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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八年前,因为准太子妃一句话,太子将我当成牲畜猎

    杀。

    太子哥哥,这女人胖得跟头猪似的,活着也是碍眼,

    不如我们猎了她吧

    我爹为了救我当场丧命,我娘万念俱灰,也跟着去了。

    为了复仇,我成了太子身边的贴身丫鬟。

    后来,太子登基成了新帝。

    本该是皇后的准太子妃,却连个名分都没有。

    她不甘心地质问我。

    我坐在凤辇上,看着胖若肥猪的她,懒懒开口:

    陛下说了,像你这么肥的女人,就该一根白绫吊死,

    别碍他的眼。

    1

    楔子·血海深仇,化名绾绾入宫闱

    八年前那个雨夜,冰冷的雨水混着血腥气,至今仍清晰地刻在慕容绾晴的骨髓里。准太子妃陆明珊,娇俏的面容因兴奋而扭曲,声音却甜腻得令人作呕:太子哥哥,你看那胖丫头,跟猪似的,猎了她给咱们取乐吧!

    嗖——箭矢破空,撕裂了雨幕,也撕裂了年幼的浅柠的世界。父亲为了护她,胸膛被利箭贯穿,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母亲凄厉的哭喊犹在耳畔,下一瞬便拔下发簪,决绝自尽。肩胛骨被另一支箭矢射穿的剧痛,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她强忍着,滚落山坡,九死一生。

    八年后,东宫。

    镜中的女子清瘦,面容皎洁,一双眸子却深不见底,锐利如刀。她不再是那个圆润天真的浅柠,而是太子身边一名不起眼的婢女,慕容绾晴。

    这几日,东宫里悄然流传着一则消息:太子新得了一名绝色婢女,名唤慕容绾晴,不仅姿容出众,一手琴技更是出神入化,引得太子数次驻足,还赏了她一支南海明珠钗。

    这消息自然是慕容绾晴自己不经意间透露给几个碎嘴宫人的。她深知陆明珊的脾性,那个女人善妒易怒,最恨旁人分走太子萧景曜半分注意,尤其是在她即将成为太子妃,册封大典近在眼前的敏感时刻。这把火,烧得恰到好处。

    果然,不出三日。

    砰!

    慕容绾晴所居偏僻小院的门被人一脚踹开。陆明珊一身华服,环佩叮当,领着一群气势汹汹的侍从闯了进来,活像一只开屏的孔雀,只是这孔雀此刻怒火中烧,眼神淬毒。

    彼时,太子萧景曜恰好奉召入宫议事,不在东宫。

    陆明珊一眼便锁定了屋中静立的慕容绾晴,见她虽衣着朴素,却难掩清丽姿容,尤其是那双沉静的眼眸,更让她心头火起。她挥退左右侍从,只留下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

    你就是慕容绾晴陆明珊走近,涂着猩红蔻丹的长指甲猛地掐住慕容绾晴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那力道极大,似要将她的下颌捏碎。

    慕容绾晴被迫仰视着她,眸光平静无波。

    好一张狐媚脸蛋!就是你这贱婢勾引太子哥哥陆明珊的眼神轻蔑,带着审视货物的鄙夷,听说你这双手极会弹琴,得了太子哥哥不少赏赐

    慕容绾晴不语,任由她打量。

    陆明珊见她不卑不亢,更觉被冒犯,怒火更盛:本宫今天就废了你这双狐媚手,看你还如何弹琴勾引人!

    话音未落,她抬脚便狠狠踩在慕容绾晴垂在身侧的右手手背上,尖细的鞋跟用力碾压。

    咔嚓——骨节错位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席卷了慕容绾晴的四肢百骸。冷汗从额角渗出,她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只是冷冷地看着陆明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陆明珊,你的死期不远了。慕容绾晴在心中一字一句地说道。她太了解陆明珊了,越是痛苦求饶,她便越是兴奋。她偏不。

    陆明珊见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非但没有解气,反而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更加烦躁。她原本期待看到慕容绾晴哭泣求饶,痛不欲生的样子。

    哼,骨头还挺硬。陆明珊收回脚,看着慕容绾晴那只以不自然姿势垂落的手,狞笑道,既然你不怕疼,想必也乐意伺候人。本宫今日特意带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定能好好‘疼爱’你这不知羞耻的丫头,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快活’!

    她拍了拍手,门外候着的几个彪形大汉淫笑着走了进来,目光黏腻地在慕容绾晴身上逡巡。

    给我把她衣服剥了,让这些好奴才们开开荤!陆明珊恶毒地命令。

    几个壮汉搓着手,一步步逼近。

    慕容绾晴的指尖微微颤动,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算准了时间。她暗中派去给太子送信的小太监,应该回来了。

    就在一个壮汉的手即将触碰到慕容绾晴衣衫的刹那——

    陆明珊,你在做什么!

    门外,太子萧景曜冰冷的声音如利剑般刺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陆明珊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惊恐地回头。

    慕容绾晴一直低垂的眼睑微微抬起,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快得无人能捕捉。

    2

    反击·巧舌如簧,太子妃茶艺翻车

    萧景曜一脚踹开虚掩的院门,门板撞在墙上发出砰的巨响。屋内几个淫笑着的彪形大汉动作皆是一僵,惊恐地循声望向门口。太子一身玄色常服,面沉如水,目光如冰刃般扫过屋内。当他看到衣衫略显凌乱、脸色苍白、右手不自然垂落的慕容绾晴,以及那几个正摩拳擦掌,目光污秽的壮汉时,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额角青筋突突地跳动。

    放肆!

    一声低喝,萧景曜已然拔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剑气如风,只听几声短促的闷哼,方才还气焰嚣张的三名壮汉已捂着手腕或大腿痛呼着滚倒在地,鲜血迅速渗出。剩下的几个侍卫和那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缩到墙角,大气不敢出一声。

    萧景曜看也未看那些瘫倒的废物,几步走到慕容绾晴身前。见她低垂着头,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伸出手想扶,指尖微动,最终还是迅速解下自己的外袍,不由分说地披在了她单薄的肩上,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住。

    陆明珊!他猛地转头,淬着寒冰的目光死死盯住脸色瞬间煞白的陆明珊,孤的东宫,何时轮到你来撒野了带着你的人,现在,立刻,滚出去!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与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盛怒。

    陆明珊何曾见过萧景曜这般疾言厉色地对她往日里,便是她再骄纵任性,太子哥哥顶多也只是无奈摇头,温言相劝。此刻,她被太子眼中的暴怒与隐隐的杀气骇住,心头猛地一颤,随即,一股巨大的委屈与不甘涌上心头。

    她眼圈一红,泪珠便啪嗒啪嗒滚落下来,急急上前几步,伸手便去抓萧景曜的衣袖,带着浓重的哭腔:太子哥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是这个贱婢!是她出言不逊顶撞我,还想对我动手!我……我不过是想小小教训她一下,让她知道什么是尊卑有别。太子哥哥,你不能为了一个下贱的婢女就这么凶我啊!

    她抽噎着,一副受尽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声音娇嗲,企图唤起太子往日的丁点怜惜。她心中笃定,太子哥哥不过是一时被这贱婢蒙蔽了,只要自己服个软,撒个娇,他定会像从前一样,反过来哄着自己,说不定还会狠狠处置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慕容绾晴,给她出气。毕竟,她陆明珊,才是未来的太子妃!

    慕容绾晴一直低垂着眼睑,将陆明珊这番惺惺作态尽收眼底,心中冷笑连连。时机,刚刚好!

    趁着陆明珊哭诉不止、萧景曜眉头紧锁似有不耐的瞬间,慕容绾晴仿佛受惊的小鹿一般,猛地从萧景曜的身侧挣脱出来,动作快得令人几乎看不清。不等陆明珊反应过来,她已冲到陆明珊面前。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甩在陆明珊娇嫩的脸颊上,五个鲜红的指印迅速浮现,清晰刺目。

    满室俱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包括盛怒中的萧景曜和被打得眼冒金星的陆明珊。

    下一瞬,慕容绾晴做出了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她猛地转身,脚步一个踉跄,旋即如受惊的乳燕投林般,一头扎进萧景曜的怀里,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身体抖得如同风中残叶。

    殿下!殿下您要为绾绾做主啊!她哭得梨花带雨,声音却异常清晰,确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绾绾……绾绾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方才……方才陆小姐,不,是准太子妃娘娘,她说……她说您对她的好都是理所应当,说您不过是……是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哈巴狗……呜呜呜……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瘦弱的肩膀一耸一耸,却不忘继续往陆明珊身上泼脏水:她还说……说早晚有一天,要让殿下您跪在她脚边求她!说这东宫内外,都得看她陆家的脸色行事!绾绾不过是听不惯她如此诋毁殿下,才……才忍不住驳斥了几句,她就……她就说绾绾狐媚惑主,要废了绾绾这双手,还要让那些人……那些人毁了绾绾的清白……呜呜呜……殿下,绾绾好怕……她还说要让绾绾知道什么叫‘不作就不会死’,说绾绾冲撞了她,就是自寻死路……

    太子受陆家掣肘、太子不过是陆家推到台前的傀儡这类流言,坊间早就暗中流传,虽然无人敢拿到明面上说,却一直是萧景曜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刺,是他身为储君最大的忌讳和耻辱。陆家势大,外戚干政的阴影始终笼罩在他头上,让他如芒在背。

    此刻,被慕容绾晴这么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地点破,还是从他未来的太子妃口中转述出来,萧景曜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都有些发黑。

    你说什么!他下意识地扶紧了怀中瑟瑟发抖的慕容绾晴,眼神却像要吃人一般死死射向陆明珊。

    陆明珊被那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脸颊火辣辣地疼,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紧接着听到慕容绾晴这番颠倒黑白、恶毒至极的污蔑,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疯了,尖叫道:你胡说!你这个贱人!我何时说过这些话!太子哥哥,你不要信她!她在撒谎!她在污蔑我!我要撕了你这张烂嘴!

    她状若疯虎,张牙舞爪地就要扑向慕容绾晴,想要将她从太子怀里揪出来撕碎。

    够了!萧景曜忍无可忍,猛地一甩衣袖,一股大力将扑上来的陆明珊狠狠推开。

    陆明珊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踉跄,噗通一声狼狈地摔倒在地,头上的珠钗环佩叮叮当当散落一地,精心梳理的发髻也歪了,脸上又是泪痕又是怒容,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准太子妃模样,倒像个市井泼妇。

    太子哥哥……陆明珊摔懵了,手肘和膝盖传来阵阵疼痛,但更让她心寒的是萧景曜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冰冷与嫌恶。她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恐慌与绝望。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整理仪容,语无伦次地辩解:不是的……我没有说……是她……是这个贱婢陷害我!她自己打的自己,不,是她打了我!太子哥哥,你要相信我啊!我怎么会说那些话……

    她越是解释,萧景曜脸上的寒霜便越重,目光也越冷。他看着披头散发、仪态尽失的陆明珊,再看看怀中哭得抽抽噎噎、柔弱无助、却字字句句维护着他的慕容绾晴,心中那点对陆明珊残存的旧情与耐心终于在这一刻消磨殆尽。陆明珊此刻的歇斯底里,在他看来,不过是谎言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欲盖弥彰罢了。

    来人!萧景曜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能凝出冰渣,将准太子妃……送回陆府,闭门思过!没有孤的命令,不许踏出府门半步!至于这些刁奴,他目光冷冽地扫过地上呻吟的壮汉和缩在墙角的侍卫嬷嬷,目无主上,仗势欺人,以下犯上,全都拖下去,重打五十,逐出东宫,永不录用!

    是!门外候命的侍卫应声而入,面无表情地叉起哭喊挣扎的陆明珊,拖着那些面如土色的奴才便往外走。陆明珊太子哥哥我错了、是慕容绾晴那个贱人陷害我、你不能这么对我的哭喊声渐渐远去,小院终于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萧景曜这才低头,看着怀中依旧瑟瑟发抖、仿佛受惊不轻的慕容绾晴,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许,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怜惜:绾绾,没事了,别怕。有孤在,定会护你周全。你的手……他目光落在她那只无力垂落、微微红肿的右手上,眉头蹙得更紧,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慕容绾晴在他怀中微微仰头,泪眼婆娑,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全然的依赖,轻轻嗯了一声,又将脸颊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埋得更深。无人看见,她低垂的眼睫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得意的浅笑,稍纵即逝。

    当夜,太子萧景曜并未离开慕容绾晴所居的偏僻小院,而是立刻传了太医为她诊治手伤,得知只是筋骨略有错位,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而后又亲自守着她喝了药。

    次日一早,东宫便传出消息,婢女慕容绾晴因护主有功,聪慧机敏,忠心可嘉,特晋为侍妾,赐居揽月轩,并赏了不少珍玩布匹。

    这揽月轩,可是东宫里除了太子妃正殿凤仪宫之外,景致最好,也离太子书房最近的一处独立院落了。一时间,东宫上下看向揽月轩的方向,眼神都变得复杂起来。

    3

    惊才·《惊鸿》一曲,名动金陵

    陆明珊被禁足于陆府,听闻慕容绾晴不仅未被重处,反而一步登天成了太子的侍妾,还住进了仅次于凤仪宫的揽月轩,妒火攻心,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她砸了满屋的瓷器,仍不解气。贴身嬷嬷在一旁劝道:小姐息怒,那贱婢得意不了几时。您忘了,昭华公主最近正为一曲《惊鸿影》的古谱犯愁呢。

    陆明珊眼睛一亮,对啊!昭华公主,当今圣上嫡亲的妹妹,太子的皇姑姑,雅好音律,尤其痴迷古谱。前几日她入宫请安,恰听公主提及得了《惊鸿影》的孤本残谱,其中几处指法精妙绝伦,却也艰涩难懂,遍寻乐师,无人能完整演绎。

    嬷嬷,你说,若是我向公主举荐慕容绾晴,说她精通此曲……陆明珊脸上露出一抹阴狠的笑意。一个乡下来的奴婢,就算会弹几首艳俗小调,又怎可能接触到《惊鸿影》这等宫廷秘藏的绝世琴谱届时,慕容绾晴在公主与众贵女面前出丑,一个欺君罔上、沽名钓誉的罪名是跑不了了。她倒要看看,太子哥哥还会不会护着这个自不量力的贱人!

    不出几日,揽月轩。慕容绾晴接到了一张烫金的帖子,是昭华公主府送来的春日宴请柬。她指尖拈着帖子,眸光微动,已然洞悉了这背后的弯弯绕绕。陆明珊的手段,还是这般上不得台面。不过,这昭华公主的宴会,倒不失为一个露脸的好机会。

    春日宴设在昭华公主的别苑,百花盛开,锦绣如织。各府的贵女们云集,衣香鬓影,笑语嫣然。慕容绾晴今日只着一身浅碧色衣裙,未施粉黛,却如一枝新荷亭亭玉立,在满园的秾艳中,自有一股清雅脱俗的气质。

    她甫一入座,便察觉到数道不善的目光,其中一道尤为怨毒,正是来自不远处的陆明珊。今日的陆明珊刻意打扮得花团锦簇,珠翠满头,只是那张娇艳的脸,因着嫉妒与算计,显得有几分扭曲。

    酒过三巡,歌舞渐歇。陆明珊娉娉婷婷地站起身,对着上首的昭华公主笑道:皇姐,臣妹听闻东宫新得了一位精通琴技的慕容侍妾,据说其琴艺出神入化,连太子哥哥都赞不绝口。臣妹斗胆,想请慕容侍妾为大家演奏一曲,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

    昭华公主三十许人,凤目含威,保养得宜,闻言,目光在慕容绾晴身上淡淡一扫,并未立刻表态。

    陆明珊不等慕容绾晴开口,又转向她,笑容甜腻:慕容妹妹,听闻你对古曲《惊鸿影》也颇有心得,不如今日就为大家演奏此曲如何也好让皇姐指点一二。她特意加重了颇有心得四字,眼底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溢出来,心中暗道:贱婢,看你这回如何收场!《惊鸿影》的谱子连宫廷乐师都束手无策,就凭你

    满座的贵女们也都来了兴致,窃窃私语,目光齐刷刷投向慕容绾晴,多是看好戏的神情。谁不知道《惊鸿影》的难度这慕容氏若真敢应下,只怕要贻笑大方了。

    慕容绾晴缓缓起身,仪态从容,对着昭华公主盈盈一拜:公主殿下,陆小姐谬赞了。绾绾琴技粗疏,恐污了公主与各位贵女的雅耳。只是陆小姐盛情难却,绾绾便献丑了。她语声清冷,不卑不亢。

    昭华公主这才微微颔首:既如此,便请慕容侍妾抚上一曲。

    早有侍女搬来一架焦尾古琴。慕容绾晴在琴前坐定,素手轻扬,试了试音。叮咚数声,清越悠扬,已让不少人暗自点头。

    她深吸一口气,随即,指尖在琴弦上从容拨动。

    琴音初起,如山涧清泉,淙淙流淌,带着一丝空灵与寂寥。紧接着,旋律渐转,似微风拂过松林,带着些许惆怅。随着指法的变换,琴音时而高亢激越,如惊涛拍岸;时而婉转低回,如情人私语。那一个个艰涩的音符,在她指下仿佛活了过来,流畅自然,毫无滞涩。

    众人屏息凝神,完全沉浸在这绝妙的琴音之中。乐声勾勒出一幅幅画面:高山流水,云卷云舒,更有鸿雁翱翔于天际的自由与洒脱。那琴声中,隐约透着一丝刻骨的悲伤,却又蕴含着破茧重生的坚韧。

    这正是《惊鸿影》的意境,甚至比原谱所描绘的更加深远动人。八年前,山坡上,那个圆润的小女孩也曾这般无忧无虑地弹奏着自己随心谱写的曲子,只是那份快乐,早已被血色与烈火吞噬。此刻的慕容绾晴,借着这《惊鸿影》,弹奏的又何尝不是自己这八年来的隐忍与期盼。

    昭华公主凤眸中早已是异彩连连,身体微微前倾,显然已完全被吸引。

    陆明珊脸上的得意笑容早已僵住,从最初的错愕,到难以置信,再到面色铁青,精彩至极。她死死捏着手中的帕子,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心中翻江倒海:怎么可能!这贱婢怎么可能弹出《惊鸿影》!她从哪里学来的难道太子哥哥竟将此等秘谱私下传给了她不,不可能!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满座寂然,片刻之后,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好!好一个《惊鸿影》!昭华公主率先抚掌赞叹,看向慕容绾晴的目光中满是欣赏与惊喜,本宫钻研此谱月余,始终不得其法,没曾想今日竟能听到如此完整的演绎!慕容侍妾,你这手琴艺,当真是出神入化!

    慕容绾晴起身谢恩:公主谬赞,绾绾愧不敢当。

    昭华公主笑道:不必过谦。来人,将本宫那对南海暖玉手串取来,赏给慕容侍妾。又对慕容绾晴道,宴后你且留下,本宫还有些乐理上的困惑,想与你私下探讨一二。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昭华公主何等身份,竟要屈尊与一名侍妾探讨乐理这慕容绾晴,当真是要一飞冲天了!

    陆明珊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却不得不强撑着笑脸,跟着众人恭贺。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慕容绾晴无形中甩了好几个耳光。

    慕容绾晴在众贵女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中,从容接过赏赐,再次谢恩。她微微垂下眼睑,无人察觉她唇边那一闪而逝的冷讽笑意。

    4

    破局·湖心计中计,八年盟约现

    宴后,天色渐晚,多数贵女已相携离去。慕容绾晴借口赏玩池边新开的并蒂莲,独自走向水榭回廊。

    果然,陆明珊的身影在回廊拐角处出现,带着两个嬷嬷,挡住了她的去路。

    慕容绾晴,你倒是会攀高枝,竟哄得皇姑姑都对你另眼相看。陆明珊今日受了不小的气,此刻见四下无人,脸上再也挂不住笑,眼神怨毒。

    慕容绾晴淡然道:陆小姐过奖。若无旁事,绾绾先行告退。

    站住!陆明珊厉声道,你以为有太子哥哥和皇姑姑护着,就能高枕无忧了你一个卑贱的婢女,也配与我争

    慕容绾晴唇角微扬:陆小姐何出此言绾绾从未想过与您相争。倒是您,似乎总将绾绾视作眼中钉。

    陆明珊被她不咸不淡的态度激怒,正要发作,眼角余光瞥见远处昭华公主与几位身份尊贵的夫人正朝这边行来,由侍女引着,似乎是要欣赏湖景。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啊——陆明珊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猛地向后一仰,朝着湖面倒去,慕容绾晴,你……你好狠的心!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她身边的嬷嬷也立刻尖叫起来:来人啊!救命啊!慕容侍妾把我们小姐推下水了!

    这变故发生得太快,远处的人只见陆明珊落水,紧接着便听到了呼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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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绾晴望着湖中扑腾的陆明珊,心中一片平静。这等栽赃的伎俩,实在粗劣。她甚至懒得辩解。

    就在众人向这边聚拢的瞬间,慕容绾晴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她看准了方向,毫不犹豫地跟着跳入了湖中。

    入水前,她飞快地在自己脸上反手扇了一下,力道不轻,脸颊立刻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陆小姐,您坚持住!慕容绾晴的声音带着哭腔,在水中奋力向陆明珊游去,快来人啊!救命啊!绾绾……绾绾就算淹死,也一定会救您的!

    她一边高喊,一边努力将呛了好几口水的陆明珊往岸边推。湖水冰凉,湿透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寒意刺骨。

    昭华公主与一众贵女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慕容绾晴脸色苍白,发髻散乱,衣衫湿透,脸上还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正拼尽全力将陆明珊往岸上托举。她自己冻得瑟瑟发抖,几近虚脱,却仍死死抓着陆明珊。

    而陆明珊,虽然呛了水,但在慕容绾晴的救援下,很快被岸上的侍卫拉了上去。她一上岸,便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指着刚被扶上岸、浑身滴水的慕容绾晴,声嘶力竭地尖叫:是她!是她推我下水的!这个毒妇!她想害死我!

    周围的贵女们面面相觑。

    这……陆小姐不是自己掉下去的吗慕容侍妾还跳下去救她呢。

    是啊,慕容侍妾脸上还有伤呢,看着倒像是被人打了……

    啧啧,这陆小姐,平日里看着娇俏,怎么此刻这般模样,莫不是有什么被害的癔症一个声音不大不小地嘀咕道,引来几声压抑的轻笑。

    昭华公主眉头微蹙,看着陆明珊的眼神带着审视与不悦。

    恰在此时,太子萧景曜闻讯匆匆赶来,一眼便看到狼狈不堪、状若疯妇的陆明珊,和被宫人扶着、脸色惨白、嘴角却努力挤出一丝坚强笑意的慕容绾晴。慕容绾晴肩上披着一件宫女递来的干爽外衣,更显得她身形单薄,楚楚可怜。

    萧景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看向陆明珊的目光中,厌恶之色更浓。他快步走到慕容绾晴身边,沉声问:怎么回事

    慕容绾晴摇摇头,声音虚弱:殿下……绾绾无事,只是……只是陆小姐她……话未说完,便似体力不支,歪倒在萧景曜怀中。

    陆明珊见状,更是气急败坏:太子哥哥!你别被她骗了!是她……

    够了!萧景曜厉声打断她,陆明珊,你闹够了没有!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体统吗!

    他不再理会陆明珊,立刻命人传太医,并亲自将慕容绾晴打横抱起,快步送回揽月轩。

    事后,揽月轩。

    慕容绾晴换了干净衣裳,喝了姜汤,正由太医诊脉。太医道只是受了些惊吓和风寒,并无大碍,脸上那巴掌印敷些药膏便好。

    送走太医,屏退左右。昭华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悄然而至,低声道:慕容侍妾,公主请您去暖阁一叙。

    慕容绾晴眼神微动,点了点头。

    昭华公主的私室布置雅致,燃着安神的熏香。

    见慕容绾晴进来,昭华公主挥退了侍女,亲自为她倒了杯热茶,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坐吧,今日之事,委屈你了。

    慕容绾晴接过茶杯:多谢公主体恤。绾绾不委屈。

    昭华公主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与疼惜:八年了,浅柠,你的隐忍和智慧,远超我的预想。

    听到浅柠二字,慕容绾晴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抬眸,看向昭华公主,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全然信任与依赖。

    原来,八年前那个雨夜,在她滚落山坡,奄奄一息之际,并非九死一生,而是遇到了秘密出宫散心的昭华公主。昭华公主素来不喜外戚陆家专权,对陆明珊的跋扈早有耳闻。她救下了浅柠,秘密安置,并得知了她的身世与仇恨。

    一个心怀天下、早有革新朝政、翦除陆家党羽之心的长公主,一个背负血海深仇、聪慧坚韧的孤女,一拍即合,秘密结盟。慕容绾晴这个身份,这八年在东宫的每一步,从一个不起眼的粗使丫鬟,到引起太子注意,再到成为侍妾,背后都有昭华公主的暗中助力与筹谋。

    今日之事,也算彻底让萧景曜看清了陆明珊的真面目。昭华公主语气平静,只是,这还不够。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递给慕容绾晴:这是我之前‘赏’给陆明珊那些‘滋补品’的方子。里面加了几味特制的药材,久服会令人心性暴躁易怒,食欲亢进,体型……也会日渐丰腴。

    慕容绾晴接过方子,指尖微凉。她能想象到,心高气傲的陆明珊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时,会是何等崩溃。

    殿下深谋远虑。慕容绾晴轻声道。

    昭华公主微微一笑:对付陆家,需一步步来。陆明珊不过是颗棋子,真正要对付的,是她父亲,陆太傅。她顿了顿,看向慕容绾晴,时机,也差不多了。你父亲当年搜集的那些陆家贪墨结党的罪证,可还妥善

    慕容绾晴眼中闪过一抹彻骨的寒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殿下放心,那些东西,绾绾日夜不敢或忘。

    绾绾,是时候,让陆明珊为她当年付出代价了。昭华公主看着慕容绾晴笑意更深了一些。

    慕容绾晴微微颔首。

    5

    收网·储君登基,双妃对峙风云起

    先帝大行,丧钟响彻皇城。太子萧景曜缟素居丧,理政有条不紊,数日后,择吉日登基,改元启元。新帝临朝,万象更新,朝野内外皆屏息以待的第一件事,便是中宫册封。

    陆府上下,尤其是仍被禁足于别院的陆明珊,更是日夜翘首。她坚信,太子哥哥登基,自己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后。

    然而,第一道关于后宫的旨意下来,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新帝册封原东宫侍妾慕容氏为绾贵妃,赐居朝阳宫;册封原准太子妃陆氏为明贵妃,赐居关雎宫。

    两位贵妃,平起平坐。皇后之位,暂悬。

    消息传到陆明珊耳中时,她正烦躁地用银叉戳着一盘油腻的糕点。那滋补品的效用越发明显,她近来食欲好得惊人,身形也肉眼可见地丰腴起来,曾经引以为傲的纤腰早已不见踪影,整个人像发面馒头般鼓胀。镜中的自己,脸庞圆润,眼神却因焦躁而显得格外凶狠。

    什么贵妃我和那贱婢一样陆明珊猛地将银叉掷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她胸口剧烈起伏,脸上肥肉都在颤抖。那药让她心火旺盛,此刻更是怒不可遏,眼前阵阵发黑。她最后的指望,便是新帝登基后册封她为皇后,重拾尊荣。如今,竟与慕容绾晴那个贱人平起平坐!

    小姐息怒,圣意难测……您好歹还是贵妃……贴身嬷嬷战战兢兢地劝。

    滚!陆明珊一把推开嬷嬷,嘶声道,我要见皇上!我要问问他,为何如此对我!

    宫中很快又有消息传来,新帝对绾贵妃宠爱有加,赏赐流水般送入朝阳宫。更有甚者,私下有宫人议论,说那悬着的皇后之位,恐怕就是为绾贵妃留的。

    这些话如尖刀般刺入陆明珊的心。她夜夜从噩梦中惊醒,梦见慕容绾晴穿着皇后的翟衣,对着她得意地笑,而她自己,则成了那个被众人嘲笑的肥胖弃妇。

    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大型宫宴,设于太和殿。陆明珊终于被解了禁足,得以出席。她憋着一股劲,命人翻出最华丽的宫装,层层叠叠地裹在身上,头上插满珠翠,试图用雍容华贵掩盖自己臃肿的体态和憔悴的面容。只是那厚重的脂粉,也遮不住她眼底的疯狂与怨毒。她路过宫人时,甚至能听到极细微的、强忍着的嗤笑声。

    宴席上,新帝萧景曜高坐御座,慕容绾晴一身清雅宫装,坐在他下首最近的位置。新帝眉眼间带着淡淡笑意,不时与绾贵妃低语几句,神态亲昵。他目光扫过陆明珊时,却只有一片冰冷,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陆明珊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如坐针毡。佳肴满桌,她却食不下咽。周围贵妇们的窃窃私语,那些同情、鄙夷、幸灾乐祸的目光,让她几欲发狂。

    酒过三巡,新帝兴致颇高,对慕容绾晴道:绾绾,你今日这支玉簪甚是素净,朕瞧着库中有一支南海紫晶凤钗,正衬你。说罢,便命人取来。

    太监捧着锦盒上前,打开,一支流光溢彩的紫晶凤钗呈现于众人眼前,钗头凤凰展翅欲飞,口衔明珠,华贵非凡。

    谢陛下隆恩。慕容绾晴起身,盈盈一拜,眉眼间是恰到好处的欣喜与娇羞。

    新帝亲自接过凤钗,作势要为她簪上。

    这一幕,彻底点燃了陆明珊心中积压已久的嫉恨与绝望。药物的催化,让她早已失去理智。皇后之位!凤钗!这些本该是她的!

    贱人!陆明珊猛地从席间站起,拔下头上沉重的金簪,因动作过猛,发髻散乱,几缕头发粘在汗湿的额角,配合她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形同厉鬼。她不顾宫人阻拦,疯了一般朝着慕容绾晴冲去,尖声嘶吼:都是你!慕容绾晴!我要杀了你!皇后之位是我的!是我的!

    金簪闪着寒光,直刺慕容绾晴心口。

    慕容绾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似是受惊,脚步微错,那金簪堪堪擦过她的肩臂。她发出一声痛呼,踉跄着向后倒去,肩头衣衫迅速被渗出的鲜血染红一片。

    绾绾!萧景曜脸色骤变,霍然起身,一把将摇摇欲坠的慕容绾晴揽入怀中,见她肩头血迹刺目,脸色苍白如纸,眼中怒火喷薄而出,厉声道:陆明珊!你疯了!

    拿下!他对着殿中侍卫吼道。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昭华长公主(前昭华公主)缓缓起身,手中捧着一叠文书:陛下息怒。臣妹这里,有陆太傅这些年来的‘功绩’,还请陛下一观。

    内侍接过文书,呈给萧景曜。萧景曜强压怒火,接过展开。只见上面一条条,一桩桩,皆是陆太傅贪赃枉法、培植党羽、甚至暗中勾结前朝废太子旧部,意图不轨的铁证,每一份罪证后都附有详实的凭据,无可辩驳。

    萧景曜越看,脸色越是铁青,握着奏疏的手青筋暴起。

    怀中的慕容绾晴悠悠转醒,气若游丝,泪眼婆娑地望着萧景曜:陛下……陆家……陆家一直视绾绾为眼中钉,当年……当年臣妾父母……她话未说完,便又昏死过去。

    这一番提醒,更如火上浇油。

    萧景曜猛地将手中罪证掷于地上,眼中杀机毕现:好一个陆太傅!好一个陆家!朕待你们不薄,你们竟敢包藏祸心,意图谋逆!

    他转向被侍卫死死按住,仍在疯狂挣扎叫骂的陆明珊,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陆明珊,你可知罪!

    陆明珊披头散发,看着盛怒的萧景曜,看着散落一地的罪证,又看看昏迷不醒的慕容绾晴,终于意识到大势已去,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后便痴痴傻傻地笑了起来,嘴里胡乱念叨着:太子哥哥……我是太子妃……凤仪宫……杀了她……

    新帝当即下旨:陆太傅及其党羽,意图谋反,证据确凿,按律满门抄斩,家产充公!明贵妃陆氏,疯癫失德,当众行刺,即刻打入冷宫,永不复出!

    雷霆之怒,朝野震动。显赫一时的陆家,顷刻间灰飞烟灭。

    6

    新生·凤鸣九天,浅柠归途

    三日后,朝阳宫。慕容绾晴肩上缠着绷带,斜倚在贵妃榻上,伤处仍隐隐作痛,她却毫不在意。太医说只是皮外伤,将养些时日便好,倒是那一日她奋不顾身跳湖救人又受了风寒,需要多加调理。昭华长公主坐在她身旁,亲自为她添了热茶。

    陆家已倒,陆明珊也废了。接下来,你打算如何昭华长公主放下茶壶,声音平静。

    慕容绾晴接过茶盏,指尖微凉,眼神却无波澜:陛下对臣妾‘护驾有功’,又深感臣妾这些年‘委曲求全’,已拟旨册封臣妾为后。

    昭华长主公主眼中并无意外。

    册后大典不过是走个过场。慕容绾晴真正想做的第一件事,是去冷宫探望陆明珊。

    冷宫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霉味与馊臭。陆明珊被两个粗使婆子从角落里拖出来,她早已不复往日娇俏,浑身污秽不堪,头发油腻打结,身上那件原本华贵的宫装如今皱巴巴地沾满污渍,体型更是胖得走了形,几乎是从前的两个她。那滋补品的效果,加上冷宫里无人克制的饮食,让她彻底变成了一个臃肿的怪物。

    她看见一身皇后翟衣,仪态万方的慕容绾晴,先是愣怔,随即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

    陆氏,别来无恙慕容绾晴声音轻柔,仿佛在与故人叙旧。她身后宫人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酒壶和一只酒杯。

    你……你这个贱人!是你害我!是你!陆明珊挣扎着,声音沙哑刺耳。

    慕容绾晴缓缓走近,在她面前蹲下,看着她因肥胖而挤在一起的五官,轻笑一声:陆氏,你可还记得八年前赤鞍山的那个雨夜那个被你和你太子哥哥当成猎物,被你嘲笑‘跟猪似的’胖丫头

    陆明珊猛地瞪大了眼睛,浑浊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惊恐与难以置信。

    没错,就是我,浅柠。慕容绾晴脸上的笑容未变,眼中却寒冰刺骨,我回来了,向你讨债。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哦,对了,陛下说了,像你这么肥的女人,就该一根白绫吊死,别碍他的眼。不过,本宫念旧,特地为你备了这杯践行酒。

    她示意宫人上前。

    陆明珊看着那杯酒,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种种情绪在她扭曲的脸上交织。她想求饶,想嘶吼,却只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呜咽。

    慕容绾晴亲自端起酒杯,送到她唇边,语气温柔得近乎残忍:喝吧,喝了这杯,咱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

    陆明珊被强行灌下毒酒,不多时便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死不瞑目地倒在冰冷的地上,那双因肥胖而显得更小的眼睛,还死死瞪着慕容绾晴。

    解决了陆明珊,下一个便是萧景曜。新帝对这位新后宠爱备至,言听计从。慕容绾晴日日伴驾,朝阳宫的特制熏香幽幽燃着,御膳房送来的汤羹也添了新意。萧景曜的精神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时常恍惚,夜不成寐,却越发依赖慕容绾晴的陪伴。

    这日夜里,萧景曜又从噩梦中惊醒,一身冷汗。慕容绾晴温柔地为他拭去汗水,端来一杯安神汤。

    陛下,喝了它,便能睡个好觉了。

    萧景曜毫无防备地饮下,片刻之后,他感到一阵剧痛从腹中传来,眼前发黑,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枕边人。

    慕容绾晴俯下身,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陛下,还记得赤鞍山的猎物吗我的父亲,我的母亲。你欠下的血债,今日,一并还清。

    萧景曜眼睛暴突,指着她,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随即气绝身亡。

    慕容绾晴面无表情地为他合上双眼,起身,理了理衣衫。

    萧景曜暴毙,膝下无子。朝堂震动。

    此时,昭华长公主在慕容绾晴和一众早已联络好的革新派大臣的拥护下,站了出来。她手持萧景曜生前密诏(自然是慕容绾晴的手笔),列数宗室诸王不堪大任,力陈自己辅政期间的政绩与仁德,以及对大燕未来的规划。

    起初阻力重重,守旧派大臣痛哭流涕,直言女子称帝,有违祖制,天地不容。

    慕容绾晴,如今的皇太后,冷眼看着这一切。在关键时刻,她拿出了陆太傅谋逆案中牵扯出的更多证据,证明了某些叫嚣最凶的守旧派,不过是陆家余孽,或是心怀不轨之徒。

    几番清洗与拉拢,昭华长公主终于在一片恭请圣安的呼声中,登上了大燕王朝的帝位,成为开天辟地第一位女帝,改元昭明。

    昭华女帝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宣布开科取士,女子亦可凭才学入朝为官。此令一出,天下震动,尤其是寒门学子和天下女子,无不欢欣鼓舞,奔走相告,京城内外,尽是女王大人威武的欢呼声,一时间竟成了流行语。

    昭华女帝欲封慕容绾晴为护国长公主,赐金册宝印,享无上荣光。

    慕容绾晴却在女帝登基大典之后,一身素衣,来到了昭华女帝的御书房。

    姑姑,浅柠此生夙愿已了。她跪下,行了大礼,这皇后之位,这滔天权势,于浅柠不过是复仇的工具。如今大仇得报,奸佞已除,天下迎来明主,浅柠只想做回自己,回到故乡,过平静的生活。

    昭华女帝扶起她,看着她眼中那份释然与疲惫,心中百感交集。这八年,这个女子承受了太多。

    好,朕准了。朕不封你公主,也不留你在这宫中。朕赐你良田万顷,黄金万两,奴仆百人,让你后半生衣食无忧。昭华女帝拉着她的手,浅柠,这是你应得的。

    慕容绾晴换上布衣,悄然离开了喧嚣的皇城。没有仪仗,没有随从,只有一匹马,一个简单的包袱。

    行至城外十里长亭,一个内侍打扮的人追了上来,递上一封信。

    浅柠姑娘,这是陛下亲笔。

    慕容绾晴展开信笺,上面是昭华女帝娟秀有力的字迹,只有两行:

    浅柠,此去经年,山高水长,勿忘朕。

    若得闲,常回金陵看看朕亲手开创的盛世。

    浅柠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她回头,望向那座巍峨的皇城,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仿佛看到,昭华女帝正一身龙袍,站在最高的城楼之上,向她遥遥挥手。

    她释然一笑,调转马头,向着故乡的方向,策马而去。

    夕阳下,官道旁,不远处的小村落里,炊烟袅袅。隐约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呼唤,穿过田野,飘到她的耳边:

    浅柠,回家吃饺子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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