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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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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滚烫的血从双腿间涌出,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阶上蜿蜒出刺目的红河。剧痛撕裂了我,但更尖锐的,是穿透耳膜的那两声笑。

    一声,属于苏晴,我掏心掏肺的闺蜜,此刻正站在台阶顶端,那张精心雕琢的脸上,快意和恶毒交织,像淬了毒的艳丽花朵。

    另一声,低沉,冰冷,带着一丝事成的轻松,来自我的丈夫顾承烨。他站在苏晴身边,一只手,还那么自然地、占有性地搭在苏晴腰后。他垂眼,看着在血泊里痉挛的我,眼神漠然得像在看一块被丢弃的抹布。

    为什么……喉咙里全是腥甜的铁锈味,每一个字都耗费着最后的气力。

    苏晴掩着嘴,笑声像银铃,却淬着冰渣:为什么林晚,你占着顾太太的位置,不嫌自己碍眼吗承烨爱的从来不是你,是我!你这肚子里的野种,也配生下来

    顾承烨没说话,只是微微蹙了下眉,那点细微的不耐烦,不是为了我濒死的惨状,更像是嫌弃苏晴话太多。

    他们的身影在我被血色模糊的视野里扭曲、重叠,最后化为一片吞噬一切的黑。

    然后,是刺目的光。

    水晶吊灯的光芒折射出七彩的虹晕,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水、鲜花和香槟的甜腻气味。巨大的落地镜里,映出一个穿着圣洁无瑕婚纱的女人。妆容精致,眉眼间却残留着未干的泪痕。那是我,林晚。

    一只骨节分明、戴着名贵腕表的手伸了过来,带着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温柔,轻轻抚上我的脸颊。指尖微凉,拭去我眼角那点残余的湿意。

    别哭,顾承烨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恰到好处的怜惜,目光专注得仿佛我是他唯一的珍宝,妆花了就不好看了。看你掉眼泪,我会心疼。

    前世,就是这句话,像裹了蜜糖的砒霜,哄得我彻底放下防备,心甘情愿跳进他精心编织的牢笼。心疼他此刻心里盘算的,大概是如何将我拆吃入腹,连骨头渣都不剩。

    蚀骨的恨意像毒藤蔓瞬间缠紧心脏,几乎要冲破我精心维持的脆弱外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勉强拉回一丝理智。我看着他,看着这张英俊深情、足以迷惑众生的脸,看着他眼底那虚伪得令人作呕的柔情。

    不能露馅。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眼神瞬间被一种巨大的、空茫的惊惧取代。我仓惶地环顾四周华丽的化妆间,目光扫过那些昂贵的摆设、簇拥的鲜花,最后才怯生生地落回顾承烨脸上,带着一种全然陌生的脆弱。

    你……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被风吹散的羽毛,你是谁这是哪里我……我怎么了

    我甚至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仿佛被眼前这个英俊男人的关切吓到。

    顾承烨脸上的温柔瞬间凝固,像完美的石膏面具裂开一丝缝隙。他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惊愕,随即被更深的探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取代。那眼神锐利得像是要穿透我的皮囊,直刺灵魂深处,审视这突如其来的失忆是真是假。

    晚晚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试探,别怕,我是承烨,顾承烨。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你太紧张了,可能有点迷糊。

    他伸手想再次触碰我的脸,带着一种惯性的、不容置疑的亲昵。

    我几乎是本能地、剧烈地往后一缩,避开了他的手指,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梳妆台边缘,眼神里充满了小动物般的惊恐和防备,声音尖细破碎:别碰我!我不认识你!我什么都不知道!

    空气仿佛凝固了。化妆间里其他忙碌的化妆师、助理都停下了动作,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顾承烨的手僵在半空,他脸上那完美的深情面具终于彻底碎裂,露出底下冰冷的铁青。他的眼神阴沉得可怕,像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天空,死死锁住我。

    医生!他猛地转头,对着门口厉声喝道,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慌乱那瞬间的失态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很快,顾家的私人医生被匆匆带进来。一番装模作样的检查后,老医生推了推眼镜,对着脸色阴沉的顾承烨恭敬道:顾先生,太太可能是情绪过度激动,加上最近操劳婚礼,精神压力过大,引发了暂时性的应激记忆障碍……也就是俗称的‘失忆’。需要静养观察,避免再受刺激。

    顾承烨沉默着,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我则像个真正受惊过度的病人,抱着膝盖蜷缩在宽大的丝绒沙发里,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喧嚣的花园,对周围的一切都充耳不闻,身体还在微微发着抖。只有我自己知道,这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体内那头咆哮着要撕碎一切的复仇凶兽。

    失忆……他咀嚼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奇异的弧度,像是嘲讽,又像是某种算计的重新启动。他走到我面前,蹲下,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他伸出手,这一次,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抬起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深邃的眼睛。

    没关系,晚晚。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令人作呕的温柔,甚至更甚,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意味,忘了也好。我们重新开始。我会让你……一点一点,重新记起来。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我的下颌,动作看似怜惜,指尖的温度却冰得渗人,像毒蛇的信子舔过皮肤。

    那眼神深处,再没有一丝前世坠楼时的冰冷漠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烈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兴味仿佛我这场突如其来的失忆,并非意外,而是一个意外闯入他棋局、让他觉得更有趣的变数。一个值得他重新投入耐心去驯化的猎物。

    他不在乎我是否记得。他只在乎,这个名为林晚的玩物,是否还在他掌心。

    这场盛大奢华的婚礼,最终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完成了。新娘全程像个精致而易碎的瓷娃娃,眼神茫然,对宾客的祝福反应迟钝,需要新郎小心翼翼地引导和搀扶。顾承烨扮演着无可挑剔的深情丈夫,每一个揽腰、低语的细节都透着呵护备至。他的演技炉火纯青,赢得满场赞叹和同情。

    只有我,被他紧紧搂在臂弯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西装下肌肉的紧绷,以及那看似温柔的动作里,蕴含的绝对掌控力。他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我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却激不起一丝涟漪,只有冰冷。

    晚晚,别怕,他声音低沉,带着蛊惑,有我在。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人和事,我都会替你……清理干净。

    清理像清理掉我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一样吗我心底冷笑,面上却只是依赖地把头往他肩上靠了靠,像只寻求庇护的幼鸟。

    宾客散去,回到那座如同巨大金丝鸟笼的别墅——我的新婚牢房。顾承烨将我安顿在主卧那张大到令人心慌的床上,替我掖好被角,动作温柔得能溺死人。

    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他吻了吻我的额头,眼神深邃,我就在隔壁书房,有事叫我。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我脸上那层脆弱的茫然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死寂。我从床上坐起,赤脚踩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无声无息地走到门边,侧耳倾听。

    外面很安静。但我知道,这只是表象。这栋房子里,处处是他无声的眼睛。我走到窗边,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外面的世界。目光扫过梳妆台,上面摆放着昂贵的首饰盒,里面躺着那枚鸽子蛋婚戒,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着冰冷的光。

    前世,我视若珍宝。如今,它只让我想起楼梯上蜿蜒的血,和那两张冷酷的笑脸。

    日子在一种看似平静的假象下流淌。我扮演着一个记忆混乱、需要人精心呵护的妻子。顾承烨对我极尽耐心,亲自过问我的饮食起居,陪我散步,给我念书,像一个真正的模范丈夫。他似乎在用行动证明他的重新开始,试图用这虚假的温柔,重新将我塑造成他期望中的模样——那个愚蠢、依赖、对他深信不疑的林晚。

    而我,则小心翼翼地收集着信息碎片,像一只在蛛网上谨慎爬行的蚂蚁。

    佣人们私下议论的只言片语,顾承烨偶尔接电话时压低声音的只言片语,书房门缝里飘出的特定香水味……都在一点点拼凑出他生活的另一面。

    那个名字,像一根毒刺,反复出现——苏晴。

    终于,在一个阳光慵懒的午后,顾承烨不在家。客厅里,佣人恭敬地通报:太太,苏晴小姐来看您了。

    我正坐在花园的藤椅上,手里捧着一本诗集,目光却有些涣散。听到这个名字,我捏着书页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尖微微泛白。该来的,终究来了。

    抬起头,我看到苏晴穿着一身当季高定连衣裙,摇曳生姿地走了进来。阳光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段,那张脸,妆容精致无瑕,眉眼弯弯,带着无懈可击的甜美笑容。她的眼睛很大,眼尾微微上挑,鼻梁高挺,唇形饱满——美得惊人,也美得……异常标准。

    晚晚!她声音清脆,带着夸张的惊喜,快步走过来,不由分说地给了我一个热情的拥抱。那股浓郁的、甜腻的茉莉香水味瞬间将我包裹。这味道,和前世她站在血泊边俯视我时身上散发的,一模一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在她怀里微微颤抖起来,眼神怯怯地、带着一丝陌生的迷茫看着她,声音细弱蚊蝇:你……你是

    苏晴松开我,双手扶着我的肩膀,退开一点距离,仔细端详着我的脸,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担忧和心疼:天哪,晚晚,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我是苏晴啊!我们是最好的闺蜜!她眼圈瞬间泛红,声音哽咽,听说你婚礼上受了惊吓,我担心死了!承烨哥说你现在记忆混乱……

    闺蜜我重复着这个词,眼神更加茫然无助,像迷路的孩子,对不起……我……我记不清了……

    我低下头,手指无措地绞着衣角。

    没关系!没关系!苏晴连忙又抱住我,轻轻拍着我的背,语气温柔得像能滴出水,记不起来就不想了,晚晚,身体最重要。以后我会经常来陪你,帮你慢慢回忆,好不好

    她的怀抱看似温暖,贴在我后背的手心却带着一种刻意的、令人不适的力道。

    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我们过去的深厚情谊,讲我们如何一起逛街,一起喝下午茶,一起分享秘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我心上。我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个虚弱的微笑,或者一句迷茫的是吗,心里却在冷笑。讲吧,尽情地编织你虚假的姐妹情深。看看最后,是谁的谎言先被戳穿。

    顾承烨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姐妹情深的画面。苏晴正亲热地挽着我的手臂,头靠在我肩上,笑语盈盈地说着什么。顾承烨的目光在我们身上停留片刻,尤其是在苏晴那张明媚的笑脸上停留得格外久。他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东西——是迷恋是怀念还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早已消失的影子那眼神专注得近乎贪婪,带着一种压抑的、病态的占有欲。

    承烨哥,你回来啦!苏晴看到他,立刻像只欢快的蝴蝶般飞扑过去,声音甜得发腻。

    顾承烨自然地伸手揽住她的腰,动作亲昵熟稔,目光却依旧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审视:晚晚今天精神怎么样苏晴来陪你,开心吗

    我抬起脸,对他露出一个依赖而柔顺的微笑,像一朵需要攀附的菟丝花:嗯,苏晴……很亲切。

    我的目光扫过顾承烨放在苏晴腰后的手,扫过苏晴脸上那抹得意的、胜利者的笑容,心底一片冰封的荒原。

    猎物们,在你们最得意的时候,就是破绽最大的时候。

    苏晴成了别墅的常客。她几乎每天都会来,打着陪伴闺蜜的旗号,实则是为了更近地监视我,以及更近地……靠近顾承烨。

    她每次来,身上都喷着浓烈的茉莉香水。她会不经意地提起顾承烨的喜好,炫耀顾承烨送她的礼物(往往以承烨哥看我戴着好看,顺手买的为借口),言语间充满暗示和挑逗。

    晚晚,你看这个包,她拿着一个限量款的手袋在我面前晃,承烨哥说这个颜色衬我肤色呢。

    她眨着那双精心描绘过的大眼睛,笑容天真又带着一丝炫耀。

    晚晚,承烨哥说最近有个新开的法国餐厅很不错,想带我去试试呢。可惜你身体还没好……

    她语气惋惜,眼神却闪烁着得意。

    我安静地听着,脸上始终挂着那层茫然又有点怯懦的微笑,偶尔点头,或者轻声应和一句是吗真好。

    心里却在冷静地记录。记录她每一次炫耀的语气,记录她提起顾承烨时眼底闪烁的野心和贪婪,记录她靠近我时身上那股越来越刺鼻的、试图模仿某种记忆的茉莉香。

    机会,在一次苏晴独自前来、顾承烨临时被公司电话叫走时出现了。她大概是觉得我这个失忆的傻子毫无威胁,又或者是被顾承烨的暂时离开弄得有些烦躁,她失去了平日的谨慎。

    我们坐在花园的白色藤椅上喝茶。阳光很好,她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神频频瞟向别墅门口的方向。我小口抿着花茶,眼神放空,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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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晚,她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新做的水晶指甲,你说,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得到了就不珍惜

    她没等我回答,更像是自言自语,带着一种宣泄的意味,特别是像承烨哥那样的男人,心里永远装着一个得不到的白月光,我们这些活人做得再好,也不过是……替代品。

    她的话戛然而止,像是意识到自己失言,猛地看向我。我适时地抬起眼,眼神依旧空洞茫然,带着一丝不解:替代品什么……意思

    苏晴松了口气,随即脸上露出一丝隐秘的、扭曲的快意和得意。她凑近我,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兴奋,又像是急于向谁证明自己的价值:没什么意思啦。不过晚晚,你记不记得沈清漪

    沈清漪。这个名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进我的脑海。前世,这个名字只是顾承烨书房里一个尘封的禁忌,一个佣人们讳莫如深的存在。我只隐约知道,那是他心口的朱砂痣,早逝的初恋。

    沈……清漪我困惑地重复,像个牙牙学语的孩子。

    对,就是她!苏晴的眼底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混杂着嫉妒和一种病态的得意,承烨哥心里永远忘不掉的女人!可惜啊,红颜薄命,死得早。她嗤笑一声,语气轻蔑,不过,死人有什么好怕的活人才能抓住机会。

    她看着我懵懂的脸,大概是觉得我完全构不成威胁,那种炫耀和倾诉欲再也压抑不住。她神秘兮兮地又凑近了些,几乎贴着我的耳朵,带着一种炫耀秘密的兴奋低语:晚晚,告诉你个秘密,你可别告诉别人哦。

    她的手轻轻抚上自己光滑无暇的脸颊,眼神迷离又得意:我这张脸……可是花了大价钱的。顶尖医生,照着沈清漪的样子,一点一点……雕琢出来的。你看我的眼睛,像不像她照片里那样,眼尾微微上挑还有鼻子,这弧度……是不是很完美她的指尖划过自己的鼻梁,动作带着一种病态的自恋。

    承烨哥第一次见到我整容后的样子,那眼神……她陶醉地眯起眼,沉浸在回忆里,我就知道,我赌对了!只要像她,只要足够像……他的心,迟早是我的!死去的白月光呵,我苏晴,要做就做他心头那抹最鲜活的朱砂痣!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扭曲的亢奋。阳光照在她那张精心雕琢的脸上,美则美矣,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虚假和疯狂。

    我看着她,脸上依旧是那副茫然不解的神情,放在藤椅扶手下、被裙摆遮盖住的手,却紧紧握住了口袋里那支小巧的录音笔。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掌心,传来一种令人心安的触感。指尖,轻轻按下了那个早已准备好的按键。

    录音笔无声地运转着,贪婪地吞噬着苏晴每一个得意忘形的字眼,每一个扭曲的音调。那声音,那炫耀她如何窃取一张死人面孔来换取男人垂怜的罪恶自白,此刻,都成了我未来法庭上最有力的呈堂证供。

    苏晴仍在滔滔不绝地讲述她如何完美复刻沈清漪,如何一步步用这张脸俘获顾承烨的注意。我安静地听着,像一个最忠实的听众,心底却一片冰寒。

    整容怪很好。你的这张脸,和你亲口承认的罪证,都会成为撕开你们这对狗男女假面的第一把利刃。

    苏晴那张虚假的脸和得意忘形的自白,像一层黏腻的油污蒙在心头,挥之不去。我需要更直接、更致命的证据,能彻底钉死顾承烨的证据。那个锁在书房深处的秘密,那个他绝对不容他人窥探的禁忌——沈清漪的骨灰。

    顾承烨的书房,是这栋别墅真正的禁地,钥匙只有他有。厚重的红木门像一道沉默的堡垒。前世,我从未被允许踏入一步。但现在,一个失忆的、偶尔会因记忆混乱而做出不合常理举动的妻子,或许能拥有某种特权。

    机会在一个闷热的午后降临。顾承烨接了个紧急电话,匆匆去了公司。别墅里安静得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我穿着柔软的丝质睡袍,头发微乱,脸上带着一种梦游般的恍惚神情,赤着脚,无声地穿过铺着厚地毯的长廊。

    书房门前。我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轻轻搭在冰冷的黄铜门把手上。意料之中,纹丝不动。我歪着头,像个困惑的孩子,又用力拧了拧,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然后,我开始拍门,动作不大,却带着一种执拗的混乱。

    开门……开门……声音不高,带着梦呓般的模糊,我的……我的东西在里面……

    很快,管家周伯匆匆赶来,脸上带着为难:太太,先生不在,书房门锁着……

    我要进去!我猛地提高音量,带着一种突如其来的、神经质的焦躁,眼眶瞬间红了,里面有我的东西!很重要的东西!他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他是不是藏了什么

    我的情绪失控得毫无征兆,像极了一个记忆错乱、无法控制自己的病人。

    周伯看着我激动的样子,又想到先生临走前交代要好好照顾太太,避免刺激,一时手足无措。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不敢承担刺激病人导致严重后果的责任,尤其是这位太太现在失忆又脆弱。他叹了口气,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串备用钥匙——这串钥匙,通常只在顾承烨亲自授权或紧急情况下才会使用。

    太太,您别急,别急……他一边安抚我,一边颤抖着手,在一大串钥匙里寻找书房的那一把。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咔哒。

    那声轻响,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沉重的红木门被推开一条缝隙。一股混合着陈旧纸张、雪茄烟丝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干燥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周伯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的意思:太太,您要找什么我帮您……

    我自己找!我像护食的小兽,猛地推开他,闪身挤了进去,反手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从里面反锁了!

    太太!太太!周伯惊慌的拍门声被隔绝在外。

    书房内部异常宽大,深色胡桃木书架顶天立地,塞满了精装书籍。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对着落地窗,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空气凝重,光线被厚重的窗帘过滤,显得有些昏暗阴森。

    我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目光像探照灯般急速扫视。不是文件柜,不是保险箱……那个秘密,他绝不会放在显眼的地方。最终,视线定格在办公桌后方,书架底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嵌入式的柜子,颜色几乎与书架融为一体,若非仔细看,很难发现。柜门紧闭,上面挂着一把造型古朴的黄铜小锁。

    就是它!前世偶然听到顾承烨酒醉后含糊的低语,提到过清漪在书房的暗格里安睡。

    我快步走过去,蹲下身。锁很精巧,但并非无法可解。前世为了取悦顾承烨,我曾无聊学过一点简单的开锁技巧。从发间取下一根细细的珍珠发夹,掰直。屏住呼吸,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将发卡尖端探入锁孔。

    寂静的书房里,只有我压抑的呼吸声和发卡在锁芯里拨动的、几乎听不见的细微声响。时间仿佛被拉长。汗水顺着额角滑下。

    咔。

    一声极其轻微的弹响。锁开了。

    我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冰冷的决绝,轻轻拉开了那个小小的柜门。

    里面没有文件,没有珠宝。只有一个约莫一掌高的盒子。

    盒子是紫檀木的,纹理细腻,色泽深沉,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暗的光泽。盒子表面没有任何雕饰,光洁如镜,却透着一股沉重的、仿佛来自幽冥的死寂气息。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缩微的、沉默的棺椁。

    我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盒身。冰冷的触感瞬间沿着手指蔓延至全身,冻得血液都仿佛凝固。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带着死亡特有的沉寂重量。

    我小心翼翼地捧出盒子。很沉。比它看起来的体积要沉得多。紫檀木特有的、略带辛辣的沉香气味掩盖不住那股更本质的、干燥而微尘的味道。那是……灰烬的味道。

    盒底,朝着柜子内部的那一面,似乎刻着什么。我颤抖着手指,将盒子翻转过来。

    一行深刻而凌厉的字迹,刀劈斧凿般刻在深色的木底上:

    **吾爱清漪**

    落款是:顾承烨。

    字迹深刻,力透木背,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和绝望的偏执。这小小的盒子,就是他囚禁亡魂的牢笼,是他病态深情的具象。

    我捧着这冰冷的骨灰盒,像捧着一块燃烧的烙铁。胃里翻江倒海。顾承烨,你口口声声说爱我,说重新开始,转头却把初恋的骨灰锁在离你最近的书房里!而苏晴那个蠢货,还得意洋洋地以为自己模仿到了精髓,却不知她沾沾自喜的那张脸,不过是在模仿一个被这个男人亲手葬送的亡魂!

    门外,周伯的拍门声和呼喊变得焦急起来:太太!您快开门!太太!

    我猛地回神。迅速将骨灰盒放回原位,关上柜门,锁好。抹去额角的冷汗,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脸上的表情恢复成那种混乱的茫然。然后,我猛地拉开书房门。

    我的项链……找不到……我对着门外焦急的周伯,眼神空洞,语气带着哭腔和委屈,不见了……他是不是拿走了

    周伯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瞥了一眼毫无异样的书房内部,长长松了口气,连忙安抚:太太别急,项链怎么会在这里一定是您记错了,落在卧室了。我陪您回去找找

    我任由他半扶半劝地带离书房门口,像个迷路的孩子。心底,却一片冰封的雪原。顾承烨,你锁住的秘密,我找到了。你的吾爱清漪,很快,就会成为送你下地狱的催命符。

    骨灰盒冰冷的触感和那行刻骨的字迹日夜灼烧着我。苏晴的整容脸和得意录音是刺向她的匕首,但这远远不够。顾承烨,他才是幕后那只最阴毒的手。沈清漪的死,真的是意外吗前世苏晴推我下楼时那句恶毒的野种,顾承烨那漠然的眼神……一个模糊却惊悚的念头在我脑中盘旋:沈清漪的死,会不会也和他有关那个所谓的挚爱,是否同样是他为了某种目的而清除的障碍

    我需要真相。需要能彻底钉死顾承烨的证据。

    我避开了顾承烨无处不在的眼线,借口需要散心回忆,由一位顾承烨信任的司机陪同,去了一家位于市中心的、格调高雅的咖啡馆。靠窗的位置,一个穿着深灰色风衣、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已经等在那里。桌上放着一份财经报纸。

    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司机在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子坐下,看似随意,目光却不时扫过这边。

    一杯拿铁,谢谢。我对侍者说,声音平静。目光落在对面的男人身上。他抬起帽檐,露出一张平凡却精干的脸,眼神锐利而谨慎。这是王哲,我通过一个极其隐秘的渠道找到的私家侦探,专门处理豪门秘辛,以效率和口风紧著称。

    顾太太。王哲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淹没在咖啡馆轻柔的背景音乐里。他从风衣内侧口袋拿出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放在桌面上,手指看似无意地压在文件袋上,推到我面前。他的动作极其自然,像在推一个点心碟。

    您要的东西,都在里面。他语速很快,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司机,时间有限,您先看看关键。沈清漪小姐,四年前死于一场车祸,地点在城郊盘山公路。官方结论是雨天路滑,车辆失控坠崖,当场身亡。

    我的心猛地一沉。

    但是,王哲话锋一转,声音更低,带着一种揭露秘密的冷硬,我们调到了当年事故科内部存档的原始勘察照片,没有对外公布。他手指在文件袋上点了点,照片显示,沈小姐驾驶的跑车,在坠崖前,左后轮的刹车油管,有被利器……人为割裂的痕迹。非常隐蔽,切口整齐,绝非事故造成。

    人为割裂刹车油管!

    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血液仿佛冻结。我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顾承烨!真的是他!

    还有,王哲继续,声音冷得像冰,我们查了沈小姐出事前几个月的通讯记录和银行流水。她……曾经多次预约妇科医院,并在出事前一周,确认怀孕。她似乎想留下这个孩子,账户里有一笔准备支付私立产科医院VIP套餐的定金。

    怀孕!

    这两个字像两颗子弹,瞬间击穿了我的心脏!前世楼梯上那刺目的血,那未成形孩子的冰冷……苏晴那句野种……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轰然炸响,拼凑出最恐怖、最完整的真相!

    顾承烨!他根本就是一个恶魔!为了清除障碍,他连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都能下手!沈清漪如此,我腹中的孩子也是如此!什么白月光,什么挚爱,在他扭曲的占有欲和病态的控制欲面前,都是可以随意抹杀的祭品!

    巨大的愤怒和彻骨的悲凉瞬间淹没了我。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熟悉的、如同前世坠楼时那种撕裂般的疼痛猛地袭来!我闷哼一声,身体控制不住地前倾,额头瞬间渗出冷汗,脸色煞白。

    太太!不远处的司机立刻警觉地站起身。

    王哲反应极快,迅速将文件袋塞进我放在腿上的名牌手袋里,同时站起身,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顾太太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强忍着剧痛,手指死死抓住桌沿,指节泛白,大口喘着气,对着司机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疼……肚子……好疼……

    司机脸色大变,立刻冲过来:太太!我马上送您去医院!他警惕地看了一眼王哲。

    王哲识趣地退后一步:顾太太保重身体。说完,压低帽檐,迅速转身消失在咖啡馆的人流中。

    司机扶起我,几乎半抱着将我带离。我蜷缩在后座上,手死死按在小腹,那里传来的阵阵剧痛仿佛要将我撕裂。冷汗浸透了后背。不是因为病痛,而是因为那文件袋里冰冷的真相,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刺穿了我的五脏六腑。

    顾承烨,你欠下的血债,一桩桩,一件件,都要用你的地狱来偿还!

    我被紧急送往顾氏控股的私立医院。检查结果很快出来:急性肠胃炎。医生开了药,叮嘱静养。顾承烨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心疼。

    晚晚,怎么突然疼得这么厉害他坐在病床边,紧紧握着我的手,眼神深邃,带着探究,是不是在外面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是……受了什么刺激

    他的目光看似关切,实则锐利地审视着我的表情。

    我虚弱地靠在床头,脸色苍白,眼神带着病后的脆弱和一丝残留的茫然。听到刺激二字,我像受惊的小鹿般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那个装着重要文件的手袋——这个动作在顾承烨看来,更像是我这个失忆病人在不安中抓住的熟悉物品寻求安全感。

    没有……我声音细弱,带着一丝委屈的哭腔,就是……就是肚子突然好疼……好疼……

    泪水适时地在眼眶里打转。

    顾承烨的目光在我紧抱的手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软化下来,轻轻拍着我的手背:没事了,没事了,医生说是肠胃炎,养养就好。以后想出门,我陪你,嗯

    他的安抚滴水不漏,仿佛刚才那丝探究只是我的错觉。

    他俯身,温柔地替我掖好被角。在距离极近的那一刻,他西装外套上那股熟悉的、冷冽的雪松古龙水味中,我清晰地捕捉到了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甜腻的茉莉香水味。

    苏晴的香水。

    看来在我病倒的时候,他们也没闲着。也好,省得我一个个收拾。

    顾承烨在医院陪我直到深夜才离开。确认他走后,我立刻从病床上坐起,反锁了病房门。打开手袋,拿出那个牛皮纸文件袋。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里面是几张放大的黑白照片,打印在普通的A4纸上,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冰冷真相。

    第一张:一辆严重损毁的红色跑车残骸,扭曲地卡在山崖下的乱石堆里。照片角落,一只染血的女式高跟鞋无力地歪在一旁。

    第二张:是车底的一个特写镜头。昏暗的光线下,一根断裂的金属油管清晰可见。断口处,并非撞击撕裂的那种参差不齐,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光滑平整的切口!像是被某种锋利的工具精准割断。

    第三张:一份妇科检查报告的扫描件。姓名:沈清漪。日期:四年前。诊断结果:早孕,约6周。后面附着银行流水截图,一笔不小的金额备注为XX私立妇产医院VIP套餐定金。

    最后一张:是一份模糊的通讯记录截屏。在沈清漪出事前一天深夜,有一个短暂拨出的电话,记录显示,联系人是——顾承烨。

    照片无声,却比任何控诉都更震耳欲聋。

    割断的刹车油管。怀孕六周。深夜的未知通话。冰冷的死亡。

    顾承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我一张张翻看着这些照片,指尖冰冷。愤怒像岩浆在血管里奔涌,却奇异地让我异常冷静。很好。人证(录音),物证(骨灰),动机(杀妻杀子),齐了。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王哲的电话。

    王先生,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在寂静的病房里清晰得如同冰凌相击,帮我做最后一件事。把沈清漪车祸案的原始勘察报告、刹车油管被破坏的鉴定结论、她的孕检报告……所有你能拿到的、指向顾承烨涉案的证据,匿名发送给一个人。

    我报出一个名字和一个邮箱地址。那是本市最铁面无私、以追查真相著称的资深调查记者,前世曾因揭露一桩豪门黑幕而轰动一时。

    时间点,定在三天后。我补充道,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晚上八点整。

    三天后,是我和顾承烨的结婚纪念日。也是他精心策划,准备向所有人展示他深情丈夫形象,顺便为苏晴铺路、让她正式以顾承烨身边重要女人身份亮相的日子。

    多么完美的时机。

    顾承烨,苏晴。你们准备好迎接我送上的纪念日大礼了吗这场复仇的盛宴,该上主菜了。

    三天后,顾氏庄园灯火辉煌,恍如白昼。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光芒,将衣香鬓影的宾客笼罩在一片奢靡浮华之中。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水、雪茄和鲜花的馥郁气息。今晚,是顾氏集团总裁顾承烨与爱妻林晚的结婚纪念日派对,更是顾承烨正式将苏晴引入核心社交圈的舞台。

    我穿着一身顾承烨亲自挑选的Valentino高定礼服,正红色的长裙如火般炽烈,衬得肌肤胜雪。长发挽成优雅的发髻,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颈间是顾承烨送的鸽子蛋钻石项链,璀璨夺目。脸上妆容精致,唇色是同样热烈的红。我挽着顾承烨的臂弯,脸上挂着温婉得体的微笑,眼神却像蒙着一层薄雾,带着失忆后特有的、恰到好处的迷离和依赖。

    顾承烨一身剪裁完美的深黑色礼服,身姿挺拔,气度非凡。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深情的宠溺,轻轻拍了拍我挽着他的手背,动作温柔得能溺毙在场所有女宾。

    晚晚,今晚你真美。他低语,声音醇厚,带着惑人的磁性。只有我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紧绷,和那看似深情目光下,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掌控。

    不远处,苏晴穿着一身纯白色的el小礼服,像一朵精心培育的白莲。她端着香槟,被几个名媛围着,谈笑风生,眼波流转间,总是不经意地飘向顾承烨的方向。她显然精心模仿过沈清漪的气质,笑容清纯,举止带着一丝刻意的脱俗。她享受着被众人瞩目的感觉,尤其是当顾承烨的目光偶尔落在她身上时,她脸上的得意几乎掩饰不住。她大概觉得,今晚之后,她离顾太太的位置,又近了一大步。

    派对进行到高潮。乐队奏起舒缓的舞曲。顾承烨被几位重要的商业伙伴拉住交谈。苏晴找准时机,像只翩跹的蝴蝶,端着两杯香槟,摇曳生姿地穿过人群,目标明确地走向我。

    晚晚!她笑容甜美,声音清脆,一个人在这里发呆呢承烨哥真是的,光顾着谈生意,把我们大美人晾在一边。她将其中一杯香槟递给我,姿态亲昵自然。

    我接过酒杯,指尖冰凉。看着她那张在灯光下毫无瑕疵、刻意模仿着沈清漪神韵的脸,看着她眼底藏不住的算计和得意,一股冰冷的厌恶直冲头顶。

    苏晴,我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与平日怯懦截然不同的平静,穿透了轻柔的音乐声,你身上的茉莉香水,还是那么刺鼻。

    苏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递酒杯的手停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警惕:晚晚你……你说什么

    周围离得近的几位宾客也听到了这突兀的对话,好奇地看了过来。

    我没有理会她的反应,目光越过她,投向不远处正与人谈笑风生的顾承烨。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蹙眉,侧头看了过来,眼神带着询问和一丝警告。

    时间到了。

    我轻轻放下那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从手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黑色的遥控器。在苏晴惊疑不定的目光和顾承烨骤然变得锐利的视线中,我抬起手,对着大厅角落负责音响控制的工作人员,按下了遥控器上的按钮。

    滴。

    一声轻响。

    紧接着,整个宴会厅原本流淌的舒缓音乐戛然而止!

    巨大的水晶吊灯也瞬间熄灭了一半,只留下几束惨白的聚光灯,突兀地打在我和顾承烨、苏晴所站立的这片区域。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大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所有交谈声、笑声都消失了,数百道惊愕、好奇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怎么回事

    灯怎么灭了

    是安排好的环节吗

    宾客们面面相觑,议论声嗡嗡响起。

    顾承烨脸色骤变,一种不祥的预感让他猛地推开身边的人,大步朝我走来,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林晚!你在干什么!

    苏晴也慌了神,下意识地想靠近顾承烨寻求庇护,脸色煞白:承烨哥……

    我没有看他们。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我缓缓抬起手,指向悬挂在宴会厅主舞台上方的巨大LED屏幕。屏幕原本播放着我和顾承烨恩爱的婚纱照幻灯片,此刻,画面猛地一跳,变成了一个无比清晰的录音波形图。

    然后,苏晴那熟悉、得意、带着炫耀和恶毒的声音,通过环绕整个大厅的顶级音响设备,无比清晰、无比响亮地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膜里!

    【……晚晚,告诉你个秘密,你可别告诉别人哦……我这张脸……可是花了大价钱的。顶尖医生,照着沈清漪的样子,一点一点……雕琢出来的……承烨哥第一次见到我整容后的样子,那眼神……我就知道,我赌对了!只要像她,只要足够像……他的心,迟早是我的!死去的白月光呵,我苏晴,要做就做他心头那抹最鲜活的朱砂痣!】

    录音还在继续,苏晴那扭曲的、炫耀自己如何窃取死人面孔换取男人垂怜的自白,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向全场!

    天哪!是苏晴的声音!

    整容照着沈清漪沈清漪不是顾总那个……

    我的妈呀!这也太恶心了吧!

    顾太太放出来的她不是失忆了吗

    这是要撕破脸啊!

    巨大的哗然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宴会厅!所有宾客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舞台上脸色瞬间惨白如鬼、浑身筛糠般抖起来的苏晴,又看向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得能杀人的顾承烨,最后,目光全部聚焦在我身上——那个穿着如火红裙、神色却冰冷如霜的女人。

    苏晴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她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脸,仿佛那张精心雕琢的面孔在此刻成了最耻辱的烙印。她惊恐地看向顾承烨,语无伦次:不!不是的!承烨哥!她录音!她陷害我!那不是我说的!是她合成的!是……

    闭嘴!顾承烨猛地一声暴喝,声音如同惊雷,盖过了所有喧嚣。他额角青筋暴跳,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钉在我身上,那目光,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他猛地朝我冲过来,带着一股骇人的戾气!

    林晚!你这个疯子!他嘶吼着,伸手就要来抢夺我手中的遥控器,或者……掐死我。

    周围的宾客发出惊呼,有人下意识后退。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我的瞬间,我动了。

    我没有后退,反而向前一步。手,快如闪电地伸进我随身携带的那个看似装着手包、实则内藏玄机的精致礼盒中——那里面装着的,正是三天前我从他书房暗格里取出的紫檀木骨灰盒!

    冰冷沉重的盒子被我稳稳托在掌心。

    在顾承烨惊骇欲绝、仿佛世界崩塌的目光中,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在死一般的寂静里,我双手猛地用力,高高举起那个沉重的紫檀木盒!

    然后,手臂狠狠一挥!

    盒盖崩开!

    灰白色的粉末,如同寒冬腊月的第一场暴雪,带着死亡特有的、干燥微尘的气息,铺天盖地,悉数泼洒在顾承烨那张英俊、此刻却因极度惊恐和暴怒而扭曲的脸上!

    噗——

    细微的灰烬弥漫开来。

    一部分骨灰落在他昂贵的定制西装上,一部分扑进他大张着、因惊怒而忘记闭合的口中,更多的,则覆盖了他整张脸,钻进他的头发、眉毛、睫毛……让他瞬间成了一个被死亡之灰笼罩的、狰狞的活鬼!

    你的‘挚爱’,我的声音冰冷,清晰,如同地狱的审判之锤,敲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沈清漪,还给你。

    时间仿佛凝固了。

    整个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陷入一种死寂的真空。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数百人的呼吸声都消失了,只剩下骨灰颗粒簌簌落地的细微声响,以及顾承烨喉咙里发出的、如同破风箱被撕裂般的、嗬嗬的倒气声。

    他僵在原地,像一尊瞬间被灰烬覆盖的雕像。昂贵的黑色西装肩头落满了灰白的粉末,那张曾经颠倒众生、此刻却被骨灰糊满的脸上,只剩下两个因为极致惊骇和暴怒而圆睁到裂开的眼白,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瞪着我。骨灰呛进了他的口鼻,他猛地弓下腰,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剧烈呛咳,身体剧烈地痉挛颤抖,像一条濒死的鱼。

    呃……咳咳咳……嗬……嗬……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非人的痛苦和绝望。那不仅仅是被骨灰呛到的生理反应,更像是一种灵魂被当众焚烧、被最肮脏的死亡之灰玷污的、源自骨髓深处的崩溃。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惨嚎,终于冲破了他痉挛的喉咙,炸响在死寂的大厅里!

    那声音里饱含着极致的痛苦、无法置信的背叛、被当众扒皮抽筋的羞愤,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对亡者亵渎的恐惧。他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咚的一声巨响,双膝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昂贵的西裤瞬间被骨灰染脏。

    他双手死死抠着自己的喉咙和脸,想要抹去那些亡者的灰烬,却徒劳地让灰烬沾染得更多,脸上、手上、西装上,一片狼藉的灰白。他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濒临疯狂的困兽,在无数道惊骇、鄙夷、探究的目光下,发出绝望而凄厉的哀嚎。

    清漪……清漪……不……不!!!

    整个宴会厅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炸弹。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加汹涌的哗然和骚动!闪光灯疯狂亮起(不知何时混进来的记者),尖叫声、议论声、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天!那是……骨灰!

    沈清漪的骨灰!顾总书房的!

    泼脸上了!我的老天爷!

    疯了!顾太太疯了!顾总也疯了!

    快拍!快拍啊!世纪大新闻!

    苏晴早已瘫软在地,那身纯白的礼服沾染了地上的酒渍和灰尘,她看着顾承烨跪地哀嚎的恐怖模样,看着那漫天飘散的骨灰,吓得魂飞魄散,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像一滩烂泥。

    聚光灯惨白的光束下,骨灰仍在空气中缓缓飘散,如同死亡的尘埃。顾承烨的哀嚎声嘶力竭,在奢华的穹顶下回荡,每一个音节都浸透着地狱般的痛苦和被彻底摧毁的绝望。他那身价值不菲的手工西装被灰烬覆盖,精心打理的发型凌乱不堪,脸上糊满了亡者的尘埃,昔日不可一世的高傲被碾得粉碎,只剩下一具在灰烬中挣扎嚎叫的躯壳。

    我站在风暴的中心,烈焰般的红裙在混乱的气流中微微拂动,像一面宣告胜利的战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冰冷得如同极地深处的寒冰,静静俯视着脚下这出由我亲手导演的、血淋淋的闹剧。前世台阶上蜿蜒的鲜血,冰冷的手术台,他和苏晴那两张交叠着快意和冷漠的脸……此刻,都在这漫天骨灰和绝望哀嚎中,得到了第一声痛快的回响。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我的目光掠过地上那滩烂泥般的苏晴,掠过周围惊骇欲绝、举着手机疯狂拍摄的宾客,最后,落回那个在灰烬中痉挛嘶嚎的男人身上。

    复仇的盛宴,主菜刚刚上桌。前菜(撕开苏晴的假面)和汤品(骨灰的亵渎)已经足够开胃,而接下来的主菜,才是真正将他打入地狱的核心——他杀妻杀子的铁证!

    我微微侧头,看向宴会厅入口处。就在顾承烨的惨嚎声达到顶点、所有人都被这骇人一幕牢牢吸引时,宴会厅那两扇沉重的雕花大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穿着深灰色风衣、身影精干的男人出现在门口。是王哲。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精准地穿过混乱的人群,锁定在我身上,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我放在红裙侧袋里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一条新信息弹了出来,发送人正是那个我委托王哲联系的、以铁面无情著称的调查记者。信息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和一个链接:

    **【证据链完整,已引爆。全网推送。】**

    几乎是信息抵达的同一秒,宴会厅里,无数宾客的手机,如同被投入滚烫石头的油锅,开始疯狂地震动、鸣叫起来!尖锐的提示音此起彼伏,汇成一片刺耳的噪音海洋!

    叮叮叮——

    嗡嗡嗡——

    快看手机!!

    天啊!推送!全网推送!

    距离我最近的一位贵妇,正捂着嘴,一脸惊恐地看着顾承烨,她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赫然是一个新闻APP的爆炸性推送标题,加粗的黑体字触目惊心:

    **【豪门血案惊天反转!顾氏总裁顾承烨涉嫌谋杀白月光沈清漪及亲生骨肉!独家曝光:刹车破坏、孕检报告、通话记录铁证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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