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雪线之上的密令
我的指尖第三次贴上钛合金加密门时,指纹识别模块才发出一声极轻微的蜂鸣。那声音细若游丝,却在这片终年恒温恒湿的地下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就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惊起的不是涟漪,而是从骨髓里泛出的寒意。金属面板的凉意透过指腹渗入,混杂着陈年纸张特有的霉味与某种矿物油的古怪气息,在鼻腔里交织成一种令人不安的味道。
走廊尽头的应急灯亮着幽红的光,灯管表面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将光线折射成扭曲的光晕,像一只警惕注视着闯入者的眼睛。两侧的玻璃展柜在红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里面陈列的非常规物件在阴影中若隐若现:左侧柜子里,一截指骨泛着幽蓝荧光,指节处的纹路竟呈现出类似电路的复杂结构;右侧则是一枚嵌在琥珀色树脂里的晶体,切面折射出无数细碎的光斑,仔细看去,那些光斑竟在缓慢蠕动,宛如被困在水晶里的昆虫复眼。
陈默。
沙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像砂纸摩擦木头。我猛地回头,老魏不知何时已站在三步开外,军绿色夹克的袖口磨出了毛边,洗得发白的布料下,手腕上有道陈旧的疤痕,形状很奇怪,像是被某种不规则的利器划开的。他指间夹着的烟燃到了过滤嘴,灰烬摇摇欲坠,却被他浑然不觉地凑到唇边,深吸了一口。
头一次进‘龙脊’档案库他吐出口烟圈,烟雾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缭绕,遮住了那双总像淬着冰的眼睛。烟雾里混着他身上常年不散的机油味,和这档案库的气息诡异地融合在一起。
我点点头,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加入749局三年,我在后勤组整理的气象异常数据能堆满三个档案室,那些关于地磁场紊乱、极端气候的报告早已让我对异常脱敏,可此刻站在这地下三层的走廊里,看着那些玻璃柜里的东西,心脏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沉闷的回响。
老魏没再说话,只是将一个牛皮纸袋拍在我面前的金属工作台上。纸袋边角磨损严重,封条上盖着绝密·昆仑山的红色印章,印泥似乎还未完全干透,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他用指关节敲了敲纸袋,烟蒂终于忍不住掉在地上,被他随意碾灭在军靴下。
1983年,昆仑山‘091’科考队失联事件。他弯腰捡起烟蒂,扔进旁边的金属垃圾桶,动作慢条斯理,当时队里有个叫周远山的地质学家,是你外公。
外公两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拧开了我记忆深处一道尘封的门。童年记忆里,母亲总是在提起这个名字时迅速别过头去,语气里的空洞让年幼的我不敢追问。我只知道他在我出生前就失踪了,官方说法是科考事故,但母亲枕头下那本从不示人的旧相册里,永远夹着一张泛黄的工作证照片——照片上的男人戴着地质帽,嘴角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眉眼间和镜中的我竟有七分相似。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我死死盯着老魏,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但他那双藏在烟雾后的眼睛里只有冷硬的平静,像昆仑山巅终年不化的冰雪。
不可能……我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母亲说他是……
你母亲说的,是局里对外公布的版本。老魏打断我,从纸袋里抽出一张黑白照片,推到我面前。看看吧,这是‘091’科考队留下的最后影像资料,拍摄于失联前七十二小时。
照片边角卷曲,显影液的味道混着尘土气息。画面上是七个穿着厚重防寒服的人,站在一道黑黢黢的冰川裂缝前。风雪在他们身后肆虐,将护目镜和帽檐都染成白色。我的目光瞬间锁定在左数第三个身影上——他摘下了护目镜,露出半张脸,正是工作证照片上的那个男人。他弯腰指着裂缝底部,神情专注,而在他戴着手套的指尖下方,冰层里嵌着一节巨大的、弯曲的骨骼。那骨骼表面布满螺旋状的纹路,在黑白照片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金属质感,像一条沉睡在冰下的巨蟒脊椎。
周老在照片背后写了这句话。老魏的手指划过照片背面,我这才注意到那里有一行极淡的钢笔字迹,像是用尽力气刻上去的,笔画边缘带着细微的撕裂感。
龙脊现,昆仑墟开——莫来!
我读出声,指尖触到那些凹痕,仿佛能感受到当年执笔者的颤抖。龙脊昆仑墟这些只在古籍和神话里出现的词汇,此刻却以如此突兀的方式砸在我面前。裂缝里的骨骼……难道就是所谓的龙脊
别瞎猜。老魏像是看穿了我的思绪,又点燃一支烟,有些事知道得太早不是好事。但现在,昆仑山主峰北麓的监测站传回数据——他顿了顿,从纸袋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波形图,七十二小时前,那里出现了和‘091’事件前高度吻合的磁异常峰值,能量波动范围覆盖了方圆五十公里。
我盯着屏幕上剧烈跳动的曲线,那些波峰波谷像极了照片里冰层下的骨骼纹路。
局里决定派你,还有‘獠牙’小队,上去走一趟。老魏将平板电脑收回纸袋,拿出一个黑色的合金箱子,这是你的装备。
箱子在工作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打开后,里面是一套银灰色的紧身作战服,布料表面泛着金属光泽,摸上去却异常柔软,带着微凉的触感。旁边是一支造型奇特的手枪,枪身呈哑光黑色,握把处刻着类似甲骨文的繁复纹路,弹匣里装着的却不是子弹,而是透明的柱状晶体,里面流动着淡蓝色的光。
‘振金’纤维作战服,能抵御零下五十度低温和7.62mm穿甲弹的近距离冲击。老魏拿起手枪,在掌心掂量了一下,‘凝神枪’,弹匣里是特制的‘凝神弹’,对付‘那边’的东西比常规武器有效。他说那边时,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走廊里的玻璃展柜。
我接过作战服,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寒颤。老魏看着我,眼神突然变得深邃:还有这个,你外公留下的。
那是一枚青铜令牌,巴掌大小,入手沉得惊人。正面刻着一条盘旋的龙,龙身没有鳞片,而是由无数节脊椎骨连接而成,每一节骨节上都刻着细密的符文;背面则是三个古朴的篆字——昆仑墟。当我的指尖触碰到令牌边缘时,一股微弱的电流感突然顺着指腹窜上来,令牌表面的龙纹竟在红光下微微泛起了一层极淡的光晕,像活过来一般。
记住,老魏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近乎警告的意味,他的手指重重敲在工作台边缘,发出笃笃的声响,昆仑山不是普通的山。雪线之上,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风里有声音,雪里有眼睛,别轻易相信任何东西,包括你自己的感官。
他的话像冰锥一样刺入我的耳膜。走廊深处的红光似乎更暗了些,玻璃柜里的物件在阴影中扭曲,发出无声的低语。我握紧那枚青铜令牌,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却奇异地带来一丝安定。
龙脊现,昆仑墟开,还让我们不要去
外公的字迹还在眼前晃动。
照片里冰层下的骨骼在脑海中浮现,我知道,从老魏把这个牛皮纸袋拍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我在后勤组整理气象数据的平静日子,就已经结束了。而前方等待我的,是昆仑雪山深处万年不化的秘密,以及……或许能解开外公失踪之谜的答案。
什么时候出发我抬起头,迎上老魏冰冷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老魏扔掉烟头,用靴底碾灭:一小时后,机场。直升机在等你。
2
风雪中的裂隙
直升机旋翼切割空气的轰鸣在耳膜上碾过,机身像片被狂风撕扯的枯叶,在昆仑山脉的褶皱间剧烈颠簸。我扒着舷窗向下望,眼底瞬间被亘古的白填满——那是超越所有形容词的苍茫,亿万年的冰川如凝固的巨浪,从地平线的一端铺陈到另一端,将山体雕琢成狰狞的冰棱与刃脊,在稀薄的阳光里反射出碎玻璃般的冷光。
高度下降至三千米!准备机降!驾驶员的声音透过降噪耳机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我下意识攥紧安全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旁的獠牙队员们正利落地检查战术背心,磁轨匕首在他们掌心划过寒光,挂载的凝神弹弹匣在机舱灯光下透出幽蓝的荧光。为首的萧凛队长背对我站着,黑色作战服勾勒出紧绷的脊背,后颈露出的皮肤下,一道从耳后延伸到锁骨的疤痕像条沉默的蜈蚣,随着他调整通讯器的动作微微起伏。
舱门轰然拉开,刺骨的寒风瞬间倒灌进来,卷着雪粒打得人脸生疼。气温表显示舱外已是零下三十七度,而根据老魏给的资料,我们的目的地——主峰北麓的黑风口区域,实时风速超过每秒三十米,相当于强台风级别。
跳!萧凛头也不回,率先跃出舱门。他身上的伞具包弹出时,我看见伞绳末端系着枚银色的六角形挂件,上面刻着类似梵文的符号,在风雪中一闪而逝。
我深吸一口混着机油味的冰冷空气,跟着翻身跃出。自由落体的瞬间,风刃像无数根针穿刺作战服,面罩下的睫毛迅速结上冰晶。地面的雪原在视野里急速放大,那些看似平整的雪层下,可能隐藏着深达百米的冰缝。
嘭!伞具在离地面约五十米处成功打开,伞绳的牵引力猛地拽住身体,脊椎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我拼命控制着方向,却在落地前被一股强风横着扫飞,重重砸进齐腰深的雪坑里。
积雪瞬间淹没口鼻,冰冷的颗粒呛入喉咙,我挣扎着扒开雪层,吐出一口混着冰碴的浊气。抬头望去,直升机已化作远处一个小黑点,很快消失在铅灰色的云层里。萧凛和另外四名队员呈扇形散开,战术手电的光柱在风雪中划出锐利的切线,照亮了周围狰狞的冰岩。
坐标37°37′15″N,81°35′27″E,磁异常峰值就在前方五百米!一名队员举着便携式探测仪,屏幕上的绿色波纹剧烈跳动,几乎要冲破上限。那仪器外壳缠着几圈红绳,绳结处挂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与他一身现代化装备显得格格不入。
我们踩着没膝的积雪前进,雪地靴下的冰壳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在这片死寂的雪原上格外刺耳。风里开始夹杂奇怪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远处用指甲刮擦玻璃,又像是巨兽的呜咽,时断时续,钻进耳朵里让人头皮发麻。我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青铜令牌,触手一片冰凉,却没有像在档案库那样发热。
等等!萧凛突然抬手,战术手电的光柱骤然聚焦。
前方十米处,雪层突然下陷,形成一道横向蔓延的巨大裂隙。那裂缝宽约五米,深不见底,边缘的冰层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绿色,像是被某种矿物长期浸染,在手电光下泛着湿漉漉的光泽。而在裂缝内侧的冰壁上——
我的呼吸陡然停滞。
那不是自然形成的冰纹。冰层中嵌着一节节巨大的、嶙峋的骨骼,它们以一种违背力学的角度弯曲着,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冰壳,却依然能分辨出那是脊椎骨的形态。每一节椎骨都有磨盘大小,连接处长着尖锐的突起,骨骼表面布满细密的螺旋状纹路,那些纹路并非天然生长,边缘锐利如刀刻,在冰层里构成某种复杂的几何图案,像一条沉睡万古的巨蟒脊梁。
龙脊……我喃喃出声,外公照片上的景象在此刻无限放大,那些模糊的黑白影像突然有了血肉。原来照片里的不是错觉,那真的是……龙的脊椎
萧凛皱眉,用战术刀的刀柄轻敲冰壁。听声音,密度远超已知生物骨骼。他蹲下身,指尖拂过冰层表面,而且这些纹路……他指了指骨骼上的螺旋纹,像是某种能量传导路径,和三星堆青铜神树上的刻痕有相似的频率波动。
队长,探测仪显示裂缝底部有强烈的能量反应!那名队员突然低呼,不是地磁场,是……生物电频率在15-20赫兹之间,和深海抹香鲸的脑电波有点像,但强度放大了至少一万倍!
话音未落,脚下的冰层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像是远方传来的闷雷,从脚底蔓延至心脏。裂缝深处隐约响起咔嚓声,不是冰层断裂的脆响,而是更沉闷、更沉重的摩擦声,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冰层下翻了个身。
所有人后退!保持警戒!萧凛猛地将我往侧后方一推。
就在他动作的瞬间,裂缝右侧的冰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大片冰壁轰然坍塌!无数冰块混着雪粒向下坠落,激起的气浪掀得人站立不稳。我失去平衡,尖叫着向裂缝深处坠落,失重感攫住心脏,眼前只剩下急速上移的冰壁和萧凛他们越来越小的身影。
下坠中,我下意识伸手乱抓,指尖突然触到一块突出的硬物——冰冷,坚硬,表面布满粗糙的沟壑。借着上方透下的微弱光线,我看清了那是一节暴露在冰层外的椎骨,正是龙脊的一部分。
就在我的手掌贴上骨面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节椎骨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不是通过耳朵听见,而是直接在颅骨深处震荡。掌心传来灼烫的触感,仿佛按在烧红的烙铁上,而口袋里的青铜令牌更是剧烈发烫,隔着振金作战服都能感受到那股灼热,令牌表面的龙纹在黑暗中透出幽幽的金光!
3
青铜门后的回响
椎骨的嗡鸣顺着手臂窜进颅骨,像无数根细针在太阳穴里震颤。掌心的灼烫感越来越强,皮肤下的血管仿佛都在随着龙脊的频率跳动。我低头看向裂缝深处,幽蓝色的光芒正从下方升腾,不是冰冷的荧光,而是带着某种生命韵律的脉动,将坠落的冰碴染成流动的蓝宝石。
那光来自一道嵌在冰壁中的青铜巨门。
它太高了,我坠落的角度只能看见底部的门沿——厚重的青铜板上凿刻着鳞片状的纹路,每一片鳞片都有桌面大小,边缘卷着暗绿色的铜锈,却在蓝光中泛着金属特有的冷冽光泽。门楣上方的冰壁里嵌着成排的骨骼,像是用巨兽的肋骨搭建的拱顶,每根肋骨末端都雕着狰狞的兽首,空洞的眼窝里插着熄灭的石烛台。
轰隆——
坠落的冰岩砸在门顶,激起一串火星。我这才发现,青铜门并非严丝合缝地嵌在冰壁里,而是留有一道两指宽的缝隙,蓝光正是从那缝隙中渗出。当我的目光扫过门缝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引力猛地攥住了心脏,仿佛有根无形的线从门后伸出,缠绕住我的灵魂。
口袋里的青铜令牌烫得像块烙铁,布料被灼出轻微的焦糊味。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指尖刚触到令牌边缘,整扇青铜门突然发出咔嗒轻响,缝隙里的蓝光骤然暴涨!
抓住!
上方传来萧凛的吼声,一道黑影冲破风雪坠落而下——是根涂着荧光漆的安全绳,绳端的金属钩在蓝光中划出弧线。我本能地抬手去抓,却在指尖即将触到绳结时,掌心的龙脊骨突然爆发出更强的共鸣!
嗡——
整道裂缝开始剧烈震动,冰壁上的龙脊骨骼齐齐发出蜂鸣,形成一阵震耳欲聋的共鸣波。我看见萧凛他们在上方踉跄后退,战术手电的光柱剧烈晃动,照亮了裂缝另一侧冰壁上突然浮现的纹路——那些原本被冰雪覆盖的岩壁里,竟也嵌着密密麻麻的骨骼,组成一条蜿蜒向下的骨道,每一节椎骨都像台阶般向外凸出。
而我抓着的那节椎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内部流淌着和青铜门相同的蓝光。一股温热的液体突然从掌心渗出——是血,我的皮肤在灼烫下裂开了细缝,鲜血滴落在骨面上,竟像活物般渗入那些螺旋纹路!
不!萧凛在上方怒吼,安全绳嗖地砸在我肩上,却被我下意识的躲开。
一种无法抗拒的冲动攫住了我。我松开抓着椎骨的手,任由身体继续坠落,同时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滚烫的青铜令牌。蓝光在我掌心汇聚,将令牌映照得如同烧红的烙铁,背面的昆仑墟三字竟在光中流转,仿佛活过来的蝌蚪。
青铜门就在下方十丈处,门缝里的蓝光形成一道光柱,将我笼罩其中。我能听见门后传来低沉的搏动声,像某种巨大的心脏在跳动,每一次跳动都让我血液沸腾。当我的脚尖触到第一级骨阶时,整个骨道突然亮起蓝光,椎骨台阶上的螺旋纹路连成一片,形成一条向下延伸的光轨。
我顺着光轨向下奔跑,冰碴在脚下飞溅,寒风在耳边呼啸,却都化作模糊的背景音。青铜门上的纹路在飞速接近——那是一条盘绕的巨龙浮雕,龙身由无数节脊椎骨组成,和我掌心的令牌图案一模一样,只是放大了千万倍。龙首昂扬,张开的巨口里衔着一轮弯月状的青铜环,而在龙喉下方,有一个完美契合令牌的凹槽。
咔哒。
令牌嵌入凹槽的瞬间,整扇青铜门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轰鸣。门楣上的兽首骨烛台突然同时亮起,喷出幽蓝色的火焰,将门上的符文映照得如同流动的星河。那条浮雕巨龙的鳞片开始依次亮起,从龙尾到龙头,最后龙目骤然睁开——那不是雕刻,而是两颗嵌在门板里的巨大蓝宝石,光芒穿透冰层,将整个裂缝照得如同白昼。
门,缓缓向内滑开。
一股混杂着尘土、冰雪和某种古老气息的风扑面而来,带着铁锈与硫磺的味道,让我忍不住屏住呼吸。门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更深处传来滴答声,像是水滴落在金属上,在空旷的空间里荡起悠长的回响。
我跨过一人高的门槛,脚下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低头一看,竟是散落满地的青铜碎片,每块碎片上都刻着残缺的符文,像是从门上剥落的。萧凛他们的手电光从门缝里透进来,在黑暗中划出几道光柱,照亮了前方三步外的地面——那不是冰,而是某种黑色的岩石,表面光滑如镜,却映不出我的倒影。
陈默!你疯了!萧凛的声音带着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带着队员挤进门缝,战术手电的光柱在黑暗中扫动。
我没回答,目光被更深处的光芒吸引。在黑暗的尽头,有什么东西在发出柔和的金光,像一轮沉在海底的残月。我顺着那光走去,脚下的黑石地面突然发出咔嗒声,几块岩石翻起,露出下面排列整齐的骨节——原来这整个空间的地面,都是由无数节脊椎骨拼接而成!
金光越来越亮,终于照亮了光源——那是一具横卧在骨地上的巨骸。
它太大了,头颅如同一座小型冰山,鼻腔的空洞足以塞进一架直升机,两根弯曲的獠牙从嘴部伸出,表面布满螺旋状的刻痕,像两根巨大的玉簪。颈椎骨蜿蜒伸展,每一节都有车厢大小,连接着宽阔的胸腔,肋骨呈扇形展开,形成一个巨大的拱顶,而在胸腔中央,一颗散发着金光的晶体正在缓缓搏动,如同心脏。
这是一条完整的龙骸。
它的鳞片并非角质,而是由半透明的骨骼构成,每一片都像打磨过的水晶,内部流淌着金色的光脉。龙爪深深嵌入黑石地面,指节处的骨骼依然保持着抓握的姿态,仿佛在临死前奋力抠住什么。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它的眼睛——两个巨大的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凝固的金色光团,像是某种能量在死亡瞬间被冻结。
这是……《山海经》里的‘烛龙’一名队员声音发颤,他举着已经黑屏的探测仪,手指却指向龙骸尾部,但烛龙是蛇身,这东西有四肢……而且你们看它的头骨,枕骨位置有三个菱形的开孔,和局里‘异物073’号档案里记载的‘昆仑古龙’化石标本完全一致!
萧凛走到龙骸的前肢旁,战术刀轻轻刮过骨骼表面:化石程度显示死亡超过一万年,但能量场还在波动……这不可能。他的刀尖突然顿住,指向龙骸颈部一道巨大的创口——那不是自然形成的骨折,而是一个边缘整齐的切面,仿佛被某种利器一刀两断,骨骼断面上甚至还残留着细微的能量灼烧痕迹。
就在这时,我掌心的令牌突然再次发热,而龙骸胸腔里的金色晶体跳动得更快了。一股低沉的、不属于任何语言的意念突然涌入我的脑海,像一块巨石投入静水,我猛地抬头,看向龙骸的眼眶。那两团凝固的金光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
谁谁在说话我下意识地问,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
萧凛立刻举起凝神枪,枪口对准龙骸:陈默,怎么了你听到了什么
外来者……
意念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亘古的沧桑感,像风穿过万年的洞穴。这次我确定了,这意念来自眼前的龙骸!它的骨骼在轻微震动,每一次震动都伴随着意念的传递。
汝等,为何……破吾封印
意念中充满了困惑与一丝愤怒,我能感觉到那股意念扫过我掌心的令牌,停留在我流血的手掌上,带着某种审视的意味。
封印我强压下恐惧,用意念回应,我们不知道什么封印,我们是来找……
周远山
意念突然打断我,带着一种奇异的波动。龙骸胸腔的金晶光芒大盛,照亮了它头颅下方的一节颈骨——那里刻着一行模糊的甲骨文,在金光中缓缓亮起。
我踉跄着走近,借光看清了那些刻痕——是人名,还有日期。在无数陌生的名字中,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姓氏:周。
而在那行刻痕的最末端,有一个清晰的指印,指腹处的纹路深浅不一,像是用尽全力按上去的。
那是外公的指纹!
4
龙骸与神话的真相
颈骨上的指印在金晶光芒中泛着幽微的光,指纹的纹路里甚至嵌着干涸的血垢,暗红如墨。我颤抖着伸出手,将掌心覆上去——温度吻合,大小吻合,连指腹那道小时候玩火留下的疤痕,都与刻痕边缘的某个凹陷严丝合缝。
外公……喉间泛起铁锈味,视线突然模糊。龙骸的意念在脑海中震动得更剧烈,那些金色光脉在骨骼表面流淌,像被唤醒的血管。
周远山曾以血启封……意念中带着清晰的画面感,我仿佛看见一个穿着旧式防寒服的身影,站在龙骸前,掌心流血,按在同样的位置,而眼前的青铜门正缓缓开启。他……寻‘创世之匙’……
创世之匙我追问。
龙骸胸腔的金晶猛地一跳,一道刺目的光束射向穹顶。我这才发现,头顶的冰岩并非天然形成,而是用无数龙鳞骨骼拼砌的穹顶,每片鳞甲上都刻着星图,此刻在金光下连成一片,竟组成了一幅完整的远古星空——北斗倒悬,帝星隐没,而在北方天极处,有一颗从未在现代星图上出现过的暗红色星辰。
吾族曾立昆仑,为天地之轴。意念如潮水般涌来,带着磅礴的画面:巨龙头顶苍天,尾抵地心,骨骼化作山脉,血液凝成江海,鳞甲反射日月之光。人类称吾等为‘龙’。
画面骤转,变成一片燃烧的大地。巨人们手持石斧与龙搏斗,天空裂开缝隙,黑色的雨落下,腐蚀着龙的鳞甲。‘墟外之物’乘虚而入……意念中充满了痛苦,吾族以骨为锁,以血为印……封‘墟’于昆仑之底。
墟外之物那是什么!
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地面上蔓延的蛛网般的裂缝。那些裂缝中渗出黑色的粘液,粘稠如沥青,落地后便化作扭曲的触手,每根触手上都长满眼睛状的凸起,瞳孔是竖直的金色细线,正死死盯着我们。
是‘拟态触须’!一名队员失声尖叫,他猛地扯开战术背心,露出锁骨处的旧伤疤——那是三道平行的抓痕,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发烫,它们能感知血脉里的‘墟外污染’!
黑色触手突然加速蠕动,像无数条毒蛇扑来。萧凛举枪射击,凝神弹命中触手的瞬间爆出蓝色光雾,触须在光雾中发出尖啸,却分裂成更多细小的触须,反而将我们围得更紧。
没用的!它们是能量聚合体!萧凛拽着我后退,他的作战服袖口被触须擦过,立刻冒出白烟,布料像被强酸腐蚀般迅速碳化,陈默,问它怎么封‘墟’!
我转头看向龙骸,它的金晶光芒正在减弱,骨骼上的光脉变得黯淡。龙族前辈!
封墟……需‘守护者之血’与‘龙晶’共鸣……意念变得断断续续,龙骸的头颅微微低垂,眼窝中的金光映照着我掌心的伤口,汝之血脉……虽不纯……然有周远山之血,可承……
画面再次涌入脑海,外公站在龙骸前,龙晶从胸腔飞出,融入他的掌心,而周围的黑色触手如潮水般退去。但紧接着,画面变成血色——外公被一群穿着纳粹军服的人按在地上,胸口的龙晶光芒暴涨,那些人手中拿着刻着符文的金属仪器,正在抽取龙晶的能量。
纳粹‘091’科考队里有内鬼我失声喊道。
龙骸的意念中爆发出强烈的愤怒:人类总是如此贪婪……它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尾部的触须突然猛地刺入龙骸的椎骨缝隙,黑色粘液顺着骨缝蔓延,所过之处,金色光脉迅速熄灭。
它们在吸收龙骸,甚至龙晶的能量!陈默,快!
萧凛的战术刀再劈断一条触须,刀刃上立刻覆盖了一层黑色结晶,大声喊道。
我看向龙骸的胸腔,金晶的搏动越来越微弱,周围的黑色触手却越来越密集。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攫住我——如果取走龙晶,这头守护了万年的古龙将彻底消亡;但如果不取,我们都会被墟外之物吞噬。
吾之使命已尽……龙骸的意念突然变得平静,带着一种释然,守护者取晶吧!
它的前爪猛地抬起,指骨张开,一道金光从爪心射出,击中我掌心的伤口。剧痛传来,我看见自己的血液中浮现出金色的纹路,与龙骸上的符文一一对应。与此同时,龙晶发出最后一声清越的鸣响,挣脱骨骼的束缚,缓缓飞向我。
那是一颗心脏大小的晶体,内部流淌着星河般的光带,每一道光带都蕴含着庞大的信息——有冰川纪的星空,有人类尚未诞生时的大地,还有龙族与墟外之物血战的画面。当晶体落入我掌心时,所有画面瞬间涌入脑海,如同万年来的记忆洪水。
吼——!
最前方的黑色触手突然聚合,形成一个巨大的人脸轮廓,无数眼睛在脸颊上睁开,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整个空间开始剧烈震动,龙骸的骨骼纷纷碎裂,黑石地面裂开巨大的缝隙。
快走!封印启动了!萧凛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推向青铜门。
随着这头远古龙骸的苏醒,他用意念传出来的声音,给我们展现出来的画面,也不仅仅只是我一个人能看见,听见;
其他人也能听见,看见了。
我回头望去,龙骸正在化作金色的光尘,每一粒光尘都带着符文,飞向穹顶的星图。那些黑色触手在光尘中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寸寸瓦解。而在龙骸消失的地方,一个由光脉组成的巨大符文阵正在缓缓旋转,将墟外之物的能量一点点吸入地下。
记住……昆仑不可再窥!
最后的意念消散时,我掌心的龙晶突然化作一道金光,融入我的眉心。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青铜门、龙骸、黑色触手……一切都在光尘中瓦解,只剩下无尽的白光。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雪地里,萧凛和队员们围着我,他们的作战服破破烂烂,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远处,直升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你终于醒了。萧凛递给我一支能量棒,他脸上的疤痕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龙骸……消失了。那些黑色的东西也不见了。
我摸向眉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龙晶的温热。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外公的脸,纳粹的徽章,龙骸最后的意念。
队长,我声音沙哑,‘091’科考队的真相,749局是不是早就知道
萧凛沉默了很久,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传来外公苍老的声音:
他们来了,是‘那边’的人,带着第三帝国的徽章……龙晶不能落入他们手里……如果有人听到这段录音,请告诉我的外孙,昆仑墟的封印需要守护者,但真正的守护,是让秘密永远沉睡。
录音戛然而止。萧凛看着我,眼神复杂:老魏让我把这个给你。还有,局里决定成立新的‘龙脊’小组,由你负责。
风雪不知何时停了,阳光刺破云层,照在昆仑雪山上,反射出圣洁的光芒。但我知道,在那片洁白之下,隐藏着足以颠覆认知的真相。而我掌心的龙形印记,以及眉心那枚化作能量的龙晶,将是我余生无法摆脱的烙印。
直升机降落在不远处,螺旋桨卷起的雪雾中,我看见老魏站在舱门边,手里夹着烟,远远地看着我。他的眼神里没有往常的冰冷,反而带着一丝……怜悯
我站起身,拍掉身上的雪。昆仑的风穿过山谷,带来远古的回响。那些关于龙骸、关于墟外之物、关于外公的秘密,如同嵌入冰层的骨骼,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天,再次浮出水面。而我,陈默,将是那个握着钥匙的人;
或永远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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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