷掉在盘子里。
顾瑾川直接按下免提:说清楚。
她拿着您和她的合照,说你们已经...助理声音越来越小,订婚了。
我站起身就往卧室走,却被顾瑾川一把拉住。他对着手机冷冷道:让她等着,我亲自处理。
电话挂断后,我们沉默地对视。
照片是P的。他先开口。
我知道。我扯下围裙,但舆论呢顾氏股价呢
阳光渐渐充满房间,照出地板上凌乱的面粉脚印。顾瑾川突然笑了:林向晚,你记不记得有次我胃出血住院,你当着全董事会摔了投影仪
我当然记得——那时他连续工作72小时,那帮老狐狸还在逼他签风险合同。我冲进会议室,把PPT砸了个稀巴烂。
当时你说...他模仿我当年的语气,顾瑾川要是死了,你们连葬礼钱都赚不到!
我噗嗤笑出声,他趁机把我搂进怀里:所以现在,能不能再护我一次
民政局九点开门,我们八点五十分杀到顾氏大厦。
白家千金果然带着记者堵在门口,看见我们十指相扣的手,她精心描画的眉毛高高挑起:顾总,您这是什么意思
顾瑾川举起我们交握的手,蓝钻戒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你所见,已婚。
闪光灯瞬间炸成一片。我上前半步,微笑着看向白小姐:您手上那枚戒指,是去年卡地亚的旧款吧举起手机亮出购买记录,巧了,顾瑾川买来送我当圣诞礼物,我觉得丑,退掉了。
人群哗然。白小姐脸色煞白,我趁机凑近她耳边:你叔叔和周氏那点勾当,要我当众说说吗
十分钟后,我们坐在民政局的长椅上。顾瑾川翻看刚拍的红底合照,突然笑出声:你头发翘起来了。
怪谁我踹他一脚,今早谁非要帮我吹头发
钢印压下来的瞬间,他忽然转头问我:后悔吗
我看向窗外——顾氏大厦的LED屏突然切换成我们的结婚照,底下滚动播放:【顾氏集团热烈祝贺总裁新婚】。
后悔。我一本正经地点头,早知道该让你多追几年。
他低头吻住我,工作人员笑着轻咳:两位,领完证再亲热。
走出民政局时,初夏的风吹乱了我的短发。顾瑾川突然蹲下,替我系好松开的鞋带。
顾太太。他仰头叫我,眼里盛满整个夏天的阳光,余生请多指教。
远处,绘本馆的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里有儿童区的彩色坐垫,有二楼的办公桌,有他偷偷藏在《小王子》扉页里的情书,还有我们即将共同书写的,漫长而琐碎的幸福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