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接回豪门那天,养母送给我一枚不起眼的玉佛。假千金笑我戴破石头,故意打翻热汤烫伤我的手。
当晚我看着玉佛里的微雕签名:齐白石雕工,市场估价两千万。
隔天古董拍卖会上,假千金豪掷三千万拍下粉钻项链炫耀。
我轻抚左手烫伤的疤痕,举起玉佛:这石头值多少
鉴定师惊呼:大师隐藏款!至少两千万!
假千金突然尖叫:那是我丢的传家宝!
我冷笑翻出养母送的证明:偷窃我有铁证。
父母冲来斥责我让家族蒙羞,门外顾氏总裁忽然推门而入。
吵什么他瞥向我的玉佛,我找了十八年的未婚妻,终于被你们烫伤了
林家餐厅的水晶吊灯璀璨夺目,光线被切割得冰冷而精确,投射在光洁如镜面的长餐桌上。空气里弥漫着刚出炉菌菇鸡汤的浓郁鲜香,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昂贵味道。
那碗汤,放在我的面前,热气氤氲上升。
啧,林晚,坐在我对面的苏薇薇拖着长长的调子,毫不掩饰地将矛头对准我,手上戴的什么啊灰不溜秋的石头她嘴角噙着精心计算过的讥诮弧度,精心养护的指尖虚虚点向我手腕,刚从乡下过来,也不用这么……不讲究吧她刻意地顿了顿,丢我们林家的脸。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主位上西装笔挺的林正远微微蹙眉,目光飞快地在我脸上扫过一瞬,随即落到手腕那只成色温润、造型古朴的玉佛挂件上,带着几分审视和不易察觉的、尚未定论的嫌弃。旁边的许慧芬,我名义上的生母,保养得宜的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下意识地想开口打圆场,却又被苏薇薇的声势压住,最终只是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垂着眼睫,轻轻抚摸着玉佛冰凉的表面。这是离开乡下时,含辛茹苦养大我的母亲塞给我的唯一东西。戴着,保平安。
就是个念想。我看着汤碗里自己模糊的倒影,声音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激不起半点涟漪。
念想我看就是个破烂玩意儿!
话音未落,苏薇薇猛地站起身,似乎是被我的淡然激怒。她身体不稳地一歪,手臂带着刻意的大力,猛地撞向我放在桌边的汤碗边缘——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又仿佛被无限拉长。
滚烫的汤碗倾倒,泼溅开来,滚烫粘稠的液体夹杂着菌菇和鸡块,直直向我泼来!视野里一片灼人的黄褐色水光。
啊!
旁边侍应生的惊呼被淹没在灼热里。
剧痛!瞬间吞噬了我的右手背和小臂。皮肤像是被无数烧红的针狠狠刺穿、燎过。本能促使我将右手猛地收向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将疼痛紧紧捂住。
滚烫汤汁带着腥气从手腕滴落,啪嗒,啪嗒,砸在昂贵的浅色羊毛地毯上,留下肮脏丑陋的印迹。
薇薇!许慧芬惊呼,声音慌乱,几步绕过桌子奔到苏薇薇身边,急切地抓起她那只可能只是被溅到了些许热汤、连红痕都未必看得出的左手,烫着没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
苏薇薇在许慧芬怀里适时地抖了一下,眼圈瞬间就泛起了委屈的红意,水光盈盈,楚楚可怜得恰到好处:妈,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有点头疼,一晕就……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怯懦和颤抖。
林正远眉头锁得更紧,先是严厉地扫了我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场令人厌烦又难以避免的意外。随即,他迅速转开的视线触及了苏薇薇泫然欲泣的脸,那点凌厉便立刻被一种混合着心疼与无奈的情绪替代了,只剩下敷衍的焦躁。
行了行了!林正远挥挥手,不耐烦地打断了可能发生的争吵,不就烫了一下吗大惊小怪!李管家,拿冰袋!快点!他的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驱赶着角落里的老管家。
他锐利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我身上,语气近乎于训斥:林晚,看看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点小事都坐不稳吗赶紧去处理一下,别在这里哭丧着脸影响大家吃饭的心情!
餐厅顶灯的光线,此刻变得格外惨白,冰冷地打下来,照得眼前一切虚浮不定。皮肤上那火辣辣的灼痛,尖锐地牵扯着每一根神经,然而比皮肤更灼痛的是胸腔里那个冰冷的角落。我缓缓抬眼,目光掠过紧紧依偎在许慧芬怀里、嘴角却泄露出细小得意弧度的苏薇薇,掠过林正远写满厌烦和鄙夷的眉头,最后定格在眼前狼藉的桌面和地毯的污痕上。
冰袋很快被拿来,表面凝结的水珠滚落,像无声的眼泪。
我没有接过冰袋。左手小心翼翼地拢住右手腕上那枚被热汤淋过、依旧温润沁凉的玉佛。我挺直了背脊,目光平静无波地逐一扫过在场的三人,那目光甚至不带愤怒,只有一种彻骨的清醒。仿佛眼前的闹剧、扭曲的亲情,此刻在我眼中揭下了最后那层华丽的伪饰。
不用了。我的声音不高,甚至可以说很轻,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轻易碾碎了餐厅里沉闷又做作的气氛。不麻烦你们了。
说完,我转身。动作没有半点拖泥带水,也没有丝毫停顿。椅子腿划过地板,发出短促刺耳的摩擦声,像一道斩断过去所有可笑幻想的刀锋。我的脚步踩在那柔软昂贵的地毯上,没有犹豫,没有回头。
许慧芬在我身后急切地诶了一声,手刚抬起来想要挽留,又僵在半空。
林正远带着薄怒的喝止紧追而至:林晚!你什么态度!给我站住!
我置若罔闻。
只留下餐厅里更深的沉寂,还有我手腕上那一圈红肿刺目的烫痕,以及缓缓没入走廊昏暗阴影里的、决然又单薄的背影。
回到那间华丽又冰冷、没有丝毫属于我的气息的客房,身体里像有一场风暴在席卷。指尖微微发颤。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昂贵的熏香味道此刻只让我感觉窒闷。
我小心地褪下右手腕上那只古旧的玉佛挂件。冰凉的玉石接触到烫伤的皮肉,带来一丝短暂的麻痹感。灯光下,我把它翻转过来,强压下心底某种翻涌的冲动,凑近那窄窄的侧面,试图寻找……
指尖拂过玉佛圆润流畅的衣袂褶皱纹理,在靠近背光一处极其隐蔽的、需要调整特定角度才能勉强窥见的凹槽位置,指甲大小的地方,凝神之下,似乎……有极细微的刻痕
心脏猛地一跳。
我从书包最里层、一个破旧的小布包里,小心地取出一个绒布口袋。这是养母交给我的、她最珍贵的嫁妆——一枚老花镜片。镜片的边缘已经磨损得很厉害了。
我将老花镜片缓缓举到眼前,屏住呼吸,把玉佛凑到灯下,对准那个可疑的凹槽。
镜片将视野极度压缩、聚焦。起初是模糊的光晕。我稳住几乎要颤抖的手腕,一点点,极其微细地调整着玉佛的角度、灯光的明暗。
突然!
视野清晰了!
在那凹陷的纹理深处,仿佛被缩微了无数倍,竟然真的藏着一幅画!寥寥几笔,却神态毕肖——一只活灵活现、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鸣叫的秋蝉!
就在那蝉翼下方的空白处,更微若芥子之处,赫然镌刻着两个铁划银钩、笔力千钧、在镜头里仿佛自带光芒的字——
白石。
指尖猛地收紧,冰凉的玉石狠狠硌在烫伤的皮肉上,带来一阵剧烈的刺痛。
我却感觉不到疼。
血液在太阳穴附近狂躁地奔突撞击,发出嗡鸣。养母临终前那张被岁月和辛劳刻满痕迹、却无比温和的脸骤然浮现在眼前,她说:晚晚,咱家没啥值钱的……你亲爹妈是富贵人,这个……是老辈人说能带来平安的佛……戴着,保你以后,平平安安的……
原来……原来她从未知晓自己手中的是什么!这枚寄托着她无限慈爱和祝福的石头,其价值……足以颠覆此刻我所在整个林家的认知!
一阵几乎压抑不住的、带着血腥味的汹涌恨意猛地冲上喉咙!苏薇薇嚣张刻薄的脸,许慧芬假惺惺的关心,林正远那道冰冷的视线,他们施舍的所谓荣华富贵、所谓亲情的嘴脸,此刻都被那镜片下两个微小却灼人的字,烧得扭曲变形、无比可笑!
我深吸一口气,像要压下某种毁灭性的冲动,从床底拖出自己那个半旧的帆布行李箱。动作干脆利落,属于我的、仅有的一点衣物和用品,被迅速装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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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清脆的拉链声割断了这个房间里最后一丝温存的可能。
拉开房门,走廊尽头有光。意外的是,许慧芬竟然还站在那里,身影有些局促,目光复杂地落在我的行李箱上,嘴唇蠕动了一下:晚晚……薇薇她从小被宠坏了,不懂事,身体也弱……你、你多包容点。都是一家人……闹成这样,叫外人看了笑话……
她似乎还想上前一步,试图扮演一个挽留的慈母角色。
包容我停下脚步,侧过脸看向她,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眼神清晰地映着她此刻的虚伪,林夫人,我姓林,但这里,我的目光扫过这金碧辉煌却令人作呕的巨大囚笼,永远不会是我的家。
没等她有任何反应,也没有理会楼梯口传来的林正远隐含怒意的脚步声。
我拖着那只寒酸得与整个宅邸格格不入的行李箱,步伐稳定地走向楼梯,走向那扇奢华得沉重的大门。
大门在身后沉重合拢的闷响,隔绝了里面虚假的温度和令人窒息的腐烂气味,也关闭了过去。
城中心,一年一度的四海藏珍古董拍卖预展人头攒动。空气里浮动着清冷的紫檀、书墨纸张以及无数财富无声流转混合成的特殊味道。
我在一件不起眼的明清民窑青花盘前驻足,目光如流水般抚过它的釉面、开片和底足的砂痕。周围是步履匆匆的名流富豪,珠光宝气交织。我朴素简单的衣着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引来不少好奇或轻蔑的扫视。我浑然不觉,全部心神都系在那冰冷的胎釉之上,判断着它可能的窑口和年代,试图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足以支撑她此刻决断的底气。
姑娘,眼神不错。
一个带着北方口音、略有些苍老却浑厚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
我侧头,一位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中式对襟褂子、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目光里有不加掩饰的欣赏。这种胎质粗粝、看似乡野之作的民窑青花,能细究它的火石红和粘砂痕迹的年轻人,不多了。
老者目光如炬,视线扫过我搭在展柜玻璃上的右手,那里还缠绕着未拆的纱布边缘,烫伤的痕迹隐隐可见,但动作却很稳。可惜啊……这盘子虽有年份,却失之于粗率……
老者似乎还想说什么。突然,一股浓烈到甜腻的香水味强势地闯入感官。人群一阵轻微骚动,自动让开一条通道。
哎呀,承宇哥哥!看看这条‘海神之泪’!好漂亮呀!
熟悉的、娇嗲到能掐出水的嗓音穿透所有声响。
苏薇薇!她如同一只精心打扮过度的花孔雀,挽着一位身量极高、神色却异常淡漠疏离的年轻男人——顾承宇顾氏集团那位在新闻里常见却低调得神秘的新任掌舵人——趾高气扬地拨开人群。她那身夺目的嫣红抹胸晚礼服上,一条点缀着无数碎钻、流光溢彩的粉钻项链被戴在颈间,她旁若无人地对着灯光反复欣赏,巨大的主粉钻折射着刺眼的光芒。
顾承宇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深邃的眼眸里没什么温度,似乎对身边聒噪的美丽生物并不太有兴趣。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视线隔着攒动的人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不远处我的目光。
那一瞬间的接触太短,仿佛只是灯光不经意地晃动了一刹。他冷峻的轮廓被顶灯投下,在他深邃的眼窝里覆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我们之间横亘着涌动的人群、昂贵的展品、和无数道复杂窥探的目光。他的视线没有温度,没有笑意,像掠过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
随即,他便任由苏薇薇半拖半拽,朝着预展厅最核心的那片区域走去。苏薇薇如同一只开屏的孔雀,刻意将佩戴着项链的颈子扬得更高,眼神睥睨地扫过展厅里的众人,毫不吝啬地展示着她新获取的战利品和炫耀身边男人的权势。
哗众取宠。老者在我旁边,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极低的嘲讽。
苏薇薇的高调很快吸引了场中大半的目光。许慧芬和林正远也在助理簇拥下赶到了女儿身边,脸上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矜持笑容,一家三口俨然全场焦点,享受着旁人的注目和赞叹。
诸位贵宾!拍卖厅前方的灯光骤然亮起,聚光灯打在中央圆台上的主持人身上。备受瞩目的压轴藏品之一,‘海神之泪’粉钻项链,即将开拍!起拍价一千两百万!
司仪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穿透喧嚣:现在开始,‘海神之泪’,起拍价一千两百万!
台下瞬间沸腾。举牌、报价声此起彼伏。
一千五百万!
一千八百万!
价格一路疯狂飙升!
苏薇薇坐在顾承宇旁边的位置,侧着脸,身体几乎要贴到他手臂上,眼里是志在必得的狂热光芒。她迫不及待地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号码牌,声音拔高,尖锐得能划破空气:三千万!
整个拍卖厅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所有人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聚焦在苏薇薇身上,带着惊叹、艳羡、质疑和猎奇。许慧芬和林正远,面上瞬间绽放出难以言喻的得意和荣光,他们矜持地向四周投去点头,享受着这由女儿高价竞拍而来的万众瞩目,仿佛瞬间站在了财富金字塔的顶端。
主持人激动的声音打破寂静:三千万一次!三千万两次……
就在那槌即将落下的最后一瞬——
一个声音,清清冷冷,不高,却像淬了冰的水晶划过地面,穿透了整个大厅鼎沸的人声和即将落槌的嗡鸣。
等等。
我的声音并不尖锐,甚至可以说平静,却瞬间扼住了全场的呼吸。苏薇薇得意的笑容还僵在脸上,猛地扭头看过来,眼神里淬满了惊疑和不屑。
无数道灼热的视线投射过来。我站在相对偏后的位置,迎着这骤然降临的注目礼,缓缓抬起了那只包裹着纱布的右手。左手从容不迫地探入随身的帆布包里,取出了一件东西——一枚造型古拙、色泽温润的玉佛挂件。
灯光下,它看起来依旧普通,甚至有些黯淡,与我此刻伤痕未愈的手形成了极其刺目的对比。
麻烦鉴定师前辈,帮忙看看,我将那玉佛托在掌心,举向前方拍卖台区域,目光平静地越过无数惊愕的脸,精准地投向预展时曾有一面之缘的白发老者。同时,我的视线锐利如刀,也扫过苏薇薇瞬间煞白的脸,我这块‘破石头’,……究竟能值多少
整个拍卖厅陷入了死寂。林正远和许慧芬的笑容僵死在脸上,惊愕地瞪着我。顾承宇的目光也倏然转了过来,之前那份疏离的淡漠消失不见,深邃的眼眸里第一次掠过一丝清晰可辨的探究。
那位须发皆白、穿着对襟褂的老者,在认出我的瞬间,眼神明显一亮。他没有丝毫犹豫,从台下工作人员手中接过白手套戴上,步履沉稳地走向我。
老者从锦盒中小心翼翼地捧起玉佛,动作是近乎虔诚的郑重。他拿起高倍放大镜和聚光手电筒,那束凝聚的光线,如同舞台上的追光,牢牢锁定在那方寸之间。他的手极稳,仿佛捧着的是易碎的晨露。
灯光下,他的神情在短短数秒内经历了极为精彩的变化——从最初的谨慎审视,到眉头微聚的疑惑,随即眉头缓缓展开,像是穿透了迷雾,最后定格在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撼和灼热的惊叹上!苍老的手指因为激动微微颤抖。
全场屏息。所有目光都钉在老者身上。
大师手笔!果然是大师手笔啊!老者陡然抬头,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带沙哑,却洪亮得足以震动整个大厅,这玉佛!看似朴拙,实则内蕴乾坤!看这包浆,温润致密,至少几百年盘养!这雕刻手法,尤其是这衣袂线条……
他声音因激动而略微发颤:线条看似随意,实则精准至极,每一刀的转折顿挫都恰到好处,圆融天成……更妙的是这‘意’!
他激动地调整着手电筒的光线和角度:诸位请看!这里!就在这微乎其微的、常人难以察觉的衣褶内侧,另有玄机!
他动作迅速地将玉佛放入展柜旁的特殊显微镜下,那方寸之地的放大影像立刻被投射到了展厅一隅的巨大高清屏幕上!
瞬间,整个拍卖厅炸开了!
天哪!那是什么蝉画吗!
好像……像是白石老人的笔意!怎么会刻在玉佛里!
齐白石他还会雕玉
大屏幕上,一只栩栩如生、仿佛正欲振翅的秋蝉纤毫毕现!线条洗练,寥寥数刀,神韵毕肖!而那蝉翼下方,在镜头拉近到极限时,两个铁骨铮铮般的字体赫然显现——白石!
台下瞬间爆发出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老鉴定师难掩激动,声音因为确信而再次拔高:正是齐白石大师早年习练雕玉工艺时所作、世所罕见的玉雕私款之作!技艺已臻化境!存世绝不超过十件!且这枚玉佛,玉质温润无暇,又经大师亲制微雕,品相保存如此完好……其价值,他声音顿了顿,吐出那个让无数人心跳骤停的数字,保守估价,两千万以上!甚至更高!市场根本难得一见!
哗——!!!
整个拍卖厅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炸弹!
两千万!比苏薇薇刚刚豪掷拍下的那条粉钻项链还要高出千万!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惊讶!狂热!难以置信!像是要把我烧穿!我站在那里,右手腕上白色的纱布刺目。左手掌心托着那枚刚刚被赋予了天价的玉佛。我迎向那些汹涌而来的目光,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苏薇薇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脸上血色尽褪,像是被瞬间抽干了全身的血液。她死死盯着屏幕,又猛地看向我手中的玉佛,那双漂亮眼睛里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崩断,化作极度恐慌和一种歇斯底里的占有欲!
不!不可能!她失态地尖叫起来,声音撕裂了空气,如同淬毒的指甲刮过玻璃,那是我的!是我的传家宝玉佛!明明就是我几天前不见的那一块!林晚!你这个骗子!小偷!你敢偷我的东西!她指着我的手指因极度激动而疯狂颤抖,眼神怨毒得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突如其来的指控让全场哗然再起!气氛瞬间从震惊转为看大戏的诡谲!所有人的眼神在我和苏薇薇、以及在旁边脸色剧变的林正远与许慧芬之间疯狂来回扫视!震惊,错愕,还有一丝嗅到豪门秘辛的兴奋。
林正远的脸色瞬间铁青!他猛地站起身,脸色阴沉得要滴出水,冲着我就厉声咆哮:林晚!你闹够了没有!偷东西栽赃陷害!林家怎么出了你这种不知廉耻的东西!现在立刻把玉佛还给薇薇!然后给我滚出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每一个字都带着要将我碾碎的恨意。
许慧芬也慌了神,拉住林正远的胳膊:正远!别……她又急急看向我,慌乱地喊道:晚晚!快把东西给你姐姐!有什么我们回家说……
一片嘈杂混乱。
我听着林正远恶毒的咒骂,看着苏薇薇那张因嫉恨和谎言而扭曲的脸,看着许慧芬徒劳的调停,听着整个会场嗡嗡作响的、交织着兴奋与猜疑的目光织成的无形网。心里那片冰封已久的荒原,像是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发出嗤——的声响。没有疼痛,只有毁灭的炽热和极致的嘲讽。
够了。真是可笑至极!
就在这沸腾的旋涡中心,我清晰地感觉到右臂烫伤处那一片皮肤的灼热刺痛感变得异常清晰而突出。
呵。一声极轻的嗤笑从我的喉咙深处逸出,带着能冻伤人的寒冰。
迎着林正远狰狞的目光,迎着苏薇薇恨不得生撕了我的怨毒眼神,迎着许慧芬软弱空洞的呼唤,迎着全场几百双骤然聚焦、等着看更大热闹的眼睛——
我不急不缓,再次抬起那只戴着纱布的右手,动作有些笨拙地打开了贴身的帆布挎包。手指探入深处,摩挲着那粗糙、带有陈年印迹的纸张边缘。
然后,在一束束目光的注视下,在拍卖厅突然再次安静下来的死寂里,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边缘已经磨损泛黄、明显有些年头的纸,被我从包里取了出来。
我微微扬手,那张纸展开,纸页因久藏而发出轻微的、干燥的脆响。
那不是什么精美文书。只是一张最普通的、甚至印着褪色红头印刷体XX村诊所抬头、笔迹略显笨拙潦草的药单纸,纸张下缘还残留着模糊不清的油墨日期印记。但就在那药单空白的背面,用极粗的黑色水笔,写着一行字:
此玉佛为杨素珍所有……赠与爱女林晚随身佩戴,保平安……落款是歪歪扭扭、力透纸背的两个名字——杨素珍,以及一个清晰无误的红指印。指印旁还写着我养母名字的拼音注释。
纸张在头顶明亮的灯光下展开,上面每一个字,每一个印记,都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几百双眼睛面前!同时,旁边的高清屏幕上,那药单背面的字迹和红指印被放大得纤毫毕现。
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苏薇薇惊恐地瞪大眼睛,张着嘴,仿佛一瞬间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面如死灰,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她精心构建的谎言,在这样一件粗鄙、原始却无法伪造的铁证面前,被瞬间击得粉碎!
林正远的咆哮戛然而止,如同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身体僵直,那双喷火的眼睛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张泛黄的纸,仿佛第一次认识那张纸所代表的世界。许慧芬则浑身一软,脸色煞白如纸,嘴唇无声地颤抖着,几乎站不稳,眼神是彻底的慌乱和茫然无措。
整个会场的气氛在经历了山呼海啸般的喧嚣后,陷入了短暂而极其压抑的、令人窒息的全场静默。几百道目光在屏幕上那张简陋药单与我平静却锐利的脸上来回逡巡。震惊已不足以形容那些眼神——那是窥见了颠覆认知的真相时,本能产生的巨大漩涡,将之前所有轻视、鄙夷和疯狂的指责都吸扯进去,搅碎。
呵……一声极轻的、混合着无尽凉薄和嘲讽的冷笑,从我的唇齿间溢出。仿佛终于卸下了什么重负,又像是要将这几个月所承受的腌臜全部吐尽。
现在,我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凌碎裂时发出的清响,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厅里。左手稳稳地托着那枚价值连城的玉佛,视线冷冷地扫过林正远那张扭曲涨红的脸,再没有看失魂落魄的苏薇薇和摇摇欲坠的许慧芬一眼。你们林家,还有什么是值得我惦记的吗
偷窃我微微抬高下颌,将那泛黄纸张收回包中,唇角勾起一抹决绝的弧线,你们林家,不配。
话音落下,我毫无留恋地转身。手中攥着那枚重逾千钧的玉佛,手腕上的纱布刺眼如伤疤。在死寂无声和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洗礼下,我迈开脚步,径直走向侧方通往大门的那条通道。不再理会身后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名利场,不再理会那所谓的血脉亲缘。只想尽快逃离这令人作呕的气息。
林晚!!你给我站住!!
林正远仿佛从石化中被惊醒,恼羞成怒化作狂暴的吼声,他猛地推开许慧芬搀扶的手,不顾形象地就要从座位中冲出来,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公牛,眼神里的威胁不加掩饰。
几乎在同一瞬间,拍卖厅紧闭的厚重实木大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吱呀声,向两侧缓缓打开。刺目的光线随之涌入,在门前打出一块晃动的光斑。
门口处,顾承宇的身影逆着强光出现。之前他身上那种世家子弟的清贵疏离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如山、极具压迫感的冰冷气息。纯黑色的手工西装将他本就挺拔的身形衬得更加锐利如出鞘之刃。他显然刚刚到来,门外的光线勾勒出他冷峻的轮廓。
他的目光精准地穿过骚动的大厅,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幽深难测。
吵什么
他的声音不高,低沉而极具穿透力,只三个字便瞬间冻结了林正远所有呼之欲出的咆哮,让整个大厅残留的嗡嗡私语彻底熄灭,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顾承宇迈步走了进来,步履沉稳。他那双深邃的、几乎不带人类情绪的眼眸,甚至没有在林正远身上停留一秒。他径直走到我面前,脚步才停下。
距离很近。近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尾调混合着一点室外沾染的冰冷空气,裹挟着强大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后退的威压感,沉甸甸地笼罩下来。
他的视线在我脸上短暂停留,随即垂落,精准地捕捉到我左手腕上那片新鲜的、在纱布边沿隐隐红肿的烫伤疤痕,目光在那伤痕上凝滞了一秒,锐利如刀锋,仿佛能切割开掩盖其下的肮脏过往。随即,他抬起眼,目光又落在我手中紧握的那枚玉佛上,眼神瞬间变得极为复杂难辨,像是辨认着失散已久的故物,又像是尘埃落定后的某种叹息。
林正远被那冰冷气压所慑,喉头滚动了一下,脸上的怒意扭曲着化作一种近乎谄媚的慌乱,急促地解释:顾、顾总!您怎么来了您听我解释,事情不是她说的那样!我家这个不成器的……
解释顾承宇终于缓缓侧过脸,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到林正远身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只一眼,林正远后面的话就被冻得生生吞了回去,额角瞬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顾承宇不再看脸色灰败的林正远,转回身,视线重新落回我脸上,声音低沉下去,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寂静的拍卖厅,带着一种宣告般的重量。
东西收好。他看着我手中的玉佛,语气近乎是命令,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
下一秒,他向我伸出了手。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掌心向上,毫无阻拦地摊开在我面前。他的动作自然而果决,带着上位者不容拒绝的姿态。
晚晚,他吐字清晰,那两个字从他唇齿间溢出,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感,像在唤醒沉睡的记忆,我们走。
我的指尖隔着粗糙的帆布,能清晰地感受到包里那张粗糙药单的轮廓,微微嵌入掌心的凹痕。
顾承宇那只摊开的手,修长、干净,在刺目的灯光下摊开在我的面前,像一个不容置疑的邀请,更像一道斩断所有身后纠缠的壁垒。
我没有立刻握住那只手。周遭所有的声音——林正远的怒喘、苏薇薇崩溃的呜咽、许慧芬无措的低呼、还有数百道交织着震惊与探究的目光——都仿佛被隔绝在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之外,变得模糊不清。只有手腕处那圈烫伤的皮肤正一跳一跳地发着热,提醒着我踏入林家后这短暂却漫长的屈辱历程。
未婚妻我低声重复了那三个字,声音轻得只有近在咫尺的顾承宇才能听清。我的目光平静地抬起,撞进他那双深邃得如同子夜寒潭的眼眸里。没有欣喜若狂,没有羞涩惶恐,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丝带着讽刺的了然。
他眼底没有任何闪躲,那深潭般的平静底下,仿佛蛰伏着无数未能言说的前情旧事。
一秒。两秒。
全场死寂,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空气里只有价值千万的粉尘在无声浮沉。
终于,在苏薇薇骤然爆发出的一声带着无尽恨意和绝望的尖叫顾承宇哥哥——的背景音里。
我动了。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那乱成一团的林家三人,没有再理会身后那片被惊天爆料掀翻的喧嚣名利场。我抬起左手,绕开了顾承宇摊开的手掌,手指却径直握住了他结实有力的腕骨。触感冰凉而坚硬。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