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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有一个跟屁虫,黏人又爱哭,让我很烦。

    他坚持不懈地折磨了我十几年,终于把我磨到了没脾气。

    行吧,行吧,我和你在一起。

    但你能不能先把眼泪收回去我快溺水了。

    什么,你说你是高兴成这样的

    唉。

    高兴就高兴,不要再黏过来了!

    1.

    你也太重了吧……白轻轻。

    刚结束完家庭聚餐,父母要求我送喝醉了的白轻轻回房间。

    平时傲娇无比的人,现在却死缠烂打伸手要我公主抱,被满足后又不安分地在我怀里胡乱扭动着。

    我烦不胜烦,终于走到了二楼房间。

    走进门,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下一秒,怀中那人却勾住我的脖子,用力往下一拉。

    唔!!

    感受到唇上陌生又柔软的触感,我瞪大眼睛,差点把自己瞪成斗鸡眼。

    下一秒,那人又得寸进尺。

    面上却双眼迷离,像乖巧叩门的白兔。

    我僵住了,紧闭牙关。

    而此时的罪魁祸首,却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可怜兮兮抬眸。

    吴淡,我,我想进……

    他的声音含糊无比,脸上是一片迷醉的红。

    我终于反应过来,猛地推开他,将他摔在了床上。

    啊啊啊啊该死的,白轻轻你这个流氓!!

    我红着脸大骂,用力擦了下嘴,把被子甩在这个喝了几口酒就在这里神志不清、发疯的大傻子身上。

    笨蛋!蠢货!流氓!!你完蛋了!

    2.

    我和白轻轻已经认识非常久了。

    他在三岁就成了孤儿,被他爸的挚友,也就是我爸,抱回了家。当时的我刚满五岁,见到白轻轻的第一面就是在我妈怀里。

    我还在为爸爸说好了来幼儿园接我放学却失约的事情生着闷气,结果一回来就看见爸爸妈妈都坐在沙发上,白轻轻被妈妈抱着,被他们用心疼的目光注视着。

    见到这一幕,我不可置信,大发脾气,一瞬间哭了个石破天惊。

    爸爸妈妈你们是不是不要小淡了!!!呜呜哇哇哇哇哇哇——

    爸爸立马过来哄我,说:不是的!爸爸妈妈永远爱小淡,但这个孩子没有爸爸妈妈了。

    我抽噎着:没有爸爸妈妈是什么意思……

    妈妈也抱着白轻轻过来了我的旁边,空出一只手温柔摸了摸我的头顶。

    小淡,轻轻的爸爸妈妈去天堂了,他只剩一个人了,像球球一样孤独。你愿意当他的姐姐吗

    我并不懂什么叫天堂,但我知道球球。它是我捡回家的一只流浪小猫咪,小小的,非常可爱。

    我擦干眼泪,看向妈妈怀里那个正安静睡着的小孩。

    他脸圆圆嫩嫩的,也很白,看起来也很可爱,比幼儿园所有小朋友都可爱。

    好小啊……弟弟好小。

    我的手小心摸了一下他的脸,接受了这个新弟弟。

    一直睡得很香的白轻轻却正巧在这时睁开了眼,大大的,像小猫咪的眼睛看着我。

    我咧嘴笑了一下,

    弟弟。

    3.

    不知道是不是类似雏鸟效应一样的作用,白轻轻很喜欢我。喜欢到好像我是他的球球,而不是他是我的球球。

    在幼儿园的时候总是溜到大班来找我,回了家也更不用说,连睡觉都要和我一起,不让就掉眼泪。

    我不满地和妈妈抱怨:妈妈!!白轻轻才不是球球,球球不会这么贴着我的!

    说着,我甩开了白轻轻抓着我的小手。

    白轻轻立马哭了。才三岁的小孩,哭起来却很安静,眼泪和珠串一样,不停地往下掉。

    我怕死他了,哭起来好像能把我淹了,我可不会在水里面走路!!只好又抓住他的手。

    妈妈看着我们两个,捂着嘴笑了。

    轻轻是喜欢你呀,觉得我们小淡姐姐最可靠了。我们小淡是不是最厉害的小朋友

    我臭着脸,勉强认下。

    后来变大了一些,我们俩读了一所小学初中合并的学校,也一直形影不离。直到我读高中那年。

    我考到了当地最好的一所高中,但那是一所寄宿学校,一个月才放一次假。

    得知这个消息的那天,白轻轻闹得不行,到我房间哭了一宿,眼睛都肿了,也没能改变我的想法。

    开玩笑,谁会因为弟弟不舍得就不去读好学校啊!

    开学那天,白轻轻也还在和我闹脾气,我也没有和以往一样立马去哄他,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就提前一个人拎着行李坐车走了。

    ——天知道我渴望这一天多久了!

    这一个月我玩得非常高兴,刚开学学习不太繁重,加上没有跟屁虫白轻轻,简直不能再自由。

    然而,等月假来了,我哼着歌回家时,才发现世道变了。

    以往那个虽然非常黏人但很乖巧听话的白轻轻变了。

    变成了一个对我臭着脸,还一直说很冲的话的少年。

    4.

    哟,吴淡,你还知道回来啊白轻轻抱臂靠在门口,表情很不好地朝着我。

    我难得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打算忽略这句话直接进去。

    却被他腿一伸,挡了个彻底。

    诶!轻轻,你长高了。

    知道事情没完的我叹口气,又立马装出惊喜的模样,大肆夸赞他。

    瞧瞧我们轻轻现在,也是个大孩子了。腿又细又长,还可以把姐姐我挡在门口了,真是太哇塞了。

    我这话倒不算完全作假,白轻轻的年纪正是拔节的时候。短短一个月没见,感觉就已经长高了许多。

    那双拦在门口的腿也是,瞧着又白又长。

    我夸着夸着,手下意识靠在他小腿处摸了把。

    白轻轻犹如炸毛的猫,一下子点燃了。

    你!你!你干什么!!你才不是我姐姐!这么久都不管我!

    白轻轻红着脸大叫一声,立马收回腿,又生气地自己先走进去了,话尾飘散在空中,带了抹不易察觉的委屈。

    我跟上他脚步,手摸上他头顶,不客气的用力揉了两把。

    白轻轻,别生气了,你和爸爸妈妈最近怎么样

    别烦我!!我怎么样都不关你的事情!

    白轻轻把自己关进了房间,也把我挡在了门外。

    5.

    月假只有两天,想和好的我却连白轻轻的门都没能进去,就又要走了。我没忍住跟初中知情的同学打电话抱怨了一大通,什么胡话都气得乱说。

    我才没把他当弟弟!总是缠着我,现在还发脾气!

    麻烦精才对吧!

    走廊上响起一阵脚步声,我浑然未觉。同学忙着安慰我,白轻轻站在我房间门口,想要敲门的手落下。

    去学校之前,我从白轻轻房间门缝里面塞了张写了几个大字的纸进去。

    十分钟后,我拿好东西坐上爸爸的车,没忍住打开车窗又看了一眼白轻轻的房间位置。

    房间窗户此时也正好打开,眼眶红得不行的白轻轻与我对视,手里还紧紧捏着那张我给的纸。

    车辆向前驶去,我叹口气,关上车窗。

    当时的我想着等下一次回家,一定要好好和他道歉,哪怕把门破开也要进去。

    却没想到我们的关系却一直僵持到了我高中毕业。

    6.

    在学校的第二个月远比我以为的要漫长,每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等终于坐上回家的车时,我望着天空发呆,才发现有点想念。

    想爸爸妈妈,也很想白轻轻。

    这次到家后没有人在门口用腿拦着我了,我把行李扔在楼下,冲上二楼,敲了半天门也没有回应。

    楼下听到我声音的爸爸叫着我的名字。

    小淡——小淡——!

    干嘛!老爸你有没有白轻轻房间的备用钥匙啊,我想要进去道歉。我有些着急,身子探在楼梯间,往下张望。

    轻轻,轻轻也住校去了。他不让我们告诉你。

    我如遭雷劈。

    在那之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每次放假,白轻轻都不在家。直到过年,才终于第一次时隔半年见到了他。

    白轻轻又长高了一些,现在的我可能要踮着脚才能摸到他的头了。

    我凑过去和他说话,但白轻轻依然不理我,我说一百句也不回一句。哪怕是年夜,我和他说新年快乐,他也当没看见我似的。

    白轻轻,你不对我说新年快乐吗我憋着气,眼泪有些在眼眶打转。

    这话说完,是一片长久的、熟悉的沉默。白轻轻甚至把头也扭了过去,一副不想看见我的模样。

    我气得眼睛通红,正式开启了我们俩长达两年半的冷战。

    7.

    高中的第一年过去,我和白轻轻只在暑假寒假见面,一句话不说。偶尔,我会和他面无表情对视,再互相分开目光。

    爸爸妈妈知道我们吵架后也做过很多措施,但青春期的小孩总是比天还犟,无论是我还是白轻轻。

    我生气于白轻轻的不识好歹,起初的孤独、难过,也在新的生活与学习中慢慢消失。却忽略了白轻轻每一次望向我的目光。

    我上高中的第二年,白轻轻初三。

    不止一次,在路过爸爸妈妈房间时,我听见他们在商量要不要给白轻轻补习。他的成绩从住宿开始就一落千丈,过去一年,更是连够上公立高中的分数线都够呛。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否也有我的原因,但究其根本是那个白轻轻愚不可及。不如说,简直蠢死了!!

    我和白轻轻已经认识了十一年有余,做了这样久的家人,我无法当做无所谓。

    思考许久,我偷偷将手机带去了学校。在下一次放假回家时,将一个几十G的系列视频发给了白轻轻。

    成功发送的那一秒,我呼了口气,又觉得有些好笑。

    该庆幸这小鬼至少还没把我好友给删了吗

    8.

    高二的那个寒假,爸妈在餐桌上举杯庆祝白轻轻的成绩上升。我刻意忽略了某道视线,轻笑一声,也举起杯。

    我们依旧没有和好,也没有说一句话。

    关于他的事情,我再不知晓其他。直到高三开学那一天,爸爸将我和白轻轻一同送到了高中。

    下车前,我拉开车门,说:原来你考上了这里,看来确实很努力了,恭喜。

    一路上白轻轻一直扭头,紧紧盯着车窗。现在也是同样,他并不看向我,说:谢谢。

    两年里的第一句话。

    我笑了笑,这场冷战游戏玩得太久,我们俩都已经再难以停止。

    9.

    升上高三之后,我的学业压力剧增,连下课时间都属于源源不断的作业。

    偶尔,在抬头往外望着天空的时候,我会怀念高一,也怀念之前。

    时间在点滴中过得飞快,秋季运动会来临时,学校破格允许高三年级的在运动会最后一天空出一下午放松。

    选择留在教室自习的人并不在少数,但在没课的时候听着外面热闹的声响,总是让人心飞远。

    我也在中途被一个同学拉出了教室。

    高三并不参加运动会项目,我们没有熟悉的运动员需要去加油,同学便拉着我随便走走,最终停在了人最多的一个场地前。

    这是比什么的呀同学随意揪了一个在围观的人问道。

    那人看了眼我们俩,激动异常,像倒珠子似的,说了一堆压根没有被问到的话。

    跳高!!下面就是我们班的同学上场了。你看!就是那个背后贴着3号牌子的。他可好看了,我们班上好多同学都来给他加油。

    哦……这样。

    同学直接被热情的学妹扯走了,我也无意挤进人群,干脆退了出来。

    转身前,我听见人群的欢呼与呐喊。

    白轻轻!!加油!!

    我回头,一道轻盈似白龙的身影,一跃而过,青春精致的脸在半空中闪闪发光,在某一秒,我们的视线意外相触。

    那一瞬间,他的眼睛瞪得极大,意外与惊喜诚实地投射在眼中。下一秒落下,又被人群掩盖。

    我扯了下嘴角,失了心情。

    等那人急匆匆拨开人群,却找不见我的背影。

    10.

    我的身体从小就很好,白轻轻的身体则因为娘胎里带的一些毛病而糟糕得多。

    这几年他生病的次数仍然只多不少,每一次我都知道,但从来没有去看过他。

    就这样的体格还因为生气跑去住宿,也不知道有多不想见到我,我就不想去讨人烦了。

    比起他,我的适应能力则好到有些夸张。

    没有闹着回过家,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事件,甚至连请假都没有过一次。

    但话说多了就会被报应。高三一模考当天,我因为持续的熬夜和压力,在考场上发烧到晕了过去。

    那段记忆是迷糊不清的,等我再次睁开眼,第一反应竟然还是一模考:我错过了一场可以检测成绩层级的大型考试。

    我不是愚学的人,结果已经造成,我庆幸自己不是倒在了高考考场。

    爸爸妈妈毫无疑问地把我说了一顿,又哭又心疼。到了晚上,我拍拍他们肩膀,好说歹说,终于把想要陪床的父母劝走了。

    他们走的时候,我又睡着了。半夜醒来,看见一个意外又不是很意外的身影。

    ……你来了。

    我看了眼窗外的月光,才将目光移到他平静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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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有多久没认真看过这个弟弟了呢

    我的视线沿着他皮肤肌理描绘,滑过他秀气的鼻梁、抿得紧紧的泛着血色的唇,以及那双如猫咪一般大而圆的眼睛。

    他的眼型是上挑的,唇又是十分饱满的。因此看人的时候,总是专注得好像整个世界都只有对面这人,漂亮得雌雄莫辨,又含着几分天真的媚意。

    发烧残留的热度使我的大脑晕晕乎乎,他靠近我,肩膀不知何时变得这样宽阔,轻易将我搂入怀中,温暖又可靠。

    我的肩膀重了几分。

    他的头靠在我的颈侧,一呼一吸都刺激得我的皮肤轻轻跳动。从小留到大的妹妹头,上了高中也没有变化。柔软的发丝蹭着我。

    姐姐。

    撒娇似的,倒像他是病人。

    你自己一个人偷跑出来的

    嗯。

    没有手机怎么来的,走路

    嗯。

    不是不理我了吗

    嗯。

    我被他毫不犹豫的嗯字给气笑了,一把推开他。

    我并没有做什么大恶不赦的事吧你既然这么爱生气,那就滚开。现在跑来这里是在装什么

    他的身子因我的话而颤抖了一下,又靠了过来。湿润又滚烫的泪水沿着我的锁骨滑下。

    姐姐,别说这样的话,我难过。

    ……

    我没有理他,但他好像彻底情绪断了线,泪水又凶又多,将我胸前的衣服都几乎打湿。

    姐姐,姐姐…,你不是很厉害吗学习也厉害,独立的本事也厉害,心狠也厉害,那你为什么还会生病为什么会晕倒为什么、

    他哭得呼吸急促,一抽一抽,不得已停下来缓和。

    我听出些不对劲来,问他:你以为我生什么病了

    我不知道!你同学告诉我你晕倒了,直接送到了医院,……,呜

    他看起来好像要把自己给哭晕过去,我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无奈,拍拍他后背。声音轻柔,像小时候一样熟练地哄他:

    你想多了,我只是发烧而已。加上熬夜,身体有点虚弱,今天才住了一天院。明天就回学校去了。

    我不信。

    白轻轻内心对这许久未曾感受过的,来自姐姐的温暖感到崩溃,他的泪再次汹涌,手臂收紧,脑袋往我怀里钻了几分。距离太近,白轻轻的体温与躯体贴着我的,我有些不知缘由的僵硬。

    两年多的时间梗在其中,我们对彼此都有了许多陌生——包括肢体接触。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是不是一直不想看到我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你们的麻烦我已经如你的愿了,但是你为什么还要亲自给我录那些讲解视频,为什么还要管我,为什么……

    ——倒打一耙。

    我在心里这样说着,仍耐心地拍着他的后背,轻声提醒道:

    白轻轻,是你先不理我的。

    11.

    距离高考只剩百天不到了,回到学校后,我抛开了有所恢复的姐弟关系,一门心思在学习上。

    但白轻轻开始频繁出入高三年级。

    他生得精致昳丽,又没什么距离感,经常笑得和个傻猫一样,捧着各种吃的来班上分发。时间长了,许多同学也乐意在课余时间和他聊聊天,说说话。

    他并不打扰任何人,总是一边叫着他只是散步路过,一边将一些吃食与鼓励的话放在我的桌上,再在门口站一会,看一会,也就回去了。

    那个拉我去看运动会的同学经常说,羡慕我有这样一个贴心又好看的弟弟。

    我对此不置一词。

    在那之后,我顺利经过了二模、三模,也取得了令自己满意的成绩。

    12.

    高考倒计时二十天,班主任在教室外走廊贴了一张巨大的理想榜,上面是我们班所有人在进入高三时写下的理想院校与格言。

    我喜欢在吃过饭的傍晚,晚霞漫天,一行行看过那些青涩的文字,胸腔中总是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跌跌宕宕。

    经常来找我的白轻轻自然也发现了这张纸。那天,他没有很快回去,反而久久的凝视着,直到晚自习铃声响起。

    吴淡!!你是最棒的!!

    他突然的呐喊把正巧走到门口来上晚自习的语文老师吓了一大跳,也把班上的同学都吓了一跳,而后哄起一片善意的笑声。

    吴淡!你弟弟给你加油呢,

    妈呀,高一的小学弟就是有活力,给我也听振奋了。

    哇哦~你是最棒的~

    教室里不断传来同学们嘻嘻哈哈的声音,我有些难得的羞燥,这家伙发什么疯

    我透过窗看向外面那个突然兴起的罪魁祸首,只来得及看到他逃走的身影与藏在发间的、通红的耳郭。

    13.

    在一个落日扑天的傍晚,我接过家人准备的花束,结束了漫长又短暂的高中生活。

    我的脑中仍没有清晰的意识到结束,白轻轻扑过来抱住了我,我手里的花被压在我和他之间,花束纸抵在胸膛的感觉并不舒服,还有些疼,但清晰又深刻。

    爸妈欣慰地看着我们拥抱的身影,我凑近他耳旁,声音小到几乎随风消散:

    白轻轻,我还没有原谅你。

    他的身体僵住了。

    我想起在他常来找我的那个阶段,有许多同学问过我:你弟弟来了,怎么都不和他说话

    我为什么要和他说话

    说到底我心里一直是气的,白轻轻就因为一个高中的事情,擅自开始冷战,又凭什么擅自妄想结束

    我整整求了他半年的原谅,连一句新年快乐都没能换来。凭什么

    我们之间最好的结局,就是相安无事。我不会再热络对他,他也可以继续做他的话少少公子。

    这最公平。

    15.

    收回前言,我做梦也没想到,从小看到大的弟弟,居然和我表白了!

    这个消息比高考出分还让我心神不宁。

    我瘫在床上,满心不可置信。我想,相安无事或许也做不到了。这摊扯不清理还乱的关系,就到今天为止吧。我打定主意,把想法摊开来说清楚。

    看着我果决的目光,罪魁祸首白轻轻抿嘴,抵住了我房间的门。

    姐姐,别离开我。

    他含着泪光,长长的尾睫湿润垂在发红的眼尾,执拗重复道:别拒绝我。

    望着他这副模样,我哑然,刻意忽略了心底的异样。

    或许,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又卡顿,像坏掉的机器人,或许你只是把对我的依赖误会成了喜欢。

    这话刚落下,白轻轻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臂。

    况且,我们已经生疏了这么久,你的喜欢又从何而生总不会,是小时候就明白了什么是喜欢吧。

    这么大了,还喜欢赖着姐姐玩过家家吗

    我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开着玩笑,感受到他颤抖的身体,住了嘴。

    夏初的天气,热得连皮肤都是黏腻的。他的手圈住我小臂,热度直升,那份黏腻感似乎具象化在我与他心尖。

    他的视线并没有放在我身上,垂眸,将落未落的眼泪滑下脸颊。

    姐姐,可不可以等等我

    他抬起眼,泪水冲刷后的双眸干净又透亮。鼻头也是红的,声音堵堵的,可怜得像一只刚淋过暴雨的白兔。

    我知道你不信我,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是可不可以等——

    等一下,我没忍住打断他,我什么时候说了讨厌你

    他紧紧闭了下眼睛,像是被我的话又打击了一遍,嗓音轻轻发着颤回答我:

    那天,一个月没见的姐姐回来了,我心里很开心。想去找你的时候,却听见,姐姐说讨厌我,说我,

    他顿住,又吸了口气才压下发颤的声音,说出那两个字,

    麻烦。

    我失了言语。

    彼此认识的太久,我们都明白如何用言语最大程度地伤害对方。于白轻轻而言,麻烦便是这样一个存在。

    他从小小一团的时候就到了我家,时时拘谨,时时寡言。明明是爸爸妈妈带回来的,却只会黏在我身后,对其他人露出怯怯的眼。

    更大的时候,说闲话的亲戚、邻居、同学,都一直存在。并不是所有人都报以恶意,更多的是同情。比恶意还要让他害怕的同情。

    那个时候——我放空回忆,想起许多压在记忆深处的事情——每一次他偷偷躲在被子里哭泣,我都会抱着诗集在他床边,像是念诗一般,读着美丽的诗句。

    白轻轻的母亲是作家,生前最喜欢博尔赫斯的诗。小时候识字更早的我,便常常拿了这本珍贵的诗集,一句句念给他听。

    清脆的读诗声中,小小人的哭声掩在其中,随时间沉静。

    已经长大了的白轻轻靠近我,继续说:我想我应该识趣走远一点。你给我写道歉的纸条,我很高兴,但又很难过,因为我决定让自己远离你。可姐姐,当那天我听到你晕倒了,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白轻轻拥住了我,我无法推开他,耳边忽地响起幼年的我的读诗声,与他的声音混在一起,轻轻又重重:

    那片黄金中有如许的孤独。

    众多的夜晚,那不是先人亚当望见的月亮。

    在漫长的岁月里,

    守夜的人们已用古老的悲哀,

    将她填满。

    看她,她是你的明镜。

    ——我在想,我恨自己不理你,我是怎么舍得放弃了那些时间。哪怕一切都是虚假的,哪怕你厌恶我,我也要深深参与你的人生。

    ……

    16.

    在我顺利收到心仪高校通知书后,白轻轻才告诉我,他选择在那天突然告白的原因。

    因为那天是6月25,出成绩的日子。他担心我知道成绩后,录完学校后,便会彻底的将他抛之脑后。

    于是他来向我剖开自己,将所有按捺未表的,都诉之于口。

    谈心的最后,我们一起回忆了这一切起始的那天,也知道了他真正不理我的原因,我认真向他道歉。

    并共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因为这有些儿戏的误会,也因为这已经过去的三年。

    我问他:白轻轻,你真的认为对我的感情不是亲情,而是喜欢吗

    嗯,我无比确定。

    我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说:两年后,考上我大学的城市,再四年,过好你的大学生活。如果到那个时候,你仍然认为你对我的感情是喜欢,我就允许你追求我。

    这要求不可谓不苛刻,白轻轻却像很高兴似的,抱着答应了我。

    柔软的头发蹭过我脸颊,可爱到不可思议。

    17.

    两年后。

    正式成为我的学弟的白轻轻,又开始和之前一样天天黏在我的身边。

    一个寻常的傍晚,我们一起吃完晚饭,坐在学校的人工湖边吹风。他难得没有靠着我,只一个人支着下巴,望着湖面发呆。

    秋末的晚风有了几分凉意,柔柔吹过他脸颊。

    他依旧留着类似千与千寻里白龙一样的妹妹头发型,发丝被风吹着抚过鼻尖,少年人的模样精致漂亮,在夜晚好像发着光。

    我蓦地笑出声,他便扭头看向我,比湖面还要潋滟的双眸静静看着我。

    如玫瑰般鲜嫩的唇张开:姐姐,你在笑什么

    我却不看他了,声音含着笑意:在想我们小王子在想什么。

    他愣住,双颊染上粉意,颇有些恼羞成怒:姐姐!你不准和他们一样这样叫我!

    我反而笑得更欢,他等了半天也不见我停,生气瞪了我一眼,突然伸出白皙细长的食指,按在了我的嘴唇上。

    不要笑了,再笑的话,我就亲你。

    说完,他的指尖抵住我的上唇,轻轻动了一下。

    我愣住了。在他发现我脸红之前,我拍掉了他的手,侧过头说:

    说了我们现在还只是姐弟,别动手动脚的。

    哼。

    他一向很听我的话,不服的哼了声就立马收回手。我按捺住内心不明所以的小失落,说着我要回宿舍了,便落荒而逃。

    18.

    大四毕业后,我留在了本地,并进了当地很好的一所公司,白轻轻依然一有空就会跑来我租住的公寓找我。

    住所是十分私密的地方,我拒绝了几次,最终还是在他说着我不是姐姐的弟弟吗弟弟为什么不能去姐姐的家败下阵来。

    是啊,弟弟有什么不能去姐姐家的,我又在隐秘的害羞什么

    我叹了口气,认命收拾出一个常供他居住的房间。

    又过了一年,白轻轻读大三。

    他进了我们公司实习,机缘巧合下又分到了我的手下做事。我们早上一起醒来,晚上一起下班回家,他将自己的实习工资与小金库都一并交给了我,并以房租的名义拒绝我退回。

    实在耍赖不过他,我便将那些多出许多的钱存了起来,并送了他许多礼物,也经常带他一起出去逛逛吃吃。

    不知不觉,这样的日子久了,连吃饭也像约会,回家也像同居。

    好像情侣啊。

    当这样的想法冒出来的时候,我被自己吓了一跳。

    19.

    我本以为这样已经是极限了,但直到白轻轻毕业后,我才知道,什么叫得寸进尺。

    褪去了那层由诺言压制的外皮,他开始毫不掩饰对我的渴求与恋慕。

    喂,白轻轻,谁允许你又睡在我的床上的。

    我倚在门框上,看着那个像没骨头一样赖在我床上的人就头疼。他的头从被子里钻出来,漂亮的脸蛋一下露了出来,头发乱糟糟的,不知道睡了多久,连脸颊都是粉的。

    姐姐,你今天下班好晚。

    他下床,把我扯了过去。被他体温暖过的被子上,我留下的气息与他的沾染在一起。

    我还没换衣服,你别把我往床上扯。

    我抗拒地推了推他,白轻轻鼓起脸颊,几下剥去我的外套,指尖的温度也暖暖的,动作极快帮我换好了衣服。

    他把我按在床上,盖好了被子,用脸颊蹭了蹭我。

    姐姐,睡一会吧。我去热一下晚饭。

    他按了按我因疲惫而皱起的眉,连着被子一起抱住了我,像幼兽舔舐,乖巧又依恋。

    我闭上眼,进入梦乡。

    20.

    我和白轻轻都跑去S市念书的事情,直到我们都工作了,还一直被爸妈念叨。

    你们两个家伙,是怎么都忍心跑到外省的啊

    白轻轻挽着我妈妈的手臂,阿姨,我们平时一放假就赶快回来看您了嘛,您别生气。

    我妈拍拍白轻轻的手臂,欣慰道:还是轻轻贴心啊。虽然你一直只愿意叫我们叔叔阿姨,但,轻轻啊,我们一直将你当做自己的孩子。之后你愿意的话,

    我妈没有把话全部说完,但我们都明白她的意思。白轻轻很小的时候和我一样叫爸爸妈妈,直到后来大了,听的议论越来越多,才改口作叔叔阿姨。

    本以为这一次也是不了了之,白轻轻却笑着应:姐姐肯的话,我愿意的。

    他看向我,笑得眼睛弯弯。我妈看着我们俩,明白了什么,也捂着嘴笑。

    可恶的白轻轻,我妈说的明明是改口,他倒歪成了那种嫁娶间的改口。

    我被这双重目光弄得很是坐立不安,跑上楼前,我听见身后妈妈与白轻轻的对话。

    轻轻啊,我们只希望你和小淡,都一直好好的。

    嗯,我们都明白的。……妈妈。

    我停下脚步,又跑了回去,搂住了白轻轻和妈妈。

    不准背着我说悄悄话!

    白轻轻开心地笑了一声。

    21.

    好吧,好吧,

    我承认了。

    我可能确实有一点喜欢白轻轻,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但我一直没有答应他,甚至,随着喜欢越来越多,我开始有些躲着他。

    ……因为我害怕,关系改变之后的不确定性。

    22.

    除夕夜。

    我们一家人久违的聚在一起,我努力忽视白轻轻泫然欲泣的目光,和爸爸干杯,和妈妈聊天。

    白轻轻见我不搭理他,趁所有人不注意拿了酒杯,一个人在桌边喝闷酒。

    新年的钟声响起,我们一同举杯欢庆,白轻轻已然醉卧在了桌边,脸蛋酡红。

    爸爸妈妈对视一眼,笑着将白轻轻交给了我。

    我有些不情愿,妈妈点了点我的额头:小淡,你总不能让人家一个人把100步都走完了。

    已经新的一年了,还忍心继续和轻轻闹脾气吗

    我被说得有些羞愧,点点头,扶起滩成软泥的白轻轻。手刚搭过去,这人就主动蹭了过来,抱住我的脖子,鼻息间全是清浅的酒气,并不熏人。

    姐姐......

    他低低叫了我一声,我嗯了下,把他搂抱起上楼。平时再怎么装乖,也毕竟是个比我高出许多的男性。我吃力地把他半抱半扛到房间门口,又换了个姿势,让他倚在我身上。

    我一手揽着他,一手去开门,忍不住抱怨:没喝过酒还学别人买醉,重死了。

    终于进了房间,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怀中那人却勾住我的脖子,用力往下一拉。

    唔!!

    感受到唇上陌生又柔软的触感,我瞪大眼睛,差点把自己瞪成斗鸡眼。

    天杀的白轻轻!!!!

    他不安分地想要更进一步,我脸上热度烫得吓人,心脏不住慌慌跳动。在被攻下城池前,一把将他甩在了床上。

    我大骂着笨蛋!蠢货!流氓!,企图掩盖胸腔中越来越嚣张的心跳,却无济于事。

    我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如在梦中。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在我的身体里面横冲直撞,我有些受不住这样猛烈又让人无措的滋味,砰的一声关了门想要逃走。

    走廊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开灯,黑漆漆的。

    我脱力靠着门滑下去,坐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那猛烈的感觉终于稍微消退,我吐出一口气,捶了捶腿,站了起来。

    门却在此时打开,我像一个已经陷入圈套的猎物,被门后漆黑的章鱼怪物瞬间捞了进去,从一片漆黑,到了另一片漆黑当中。

    快松开我!

    我挣了挣怪物牢牢锢住我的手臂,手指在他身上乱摸乱蹭,想要捣乱。怕痒的白轻轻忍着笑,不肯认输,低头凑近我。我的心跳声重回鼓击,黑暗刺激了感官,我感受到什么越靠越近。

    我愈发慌乱,双手拦在身前,手指下一秒,摸到了什么湿乎乎的东西。

    ......

    我僵住。耳边传来白轻轻的笑声。

    姐姐。

    他双手掐住我一动不动的手腕,嘴唇贴在我颊边,摸索着,在我的眼尾处软软吻了一下。

    他抓着我的手,摸向他唇边。

    我做不出任何反应,几秒后,指尖感受到了熟悉的湿润。

    白轻轻,你不要这......呃——

    我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兀自感受着这触感。

    片刻后,他松开我的手,脑袋蹭了过来。我明白他想要干什么。

    距离越来越近,我受不了了,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了!

    白轻轻停下动作,疑惑问:什么

    我紧紧掐着他的衣袖,偏过头,说:我答应和你在一起。你,你别,别亲我...这太快了....

    白轻轻愣了,又蓦地笑得开怀,倒在我身上,笑声在我的身体上振动。

    姐姐,怎么把我说得好像胁迫这么害羞吗

    他笑够了,依恋地不停蹭我的脖颈,乖巧停下进攻。

    他的声音尚且带着几分哑意,在昏暗的房间内响起:

    新年快乐,姐姐。请永远、永远、永远和我在一起。

    窗外新年的烟花朵朵绽放在天幕,我的心软了半截,抱住他。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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