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刺耳的手机铃声将金伟从混沌的睡梦中拽了出来。

    金伟是吧告诉你那个死鬼老爹,再他妈躲着不还钱,老子就把他另一条腿也打断!三百万,一分不能少!听见没有

    金伟的睡意瞬间消散,他猛地坐起身,老旧的单人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李老板,您再宽限几天,我爸他真的在想办法...

    想办法躺在医院里想办法对方发出一声冷笑,我告诉你小子,下周一之前见不到钱,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你爹撞死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电话被粗暴挂断,留下一串忙音。

    金伟攥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发白,额头抵在冰冷的墙壁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

    六点十五分。

    金伟抹了把脸,起身走进狭小的卫生间。

    镜子里的年轻人有着轮廓分明的脸庞和一双过于疲惫的眼睛,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他拧开水龙头,冷水拍在脸上,却冲不散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数字——三百万,父亲车祸肇事欠下的赔偿金。

    叮的一声,手机银行的通知跳出来:账户余额327.6元,距离还款日还有4天。

    金伟匆匆套上咖啡店的工作服,抓起背包冲出门。清晨的街道上行人稀少,他快步穿过两个街区,忽然被一面贴满小广告的公告栏吸引了目光。花花绿绿的纸张中,一张纯黑色背景的招聘启事格外醒目:

    高薪诚聘角色扮演伴游,要求形象气质佳,沟通能力强,时薪500-2000元,上不封顶。保密协议,安全合法。

    金伟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他四下张望,迅速撕下印有联系电话的纸条塞进口袋,心跳如擂鼓。

    金伟!你又迟到!咖啡店经理阴沉着脸堵在员工入口,这个月第三次了,再有下次就别来了!

    对不起,王经理,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金伟低头道歉,迅速系上围裙投入工作。

    上午十点,咖啡店迎来客流高峰。金伟机械地重复着点单、制作、收银的流程,脑海中却不断闪现那张黑色招聘广告。一个走神,他手中的拿铁咖啡倾斜洒出,正好溅在刚走进店门的一位女士的香奈儿手袋上。

    对不起!非常抱歉!金伟慌忙抽出纸巾,抬头对上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

    那是一位约莫四十出头的女性,一身剪裁得体的米色套装,颈间一枚翡翠吊坠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没有立刻接过纸巾,而是用一种评估的目光将金伟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新来的她开口,声音低沉悦耳。

    金伟点头如捣蒜:真的很抱歉,您的包...

    女士摆摆手,接过纸巾轻轻擦拭包面:没关系,小意外而已。她走近柜台,给我一杯美式,不加糖。

    金伟如蒙大赦,迅速准备好咖啡,还特意附赠了一块店里最贵的巧克力蛋糕。

    当他将托盘递过去时,女士修长的手指在付款时不经意地划过他的手背,留下一张百元大钞。

    不用找了。她微微一笑,目光在金伟胸前的名牌上停留片刻,金伟...我记住了。

    直到那位女士优雅的身影消失在店门外,金伟才回过神来。他低头看着那张百元钞票,发现背面用口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

    当晚,在狭小的出租屋里,金伟盯着手机上刚拨通的号码和那张黑色招聘广告上的号码——完全一致。

    你好,这里是贵妇特需服务公司。电话那头传来职业化的女声,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金伟咽了口唾沫:我看到招聘广告...

    年龄身高体重

    25岁,183cm,72kg。

    有照片吗全身照,最好是正装。

    金伟翻出大学毕业时拍的西装照发了过去。短暂的沉默后,对方的声音明显热情了几分:明天下午三点,华悦酒店1208室面试,带上身份证。林姐会亲自见你。

    挂断电话,金伟望向窗外的夜色,玻璃反射出他复杂的表情。他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但父亲病床上痛苦的面容和债主凶狠的威胁让他别无选择。

    ---

    金伟站在华悦酒店1208室的落地镜前,几乎认不出镜中的自己。

    领带再往下拉半寸,对,就这样。林姐——一位四十多岁、妆容精致的女人——绕着他转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像定制款。

    金伟不自在地扯了扯西装袖口。这套阿玛尼西装是公司提供的工作服,价格标签上的数字让他手指发颤。房间里还有另外五个年轻男性,有的在练习倒酒姿势,有的对着镜子调整表情。

    记住,你们不是鸭子,是高级伴游。林姐敲了敲白板,上面写满了礼仪要点,贵妇们花钱买的是感觉,是幻想,是她们在平庸婚姻里得不到的情绪价值。

    金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三天前,他还是个连拿铁和卡布奇诺都分不清的咖啡店店员,现在却被塞进一套价值他半年工资的西装,学习如何辨别勃艮第和波尔多红酒的差异。

    金伟,重复一遍三大禁忌。林姐突然点名。

    一不主动询问客户私事,二不收实物礼物,三不发生实质关系。金伟条件反射般回答。

    很好。林姐的红唇弯成一个弧度,违反任何一条,不仅会被开除,还要支付违约金。公司对你们的投资可不小。

    培训持续了整整一周。

    从餐桌礼仪到高尔夫球杆握法,从当代艺术鉴赏到奢侈品年度新款,金伟像块干涸的海绵,拼命吸收这些与他过去生活毫不相干的知识。

    夜晚回到出租屋,他还要复习厚厚的资料,第二天一早又要去医院给父亲送饭。

    儿子,你找到什么工作了怎么突然穿这么正式病床上的父亲金明生艰难地支起身子,右腿上的石膏显得格外刺眼。

    一家高端服务公司,做客户经理。金伟撒了个谎,把粥吹凉递过去,待遇很好,您别担心钱的事。

    父亲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忧虑:是不是因为我的事故...你其实不用...

    爸,喝粥吧,要凉了。金伟打断了他,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事故责任认定书上——金明生,负全责。对方车辆驾驶员当场死亡,留下一个正在读医学院的女儿。

    离开医院时,金伟在电梯里与一个匆匆跑进来的女孩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两人异口同声。

    女孩约莫二十二三岁,扎着简单的马尾,白大褂下露出浅蓝色牛仔裤。她怀里抱着一叠医学资料,最上面是一份《长期卧床病人护理指南》。

    你是...7床的家属女孩看了眼金伟手中的保温桶,声音柔和下来,你父亲的情况还算稳定,康复需要时间。

    金伟怔了怔,注意到她的胸牌:神经外科实习医生,陈雪。

    谢谢,陈医生。他机械地回答,突然意识到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父亲在7床

    陈雪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查房时见过。电梯到达一楼,她匆匆道别,注意让他按时做复健。

    金伟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林姐的电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立刻回公司,给你安排了第一个客户。

    公司的化妆室里,金伟的手心沁出汗水。镜子里的他被造型师打理得一丝不苟,连眉毛都被精心修剪过。

    放轻松,周总是个老客户了,喜欢青涩型的。林姐递给他一杯水,记住,她问什么答什么,别提问题,别主动碰触,结束直接回公司汇报。

    金伟被送到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厅的包厢门口。他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进来。一个沙哑的女声响起。

    包厢里坐着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女性,短发,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黑色连衣裙上别着一枚耀眼的钻石胸针。她锐利的目光透过镜片上下打量着金伟,像在评估一件商品。

    周...周总好。金伟的舌头打了结。

    第一次周总示意他坐下,多大了

    二十五。金伟按照培训内容,先为她斟酒,再退后半步坐下。

    知道我为什么点你吗周总啜了一口红酒,林姐发来的照片里,就你的眼神最干净。

    接下来的两小时是金伟人生中最漫长的煎熬。他笨拙地应对着周总的各种问题,打翻了盐瓶,把鹅肝酱抹在了桌布上,甚至在周总不小心碰到他大腿时惊跳起来。当他结结巴巴地解释波尔多红酒的特点时,周总突然大笑起来。

    天啊,太新鲜了!她擦着眼角,现在的男孩子哪个不是油嘴滑舌你居然真的在背教科书上的内容!

    金伟涨红了脸,准备道歉,却见周总从爱马仕包里抽出一叠钞票推过来。

    这是额外的小费。下周还是这个时间,我订了歌剧票。

    回到公司汇报时,林姐听完整个过程,若有所思地转着钢笔:有意思。大多数客户讨厌新手,周总却吃你这套。她突然凑近,别得意,这只是运气。明天开始加训。

    金伟的生活从此分裂成两个截然不同的部分:白天是各种礼仪、艺术、奢侈品知识的填鸭式训练,晚上则化身为不同贵妇的完美伴游。他陪李太太参加画廊开幕式,与王女士在私人会所下国际象棋,甚至被一位姓赵的阿姨带去听昆曲——那位赵阿姨看他的眼神总让他想起饿狼。

    一个月后,金伟的账户里有了近五万元存款。他第一时间还了一部分最紧急的债务,终于能睡个整觉。

    金伟,有人找你。一天训练结束后,同事小李探头进来。

    休息室里站着张强——公司最抢手的头牌,一个有着混血面孔的英俊男人。他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抛接着一个车钥匙。

    菜鸟,张强眯起眼睛,听说周总连续点你四次了

    金伟谨慎地点点头。公司里传言张强和周总有过一段特殊关系,直到周总厌倦了他的套路。

    给你个忠告,张强突然逼近,离我的客户远点。否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金伟的手,钢琴家般的手指很容易出意外。

    当晚,金伟被安排陪一位新客户参加慈善晚宴。当他穿着燕尾服出现在集合点时,张强恰好端着一杯红酒路过,然后不小心绊了一下。

    深红色的液体顺着金伟雪白的衬衫前襟流淌下来,距离出场只有十分钟。

    哎呀,真抱歉。张强假惺惺地递过纸巾,看来你得取消今晚的约会了,违约金是多少来着

    金伟盯着张强得意的表情,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的一句话:当你没有退路时,就只能前进。

    没关系,这样也行。金伟突然解开衬衫扣子,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把整件衬衫脱下来,红酒渍变成了一种抽象的艺术图案。他接过小李递来的黑色领结,直接系在脖子上,露出锁骨和一小片胸膛。

    今年米兰时装周就有这种酒醉绅士造型,金伟对着镜子调整领结,声音平静,感谢张哥帮我打造最新潮流。

    晚宴上,金伟的特别造型意外获得客户青睐,甚至引来几位贵妇的搭讪。回公司后,林姐难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急智,不错。明天俞女士点名要你,做好准备。

    俞女士

    上次在咖啡店给你留电话的那位,林姐意味深长地笑了,俞瑾,我们最尊贵的VIP客户之一。

    金伟心头一跳,脑海中浮现出那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他没想到,这位女士竟然记得自己,还专门点名。

    回到更衣室,小李跟了进来,眼睛亮晶晶的:金哥,你太帅了!张强那家伙仗着资历老欺负新人,今天可算吃瘪了!

    金伟摇摇头,脱下沾满酒渍的衬衫:这种小聪明只能用一次。下次...

    下次我帮你盯着!小李拍拍胸脯,我在这儿干了两年,什么把戏没见过。

    金伟感激地笑笑,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知道俞瑾是什么来头吗

    小李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鸿宇集团二把手的老婆,真正的上流社会。听说她丈夫在外面养了好几个情妇,对她冷暴力多年。小李做了个封口的手势,林姐最重视这个客户,千万别搞砸了。

    晚上十一点,金伟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出租屋,发现手机上有三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医院。他心头一紧,连忙回拨。

    金先生,您父亲刚才突然呼吸困难,现在已经稳定了。护士的声音让他稍微放松,不过主治医生想和您谈谈。

    第二天一早,金伟提前两小时起床赶往医院。主治医生的办公室里,他得知父亲需要一种进口药物,每月费用近万元。

    你父亲的情况比较特殊,脊髓损伤伴随自主神经功能障碍...医生推了推眼镜,这种药能显著提高他的生活质量。

    金伟点点头,签下同意书。走出办公室时,他差点撞上一个人。

    小心!对方手里的病历散落一地。

    金伟蹲下来帮忙捡拾,抬头又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陈雪。今天的她没有穿白大褂,而是简单的T恤牛仔裤,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

    又是你。陈雪接过病历,目光落在金伟手中的药单上,眉头微蹙,这种药很贵。

    金伟苦笑:只要能帮到我爸...

    陈雪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他有个孝顺儿子,很幸运。她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对了,周五下午有康复讲座,你可以来听听。

    金伟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总觉得这个女孩身上有种说不清的熟悉感。但现在他没时间多想,今天中午他要去见那位神秘的俞瑾女士,必须提前回公司准备。

    更衣室里,林姐亲自送来一套崭新的深蓝色西装。

    俞女士喜欢蓝色。她意味深长地说,记住,她不是普通客户。回答问题前先思考三秒,别像对周总那样傻乎乎地实话实说。

    金伟系上最后一颗纽扣,镜中的自己陌生而精致。一个月前,他还是个为房租发愁的咖啡店店员;现在,他即将面对这座城市最有权势的女性之一。

    他不知道的是,这次会面将彻底改变他的人生轨迹。

    ---

    丽思卡尔顿酒店35层的总统套房里,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波斯手工地毯上。金伟站在门口,喉咙发紧。他再次确认了自己的着装——深蓝色Brioni西装,白衬衫敞开最上面的纽扣,没有领带,正如林姐嘱咐的那样随意但不随便。

    门开了。

    准时。俞瑾站在门内,一身象牙白丝绸连衣裙,头发松松挽起,比咖啡店那日更加慵懒随意。她手里端着一杯香槟,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进来吧。

    金伟迈步进入,闻到空气中飘散的淡淡香水味——不是那种甜腻的女士香,而是带着雪松和皮革气息的中性香。套房宽敞得令人窒息,客厅中央摆放着一架三角钢琴,琴盖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乐谱。

    会弹吗俞瑾注意到他的目光。

    不会。金伟老实回答,随即想起林姐的叮嘱——客户不需要你的诚实,她们需要幻想。但一直想学。

    俞瑾唇角微扬:有意思。其他男孩都会撒谎说会一点。她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金伟,知道为什么选你吗

    金伟手心渗出细汗:因为...咖啡店那次

    因为你打翻咖啡时的表情。俞瑾转过身,香槟杯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金光,不是谄媚的道歉,而是真实的惊慌。这年头,真实比钻石还稀有。

    金伟不知如何接话,只好沉默。俞瑾走近他,突然伸手整理他的领口,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脖颈,冰凉如玉石。

    今天有个私人艺术展,你陪我去。她收回手,会鉴赏当代艺术吗

    略知一二。金伟想起上周填鸭式学习的艺术知识。

    撒谎。俞瑾轻笑,不过没关系,路上有半小时,够你临时抱佛脚了。

    一小时后,金伟坐在俞瑾的宾利后座,疯狂翻阅她提供的展览画册。艺术家是一个新锐画家,作品以扭曲的人体和破碎的镜子为主题。

    记住三点,俞瑾头也不抬地划着手机,第一,别说这画真美;第二,问他创作时是否受到毕加索蓝色时期的影响;第三,如果别人问你意见,就说镜子的碎片比完整的镜子更真实。

    金伟默默记下,心跳如擂鼓。

    展览在一栋改建的老洋房举行,来宾不足二十人,个个衣着不凡。金伟紧跟在俞瑾身后,看着她如鱼得水地周旋于宾客之间,时而英语时而法语,优雅得像个皇室成员。

    俞女士,这位是一位戴着夸张眼镜的中年男子走过来,目光在金伟身上逡巡。

    我的朋友,金伟。俞瑾轻描淡写,他对马洛的艺术很有见解。

    金伟的脊背一僵。马洛就是今天的画家,而他半小时前才知道这个名字。

    是吗马洛本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满脸兴味,您觉得我的破碎系列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金伟身上。他喉咙发干,余光瞥见俞瑾好整以暇的表情,突然明白自己正在被测试。

    镜子的碎片...金伟开口,发现声音比自己想象的沉稳,比完整的镜子更真实。就像人性,完整时往往伪装,只有破碎时才显露本质。

    马洛眼睛一亮:有意思的观点!您是否觉得这与毕加索蓝色时期的...

    解构主义倾向有异曲同工之妙金伟接过话头,暗自感谢俞瑾的事先提醒,不过您用更尖锐的方式呈现了这种破碎感。

    俞瑾的眉毛几不可察地上挑了一下。

    接下来的半小时,金伟像在走钢丝,用临时死记硬背的知识配合有限的临场发挥,竟也应付得滴水不漏。当马洛被其他客人叫走时,他长舒一口气,才发现后背衬衫已经湿透。

    不赖。俞瑾递给他一杯气泡水,特别是关于暴力美学的那段评论,我都差点信你是艺术评论家了。

    金伟接过水杯,突然注意到俞瑾右手腕内侧有一道细长的疤痕,被卡地亚手镯巧妙遮掩,只有在她抬手时才会若隐若现。那不是意外造成的伤痕,边缘过于整齐,像是...刀片划过的痕迹。

    俞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骤变,迅速放下手臂:不要多事。

    金伟立即移开视线,但那个画面已烙在脑海中——光鲜亮丽的贵妇手腕上,一道自残的伤痕。他突然想起小李的话:她丈夫在外面养了好几个情妇,对她冷暴力多年。

    回程车上,俞瑾异常沉默。金伟偷瞄她的侧脸,发现她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上的手镯。

    谢谢你今天的配合。下车前,俞瑾突然开口,下周我有个慈善晚宴,你方便吗

    金伟一怔:您还愿意请我

    为什么不俞瑾终于看向他,你比我想象的聪明...也更有观察力。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又迅速移开,记住,有些事看到了也当没看到,这是在这个圈子里生存的第一法则。

    回到公司,林姐已经在等他的汇报。

    怎么样没出岔子吧林姐递给他一杯水,俞女士是出了名的挑剔,上次她退回来的男孩哭了一星期。

    金伟简要汇报了艺术展的情况,刻意省略了手腕伤痕的部分。不知为何,他觉得那是俞瑾的隐私,不该成为公司的谈资。

    很好。林姐满意地点头,俞女士预订你下周的行程了,这是好兆头。她丈夫是鸿宇集团二把手,在政商两界都有影响力,伺候好了,小费比你半年工资还多。

    金伟想起那道伤痕:她丈夫...经常陪她出席活动吗

    林姐的表情突然警惕:别打听客户私事,这是规矩。她压低声音,俞女士情况特殊,她丈夫...总之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别介入,别多嘴,拿钱办事。

    当晚,金伟在医院陪父亲吃饭时,发现父亲的精神比往常好。

    今天有个陈医生,专门来教我几个康复动作。金明生艰难地活动着手指,很耐心的姑娘,说是新来的实习医生。

    金伟的手顿了一下:陈雪

    对,就是这名字。父亲疑惑地看着他,你认识

    见过几次。金伟轻描淡写地带过,心里却升起一丝异样感。神经外科的实习医生,为什么会专门来教康复动作这不是物理治疗师的工作吗

    离开医院前,金伟鬼使神差地绕到医生办公室。透过半开的百叶窗,他看到陈雪正在电脑前查阅资料,桌上摆着一份病历——从倒置的角度,金伟勉强认出是他父亲的名字。

    陈雪突然抬头,两人的目光隔着窗户相遇。金伟仓促点头致意,快步离开,心里却种下了一颗疑虑的种子。

    回到家中,他辗转难眠,脑海中交替浮现俞瑾手腕上的伤痕和陈雪查阅父亲病历的画面。凌晨两点,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今天的表现很好。不过真正的考验在慈善晚宴上。穿黑色燕尾服。——A

    A,俞瑾的首字母。金伟盯着这条短信,意识到自己正被拖入一个远比想象复杂的漩涡。而更令他不安的是,他竟然期待着下一次见面。

    窗外,一轮残月高悬。金伟想起马洛画中那些破碎的镜子,每一片都反射出变形的影像。他突然明白,在这个世界里,所有人都戴着面具生活,包括他自己。

    ---

    林姐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金伟盯着桌上那张烫金请柬,喉咙发紧。

    莫夫人的派对他抬头,那个从不接受男伴游的莫夫人

    林姐点燃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鲜红的指甲在灯光下像一滴血:正因如此,才需要你。她吐出一口烟圈,公司收到可靠消息,莫夫人的派对不只是贵妇们的茶话会,里面涉及一些...特殊交易。

    金伟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椅子扶手:什么交易

    这不是你该问的。林姐眯起眼睛,你的任务是接近她,获取派对内部情报。报酬是平时的三倍。

    三倍。

    金伟快速心算,足够支付父亲下个月的进口药费了。但直觉告诉他,这事没那么简单。

    为什么选我张强更有经验。

    因为莫夫人不吃专业那一套。林姐冷笑,她喜欢偶然发现的璞玉。你需要制造这种假象。

    接下来的谈话中,林姐详细解释了计划:金伟必须先拒绝其他邀约,制造稀缺性,然后通过俞瑾的引荐偶遇莫夫人。最关键的是,他必须表现得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从今天起,推掉所有预约,包括周总和赵阿姨。林姐的语气不容置疑。

    金伟的胃部一阵抽搐。赵阿姨是位六十出头的寡妇,丈夫留给她巨额遗产。她每次都会给金伟讲已故丈夫的故事,然后红着眼眶塞给他远超标准的小费。拒绝她就像踢一只亲近你的流浪狗。

    能不能...换个方式

    林姐的烟头狠狠按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心软了别忘了你为什么在这里。她拉开抽屉,甩出一叠照片——金伟父亲躺在病床上的特写,债主们可没这么温柔。

    金伟的拳头在膝上攥紧又松开:我明白了。

    走出公司大门,五月的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痛。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医院。金伟连忙接听。

    金先生,您父亲的药明天开始使用,需要您来签个字。护士公式化的声音,另外,陈医生想和您谈谈康复计划。

    半小时后,金伟站在父亲病房外的走廊上,与陈雪面对面。今天的她没穿白大褂,而是一件浅蓝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纤细却有力的手臂。

    你父亲的康复需要系统性规划。陈雪递给他一份文件,我制定了一个详细方案,需要家属配合。

    金伟翻开文件,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训练项目和营养计划,甚至标注了每天的情绪管理建议。这份用心程度远超普通医患关系。

    为什么...这么帮我金伟直视她的眼睛。

    陈雪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每个病人都值得最好的治疗。她停顿片刻,况且...长期卧床病人容易产生抑郁,我父亲...她突然刹住话头。

    你父亲也曾经卧床

    去世了。陈雪的声音突然变硬,车祸。

    金伟心头掠过一丝异样,但还没来得及追问,护士就急匆匆跑来叫他去药房签字。

    当晚,金伟按照林姐的指示,给赵阿姨发了婉拒短信。不到一分钟,电话就打了过来。

    小金啊,是不是阿姨哪里做得不好赵阿姨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你说,我一定改。

    金伟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是的,赵阿姨,是我...最近有些私事要处理。

    是不是钱的问题阿姨可以加...

    真的不是。金伟闭上眼睛,请您理解。

    挂断电话,金伟灌下一大口威士忌,灼烧感从喉咙蔓延到胃部。林姐说得对,他不适合这份工作——真正的职业选手不会有道德焦虑。

    三天后,金伟按照计划出现在俞瑾参加的慈善画展上。这次没有提前通知,他要制造偶遇。

    data-faype=pay_tag>

    俞瑾看到他的瞬间,眉毛几不可察地上挑:巧合

    朋友送的票。金伟按照剧本撒谎,没想到能遇见您。

    俞瑾今天穿着一身黑,珍珠项链是唯一的装饰,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剑。她打量了金伟几秒,突然笑了:林姐派你来的

    金伟的心跳漏了一拍:我不明白...

    别装了。俞瑾压低声音,莫夫人今天确实会来,但你这样直接凑上去只会适得其反。

    金伟的血液瞬间凝固——俞瑾怎么会知道

    仿佛读出了他的想法,俞瑾轻哼一声:这圈子里没有真正的秘密。跟我来。

    她领着金伟穿过画廊,来到一幅巨型抽象画前停下。画布上满是扭曲的红色线条,像是一张尖叫的嘴。

    莫夫人最喜欢这幅画。俞瑾低语,站在这儿,别主动搭话,等她过来。

    为什么要帮我

    俞瑾的目光落在画作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因为我也想知道她派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转向金伟,眼神锐利如刀,但记住,无论看到什么,管好你的表情。

    十分钟后,莫夫人如预期般出现在画作前。她比想象中年轻,五十岁左右,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裤装,短发染成时髦的银灰色。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眼睛——漆黑如墨,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无声的尖叫》,莫夫人突然开口,声音出奇地柔和,画家在离婚当天创作的。

    金伟按照训练保持沉默,只是微微点头。

    你是新面孔。莫夫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俞瑾的朋友

    刚认识不久。俞瑾自然地接过话茬,金伟对当代艺术很有见解。

    莫夫人唇角微扬:是吗你觉得这幅画在表达什么

    金伟感到两道目光如箭般钉在他背上。他凝视画作,突然想起俞瑾手腕上的伤痕——那些隐藏在华服之下的痛苦。

    不是愤怒,而是伪装成愤怒的绝望。他缓缓说道,就像一个人用尖叫来掩饰哭泣。

    画廊的空气似乎凝固了。莫夫人盯着他看了许久,久到金伟开始怀疑自己说错了话。

    有趣的解读。最终她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递给金伟一张名片,有兴趣可以来我的沙龙聊聊。说完便优雅地离开了。

    俞瑾长舒一口气:不算成功,但也不坏。她至少给了你名片。

    回公司的路上,金伟反复回想莫夫人的每个表情和动作,试图找出任何可能暗示兴趣的蛛丝马迹。但那个女人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什么都看不透。

    林姐对结果不太满意:她没明确邀请你去派对

    只给了名片。金伟递过那张烫金卡片,上面只有一个电话号码和M字样。

    继续等机会。林姐将名片锁进抽屉,在这之前,保持低调。

    接下来的两周,金伟过着分裂的生活:白天去医院陪父亲做康复训练,与陈雪的接触越来越多;晚上则随时待命,等待莫夫人的召唤。赵阿姨又打了三次电话,他全部拒接,内心愧疚与日俱增。

    一个雨天的下午,金伟推着父亲的轮椅在康复中心走廊缓行,意外撞见陈雪正在安慰一个哭泣的少女。女孩手臂上打着石膏,显然是新伤。

    医生说我再也不能跳舞了...女孩抽泣着。

    陈雪蹲下身,平视女孩的眼睛:我父亲车祸后,医生也说他一辈子站不起来。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但他坚持复健,最后不仅能走,还能陪我骑自行车。医学上有太多奇迹。

    金伟怔住了。这是陈雪第一次主动提及她父亲的车祸。他刚想上前询问详情,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一个陌生号码。

    金先生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女声,莫夫人邀请您今晚八点参加她的私人聚会。地址稍后发送。请着正装。

    金伟的心跳加速。任务终于有了进展,但奇怪的是,他首先想到的不是汇报林姐,而是告诉俞瑾。这两个女人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他尚未理解的复杂关系。

    爸,我晚上有点事,可能来不了。他推着轮椅转向病房。

    父亲拍拍他的手:忙你的去吧,陈医生说今晚会来给我做检查。

    金伟皱眉——陈雪是神经外科医生,例行检查不是她的职责。但此刻他无暇多想,莫夫人的邀请占据了他全部思绪。

    晚上七点,金伟站在镜子前调整领结。手机亮起,是俞瑾发来的短信:无论看到什么,记住你只是个观察者。

    这警告让他胃部一阵紧缩。镜子里的年轻人西装笔挺,英俊的面孔下藏着不安。金伟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这只是个工作,拿到情报,拿到钱,然后离开。

    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夜晚将彻底改变他的命运轨迹。

    --

    慈善晚宴的请柬烫得金伟手指发痛。

    他站在丽思卡尔顿酒店宴会厅入口,黑色燕尾服下的衬衫已被汗水微微浸湿。四周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每个人脸上都戴着精心雕琢的面具。

    别像个木桩似的杵着。俞瑾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她今晚一袭暗红色鱼尾裙,宛如一杯陈年红酒,记住,你是受我邀请的嘉宾,不是服务生。

    金伟强迫自己放松肩膀:我只是在想莫夫人会不会来。

    她当然会。俞瑾从侍者托盘取过两杯香槟,递给他一杯,这是她丈夫基金会主办的慈善活动,她必须出席。她抿了一口酒,看到那边那个秃顶男人了吗就是正在和市长说话的那个——莫夫人的丈夫,郑鸿志。

    金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郑鸿志约莫六十岁,身材魁梧,一张方正的脸上挂着商业化的微笑,正亲切地拍着市长的肩膀。他看起来像任何一个成功的企业家,除了那双眼睛——即使在笑的时候,那双眼睛也冷得像冰。

    他们感情不好金伟脱口而出,随即后悔自己的冒昧。

    出乎意料,俞瑾没有斥责他:政治联姻。郑家需要莫家在北方的关系网,莫家需要郑家的资金支持。她冷笑一声,这圈子里有几对是真心在一起的

    音乐突然变换,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一条通道。莫夫人挽着丈夫的手臂缓步走来,今晚的她一改往日利落形象,穿着香槟金色晚礼服,头发盘成复古发髻,看起来温婉典雅。

    开始了。俞瑾低语,记住计划。

    金伟深吸一口气,等待时机。当乐队奏起华尔兹时,他看见莫夫人婉拒了几位男士的邀约,独自走向露台。这正是俞瑾预测的行为模式——莫夫人讨厌被迫社交。

    露台上,莫夫人正倚着栏杆眺望城市夜景,手中的香烟在黑暗中明灭。金伟保持适当距离停下,没有立即搭话。

    又是你。莫夫人头也不回地说,画廊里的艺术评论家。

    金伟。他上前一步,很荣幸您还记得我。

    莫夫人转身,月光下她的面容显得格外苍白:俞瑾的小宠物,对吧她吐出一口烟圈,她派你来接近我

    金伟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训练有素的表面依然平静:我只是对艺术和慈善感兴趣。

    慈善莫夫人轻笑一声,这里的人只对抵税和公关形象感兴趣。她突然掐灭香烟,会跳华尔兹吗

    会一点。

    那就证明一下。莫夫人伸出手,乐队正在演奏《蓝色多瑙河》,我最喜欢的曲子。

    金伟接过她的手,触感冰凉如玉石。回到舞池,他小心地搂住莫夫人的腰,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三周的魔鬼舞蹈训练此刻派上了用场,他的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节拍上。

    你跳得比看上去好。莫夫人微微眯起眼睛,学了很久

    三周。金伟诚实地回答,为了今晚特意学的。

    这个回答似乎取悦了莫夫人,她唇角勾起一抹真实的笑容:至少你诚实。那么告诉我,金伟,除了跳舞和评论艺术,你还擅长什么

    倾听。金伟按照俞瑾的建议回答,和保守秘密。

    音乐戛然而止,掌声响起。莫夫人松开他的手,但目光依然锁定他的眼睛:明晚九点,我的私人别墅。带上你的倾听能力。她递来一张黑色名片,边缘烫着金线,别告诉俞瑾。

    金伟刚接过名片,一个尖锐的女声突然插入:哟,这不是小金吗

    赵阿姨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一身夸张的紫色礼服,脸上带着刻意的惊讶:听说你最近很忙啊,忙到连阿姨的电话都不接了。

    金伟的胃部一阵紧缩:赵阿姨,我...

    莫夫人可要小心了。赵阿姨凑近莫夫人,声音却大得周围的人都能听见,这小男孩专挑有钱女人下手,骗了感情就跑。

    几个附近的贵妇立刻投来好奇的目光。金伟的脸烧了起来,但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这是个误会,赵阿姨。我之前确实有急事...

    急事赵阿姨冷笑,忙着陪别的女人吧

    莫夫人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她优雅地后退一步:看来你有私事要处理。说完便转身离去,消失在人群中。

    金伟站在原地,感到无数道目光如箭般射来。赵阿姨得意地昂着头,又说了几句尖酸话才离开。他环顾四周,已经看不到俞瑾的身影。

    接下来的半小时,金伟明显感觉到周围人的态度变化——女士们避开他的目光,男士们则投来或嘲讽或同情的眼神。他像一座孤岛,被社交海洋孤立。

    精彩的表现。俞瑾突然出现在他身侧,声音冰冷,林姐没教过你怎么处理被拒绝的客户吗

    金伟苦笑:教过,但我心软了。

    心软俞瑾挑眉,在这行里,心软等于自杀。她递给他一杯威士忌,喝掉,然后离开。明天再想办法挽回莫夫人。

    金伟一饮而尽,灼热的液体顺着喉咙烧到胃里:你不一起走

    我还有戏要看。俞瑾的目光越过他,投向大厅另一端。金伟转头看去,郑鸿志正搂着一个年轻女孩的腰,在她耳边低语什么。

    那是...

    他最新的情妇,电影学院的学生。俞瑾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才二十二岁,比我小了整整十八岁。

    金伟不知该说什么。俞瑾突然夺过他的空杯子,又倒满一杯威士忌灌下去:走吧,今晚结束了。

    回公司的出租车上,俞瑾一反常态地沉默。车窗外的霓虹灯在她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有那么一瞬间,金伟觉得她看起来异常脆弱。

    停车。俞瑾突然对司机说,我们在这里下。

    金伟抬头,发现他们停在了一个陌生的公园门口。凌晨的公园空无一人,只有几盏路灯孤独地亮着。

    俞女士...

    陪我走走。她已下车,头也不回地走进公园。

    金伟跟上她,两人沿着湖边小径沉默前行。夜风拂过湖面,带来一丝凉意。俞瑾突然在一张长椅前停下,脱掉高跟鞋,赤脚踩在草地上。

    十六年前,她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也是个电影学院学生,被郑鸿志看中,以为遇到了真爱。她冷笑一声,结果只是他收集的又一个战利品。

    金伟安静地听着,知道此刻不需要回应。

    我试过逃跑,当然失败了。俞瑾抬起手腕,那里除了卡地亚手镯,还有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后来我学会了游戏规则,甚至玩得比他还好。

    她转向金伟,月光下的眼睛亮得惊人:知道我为什么帮你接近莫夫人吗

    金伟摇头。

    因为她掌握着能摧毁郑鸿志的东西。俞瑾的声音突然变得锋利,而我需要那些东西。

    金伟的呼吸一滞。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卷入了一场远比想象复杂的战争。

    明天晚上,无论你在莫夫人派对上看到什么,记住一点——拿到她保险箱里的文件。俞瑾从手包中取出一个小巧的U盘,这里面有程序,能破解她的电子锁。

    金伟没有立即接过U盘: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足够聪明,又不够聪明。俞瑾直视他的眼睛,聪明到能完成任务,又不够聪明到不会问太多问题。

    远处传来警笛声,打破了夜的寂静。金伟最终接过U盘,感到它沉甸甸地压在掌心。

    如果我被发现了呢

    那就祈祷莫夫人喜欢你胜过讨厌间谍。俞瑾站起身,重新穿上高跟鞋,回去吧,明天是关键的一天。

    送俞瑾上出租车后,金伟没有立即回公司汇报。他需要时间思考。走在凌晨的街道上,他的手机突然震动——林姐的短信:立刻回公司,紧急情况。

    公司的气氛异常紧张。林姐办公室门口站着两个陌生男人,西装革履,表情冷硬。

    金伟,进来。林姐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办公室里还有第三个人——张强,他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你被投诉了。林姐直截了当,推过来一部手机,屏幕上是一段群聊记录——贵妇圈里正疯传金伟专骗有钱女人感情的流言,始作俑者显然是赵阿姨。

    三个客户已经取消预约。林姐冷冷地说,你知道规矩,投诉超过三次就要停职调查。

    金伟握紧拳头:我可以解释...

    不用解释了。林姐打断他,莫夫人刚才来电,确认明晚的邀约。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搞砸了就直接卷铺盖走人。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门口的两个男人,而且不只是工作的问题。

    离开公司时,张强故意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菜鸟,这行不是光靠脸就能混的。

    金伟没有理会他的挑衅。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脑中回放着今晚的每个细节——莫夫人莫测的表情,赵阿姨恶毒的指控,俞瑾手腕上那道旧伤痕,以及她提到摧毁郑鸿志时眼中的火焰。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医院的短信:金先生,您父亲的药费已拖欠三天,请尽快处理。

    金伟站在十字路口,红绿灯交替闪烁。他知道自己正站在某个危险的边缘,但后退的路已经被堵死。唯一的选择,就是向前走,即使前方可能是深渊。

    ---

    莫夫人的游艇白鹭号在夜色中如同一座漂浮的宫殿。

    金伟站在码头,海风带着咸腥味扑面而来,手中的邀请函已被汗水微微浸湿。

    三天前的慈善晚宴后,莫夫人派人送来了这张烫金卡片,上面只写着一行字:带泳衣。

    金先生一位穿着白色制服的船员走近,请随我来。

    踏上甲板的瞬间,金伟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游艇上至少有二十位客人,但除了他,没有一个男性。贵妇们穿着奢华的泳装或轻薄的罩衫,在甲板上饮酒谈笑,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他全身。

    小金来了。莫夫人从顶层甲板俯身招呼,一袭白色镂空长裙在海风中飘舞,上来吧。

    金伟顺着柚木楼梯登上顶层,心跳如擂鼓。

    莫夫人身边围着几位熟面孔——都是贵妇圈的核心成员,包括曾在慈善晚宴上羞辱过他的赵阿姨。

    赵阿姨今天穿着艳红色比基尼,外罩透明薄纱,看到金伟时明显僵了一下。

    没想到莫夫人真邀请你了。她啜饮着香槟,声音尖细,看来你的服务范围又扩大了。

    莫夫人轻笑一声,揽过金伟的手臂:赵姐别吃醋,今晚我可是特意为小金准备的派对。她凑近金伟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皮肤上,喜欢我的安排吗

    金伟强迫自己微笑:受宠若惊。

    接下来的两小时,金伟像只被展示的珍稀动物,轮流陪贵妇们聊天、跳舞、甚至被拉去泳池边按摩。他的每个动作都在监控下,完全没有机会执行俞瑾交代的任务——寻找保险箱。

    午夜时分,游艇驶入公海,派对气氛更加放纵。金伟注意到几位贵妇消失在了下层甲板,而莫夫人则带着微醺的赵阿姨和一个叫林太太的女人进入了主舱。他借口去洗手间,悄悄跟了过去。

    主舱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模糊的谈话声。金伟屏住呼吸,贴在门缝处。

    ...这批货周三到港,海关那边已经打点好了。莫夫人的声音冷静清晰,郑鸿志不会察觉,他的人只查南码头。

    那个俞瑾呢赵阿姨的声音,她最近在董事会上很活跃。

    别担心她。莫夫人冷笑,她丈夫很快就会给她点教训。重要的是,周三之前别走漏风声。

    金伟的心跳加速。这就是俞瑾想知道的——莫夫人和郑鸿志之间的秘密交易。他刚想再靠近些,突然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

    迷路了吗一个金发女郎笑眯眯地看着他,手里端着两杯马提尼,莫夫人让我来找你。

    金伟只能跟着她回到派对,脑中飞速思考如何把消息传给俞瑾。就在这时,游艇突然剧烈摇晃了一下,紧接着是引擎熄火的声音。

    各位抱歉,暂时性技术问题。莫夫人从主舱走出来,脸上带着完美的微笑,不妨趁此机会玩个游戏。她拍了拍手,捉迷藏。游艇范围内,找到躲藏的人有奖励...被抓到的人要接受惩罚。

    贵妇们兴奋地尖叫起来。金伟感到一丝不安——这游戏来得太突然。

    小金当第一个鬼。莫夫人递给他一条丝巾,蒙上眼睛,数到一百。

    金伟别无选择,只能照做。黑暗中,他听到高跟鞋四散的声音和压抑的笑声。数到一百后,他解开丝巾,发现甲板上已空无一人。

    他决定利用这个机会寻找保险箱。游艇内部比想象中复杂,走廊两侧是紧闭的舱门。金伟小心翼翼地检查每个房间,终于在船长室隔壁发现了一个上锁的舱室。

    俞瑾给的U盘派上了用场。电子锁识别区闪着微弱的蓝光,金伟插入U盘,屏幕立刻跳出一串代码。五秒钟后,锁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舱内是一间办公室,中央摆放着一个保险箱。金伟按照俞瑾的指示输入默认密码,居然成功了。保险箱里是一叠文件和一个小型硬盘。他迅速用手机拍下文件内容,正要查看硬盘,突然听到脚步声接近。

    金伟闪电般关上保险箱,躲到沙发后。门开了,莫夫人的声音响起:...确保周三的货物安全,必要时处理掉碍事的人。

    另一个女声回应:俞瑾那边呢

    郑鸿志会解决他老婆的问题。莫夫人冷笑,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先解决一个小间谍。

    金伟的血液凝固了。他们发现了吗

    脚步声向沙发靠近,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外面突然响起尖叫和笑声:找到你了!

    游戏时间。莫夫人的声音远去,稍后再处理。

    等声音完全消失,金伟才敢呼吸。他溜出舱室,混入玩游戏的贵妇中,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直到游艇返航,他都没再找到机会联系俞瑾。

    回到岸上已是凌晨三点。金伟刚打开手机,就跳出十几条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全部来自陈雪。最后一条写着:急事,速回电。

    金伟拨通电话,陈雪几乎是立刻接起:金伟谢天谢地!你父亲突然发烧,我们怀疑是肺部感染,已经转入ICU。

    医院的灯光惨白刺眼。金伟冲进ICU时,陈雪正在检查监护仪器。她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白大褂皱巴巴的,显然整晚没休息。

    怎么回事他昨天还好好的。金伟声音嘶哑。

    陈雪递给他一杯水:卧床病人容易发生隐性感染。已经用了抗生素,情况稳定了。她犹豫了一下,医药费...

    我马上处理。金伟拿出手机转账,余额再次接近零。他必须尽快拿到俞瑾承诺的报酬。

    走廊长椅上,金伟疲惫地揉着脸。陈雪在他身边坐下,递来一杯咖啡。

    你最近很忙她问,你父亲总问起你。

    金伟内疚地点头:工作上有重要项目。

    什么工作能让你半夜还开机陈雪的问题看似随意,但眼神锐利。

    金伟岔开话题:你呢为什么对我爸这么上心这不是实习医生的职责范围。

    陈雪沉默了一会儿,望向ICU的窗户:我父亲...车祸后在医院躺了两年。没有医生真正关心过他。她声音低沉,我不想让其他病人经历那种孤独。

    金伟胸口一阵刺痛:你父亲...是怎么出的车祸

    酒驾。陈雪的手指紧紧攥住咖啡杯,对方全责,但至今没赔偿一分钱。肇事者姓金,和你一样。

    金伟的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他父亲撞死的人,是陈雪的父亲。这个一直在帮助他们的女医生,是被他们家庭毁掉生活的受害者。

    怎么了陈雪疑惑地看着他惨白的脸色。

    没什么,只是...太累了。金伟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谢谢你照顾我爸。

    陈雪拍拍他的肩膀,这个简单的动作现在让他心如刀割: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走出医院,金伟在路边长椅上呆坐了很久。手机震动,是俞瑾的信息:情况如何

    金伟不知如何回答。他拍下的文件照片显示,莫夫人和郑鸿志在走私文物,而俞瑾似乎早已知情。更糟的是,他刚刚发现陈雪的身份,这个他逐渐产生好感的女孩,有充分的理由恨他入骨。

    见面谈。他回复道。

    俞瑾的公寓在城中最高的豪宅顶层。金伟到达时已是黎明,东方泛起鱼肚白。俞瑾穿着丝质睡袍开门,显然一夜未眠。

    你看起来糟透了。她递给他一杯威士忌,说吧。

    金伟简要汇报了游艇上的发现,隐去了自己险些暴露的部分。俞瑾听完,走到落地窗前,城市在她脚下苏醒。

    果然如此。她声音冰冷,郑鸿志利用海运公司走私,莫夫人负责打通关系网。她转身,硬盘呢

    没拿到。金伟撒谎了,那个小型硬盘此刻正藏在他袜子里,一种本能让他没有立即交出它,机会只有一次。

    俞瑾似乎看穿了他的谎言,但没有揭穿:没关系,照片已经足够。她走到书桌前写了一张支票,这是承诺的报酬。

    支票上的数字让金伟瞪大眼睛——五十万,远超约定。他抬头疑惑地看着俞瑾。

    还有件事。俞瑾坐到他身边,睡袍微微敞开,露出锁骨处的精致纹身,我需要你继续接近莫夫人,拿到更多证据。

    金伟摇头:太危险了,她已经开始怀疑。

    所以才要抓紧时间。俞瑾的手覆上他的手背,再帮我这一次,报酬翻倍。

    金伟应该拒绝的。但父亲的天价医药费,陈雪无意中提到的至今没赔偿,还有那个藏在袜子里的硬盘...他需要钱,需要很多钱。

    为什么这么恨你丈夫他脱口而出。

    俞瑾的表情凝固了。她站起身,走到酒柜前又倒了一杯酒:你知道他怎么对待不听话的情妇吗她啜饮一口,有一个女孩,电影学院毕业,怀孕了以为能上位。郑鸿志让人给她打了毒针,伪装成吸毒过量。

    金伟胃部一阵翻腾:警方没调查

    钱能摆平一切。俞瑾冷笑,包括我这样的妻子。我只是他政治联姻的装饰品,连离婚的自由都没有。她突然扯开睡袍领口,露出胸口上方一道狰狞的疤痕,这是他给我的结婚纪念。

    金伟不由自主地上前,手指轻轻触碰那道伤疤。俞瑾的皮肤冰凉柔软,她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吗俞瑾低声说,这不是游戏,是战争。

    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两人身上。不知是谁先靠近,他们的距离突然变得危险地近。俞瑾的睫毛在阳光下像金色的扇子,嘴唇微微张开。

    就在他们的唇即将相触的刹那,手机铃声刺破寂静。俞瑾如梦初醒般后退,接起电话。她的表情从迷惘迅速变为警觉:什么时候...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她脸色铁青:公司通知你被调去新加坡服务一个长期客户

    金伟一头雾水:什么没有啊。

    是调虎离山。俞瑾快速说道,莫夫人发现你了。立刻离开这座城市,越快越好。

    金伟刚想追问,自己的手机也响了。林姐的声音异常严肃:立刻回公司,有紧急任务。车已经在楼下等你。

    挂断电话,金伟和俞瑾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觉。

    别去。俞瑾抓住他的手腕,这是个陷阱。

    但我父亲...

    我会安排人保护他。俞瑾迅速写下一个地址,去这个地方等我,24小时内我没出现,就带着硬盘离开这座城市。

    金伟犹豫了。硬盘她果然知道他藏起了它。但此刻他没时间思考这些,林姐的催促电话又打了进来。

    小心。俞瑾突然抱住他,嘴唇轻轻擦过他的耳垂,活着回来。

    走出公寓楼,一辆黑色奔驰果然等在路边。但金伟注意到司机不是平常的公司员工,而是一个陌生壮汉,后座还坐着另一个男人。

    上车。壮汉打开车门,语气不容拒绝。

    金伟的直觉尖叫着危险。他假装弯腰上车,突然转身狂奔。身后立刻传来怒吼和脚步声。

    穿过两条街后,金伟躲进一家早开的咖啡馆厕所,反锁上门,气喘吁吁地掏出手机。有三个选择:报警、联系公司,或者信任俞瑾。

    他拨通了陈雪的电话。

    金伟陈雪的声音带着睡意,怎么了

    听我说,我爸可能有危险。你能帮他转院吗就今天,别告诉任何人他的去向。

    发生什么事了陈雪立刻清醒了,你在哪

    没时间解释。金伟压低声音,你能帮我吗就当...就当替我父亲赎罪。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好。但事后你必须告诉我真相。

    挂断电话,金伟深吸一口气,拨通了第二个号码——不是俞瑾,也不是公司,而是那个他一直刻意保持距离的同事,小李。

    李哥,帮我个忙...

    一小时后,金伟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混入早高峰人群,向俞瑾给的地址前进。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陈雪正站在他父亲的病历前,手指颤抖地翻到事故责任认定书那一页——上面清楚地写着金明生,酒驾,负全责,而受害者姓名赫然是陈志远,她的父亲。

    ---

    黑暗。

    这是金伟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受。

    他的后脑勺传来阵阵钝痛,嘴里有铁锈味。他试着活动手脚,发现被粗糙的绳索绑在一把金属椅子上,手腕已经磨破了皮。

    记忆碎片慢慢拼凑:离开咖啡馆后的小巷、背后突然的剧痛、被塞进一辆面包车的后备箱。他被绑架了。

    醒了一个男声在黑暗中响起。

    刺眼的灯光突然亮起,金伟眯起眼睛。他身处一个没有窗户的水泥房间,面前站着两个穿黑西装的壮汉,正是早上那辆奔驰里的两人。旁边还坐着一个女人——莫夫人,今天她一身利落的黑色裤装,手里把玩着金伟的手机。

    密码是多少她开门见山。

    金伟的舌头肿胀,说话含糊不清:什么密码

    莫夫人叹了口气,对其中一个大汉点点头。下一秒,一记重拳落在金伟腹部,他痛得弯下腰,干呕起来。

    别浪费我的时间。莫夫人声音平静,你手机里的照片和视频,密码。

    金伟咬牙摇头。大汉又是一拳,这次打在脸上。鲜血从鼻孔涌出,滴在他的白衬衫上,像一朵朵绽开的红梅。

    莫夫人起身走到他面前,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捏住金伟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你以为俞瑾真的在乎你她只是利用你对付她丈夫。她松开手,从桌上拿起一个平板电脑,看看这个。

    屏幕上播放着一段视频:高档餐厅里,俞瑾和郑鸿志坐在一起用餐,两人举杯相视而笑,看起来像任何一对恩爱的夫妻。

    这是昨晚拍的。莫夫人冷笑,她向你诉苦的同时,正和她丈夫共进晚餐。你真以为她会冒险救你

    金伟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但他强迫自己保持面无表情:我只是个伴游,不懂你们这些大人物的游戏。

    伴游莫夫人突然大笑,林姐没告诉你吗她的公司三分之一的股份属于郑鸿志。你以为是谁在背后支持这种高端伴游生意

    这个信息像一桶冰水浇在金伟头上。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帮俞瑾对抗她丈夫,结果却是在为同一阵营工作

    莫夫人似乎看穿了他的震惊,满意地点头:现在明白了把密码给我,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金伟闭上眼睛。父亲的脸浮现在脑海中,还有陈雪——她现在已经知道真相了吗会怎么看待他和他的父亲

    我需要考虑。他拖延时间。

    莫夫人看了眼手表:给你十分钟。记住,我不是唯一的玩家。郑鸿志如果知道你插手他的生意...她故意没说完,带着保镖离开了房间。

    门锁咔哒一声响,金伟立刻开始挣扎。绳索绑得很专业,但金属椅子有松动的迹象。他利用身体的重量左右摇晃,同时观察房间——没有监控摄像头,唯一的出口是那扇铁门。

    五分钟后,椅子的一条腿终于松动。金伟用力一扭,成功挣脱一只手,迅速解开其他束缚。他轻手轻脚走到门边,耳朵贴在冰冷的金属上——外面有低沉的谈话声,至少两个人。

    房间里除了椅子空无一物,唯一的武器就是那条断掉的金属椅腿。金伟握紧它,突然注意到墙角有个通风口,大小勉强够一个瘦削的成年人通过。

    通风口的螺丝已经生锈,金伟用金属椅腿拼命撬动。外面的守卫似乎听到了动静,脚步声接近门口。就在门把手转动的一瞬间,金伟钻进了通风管道。

    黑暗狭窄的管道里,金伟像蛇一样匍匐前进。管道四壁满是灰尘,呛得他直想咳嗽,但恐惧压制了本能。身后传来怒吼和无线电的杂音,追捕已经开始。

    不知爬了多久,金伟终于看到一丝光亮。他踢开松动的通风罩,跌入一个杂物间。窗外是倾盆大雨,天色已近黄昏——他昏迷了大半天。

    金伟蹑手蹑脚地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发现自己在一栋废弃工厂里。雨水从破碎的窗户灌入,打湿了他的衬衫。他借着雨声掩护,从消防楼梯逃到地面,然后拼命奔跑,直到肺像要炸裂般疼痛。

    暴雨中的城市模糊不清。金伟浑身湿透,躲在公交站台下颤抖着掏出藏在鞋底的备用手机——这是他从小李那里学来的小技巧。通讯录里只有几个号码,他毫不犹豫地拨通了俞瑾的。

    喂俞瑾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

    是我。金伟的声音嘶哑,我需要帮助。

    四十分钟后,一辆没有标志的黑色轿车停在公交站前。车窗降下,露出俞瑾苍白的脸:上车。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但金伟仍止不住发抖。俞瑾递给他一条毯子和一杯热咖啡: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金伟没有回答,而是直视她的眼睛:昨晚你和郑鸿志共进晚餐

    俞瑾的表情凝固了:你怎么...监控

    所以是真的。

    那是做戏!俞瑾抓住他的手,他起了疑心,我必须假装和好。莫夫人给你看视频了

    金伟抽回手:你知道公司有郑鸿志的股份吗

    俞瑾的瞳孔微微收缩: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刚。莫夫人告诉我的。

    那个贱人...俞瑾咬牙切齿,是的,我知道。但我没想到她会告诉你。她深吸一口气,听着,事情比你想的复杂。郑鸿志投资林姐的公司是为了监控我,而我利用这点反向收集他的把柄。这是个危险的游戏,但现在你也被卷进来了。

    金伟望向窗外,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下:我需要证据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证据俞瑾突然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纹身——近看才发现那不是纹身,而是一串微小的数字,这是他给我打的标签,像对待牲畜一样。够证据吗

    金伟震惊地看着那串数字。俞瑾重新系好衣领,声音低沉:现在告诉我,硬盘还在你手上吗

    金伟点头,拍了拍自己的裤袋。他一直随身携带着那个从莫夫人保险箱里偷出来的小型硬盘。

    好孩子。俞瑾松了口气,那里面有能摧毁他们俩的东西。

    车停在一栋低调的别墅前。俞瑾带金伟进入地下室,那里已经被改造成一个临时指挥中心。墙上贴满了照片和文件,几台电脑同时运行着。

    我的安全屋。俞瑾简短解释,郑鸿志不知道这个地方。

    金伟脱下湿透的衬衫,俞瑾倒吸一口冷气——他的腹部和后背布满淤青。

    需要叫医生吗她轻声问。

    不用。金伟摇头,先看看硬盘里有什么。

    硬盘加密了,需要密码。金伟试了几组可能的数字都不对。

    莫夫人的生日俞瑾建议。

    试过了。

    郑鸿志的

    也试过了。

    金伟突然想起莫夫人办公室里的那幅画——《无声的尖叫》。他输入画作的创作日期,屏幕闪了一下,解锁成功。

    硬盘里只有一个文件夹,命名为海王星计划。点开后,两人屏住呼吸——里面是郑鸿志和多位政府高官的密会视频,以及大量文物走私的交易记录。最近的一个文件是处置方案,详细列出了如何让俞瑾意外死亡并伪装成自杀的计划。

    天啊...俞瑾的手捂住嘴,他真的要杀我。

    金伟继续浏览,发现另一个子文件夹,标记为备用。里面是一段音频文件,日期是三个月前。他点开播放:

    周三的货必须按时到。这是郑鸿志的声音,海关那边打点好了吗

    全部安排妥当。莫夫人回答,但俞瑾最近太活跃了,董事会已经开始听她的。

    别担心我老婆。郑洪志冷笑,海王星成功后,她就会抑郁自杀。至于那个多管闲事的伴游,让他在公海上消失。

    音频结束,房间里死一般寂静。金伟和俞瑾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恐惧。

    他们想杀我们两个。俞瑾声音颤抖,而且听起来海王星就是他们走私行动的代号。

    金伟突然想到什么:莫夫人提到周三有批货要到港,海关已经打点好了。

    周三那就是明天!俞瑾跳起来,我们必须阻止他们。

    怎么阻止我们现在是逃犯。金伟苦笑,莫夫人肯定已经通知了郑鸿志,他们会全力搜捕我们。

    俞瑾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突然停下:不,我们有个优势——他们不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海王星的具体时间和内容。她拿起车钥匙,我需要见我丈夫。

    什么金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疯了吗他刚刚计划杀你!

    正因如此。俞瑾的眼睛闪闪发亮,郑鸿志是个精明的商人,但从不亲自涉险。如果他知道莫夫人泄露了录音,会立刻调转枪口。

    金伟摇头:太危险了。

    比坐以待毙强。俞瑾抓起外套,你留在这里,我去见他。

    不行!金伟抓住她的手腕,我们一起面对。

    俞瑾凝视着他,突然伸手抚摸他淤青的脸颊:为什么明明可以自己逃走的。

    金伟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愿意为一个刚认识几周的女人冒生命危险。也许是因为她手腕上那些与他父亲如出一辙的伤痕,也许只是因为此刻他们同样走投无路。

    傻瓜。俞瑾轻声说,然后踮起脚尖,吻了他的唇角,那我们得先武装自己。

    她打开保险箱,取出两把手枪。金伟瞪大眼睛:你会用枪

    我父亲是军官。俞瑾熟练地检查弹药,小时候每个暑假都在靶场度过。

    金伟接过枪,沉甸甸的质感让他想起自己此刻处境的真实与危险。他想起父亲,想起陈雪,甚至想起那个总是刁难他的张强。如果这次行动失败,他们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等等,金伟突然想起什么,我需要先联系一个人。

    他拨通陈雪的电话,但响了很久没人接。转而打给医院,护士告诉他金明生已经被转院,具体去向只有陈雪知道。

    该死。金伟挂断电话,我父亲失踪了。

    陈雪就是你提到的那个女医生俞瑾皱眉,她会不会...

    不。金伟摇头,她不会伤害我父亲。但莫夫人的人可能找到了他们。

    俞瑾握住他的手:我们会找到他们的。但现在,必须先解决眼前的危机。

    两人走出安全屋,暴雨仍在继续。雨水冲刷着金伟脸上的伤痕,刺痛却清醒。他不再是那个为了钱讨好贵妇的伴游了。此刻,他有了更重要的战斗——为了生存,为了真相,为了这个站在他身边、同样伤痕累累的女人。

    准备好了吗俞瑾发动车子,眼睛在雨夜中闪闪发亮。

    金伟点点头,握紧了口袋里的枪。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有一点很确定——从今晚开始,他们的命运已经紧紧纠缠在一起,无法分割。

    --

    郑鸿志的私人办公室比金伟想象的更简朴。没有奢华的装饰,只有一张红木办公桌和几把真皮椅子,墙上挂着几幅水墨画。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占据整面墙的电子屏幕,显示着世界各地的股市行情。

    坐。郑鸿志示意他们坐下,自己却站着,双手背在身后。他比视频中看起来更高大,肩膀宽厚得像一堵墙,灰白的鬓角给他增添了几分威严。

    金伟的手指悄悄摸向口袋里的手枪。俞瑾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紧张,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臂。

    我猜你们带来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郑鸿志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游移,最后落在俞瑾身上,难得见你主动来找我,还带着...这位是谁来着林姐公司的员工

    别装了。俞瑾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们知道海王星计划,也知道你和莫莉的计划。她故意用了莫夫人的本名,包括让我自杀的部分。

    郑鸿志的表情纹丝不动,但金伟注意到他的右手食指微微抽动了一下。

    证明。他只说了这一个词。

    俞瑾拿出硬盘,放在桌上:听听你自己的声音。

    当录音播放到她就会抑郁自杀时,郑鸿志的脸色终于变了。他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按下某个隐藏按钮,办公室的门窗同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锁死了。

    这录音是剪辑的。郑鸿志的声音低沉,我确实说了那些话,但上下文完全不同。

    哦俞瑾挑眉,那正确的上下文是什么

    郑鸿志突然转向金伟:你知道莫莉的真实身份吗

    金伟摇头。

    她是我前妻。郑鸿志的话像一颗炸弹,二十年前离婚后,她去了国外,三年前以莫夫人的身份回来,接近贵妇圈,目的只有一个——毁了我。

    俞瑾冷笑一声:编故事也编得像一点。

    检查硬盘的创建日期。郑鸿志指着电脑,那段录音是三个月前的,但处置方案文件是两周前才创建的。莫莉篡改了时间戳。

    金伟迅速操作电脑,果然发现了篡改痕迹。他看向俞瑾,微微点头。

    为什么俞瑾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因为她恨我。郑鸿志终于坐下,看起来突然老了十岁,当年离婚时我拿走了大部分财产,包括她家族的几件古董。现在她回来报仇,利用走私网络把真文物运出境,换成高仿品,再让我背黑锅。

    金伟想起莫夫人保险箱里的那些文件:所以文物走私是真的,但你是被设计的

    部分是真的。郑鸿志承认,我确实参与了一些灰色交易,但海王星的核心是陷害我。周三到港的那批货里,有国家一级文物,如果被查获,足够我判无期。

    办公室陷入沉默。金伟试图理清头绪——如果郑鸿志说的是真的,那么莫夫人不仅想毁了俞瑾,还想彻底摧毁郑鸿志。但谁在说真话

    证明你的话。俞瑾打破沉默。

    郑鸿志打开保险箱,取出一叠照片推给他们。照片上是莫夫人和几位政府高官的密会画面,其中几张能看到她递给对方文件或U盘。

    我派人跟踪她三个月了。郑鸿志说,她在系统性地收集我的罪证,同时安插自己的人进入公司。包括林姐的公司——那确实是我的投资,但实际控制人早已变成她了。

    金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莫夫人能轻易发现他的间谍行为:所以林姐报告了我的行动

    很可能。郑鸿志点头,现在的问题是,你们想怎么办继续帮她毁了我,还是...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暂时休战

    窗外的雨停了,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进办公室。金伟看着俞瑾,她的侧脸在光线中显得格外坚毅。他知道她正在权衡——这是摆脱郑鸿志的绝佳机会,但也可能是陷阱。

    暂时休战。最终俞瑾做出决定,但有两个条件:一,立即停止所有对我的监视和控制;二,提供资源帮我们阻止明天的走私。

    郑鸿志眯起眼睛:你们打算怎么阻止

    公开揭露。金伟突然说,不是针对你,是针对整个走私网络。如果莫夫人真的控制了海关和部分官员,那么唯一安全的方式就是让媒体和公众监督。

    这个提议让郑鸿志第一次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比看起来聪明。他转向俞瑾,你调教得不错。

    俞瑾翻了个白眼: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同意的条件

    同意。郑鸿志伸出手,暂时同盟。

    离开鸿宇大厦时,金伟的手机终于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金伟陈雪的声音传来,背景音很嘈杂,你父亲安全。我在城北的仁和诊所。有些事...我们需要谈谈。

    金伟的心一沉:我马上过去。

    不!陈雪急促地说,明天...明天下午两点,老城区的星巴克。单独来。她挂断了电话。

    俞瑾投来询问的目光。金伟简要解释了情况:她知道了。关于我父亲...和她的父亲。

    危险吗

    不确定。金伟摇头,但这是我欠她的坦白。

    俞瑾沉默片刻,突然说:我们需要更多人帮忙。明天行动需要团队。

    金伟想起小李和张强。尽管风险很大,但此刻他们需要一切可能的援助。他拨通了小李的电话。

    三小时后,安全屋里挤满了人。小李带来了公司服务器的备份数据,意外揭露了更多莫夫人的联系网络;张强——令金伟惊讶的是——主动加入,并提供了莫夫人几个秘密住址的信息。

    别这么看我。张强撇嘴,那女人上周开除了我最好的朋友,就因为他不愿意额外服务。

    俞瑾的丈夫派来了两个心腹助手,一个负责协调海关关系,另一个是IT专家,负责破解莫夫人的通讯记录。

    团队一直工作到深夜,将零散的信息拼凑成完整图景:莫夫人确实在操纵一个庞大的走私网络,利用贵妇圈作掩护,将文物藏在各种合法货物中运输出境。明天的货船海王星号将运送一批珍贵青铜器,而海关已经收到指令不予检查。

    我们分三步走。俞瑾在白板上画出示意图,第一,金伟和我负责联系媒体,在货船到港时现场直播;第二,小李和张强负责监控莫夫人的动向;第三,郑先生的人负责确保海关在关键时刻配合。

    还有一个问题。金伟指着地图,我们需要确保证据。如果船上没有违禁品,我们就成诽谤了。

    IT专家举起手:我可以黑入港口监控系统,提前查看集装箱。

    计划敲定后,众人各自离去准备。只剩下金伟和俞瑾时,安全屋突然显得空旷起来。

    明天过后...俞瑾开口,又停住了。

    金伟知道她想说什么。明天过后,他们的临时同盟将结束。俞瑾会回到她的上流社会,而他...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父亲仍然需要照顾,债务尚未还清,而陈雪可能永远不会原谅他。

    你后悔吗俞瑾突然问,卷入这一切。

    金伟看着窗外的夜空,星光被城市灯火掩盖,但依然存在:不后悔。至少我认识了真实的你...而不是那个贵妇面具。

    俞瑾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她走近金伟,轻轻拥抱了他,一个纯粹出于友情的拥抱,却比任何亲密接触都更令人心动。

    明天会是个漫长的一天。她松开手,尽量休息吧。

    但金伟知道,明天之前,他还有一个更艰难的任务——面对陈雪,坦白自己家庭给她带来的痛苦。这个念头比任何身体上的伤痛都更让他难以入眠。

    ---

    贵妇圈年度盛会会场外,金伟对着豪车的后视镜最后整理了一下领带。

    今天的他没有穿公司提供的制服,而是自己挑选的深灰色三件套西装,衬得他肩线更加挺拔。

    一个月前的伤痕已经痊愈,只留下眼角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浅疤。

    准备好了吗俞瑾从会场侧门走出来,一袭暗红色礼服像一簇跳动的火焰。今天的她没有佩戴任何郑家的珠宝,只有一条简单的银质项链。

    金伟深吸一口气:陈雪来了吗

    在里面,和媒体一起。俞瑾递给他一个小巧的耳机,保持联络。郑鸿志的人已经控制住了监控室,莫莉的手下一个也跑不掉。

    金伟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里面存着从海王星号上获取的最新证据——不仅有文物走私记录,还有莫夫人与多位官员的资金往来明细。

    过去七十二小时像场旋风:货船被拦截,媒体曝光,海关高层被紧急撤换...而今天,将是最后的对决。

    记住,俞瑾最后叮嘱,无论发生什么,保持冷静。那个女人很危险。

    会场内,水晶吊灯的光芒被香槟塔折射成无数碎金。两百多位宾客正在交谈,觥筹交错间交换着虚假的笑容。金伟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中央的莫夫人——今天的她穿着典雅的白色长裙,宛如纯洁的化身,正亲切地与几位政府官员交谈。

    他也看到了陈雪。她穿着简单的藏青色连衣裙,胸前挂着记者证,站在媒体区。当他们的目光相遇时,陈雪迅速转开了脸。

    各位尊贵的来宾...主持人敲了敲香槟杯,会场渐渐安静下来,欢迎参加本年度慈善晚宴。首先有请我们的主办人莫莉女士致辞。

    掌声中,莫夫人优雅地走上舞台。她的目光扫过全场,在看到金伟时几乎没有停顿,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感谢各位在百忙中...她的开场白被一阵骚动打断。

    郑鸿志带着几位穿制服的人走进了会场。莫夫人的表情纹丝不动,但金伟注意到她握演讲稿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抱歉打断这个美好的夜晚。郑鸿志直接走上舞台,从莫夫人手中拿过话筒,但在慈善开始前,有些事需要澄清。

    会场鸦雀无声。莫夫人保持着完美的微笑,但眼神已经变得锐利。

    我妻子俞瑾有些东西想和大家分享。郑鸿志向台下做了个手势。

    俞瑾缓步上台,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晰的声响。她没有看丈夫一眼,而是直接面向观众:过去三个月,我和我的团队调查了一个利用慈善晚宴和贵妇社交圈作掩护的文物走私网络。

    大屏幕亮起,播放着从海王星号上查获的青铜器照片。人群中发出惊呼。

    这些文物原本属于国家博物馆,俞瑾继续道,却被替换成高仿品,通过我们的海关流出境外。而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她转向莫夫人,就是今晚的主人公。

    莫夫人轻笑一声:俞瑾,亲爱的,你知道诽谤要负法律责任吧

    当然。俞瑾点头,所以我有证据。

    金伟按下口袋中的遥控器。大屏幕切换成一段视频——莫夫人在她的办公室清点文物,清晰地讨论着走私计划。会场顿时炸开了锅。

    这是栽赃!莫夫人终于撕下伪装,声音尖利,郑鸿志,这是你和你的婊子妻子设的局!

    就在这时,金伟走上了舞台。所有目光,包括陈雪的,都集中在他身上。他的掌心全是汗水,但声音异常平稳:各位晚上好。我是金伟,曾经为林姐的伴游公司工作,也是莫夫人亲自招募的间谍。

    他插入U盘,屏幕上出现了更多文件——莫夫人与林姐的通信记录,指示她监视俞瑾和郑鸿志的指令,甚至包括如何利用年轻伴游们收集官员把柄的计划。

    最讽刺的是,金伟直视莫夫人,你利用我监视俞女士,却不知道我同时也在监视你。

    莫夫人的脸色变得惨白。她突然从手包里掏出什么,但早有准备的安保人员迅速按住了她。在混乱中,金伟看到陈雪正专注地记录着一切,她的表情从震惊逐渐变为一种复杂的释然。

    当莫夫人被带走后,会场陷入混乱。记者们争相拍照,贵妇们或尖叫或晕倒,只有少数人保持着冷静——其中包括赵阿姨,她正用全新的目光打量着金伟。

    谢谢。俞瑾在金伟耳边低语,去和陈雪谈谈吧,这里有我。

    金伟穿过骚动的人群,来到陈雪面前。她合上笔记本,直视他的眼睛,目光中有愤怒,有痛苦,但不再有恨。

    找个安静的地方他提议。

    天台上的空气清凉宜人,与会场内的燥热形成鲜明对比。城市灯火在他们脚下延伸,像一片星辰大海。

    我先说吧。陈雪靠在栏杆上,我知道你父亲的事故不是故意的。但这不代表我能轻易原谅。

    金伟点头:我理解。我会赔偿所有...

    不是钱的问题。陈雪打断他,是你隐瞒了这么久。我们一起照顾你父亲那么多次,你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告诉我。

    夜风吹乱她的头发,金伟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医院见到她时,那个认真教父亲康复动作的女医生。那时的他不知道,这个女孩背负着比他更沉重的痛苦。

    我害怕。他诚实地承认,害怕看到你现在这样的眼神。

    陈雪沉默了很久。远处传来警笛声,为这个混乱的夜晚增添了一丝超现实感。

    我需要时间。最终她说,但我愿意尝试...做朋友。

    这个词像一把双刃剑,既带来希望,也划出界限。金伟点点头,尊重她的决定。

    回到会场,大部分宾客已经离开,只剩下工作人员在清理残局。俞瑾独自站在香槟塔旁,手里拿着两杯酒。

    解决了她递给他一杯。

    算是吧。金伟一饮而尽,她需要时间。

    俞瑾理解地点点头:有些伤痕需要更长时间愈合。她晃了晃酒杯,我刚和郑鸿志谈完。我们决定离婚,但保持商业合作关系。

    恭喜。金伟真诚地说。

    你呢接下来什么打算

    金伟环顾这个曾经让他既向往又厌恶的奢华世界:离开一段时间。去南方,也许开个小店。他笑了笑,远离这些尔虞我诈。

    俞瑾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好选择。

    一个月后,国际机场出发大厅。金伟只带了一个轻便的行李箱,里面装着他这五年来的全部积蓄——足够在南方小城开始新生活,也能定期给陈雪转账作为赔偿。

    就这么走了小李和张强来送行,还带来了公司同事们凑钱买的送别礼物——一套专业的咖啡器具。

    记得回来看我们。小李拍拍他的肩。

    广播响起登机提示。金伟正要告别,突然看到俞瑾站在不远处。今天的她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白衬衫,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像是刻意褪去了所有贵妇的伪装。

    能单独谈谈吗她问。

    他们走到落地窗前,窗外飞机起起落落,载着无数故事和人生。

    我明天飞纽约。俞瑾说,郑家在那边的分公司需要重整。

    恭喜升职

    算是吧。她微笑,这一年...谢谢你。

    金伟摇头:应该是我谢谢你。没有你,我现在可能已经...

    嘘。俞瑾的手指轻轻按在他唇上,不说这些。她递给他一个信封,到了再打开。

    登机最后一次催促。俞瑾突然踮起脚尖,在他唇上留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成长得再强大些,金伟。也许某天,我们的路会再次交叉。

    一年后,南方某城市。

    金伟站在新装修的办公室窗前,俯瞰着城市景观。他的小型活动策划公司刚接下了第一个大单——为儿童医院筹办慈善晚宴。桌上的名片简单写着金伟,创始人,没有任何花哨的头衔。

    手机响起,是陈雪发来的照片——她站在新挂牌的交通事故受害者援助基金办公室前,笑容明亮。这个由她发起、金伟资助的公益项目,今天正式启动了。

    猜猜谁要来剪彩随图发来的信息写道。

    金伟刚想回复,办公室门被敲响。助理探头进来:金总,剪彩嘉宾到了。

    他走出门,看到陈雪身边站着的那个人——俞瑾。她比去年更瘦了些,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手腕上不再有任何遮掩伤痕的手镯。

    听说你需要个有经验的剪彩嘉宾俞瑾微笑,正好我在国内出差。

    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洒在三人身上,像是一场轮回的见证。金伟想起一年前俞瑾给他的信封,里面只有一张字条:破碎的镜子也能反射阳光。

    他曾经是贵妇们的玩物,是债务的奴隶,是命运的受害者。但现在,站在两个曾经被他的谎言和隐瞒伤害过、却选择原谅的女性中间,金伟终于看到了镜子的另一面——那里不仅有破碎的痕迹,还有无数可能的重塑方式。

    准备好了吗陈雪递给他一把金剪刀。

    金伟接过剪刀,指尖碰到陈雪温暖的手,余光看到俞瑾赞许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气,走向门外等待的人群和阳光。

    准备好了。

    [全文完]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