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章冥婚启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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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眼皮上。苏晚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丝质睡裙,黏腻地贴在脊背上。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撞得肋骨生疼。她喘着气,指尖发凉,方才那个坠入冰窟的梦魇余威犹在——刺骨的河水没过头顶,冰冷的水草缠上脚踝,像无数双来自深渊的手,将她拽向更深的黑暗。她下意识抚上小腹,那里尚且平坦,却已承载着另一个微小而炽热的生命。
她撑着坐起身,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杯壁,眼角的余光却猛地僵住。
黑暗里,正对着床榻的雕花梳妆台上,那面巨大的椭圆镜子里,正无声无息地浮出两行字迹。不是错觉,那字迹如同浸透了鲜血,正以一种诡异的速度由浅变深,最终凝固成两个淋漓狰狞的大字——
**偿命。**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炸开,直冲天灵盖。苏晚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喉咙被无形的恐惧扼紧,发不出半点声音。她几乎是滚下床的,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几步踉跄着扑到梳妆台前。冰凉的镜面贴着她的指尖,那两个字在近看之下,红得妖异,仿佛下一秒就要滴落下来。她的指尖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求证,猛地按向那个偿字的最后一撇。
指尖触到的不是预想中的粘稠湿滑,反而是一种奇异的、干燥的粉末感。更令她头皮发麻的是,就在她指尖按上去的刹那,那触目惊心的血色字迹,竟然像被橡皮擦抹过一样,飞快地淡化、消失!只留下镜面上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淡粉色粉末印记,和她指尖沾染的、同样微不可查的红色细末。
啪嗒!
刺眼的白光瞬间驱散了满室的幽暗。顾衍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被灯光拉长,投在苏晚身上,带着浓重的不耐和一丝被惊扰的戾气。他只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睡袍,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冷硬的锁骨。
大半夜不睡觉,闹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刚醒的沙哑,但更多的是不加掩饰的烦躁。他皱眉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梳妆镜面,又看向苏晚苍白如纸的脸和指尖那点若有似无的红痕,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老宅子年头久了,墙潮,渗水反碱,看花眼了吧疑神疑鬼。
苏晚倏地收回手,攥紧拳头,指尖那点细微的红色粉末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她想反驳,想告诉他那不是水痕,那分明是字,是血红的偿命!可话到了嘴边,看着顾衍那双毫无温度、只有厌烦的眼睛,又被生生咽了回去。在他眼里,她大概永远都是那个敏感、脆弱、小题大做的女人。她别开脸,声音干涩:没什么,做了个噩梦。
顾衍冷哼一声,显然不信,却也懒得深究。他抬手按了按眉心,语气更加不耐:明天还有个重要的并购会议,别一惊一乍的。说完,转身就走,厚重的房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光线,也隔绝了最后一丝微弱的暖意。黑暗重新笼罩下来,只剩下梳妆镜冰冷的反光,映着苏晚单薄僵硬的影子。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般的微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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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吝啬地洒下几道金色的光柱,灰尘在光柱里无声地舞蹈。苏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窒闷,拉开了衣帽间沉重的实木门。她需要换件衣服,离开这个让她喘不过气的房间。
然而,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寒意比清晨的空气更凛冽地窜上脊背。
她昨天精心整理好、挂在最内侧的那件Vera
Wang定制主婚纱,此刻竟然不在它专属的防尘袋里!它被以一种极其刺眼的方式,展现在衣帽间正中央最显眼的位置——穿在一个半身模特上。但这展示,是残酷的亵渎。
原本圣洁无瑕的象牙白缎面,被剪得支离破碎。裙摆被粗暴地撕扯开长长的裂口,象征着永恒爱情的精美蕾丝和钉珠被恶意地挑断、脱落,散落一地。最令人心悸的是,婚纱的心口位置,被剪开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破洞,边缘参差,像一张无声狞笑的嘴。模特光滑的脖颈上,还挂着一截被绞断的、染着可疑暗红色污渍的白色绸带。
苏晚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门框才勉强站稳。那不是普通的破坏,那是一种带着仪式感的、充满恶意的凌迟!她认得那种绸带,是婚礼时用来系同心结的!
就在这时,衣帽间外传来顾衍低沉含怒的声音:苏晚!我的领带……话音未落,脚步声已到了门口。
顾衍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衣帽间入口,目光瞬间被中央那件破碎的婚纱攫住。他脸上的表情在刹那间冻结,随即化为滔天的怒火,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他几步上前,一把扯下那件残破的婚纱,昂贵的缎面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苏晚!他猛地转过身,将那堆破布狠狠摔在苏晚脚边,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和暴怒,你到底有什么不满!不想结婚还是不满意婚礼的哪个环节直说!何必玩这种下三滥的把戏!演给谁看!
苏晚被他吼得耳膜嗡嗡作响,看着脚边那堆曾承载着她所有美好憧憬、如今却沦为废墟的洁白,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
衍哥哥怎么了我好像听到……一个柔婉担忧的女声恰到好处地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林薇穿着一身浅杏色的羊绒套裙,出现在顾衍身后,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她的目光扫过地上狼藉的婚纱,瞳孔似乎惊惧地缩了一下,随即快步上前,竟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一片边缘带着暗红污渍的蕾丝碎片。
她的指尖在那暗红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随即像是被烫到般收回手,抬起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天啊……这、这剪法……还有这颜色……她欲言又止,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顾衍,又转向苏晚,眼神复杂,晚晚姐,这……这看着怎么有点像……老辈人口里说的那种‘除秽’、‘断缘’的邪术仪式啊太不吉利了!
苏晚的目光死死钉在林薇那只刚刚触碰过污渍蕾丝的手上,准确地捕捉到她米白色羊绒袖口内侧,一抹极淡、几乎与羊绒纹理融为一体的——暗红色污迹!那颜色,那质地,与她昨夜在镜面上沾染、此刻仍残留在她指甲缝里的粉末,如出一辙!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贯穿了苏晚的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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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厚重的橡木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雪茄和旧书纸张混合的沉郁气息。顾衍坐在宽大的书桌后,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他冷峻的侧脸。苏晚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扶手上柔软的皮革,胃里像坠了一块冰。
咚咚。礼貌而轻柔的敲门声响起。
进。顾衍头也没抬。
林薇端着一个精致的骨瓷托盘,上面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温婉得体的笑容:衍哥哥,看你一早就忙到现在,给你煮了杯咖啡提提神。她将咖啡轻轻放在顾衍手边,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桌面,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咦这是什么
顾衍和苏晚同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顾衍摊开的一份并购案文件上,赫然压着一个刺眼的、与周围精英氛围格格不入的东西——一个扁平的、用劣质暗红色纸张折叠成的信封。信封上用同样暗红、仿佛干涸血迹般的墨水,写着三个扭曲的大字:**冥婚书**。
顾衍的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他一把抓起那个信封,粗暴地撕开封口,抽出里面同样材质的纸张。展开的瞬间,一股劣质朱砂混合着铁锈般的腥气扑面而来。
纸上用同样暗红的墨水画着诡异的、纠缠在一起的龙凤图案,图案下方是几行歪歪扭扭的字:
**谨以冥府之礼,聘娶阳世苏氏晚娘。**
**生辰:庚午年七月初七亥时。**
**聘礼:顾氏嫡子心头血三碗。**
**落款:无主孤魂敬上。**
在落款处,赫然按着一个模糊的、暗红色的指印!
苏晚的目光死死盯在那个指印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那个指印的大小、轮廓……她猛地看向自己右手拇指——那是她平时签重要文件习惯用的指印部位!她书桌抽屉里那盒特制的朱砂印泥,只有她知道放哪里!
顾衍的胸膛剧烈起伏,捏着那张冥婚书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纸张在他手中发出濒临碎裂的呻吟。他猛地抬头,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燃着冰冷的怒火,像淬了毒的箭,直直射向苏晚,一字一句,带着毁灭性的寒意:苏晚!你就这么恨我恨到要用这种下作恶心的手段来诅咒我还是诅咒你自己!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逼近苏晚,将那张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纸狠狠拍在旁边的茶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装神弄鬼也要有个限度!我顾家容不得这种乌烟瘴气的东西!既然你这么喜欢演,他指着书桌上那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眼神锐利如刀,签了它!滚去分居冷静!什么时候你那臆想症治好了,什么时候再谈回来!
苏晚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胃部熟悉的、尖锐的绞痛感再次袭来。她没有去看那份刺眼的分居协议,目光越过顾衍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精准地落在他身后、林薇那张写满担忧和同情的脸上。
就在刚才顾衍拍桌震怒的瞬间,林薇似乎也被吓得后退了半步,左手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书架。苏晚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死死锁在林薇那只扶着书架的左手——她米白色羊绒袖口的边缘内侧,蹭上了一道极其细微、却无比刺眼的暗红色痕迹!那形状,分明是手指无意间蹭过未干的颜料留下的!与她袖口内侧昨夜留下的、以及刚才捡起蕾丝碎片时留下的污渍,颜色质地完全吻合!
所有的线索在苏晚脑中瞬间炸开:镜面血字的粉末,婚纱上的污渍,冥婚书上的颜料和指印,还有袖口上这屡次出现的暗红!这绝不是巧合!
在顾衍冰冷目光的逼视和林薇看似无辜的注视下,苏晚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胃里的翻江倒海。她没有争辩,没有哭闹,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极其轻微地,在林薇刚才扶过的书架侧面、一个不起眼的雕花凹槽边缘,刮下了一点点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残留的暗红色粉末。
细微的粉末悄无声息地落进她早已准备好的一张白色纸巾里。她迅速而隐蔽地将纸巾折叠,紧紧攥在手心,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软肉,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让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她抬起眼,迎向顾衍那双怒火未消的眸子,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好,我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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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风带着深秋的萧瑟,卷起庭院里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扑在冰冷的花岗岩台阶上。沉重的雕花铁门在苏晚身后缓缓关闭,发出沉闷的哐当一声,彻底隔绝了门内那灯火通明却冰冷入骨的家。她只拎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物,便是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那把古朴的檀木梳。
顾衍没有出来送,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管家老陈站在门内,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低低叹了口气。
苏晚站在冰冷的台阶上,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栋在暮色中如同巨大怪兽的顾家老宅。夕阳的余晖给它镀上了一层虚假的金边,却无法驱散那深植其中的阴冷和算计。胃部的疼痛又开始隐隐发作,提醒着她身体里那个需要她独自面对的、更残酷的敌人。
她拢紧了单薄的外套,不再留恋,转身走下台阶。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一股烧灼般的痛感。她走到路边,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小姐,去哪儿司机师傅的声音带着点暖意。
去……苏晚报出提前在网上租好的一个老式小区地址,声音有些沙哑。车子启动,汇入城市的车流。霓虹初上,光影在车窗上飞快地流淌、变幻,映着她苍白而疲惫的脸。
她摊开一直紧握的左手,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几道深深的红痕。那张折叠的白色纸巾静静地躺在那里。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它,里面是极其微量的暗红色粉末,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她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找到一个标注为物证鉴定-李工的号码。编辑短信的手指因为疲惫和寒冷而有些僵硬,但她打出的每一个字都清晰而坚定:
李工,急件。样本已取到,特征:暗红色粉末,干燥,微腥,疑似特殊染料或标记物。来源:顾宅。需最快速度确认成分及可能的用途。费用不是问题。另,请务必保密。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静的车厢内格外清晰。苏晚将手机按在胸口,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再睁开眼时,那里面不再是恐惧和茫然,而是如同淬火寒冰般的冷冽与决绝。
车窗外,城市的灯火如同蜿蜒流淌的星河。苏晚靠在冰冷的车窗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行李箱里那把檀木梳冰凉的梳齿。镜中血字、破碎的婚纱、染着诡异暗红的冥婚书……还有林薇袖口上那屡次出现的、刺眼的痕迹……这些碎片在脑中疯狂旋转、碰撞。
顾衍的厌弃和指责像冰冷的针,密密麻麻扎在心上。可此刻,另一种更尖锐、更清醒的痛楚压过了这些——是胃部深处传来的、持续不断的钝痛和灼烧感。从流产后,这感觉就未曾真正消失,只是被接踵而至的打击和巨大的悲恸暂时掩盖了。如今,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环境,这疼痛反而变得无比清晰,像一只冰冷的手在腹腔里缓慢而残忍地搅动。
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分居呵。顾衍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或者根本不在乎,他强行塞给她、逼她签下的这份协议,对她而言或许并非纯粹的放逐,而是一线喘息的生机。她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冷静地舔舐伤口,更需要……找出那双藏在暗处、不断将她推向深渊的手。
手机在掌心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一条新信息,来自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屏幕上只有一行冰冷、带着嘲弄的字,像毒蛇的信子:
顾太太,游戏才刚刚开始。喜欢我的‘见面礼’吗
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寒意瞬间冻结了全身的血液。她猛地攥紧了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胃部的绞痛在这一刻陡然加剧,如同有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她的内脏,用力撕扯。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铁锈味,才将那声几乎要冲出口的痛呼强行咽了回去。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在她骤然失焦的瞳孔里扭曲、拉长,变成一片光怪陆离、充满恶意的景象。
第2章
婴泣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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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坚硬,带着陈年木头腐朽气息的地板紧贴着苏晚的脊背。阁楼里没有窗,只有一扇低矮的、紧闭的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线和声音。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重地压在她的眼皮上、口鼻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呛人的灰尘味,每一次心跳都撞在空荡荡的肋骨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分居。顾衍冰冷的声音和那份甩在茶几上的协议,像烙印一样刻在脑海里。她蜷缩在唯一一块还算干净、散发着霉味的旧地毯上,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试图汲取一点点可怜的暖意。胃部的钝痛从未真正消失,此刻在这绝对的寂静和阴冷中,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顽固,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腹腔里缓慢地切割。
她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意识在昏沉与清醒的边缘漂浮,昨夜镜面上的血字、破碎的婚纱、那张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冥婚书……还有林薇袖口上那抹刺眼的暗红……如同鬼魅的碎片,在黑暗中反复闪现、拼接。
突然,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被死寂吞噬的声音钻进了她的耳朵。
呜……呜哇……
像是初生婴儿极度委屈的、压抑的啼哭,断断续续,带着令人心悸的抽噎感。
苏晚的神经瞬间绷紧!她猛地睁开眼,在绝对的黑暗中屏住呼吸,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向了头顶。哭声!是婴儿的哭声!声音的来源……很近!似乎就在……就在她的床底下!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驱散眩晕。这里是顾家老宅的阁楼,顾衍为了让她冷静而安排的囚笼。婴儿这里怎么可能有婴儿!
哭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更加清晰,带着一种无助的哀切,仿佛就在她身下的地板缝隙里透出来。
不是幻觉!绝不是!
苏晚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从冰冷的地板上撑坐起来。黑暗中,她凭着记忆摸索着身下这块老旧的地板。指尖触到一块边缘似乎不太平整的木板。她屏住呼吸,指甲抠进那道微小的缝隙,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撬动!
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木头摩擦声响起。那块并不大的木板被她硬生生掀开了一条缝!一股更加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呛得她咳嗽起来。而那断断续续的婴儿哭声,瞬间变得清晰无比,正是从这狭窄的缝隙底下传出来的!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苏晚深吸一口气,将木板彻底掀开!借着从门缝底下透进来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线,她看清了——在床板下方一个特意挖空的、极其隐蔽的暗格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巴掌大的、黑色的塑料装置。它像一块加厚的U盘,顶端有一个细小的指示灯,正随着那凄厉的婴儿哭声,一闪一闪地亮着猩红的光!
录音笔!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冲散了恐惧,直冲天灵盖!不是鬼,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有人在这里安装了循环播放婴儿哭声的录音装置,就是为了吓她!折磨她!让她崩溃!
苏晚想都没想,伸手就要去抓那个东西,她要砸碎它,让这恶毒的声音彻底消失!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的塑料外壳时——
咔哒!
阁楼那扇沉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刺眼的手电筒强光如同利剑,狠狠劈开浓稠的黑暗,直直打在苏晚的脸上,让她瞬间失明!
顾衍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只有冰冷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和嘲讽,如同冰锥砸落:
苏晚,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强光刺得苏晚眼睛剧痛,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出。她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另一只手还僵硬地停在那个敞开的暗格上方。
闹她放下手,迎着那刺目的光,声音因为愤怒和寒冷而微微发颤,指向床板下的暗格,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深更半夜,在我床底下放婴儿哭声的录音!这是谁在闹!
顾衍的目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扫去,眉头紧锁。他大步走进来,皮鞋踩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他弯腰,毫不费力地伸手从暗格里拿出了那个黑色的录音装置。那东西还在尽职尽责地播放着断断续续、令人心头发毛的婴儿啼哭。
顾衍盯着那闪烁的红灯看了两秒,随即,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刺眼的、充满讥诮的弧度。他抬起眼,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一样射向苏晚,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录音笔他晃了晃手里的东西,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苏晚,你的臆想症真是越来越严重了!这不过是我以前随手扔在这里的一个旧蓝牙音箱!可能是电路老化接触不良,或者被老鼠啃了线,短路了发出这种怪声!他随手将那个还在呜哇作响的东西狠狠往旁边的旧木箱上一摔!
啪嚓!一声脆响,塑料外壳碎裂,零件散落一地。那折磨人的哭声戛然而止。
阁楼里瞬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顾衍冰冷而笃定的声音在回荡:老宅子年久失修,出点怪声很正常。你自己心里有鬼,听什么都像鬼哭狼嚎!需要我现在就给你请个道士,在阁楼门口贴上驱鬼符吗!
他高大的身影逼近,带着巨大的压迫感,阴影完全笼罩了蜷缩在地板上的苏晚。他俯视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彻头彻尾的不耐烦和一种被愚弄的愤怒。
听着,他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如刀,收起你那套装神弄鬼的把戏!看在你……他目光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语气更加冰冷,……看在你肚子里顾家骨肉的份上,这是我最后一次容忍你的胡闹!再有一次,他指着那扇通往外面冰冷世界的门,你就给我永远滚出顾家!
说完,他不再看苏晚惨白的脸和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身体,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沉重的木门在他身后再次被狠狠摔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和所有可能的解释。黑暗重新吞噬了一切,只剩下地上那堆被摔碎的塑料残骸,和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灰尘与屈辱。
苏晚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因为愤怒和极度的寒冷而无法抑制地颤抖。那摔碎的绝不是普通的蓝牙音箱!那分明是精心设计的录音装置!顾衍……他到底是真瞎,还是……在包庇谁!
胃部的绞痛再次汹涌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猛烈。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才将那几乎冲破喉咙的怒吼和绝望的呜咽死死压了回去。黑暗中,只有她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和指甲在冰冷地板上抓挠发出的、令人心头发紧的细微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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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苦涩药味弥漫在小小的阁楼里。老旧的木桌上,放着一只白瓷碗,里面是深褐色的汤汁,表面漂浮着几粒未被完全滤净的药渣。这是顾家每天雷打不动送来的安胎药。
苏晚坐在桌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胃里的灼烧感一阵紧似一阵,但她强迫自己端起碗。为了孩子,她必须喝下去。哪怕这药味让她从喉咙到胃里都翻江倒海。
冰凉的瓷碗边缘贴上嘴唇。她屏住呼吸,仰头,将温热的药汁灌入喉咙。那股强烈的苦涩和难以言喻的土腥气瞬间冲上鼻腔,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硬是咽了下去。
然而,就在药汁滑过喉咙的瞬间,一股极其怪异的、仿佛焚烧纸张或草木灰烬的味道猛地顶了上来!这味道混杂在药味里,突兀而刺鼻。
苏晚身体一僵,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她猛地放下碗,捂住嘴,控制不住地剧烈干呕起来。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有酸水和那股令人作呕的灰烬味道在口腔鼻腔里弥漫。
她喘息着,惊疑不定地看向那只白瓷碗。碗底,深褐色的药渣沉淀着,而在那药渣中间,赫然混杂着一些极其细碎的、灰黑色的粉末状物质!
纸灰!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中炸开!她猛地伸手,不顾药汁的滚烫,用手指在碗底搅动,沾起那些灰黑色的碎屑。指尖捻动,那东西极其细腻,带着一种干燥的、焚烧过的质感,和淡淡的草木灰味道。
张妈!苏晚猛地抬头,朝着紧闭的阁楼门喊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张妈!
过了片刻,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钥匙开锁的声音。头发花白、神情有些局促的张妈推开门,探进半个身子:太太,您叫我
苏晚将那只碗猛地递到她面前,碗底那些灰黑色的碎屑清晰可见,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这药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张妈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目光落在碗底,脸上也露出惊愕和茫然:这……这不可能啊太太!药是我亲手在小厨房煎的,一步都没离开过!煎好了就立刻端上来了,盖子都是盖着的!中间绝对没人碰过!她急切地辩解着,眼神里是真实的困惑和一丝惶恐。
没人碰过苏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盯着张妈那张布满皱纹、写满无辜和不安的脸,胃里那股混合着药味、灰烬味和强烈恶心的感觉再次翻涌上来。她强忍着,目光锐利地扫过张妈干净的双手和围裙。没有破绽。
就在这时,门外走廊里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伴随着林薇那柔婉得如同春风拂柳的声音:晚晚姐怎么了我好像听到你在喊话音未落,林薇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她今天穿着一件藕荷色的羊绒衫,衬得脸色更加温婉动人。她目光扫过苏晚手里的碗和张妈惶恐的脸,眉头微蹙,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出什么事了
苏晚没说话,只是将碗底转向她,那灰黑色的碎屑如同不详的污点。
林薇的目光落在碗底,脸上瞬间浮现出惊愕和难以置信,她用手掩住嘴,低呼一声:天啊!这……这是什么东西她快步上前,仔细看了看,随即转向张妈,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厉:张妈!这药你是怎么煎的怎么能让这种脏东西混进去万一姐姐喝出问题怎么办!
张妈吓得脸色发白,连连摆手:林小姐,我真没有!我发誓!我煎药的时候连只苍蝇都没飞进去过!我……
够了!一个冰冷含怒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同寒冰炸裂,打断了张妈的辩解。
顾衍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光线。他脸色铁青,大步走进狭小的阁楼,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先是狠狠剜了张妈一眼,随即猛地转向苏晚,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白瓷碗!
他看也不看碗底,手腕猛地一扬!
哗啦——!
深褐色的药汁混杂着灰黑色的碎屑,连同那只无辜的白瓷碗,被他狠狠砸在阁楼冰冷的石头墙壁上!刺耳的碎裂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响,药汁和碎片四溅飞散,溅湿了地毯,也溅到了苏晚冰冷的手背上。
苏晚!顾衍的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跳,他指着地上狼藉的碎片和药汁,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嘶哑,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你真是好样的!为了证明你那套‘有人害你’的鬼话,连孩子都可以拿来当筹码!你不想喝药行!他猛地指向门口,眼神锐利得如同要刺穿她,从今天起,所有的药都给我倒掉!一口都不许送上来!你想毒死你自己,我管不着!但你肚子里顾家的种,要是因为你这种下作手段出了半点差池,他逼近一步,高大的阴影将苏晚完全笼罩,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毁灭性的寒意,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后悔!
说完,他不再看苏晚瞬间惨白如纸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体,转身,带着雷霆般的怒气,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沉重的摔门声再次震得整个阁楼都在颤抖。
林薇站在一旁,脸上写满了担忧和同情,她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似乎想扶住苏晚:晚晚姐,你别生气,衍哥哥他也是太担心孩子了……他……她的声音温柔似水,充满了安抚的意味。
苏晚却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手。胃里的翻江倒海和那股焚烧灰烬的味道混合着顾衍冰冷的指责,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死死地盯着林薇,目光如同最锋利的探针,扫过她那张写满无辜的脸,扫过她干净无瑕的双手,最终,落在了她藕荷色羊绒衫的袖口内侧——那里,似乎有一点点极其细微的、比衣服颜色略深的、不易察觉的灰黑色粉末状痕迹!非常淡,几乎像是光线造成的错觉。
但苏晚看到了!那痕迹,与她碗底那些灰黑色的碎屑,何其相似!
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挺直了脊背,冷冷地、死死地盯着林薇那双看似清澈无辜的眼睛,直到对方在那目光下微微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张妈,麻烦……收拾一下。苏晚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颤抖。她不再看任何人,转身,一步一步,僵硬地走向阁楼深处那片更浓重的黑暗里。每一步,都像踩在冰冷的刀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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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吊灯折射着璀璨的光芒,将顾家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槟、香水与食物的甜腻气息。今天是顾衍的生日宴,商界名流、家族亲朋云集于此。顾衍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俊朗非凡,正与几位重要的合作伙伴谈笑风生,眉宇间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和疏离。他是今晚当之无愧的焦点。
苏晚穿着一身并不算起眼的烟灰色长裙,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像一抹被遗忘的阴影。胃部的灼痛感从未停止,此刻在喧嚣和食物的气味刺激下,反而愈演愈烈。她端着一杯温热的清水,小口地啜饮着,只想这场令人窒息的宴会快点结束。
晚晚姐,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林薇端着两杯香槟,如同月光女神般轻盈地走了过来,脸上是温婉得体的笑容。她今天穿了一袭银白色的露肩长裙,颈间戴着一条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光彩照人。她将其中一杯香槟递向苏晚,声音轻柔,今天是衍哥哥生日,开心点嘛。喝一杯
苏晚下意识地想拒绝,她现在的身体根本不能沾酒。
薇薇说得对,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顾衍不知何时结束了谈话,端着酒杯走了过来,他站在林薇身边,目光落在苏晚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命令的意味,语气不容置喙,今天是我生日。喝一点,别扫大家的兴。
他的目光带着无形的压力。苏晚看着眼前那杯金黄色的、冒着细密气泡的液体,又看了一眼顾衍明显不悦的脸色和林薇脸上那无懈可击的微笑。她不想在这种场合再起冲突。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接过了林薇递来的那杯香槟。
这就对了嘛。林薇的笑容加深,眼底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幽光。
苏晚将杯口凑近唇边,一股清冽的果香混合着酒精的气息钻入鼻腔。她屏住呼吸,浅浅地抿了一口。冰凉微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凉,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淡雅的栀子花香和一种若有似无的、类似某种干燥草药的奇异味道,在她口腔里弥漫开来。这味道……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闻到过还没等她细想——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如同海啸般猛地袭来!
眼前的景象瞬间开始旋转、扭曲!璀璨的水晶灯变成无数个晃动的光点,周围宾客的笑语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身体却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脱离地面。
晚晚姐你怎么了脸色好差!林薇带着惊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起来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苏晚想说自己没事,想放下杯子,但她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那股奇异的栀子花香混合着草药的味道,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刺入她的神经。她猛地晃了一下,手中的香槟杯脱手而出,啪地一声摔碎在地毯上,金黄色的酒液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污渍。
啊!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惊呼。
晚晚!顾衍的声音带着惊愕和一丝怒意。
苏晚只觉得天旋地转,视野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晃动的光晕。她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朝自己靠近,带着林薇身上那股独特的栀子花香……那香气此刻却如同毒蛇的信子,让她感到强烈的威胁!混乱的意识里,无数恐怖的画面碎片般涌现:镜中的血字、破碎的婚纱、冥婚书上狰狞的指印、碗底灰黑的纸灰……还有那凄厉的婴儿哭声!
别过来!一声失控的尖叫冲破喉咙!苏晚在极度的混乱和恐惧中,猛地从旁边自助餐台上抓起一把用来切割烤肉的银质餐刀!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混乱的意识有了一瞬间的、扭曲的清明——保护自己!保护孩子!
她握着刀,踉跄着,眼神涣散而狂乱,竟直直地朝着离她最近的、散发着那股致命栀子花香的身影——林薇——扑了过去!
啊!救命!林薇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惊恐地后退,脚下却像被钉住一般,身体恰好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地上!她双手抱头,蜷缩着,如同受到巨大惊吓的小鹿,浑身颤抖。
苏晚!你疯了!一声雷霆般的怒吼如同炸雷在耳边响起!
一道巨大的力量猛地袭来!苏晚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仿佛骨头都要被捏碎!手中的餐刀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在远处的地毯上。
紧接着,啪——!
一声极其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苏晚的左脸上!
巨大的力道让她整个人被打得踉跄着侧摔出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坚硬的大理石茶几角上!眼前瞬间一黑,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模糊了她的视线。半边脸颊火辣辣地剧痛,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尖锐的鸣叫和模糊晃动的色块。
她趴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视线被额角流下的鲜血模糊了大半。她看到顾衍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他正小心翼翼地扶起地上瑟瑟发抖、梨花带雨的林薇,眼神里的心疼和怒火几乎要喷出来。她看到周围无数张或惊恐、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脸,手机摄像头闪烁的光如同无数只窥伺的眼睛。
天啊!顾太太真的疯了!
她刚才想杀林小姐!
太可怕了!精神病发作了吧!
快拍下来!明天的头条有了!
无数窃窃私语和手机拍照的咔嚓声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额头的伤口在突突地跳着疼,胃里的灼烧感混合着强烈的眩晕和恶心,让她几乎窒息。在那片混乱和刺耳的指责声中,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苏晚涣散的目光艰难地、死死地定格在林薇那张写满惊惧和泪水的脸上。
她看到,林薇那只刚才似乎因为惊恐而紧紧抓住顾衍手臂的手,在顾衍看不见的角度,极其轻微地、快速地拂了一下她自己的银白色裙摆下摆。而那个位置,似乎沾染了一点点……极其细微的、淡黄色的粉末
下一秒,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了她。
第3章
祭坛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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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粘稠的,带着消毒水冰冷气味的黑暗。
意识像沉在冰冷的海底,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沉重的铅块拖拽回去。身体是散架的,每一块骨头都浸在酸涩的疼痛里,只有小腹的位置,那里……是空的。一种令人心悸的、被生生剜去一块的空洞感,冰冷地蔓延开,比额角那道已经凝固的伤口更痛彻心扉。
婴儿……她的孩子……
宴会上刺耳的尖叫、鄙夷的目光、手机闪烁的冷光、顾衍那雷霆般的一耳光……还有额角撞上大理石茶几时那沉闷的钝响……碎片般的记忆在混沌的脑海里冲撞,最终都汇聚成林薇那张在顾衍臂弯里惊惧哭泣的脸。
苏晚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里,是医院病房惨白的天花板,单调的顶灯散发着毫无温度的光。浓重的消毒水味包裹着她,提醒着她身处何地。她动了动手指,指尖冰凉麻木。
醒了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床边传来,像淬了冰的刀锋,瞬间割开了病房里虚假的宁静。
苏晚缓缓转动僵硬的脖颈。顾衍就坐在病床边的单人沙发里,高大的身影陷在阴影中,只露出紧绷的下颌线条和一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他身上还穿着昨晚宴会那套昂贵的黑色礼服,只是领带扯松了,衬衫领口也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暗红——那是她额角流下的血吗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只有审视,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仿佛被愚弄被背叛后的滔天怒火。
感觉怎么样他问,声音低沉平稳,却字字带着无形的压迫,像巨石压在苏晚的胸口,差点用刀捅死我的救命恩人,又把自己摔成这样,苏晚,你真是越来越能耐了。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苏晚千疮百孔的心脏。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她用尽力气才发出一点嘶哑的声音:林薇……她……
薇薇没事。顾衍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维护,她受了惊吓,但比你强,至少她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不会装疯卖傻。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逼近病床,阴影完全笼罩了苏晚。他俯视着她,眼神冰冷锐利,像在看一件令他极度厌恶的物品。
医生说,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残忍的宣判意味,孩子没了。
轰——!
虽然早有预感,但这五个字被顾衍用如此冰冷、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依旧像一颗炸弹在苏晚脑中炸开!那被强行压抑的空洞感和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她猛地睁大眼睛,瞳孔骤然收缩,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小腹那被剜空的地方,此刻像是被无数只冰冷的手狠狠撕扯、翻搅!痛!痛得她眼前发黑,几乎要再次晕厥过去!
不……一声破碎的呜咽从她紧咬的牙关里挤出,带着绝望的血腥味。
不顾衍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其讽刺、极其冰冷的弧度,他猛地弯下腰,双手撑在病床两侧的护栏上,将苏晚困在方寸之间,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砸下:
你有什么资格说‘不’!苏晚!监控拍得清清楚楚!是你!像个疯子一样拿着刀扑向薇薇!是你!自己没站稳摔倒撞破了头!是你!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
我没有……苏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汹涌而出,混合着额角伤口渗出的血水,滑落苍白的脸颊,是林薇!那杯酒……那酒有问题!她……
够了!顾衍一声厉喝,猛地直起身,像被彻底激怒的雄狮,他指着苏晚,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事到如今你还想把脏水泼给薇薇!那杯酒是薇薇好心递给你,也是你自己接过去喝的!没人逼你!监控里看得明明白白!所有人都看到了!是你!是你自己失控发疯!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将苏晚焚烧殆尽:我真是瞎了眼!之前还觉得你只是敏感多疑!现在看来,你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个为了自己那点可怜又可笑的被害妄想,连亲生骨肉都可以牺牲的疯子!
我没有……苏晚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捂住空荡的小腹,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已经逝去的微小生命,巨大的悲痛和冤屈让她浑身痉挛,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没有顾衍冷笑,那笑容里充满了极致的厌恶和鄙夷。他不再看苏晚惨不忍睹的样子,转身走到病房门口,拉开房门。门外,两名穿着制服的保安肃立着。
看好她。顾衍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另外,他顿了顿,侧过脸,目光如同冰锥,最后刺向病床上缩成一团的苏晚,联系精神科张主任,给她做个最全面的精神鉴定。我怀疑她的臆想症已经严重到具有攻击性。
沉重的病房门被无情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线和声音,也彻底隔绝了苏晚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藤,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破布娃娃,瘫软在病床上,只有眼泪无声地、汹涌地流淌。额角的伤口在突突地跳着疼,胃里那熟悉的、冰冷的灼烧感再次翻涌上来,混合着失去孩子的剧痛,几乎要将她撕裂。
顾衍……他信了监控。他信了所有人的眼睛。他信了林薇的眼泪和表演。他唯独……不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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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最终被老宅那更加沉闷、带着陈年木头和灰尘的味道所取代。苏晚被接回了顾家,名义上是休养,实则是软禁。她被安置在远离主宅的一栋偏僻小楼里,窗外是荒芜的后花园,终日不见阳光。顾衍再没出现过,只有冷漠的佣人按时送来寡淡的饭菜和据说有助于安神的汤药。
流产后的身体极度虚弱,小腹的隐痛从未消失,额角的伤口结着丑陋的痂。但更折磨人的是那股如影随形的、冰冷的被监视感。她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顾衍那双无形的眼睛注视下。那个所谓的精神鉴定像一个巨大的、随时可能落下的铡刀,悬在她的头顶。
她必须做点什么。她不能坐以待毙。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苏晚强撑着虚软的身体,悄悄溜出了那间如同囚笼的房间。老宅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发出轻微的回响,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回音。她凭着模糊的记忆,摸索着通往主宅地下室的方向。那里……她记得顾衍有一次无意中提过,存放着一些家族旧物。也许……能找到些什么关于林薇关于那些诡异的灵异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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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隐藏在厨房后面一个不起眼的储藏间里。楼梯狭窄而陡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杂着灰尘、霉菌和陈年物品的特殊气味。苏晚扶着冰冷粗糙的墙壁,一步步往下走,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推开那扇沉重的、布满灰尘的木门,一股更加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地下室很大,堆满了蒙尘的旧家具、落满灰尘的油画框和一些用白布覆盖着的、形状不明的杂物。只有一盏昏黄的、功率极低的灯泡悬挂在中央,提供着聊胜于无的光线,将巨大的阴影投射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扭曲而诡异。
苏晚屏住呼吸,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微弱的光柱在黑暗中扫过,照亮飞舞的尘埃。她小心翼翼地往里走,避开那些蛛网密布的障碍物。空气里除了灰尘味,似乎还隐约飘荡着一丝极其淡的、若有似无的……香烛燃烧后的味道
她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光线扫过角落一堆盖着厚厚防尘布的杂物时,她停住了脚步。那块布似乎比其他地方更脏,而且……形状有点奇怪,不像单纯的家具轮廓。
一种强烈的直觉驱使着她。苏晚深吸一口气,伸手,猛地掀开了那块沉重的防尘布!
哗啦——
灰尘如同烟雾般腾起。苏晚被呛得咳嗽起来,但她强忍着,手机的光柱直直地照了过去!
看清眼前景象的刹那,苏晚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那不是杂物堆!
那是一个简易搭设的、用废弃木板和砖块垒成的……祭坛!
祭坛正中央,赫然竖着一个用稻草和破旧布条扎成的假人!假人身上,套着一件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的、眼熟的烟灰色长裙——正是苏晚在顾衍生日宴上穿的那件!假人的胸口位置,被粗暴地钉着一张写满字迹的黄纸,上面用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颜料,歪歪扭扭地写着苏晚的名字和她的生辰八字!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假人的头上插着几根长长的、闪着寒光的银针!针尖深深地扎进稻草里,位置正对着假人的小腹!而在假人脚下,散落着一些烧了一半的、画着诡异符咒的黄色纸钱,还有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散发着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腥气!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苏晚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倒竖!这是……这是冲着她来的!是诅咒!是恶毒的巫蛊!
砰!
地下室入口那扇沉重的木门被人猛地推开,撞击在墙壁上发出巨响!
刺眼的手电筒强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打了进来,精准地笼罩在苏晚和那个阴森恐怖的祭坛上!
啊——!一声凄厉惊恐的尖叫划破了地下室的死寂!
林薇站在门口,一手捂嘴,一手指着祭坛的方向,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她身后,跟着面色铁青、眼神如同暴风雪般冰冷的顾衍!还有两个被尖叫声惊动、匆匆赶来的佣人!
天啊!太太……太太她……她真的在搞这些东西!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后怕,她踉跄着扑到顾衍身边,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仿佛寻求唯一的庇护,衍哥哥!你看!祭祀!巫蛊娃娃!她……她就是用这种邪术害死了我们的孩子!她疯了!她真的疯了!
顾衍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死死钉在祭坛上那个穿着苏晚旧裙、插满银针的稻草人身上,又缓缓移向僵立在一旁、脸色惨白如鬼的苏晚。他脸上的肌肉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抽搐,额角的青筋暴跳,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整个地下室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度!
苏晚……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毁灭气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你还有什么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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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衣料,将寒意丝丝缕缕地渗入骨髓。苏晚跪坐在客厅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身体因为虚弱和寒冷而无法抑制地颤抖。额角刚刚拆线的伤口在突突地跳着疼,胃里的灼烧感也从未停止。但她只是挺直了脊背,像一棵被霜雪压弯却不肯折断的芦苇。
她的面前,是一张摊开的、墨迹未干的离婚协议书。旁边,放着一支昂贵的黑色钢笔。
顾衍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她。窗外是沉沉的夜色,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他高大而冰冷的背影,如同一座拒绝融化的冰山。林薇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捧着一杯热茶,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小片阴影,安静得如同一个精致的、无害的玩偶。
签了它。顾衍的声音响起,没有任何起伏,没有任何温度,像在宣读一份与他无关的文件,顾家的一切,你一分钱都别想带走。立刻从这里消失。
空气死寂得可怕,只有苏晚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她没有去看那份协议,目光越过顾衍冰冷的背影,落在林薇身上。林薇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注视,微微抬起头,迎上苏晚的目光。那双看似清澈无辜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苏晚狼狈的模样,而眼底深处,却飞快地掠过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冰冷的、带着胜利者嘲弄的笑意。快得如同错觉。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那只冰冷的手再次狠狠攥住。她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却也让她混乱的头脑有了一瞬间的清醒。
她慢慢伸出手,没有去碰那支钢笔,而是用冰冷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份离婚协议书的纸张边缘。指尖感受到纸张的冰冷和锋利。
呵……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无尽嘲讽的冷笑,从苏晚苍白的唇间逸出。
顾衍的背影似乎僵了一下。
苏晚抬起眼,不再看林薇,而是直直地看向顾衍那映在玻璃上的、模糊的侧影。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决绝的冰冷:
顾衍,你赶我走,可以。
你信她不信我,也可以。
你把我当疯子,把我当凶手,都可以。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但请你记住,下一个祭品……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猛地刺向沙发上的林薇,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近乎残忍的弧度:
就该轮到你的‘救命恩人’了。
轰——!
林薇手中的茶杯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泼洒出来,烫红了她的手背,她却像是毫无知觉,只是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晚,仿佛看到了最可怕的恶魔。
顾衍猛地转过身!那张英俊的脸上布满了震惊和狂怒!他几步冲到苏晚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泰山压顶般的恐怖压迫感!他一把抓起那份离婚协议书,狠狠摔在苏晚面前的茶几上!
签!字!他咆哮着,声音震得空气都在颤抖,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将苏晚焚烧成灰烬,立刻!给我滚!
苏晚看着他暴怒扭曲的脸,看着林薇那副惊魂未定、泫然欲泣的样子,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火焰彻底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伸出冰冷而颤抖的手,拿起那支沉重的钢笔。
笔尖落在签名处。
苏晚两个字,写得缓慢,却异常用力。笔锋划过纸张,留下深刻的痕迹,像两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每一笔,都耗尽了她仅存的气力。
签完字,她放下笔,身体晃了一下,几乎支撑不住。她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扶着冰冷的茶几,艰难地站了起来。
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搅,尖锐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她强忍着,踉跄着走向门口。那里,只放着一个她来时带来的、小小的行李箱。
她拉过行李箱的拉杆,冰冷的金属触感刺入掌心。
等等!林薇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她站起身,脸上带着虚伪的同情和不忍,晚晚姐,外面下雨了,天又冷,你身体还没好……至少带把伞……
苏晚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甚至没有回头。
她拉开那扇沉重的、雕花的橡木大门。
冰冷的、带着湿气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夹杂着细密的、冰冷的雨丝,狠狠抽打在她单薄的身上和脸上。额角的伤口被冷风一激,传来尖锐的刺痛。
门外,是沉沉的夜色,是冰冷的雨幕,是深不见底的、未知的深渊。
苏晚站在门槛上,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灯火辉煌的大厅里,顾衍依旧站在那里,背对着她,像一座冰冷的雕塑。林薇站在他身边,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姿态亲昵而充满占有欲。
苏晚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被掀开防尘布、暴露在灯光下的阴暗角落。那个阴森诡异的祭坛,那个穿着她旧裙子、插满银针的稻草人……她死死地盯着稻草人身上那件破旧的烟灰色长裙的布料。
然后,在顾衍和林薇都没有注意的瞬间,她猛地弯腰,动作快得如同扑食的猎豹!她的手指精准地、狠狠地抓向稻草人那破旧布裙的下摆!
嗤啦——!
一声轻微的布料撕裂声!
一小块边缘带着明显撕扯痕迹的、烟灰色的布料碎片,被她死死攥在了冰冷的手心里!那粗糙的质感,与她身上残留的胃痛和额角的伤口一样,都是刻骨的屈辱印记!
下一秒,她毫不犹豫地转身,拉着那个小小的行李箱,决绝地、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门外冰冷刺骨的雨幕之中!
沉重的橡木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发出沉闷而绝望的砰的一声巨响,彻底隔绝了门内虚假的温暖和令人窒息的算计。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她的头发和单薄的衣衫,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根细针扎进皮肤。胃部的剧痛在这一刻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猛烈地爆发开来!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猛地袭来!
苏晚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重重地向前栽倒在冰冷的、湿漉漉的石阶上!
行李箱的滚轮在台阶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滚落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坚硬的石阶边缘,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温热的血混合着冰冷的雨水,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最后一瞬,她唯一能感觉到的,是手心里死死攥着的那块粗糙的、烟灰色的布料碎片,和胃里那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烧成灰烬的、冰冷而尖锐的剧痛。
第4章
旧梳谜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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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冰冷的,连绵不绝的雨,敲打着老旧铝合金窗框,发出单调而令人心烦意乱的嗒嗒声。
意识像是沉在冰冷浑浊的泥沼里,每一次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都被沉重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寒意拖拽回去。额角是尖锐的、一跳一跳的痛,太阳穴像是被两把钝锤不断敲击。但更清晰、更顽固的,是胃里那持续不断的、冰冷而剧烈的灼烧感,像有一块烧红的烙铁死死按在腹腔深处,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尖锐的痛楚。
苏晚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里,是陌生的、低矮的天花板,墙皮有些剥落,露出里面灰黄色的底子。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廉价消毒水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灰尘和陈年旧物的味道。
不是医院。也不是那个如同怪兽般吞噬她的顾家老宅。
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带着冰冷的刺痛涌回脑海:冰冷的雨夜,沉重的摔门声,撕裂的布料攥在手心的触感,额角磕在石阶上的剧痛,胃里那几乎将她撕裂的绞痛……还有,那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她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指尖触到身下粗糙的床单纹理。视线缓缓移动,扫过狭小的房间:一张单人床,一个掉了漆的旧衣柜,一张摇摇晃晃的木桌,一把同样破旧的椅子。窗户紧闭,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模糊了外面灰蒙蒙的天色和几棵光秃秃的梧桐树影。
这里是……她租下的那个老式小区的顶楼单间。一个远离顾衍、远离林薇、远离所有噩梦的……暂时的避风港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胃部的灼痛感猛地加剧,像有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她的内脏,用力一拧!苏晚猛地蜷缩起身体,额角瞬间渗出冷汗,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才将那声痛苦的呻吟强行压了回去。她摸索着从床边一个塑料袋里翻出几粒药片——那是出院时医生开的,最廉价的止痛药——干咽了下去。药片刮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阵刺痛。
身体虚弱得可怕,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耗尽全力。她撑着床沿,极其缓慢地坐起身,眩晕感如同浪潮般袭来。额角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过,白色的纱布边缘还隐隐渗着一点暗红的血迹。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息着,目光落在放在床尾的那个小小的行李箱上。
拉链被拉开了一小半,露出里面几件叠得并不整齐的换洗衣物。而在衣物最上面,安静地躺着一把古朴的、颜色深沉的檀木梳——那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也是她离开顾家时唯一带走的东西。
梳子静静地躺在那里,梳齿细密,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仿佛带着某种无声的慰藉。苏晚伸出手,指尖有些颤抖地抚过那冰凉的木质纹理,感受着那上面岁月留下的、细微的凹凸。这把梳子,曾经温柔地梳理过母亲的青丝,如今,是她在这冰冷世间唯一的锚点。
胃里的灼痛在廉价止痛药的压制下,暂时变成了低沉的、持续的钝痛。苏晚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霉味灌入肺腑,带来一丝残酷的清醒。她掀开薄被,忍着全身的酸痛和虚弱,双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
她需要水。
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向房间角落那个小小的、布满水渍的洗手池。水龙头是生锈的,拧开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掌心,她掬起一捧,泼在脸上。刺骨的凉意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混沌的头脑似乎也清醒了几分。
抬起头,看向墙上那面模糊不清的方形镜子。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毫无血色的脸。额角裹着刺眼的纱布,眼神空洞而疲惫,像一潭死水,却又在最深处,燃烧着一点不肯熄灭的、冰冷的火焰。
活下去。
找出那双藏在暗处的手。
为了那个失去的孩子。
为了被践踏的尊严。
也为了……让那些把她推入深渊的人,付出代价!
镜中的女人,眼神一点点变得锐利起来,尽管脸色依旧惨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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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淹没了这栋老旧居民楼。窗外只剩下路灯昏黄模糊的光晕,在湿漉漉的窗玻璃上晕开一片朦胧的光斑。雨不知何时停了,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苏晚蜷缩在冰冷的被子里,身体的疲惫像铅块一样沉重,意识却异常清醒。胃里的灼痛变成了持续的、冰冷的钝感,如同潜伏的毒蛇,随时准备着下一次更猛烈的噬咬。额角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她闭着眼,强迫自己休息。
滴答……滴答……
很轻微的声音。像是水珠落在金属盆底。
苏晚的神经瞬间绷紧!这声音……很近!就在房间里!
不是窗外!是房间里面!
她猛地睁开眼,屏住呼吸,在绝对的黑暗中侧耳倾听。
滴答……
又是一声。清晰,冰冷,带着一种粘稠的质感。
声音的来源……是墙壁!
苏晚的心脏骤然缩紧!她几乎是弹坐起来,一把抓过枕边的手机,猛地按亮手电筒!
惨白的光柱如同利剑,瞬间刺破了浓稠的黑暗,直直打在床铺对面的那面墙壁上!
看清眼前景象的刹那,苏晚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墙壁!靠近天花板角落的那片墙壁!
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正如同眼泪一般,一滴、一滴……缓慢而持续地从墙壁内部渗出来!它们汇聚成一条条蜿蜒的、如同血管般狰狞的痕迹,顺着斑驳的墙皮向下流淌!在手机惨白的光线下,那颜色红得刺眼,红得妖异,像极了……凝固的鲜血!
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混合着墙壁本身的霉味,瞬间弥漫了整个狭小的房间!
血水!
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胃里那冰冷的灼痛感在这一刻如同被点燃的引信,猛地炸开!剧烈的绞痛让她瞬间弓起了身体,冷汗涔涔而下!又是这样!又是这样!阴魂不散!
她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不!不可能!这世上没有鬼!只有装神弄鬼的人!她撑着剧痛的身体,踉跄着扑到墙边,不顾那令人作呕的腥气,伸出手指,狠狠抹了一把正在往下淌的血水!
指尖传来粘稠、冰凉的触感。
她将沾满暗红液体的手指凑到手机光下,仔细看,又凑到鼻尖,用力嗅闻。
没有血腥味!
只有一股极其浓烈的、化工颜料特有的刺鼻气味!还混杂着一股淡淡的、类似铁锈的腥气,但绝不是真正的血!
是颜料!
有人……在墙的另一边倒颜料水!
这个认知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苏晚心中的恐惧,点燃了更深的怒火!她猛地抬头,看向天花板!楼上!是楼上!
她租的是顶楼,上面就是天台!但紧挨着她这面墙的隔壁单元顶楼……有人住!
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熟悉、却又无比突兀的香气,毫无征兆地飘进了苏晚的鼻腔!
清冷,幽雅,带着一丝丝甜腻的尾调。
栀子花香!
林薇身上的专属香水味!
苏晚的身体瞬间僵住!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猛地转身,如同最警觉的猎豹,锐利的目光扫过狭小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光源!香气是从哪里散发出来的!
手机的光柱在房间里疯狂扫动!
床底没有!
桌下没有!
衣柜!
她的目光猛地钉在那个掉漆的旧衣柜上!香气似乎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而且越来越清晰!
苏晚几步冲到衣柜前,猛地拉开了柜门!
一股浓烈的、带着陈年樟脑丸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挂着几件她刚放进去的旧衣服。但香气……还在!而且更浓了!不是衣服上的!
她的目光如同探针般扫视着衣柜内部。柜壁是薄薄的合成板,缝隙很大。她的手指沿着柜壁内侧摸索,突然,在靠近柜顶的角落,指尖触到了一个硬硬的、冰凉的小东西!
她踮起脚,用尽力气,手指抠进那个缝隙,猛地一拽!
一个只有拇指大小、透明的、密封的玻璃小瓶被她拽了出来!
瓶子里,装着大半瓶透明的、微微粘稠的液体!
而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栀子花香,正是从这个密封的小瓶里散发出来的!瓶口虽然被密封着,但香气却透过那微小的缝隙,顽强地弥漫开来!
这是一个特制的香水挥发瓶!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塞进了她衣柜的缝隙里!
砰!
苏晚狠狠地将那个散发着致命香气的小瓶子摔在地上!透明的液体和玻璃碎片四溅开来,浓烈的栀子花香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爆炸开来!熏得她几乎窒息!
她踉跄着后退,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胃里翻江倒海!冰冷的愤怒如同岩浆,在她血管里奔涌!又是林薇!一定是她!只有她才会用这种恶毒又下作的手段!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伴随着房东大妈不耐烦的吼声:402的!大半夜不睡觉搞什么鬼!摔什么东西!再吵吵滚蛋!
苏晚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额角的伤口和胃部的绞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门外是房东的责骂,墙上是狰狞的血痕,空气里是浓烈刺鼻的栀子花香……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恶意。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才强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怒吼。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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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自来水冲刷着指尖残留的、已经干涸的暗红色颜料污渍。苏晚站在水池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冷得像冰。胃里的灼痛在廉价止痛药和冷水刺激下,暂时蛰伏成低沉的背景音。
她擦干手,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把古朴的檀木梳。昨夜墙上的血泪和衣柜里的毒香,如同跗骨之蛆,不断提醒她林薇的阴魂不散。这把梳子,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和力量的来源。
指尖细细抚过每一根光滑的梳齿。突然,她的动作顿住了。
在梳子最内侧、靠近梳背的几根梳齿缝隙里,她看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附着物。
不是灰尘。
是一种非常细小的纤维状物质。颜色……很特别。不是黑色,也不是常见的灰白,而是一种极其暗淡的、带着一点点青灰的色泽。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她立刻将梳子凑到窗边灰蒙蒙的光线下,眯起眼睛仔细分辨。没错!是纤维!非常细,非常短,嵌在梳齿的根部缝隙里,颜色是那种独特的、带着陈旧感的青灰色!
这个颜色……
记忆如同闪电般劈开迷雾!
地下室!那个阴森诡异的祭坛!那个穿着她烟灰色旧裙子、被插满银针的稻草人!
稻草人身上的布裙,那件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的烟灰色裙子,在昏黄的灯光下,似乎就泛着这种独特的、陈旧的青灰色光泽!而且,那布料摸上去,有种粗糙的、手工织造的质感!
她猛地从行李箱夹层里,翻出那块被她死死攥在手里、带离顾家的布料碎片——正是从稻草人身上撕下来的裙角!
她将这块碎片也凑到光线下,仔细对比。
颜色!几乎一模一样!都是那种暗淡的、带着青灰底色的烟灰!
质地!同样粗糙,带着手工纺织特有的、不太均匀的纹理!
苏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一种强烈的直觉攫住了她!这些藏在母亲遗物梳齿里的青灰色纤维,很可能……就来自祭坛上那个稻草人身上的布裙!是同一种布料!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个祭坛,那个稻草人,绝不是凭空出现的!它所用的材料,很可能有迹可循!而林薇……她一定知道来源!
她需要确认!她需要专业的分析!
苏晚立刻拿出手机,翻找通讯录。她的手指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微微颤抖。找到了!一个名字:李工。后面标注着:物证鉴定(纤维染料)。
这是她以前因为工作关系认识的一位退休老技师,在纤维和微量物证分析方面是专家,为人可靠,接私活。
她深吸一口气,编辑短信,每一个字都敲得极其慎重:
李工,打扰。急件。现有两件物品需紧急鉴定:
1.
少量附着于梳齿的纤维样本(已取),特征:青灰色,极细短,疑似陈旧手工织物。
2.
一块布料碎片(烟灰色带青灰底,手工质感粗糙)。
请求:比对两者是否为同种材质及染料;如可能,溯源该布料可能的产地或来源(特征:青灰底色,手工纺织)。
样本稍后快递寄出。费用双倍。万分感谢!务必保密!
短信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苏晚紧紧攥着手机,仿佛攥着一线生机。窗外的天色依旧阴沉,但她的眼底,却燃起了一点冰冷的、名为希望的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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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里的灼痛感如同附骨之疽,从未真正远离。下午,它再次变本加厉地发作起来。不再是冰冷的钝痛,而是变成了尖锐的、刀绞般的剧痛,伴随着一阵阵强烈的恶心和眩晕。
苏晚蜷缩在冰冷的床上,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额角的伤口也跟着突突地跳。她强撑着,又吞下两粒止痛药,但这次,药效仿佛石沉大海。
不行……必须去医院。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她不能死在这里。她还有太多事没做。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苏晚挣扎着爬起来,换上一件还算干净的旧外套,扶着墙壁,一步一挪地走出这间如同囚笼的小屋。老旧楼梯的台阶在她脚下仿佛变成了陡峭的山崖,每一次抬脚都耗尽全力,眩晕感如同跗骨之蛆。胃部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好不容易挪到楼下,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颤。小区门口车来车往,喧嚣声刺耳。她站在路边,试图招手拦车。
剧痛再次汹涌袭来!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腹腔里疯狂搅动!苏晚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冰冷坚硬的水泥地面栽倒下去!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似乎听到周围传来几声惊呼,还有车轮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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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气味,冰冷,刺鼻。
苏晚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漂浮,只有胃部那持续不断的、尖锐的绞痛感,像一盏永不熄灭的、残酷的灯塔,指引着她回归痛苦的现实。
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是模糊晃动的白色顶灯,鼻尖是浓烈的消毒水味。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是医院。
你醒了一个温和的男声在旁边响起。
苏晚费力地转动僵硬的脖颈。床边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医生,正低头看着手里的一份报告单,眉头微蹙。
我……苏晚想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只发出一点嘶哑的气音。
别急,先喝点水。医生示意旁边的护士。一杯插着吸管的温水递到苏晚唇边。她小口地啜吸着,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
感觉怎么样胃还疼吗医生放下报告单,看向她。
苏晚虚弱地点点头。胃里的剧痛虽然比昏迷前缓和了一些,但那种冰冷的灼烧感和钝痛依旧清晰。
医生推了推眼镜,表情有些严肃:苏晚小姐是吧你晕倒在路边,被好心人送来急诊。我们给你做了紧急检查和胃镜。他拿起那份报告单,情况……不太乐观。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
胃角发现一处较大的溃疡面,边缘不规则,质地较硬。医生的语气很平缓,但每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镜下取了一点组织活检,结果还没出来。但从形态学上看……高度怀疑是溃疡恶变,也就是……胃癌。而且可能不是早期。
胃癌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苏晚早已疲惫不堪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缓慢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带来麻木的钝痛。胃里的灼烧感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像在印证着这个残酷的宣判。
不是流产后的虚弱……不是精神打击后的应激……
是癌症。
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以为自己已经跌入谷底,却没想到,谷底之下,还有更深的、名为死亡的深渊在等待着她。
医生后面的话,像是隔着厚重的毛玻璃传来,模糊不清:……需要尽快确定病理分期……制定治疗方案……手术可能是首选,但要看具体情况……
苏晚的目光空洞地落在惨白的天花板上,没有任何焦距。世界在她眼中失去了颜色,只剩下冰冷的灰白。报仇找出真相活下去在死亡面前,这一切似乎都变成了可笑的奢望。
就在这时,护士拿着一份缴费单走了过来。
苏小姐,您的急诊费和检查费账单。护士的声音很公式化。
苏晚的视线机械地移到那张单子上。一串长长的数字,如同冰冷的锁链。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我……
哦,费用已经有人替你付过了。护士打断她,低头看了看单据,是一位姓顾的先生预付的。预存了很大一笔,足够你后续检查和初期治疗了。护士说着,将一张缴费凭证的复印件放在她床头柜上。
苏晚的目光缓缓移到那张纸上。
缴费人姓名栏里,清晰地打印着两个冰冷的宋体字:
**顾悔。**
预存金额后面,是一长串令人咋舌的零。
顾悔
顾衍
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复杂的情绪猛地冲上苏晚的心头!是震惊是荒谬还是……一种被施舍的、更深的屈辱
他把她当疯子赶出家门,夺走她的孩子,把她踩进泥里。现在,在她被宣判死刑的时候,他像个高高在上的救世主,用钱来买她的命用顾悔这个名字,来彰显他迟来的、虚伪的忏悔!
呵……一声极其轻微、充满了无尽嘲讽和冰冷的笑声,从苏晚苍白的唇间逸出。她看着那张写着顾悔的缴费单,胃里的灼痛感在这一刻陡然变得无比尖锐,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疯狂攒刺!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头!
呃……她猛地捂住嘴,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
苏小姐!医生和护士吓了一跳。
苏晚趴在床边,对着地上的垃圾桶,控制不住地剧烈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水和胆汁被强行挤压出来,灼烧着她的喉咙和食道。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呕得撕心裂肺,身体蜷缩成一团,每一次痉挛都牵扯着额角的伤口和胃里的剧痛,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呕出来!
就在这剧烈的、痛苦的干呕中,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刚才被护士随手放在床头柜上的、那张写着顾悔的缴费单。
在单据最下方,一行极其微小、几乎被忽略的打印体备注,如同毒蛇的信子,猛地窜入了她模糊的泪眼:
**备注:此预存款项由林薇女士账户划出,委托代付。**
林薇!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苏晚全身的血液!连剧烈的干呕都在这一刻诡异地停滞了!
是林薇付的钱!
顾衍……不,是顾悔这个名字……是林薇用她的钱,以顾衍的名义支付的!
为什么
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是胜利者的炫耀还是……一种更恶毒、更精心的算计用顾衍的名义付钱,让她苏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要承顾悔的情还要被钉在耻辱柱上,连死都不得安宁!
呕——!
更猛烈、更撕心裂肺的呕吐感再次汹涌袭来!这一次,苏晚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浓重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猛地冲上了喉咙!
第5章
线偶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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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黏在鼻腔深处,混合着廉价止痛药残留的、挥之不去的苦涩。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胃里那片冰冷而顽固的灼烧感,像一块永不熄灭的烙铁。苏晚靠在出租车冰冷微脏的后座靠背上,窗外飞掠的灰蒙蒙街景模糊不清。额角的伤口在纱布下隐隐作痛,提醒着她昨夜那场冰冷雨夜的狼狈与绝望。
医院里那张写着顾悔的缴费单,还有单据下方那行小如蚊蚋的林薇女士账户划出的备注,像两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着她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窒息般的疼痛。顾衍的忏悔林薇的施舍这比任何直接的羞辱都更恶毒!它像一把淬了慢性毒药的钝刀,缓慢地切割着她仅存的自尊,让她连死都不得安宁。
呕……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翻搅,尖锐的绞痛让她瞬间弓起了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浓重的血腥味,才将那声痛苦的呻吟压了回去。不能倒在这里。绝对不能。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像垂死心脏的微弱搏动。苏晚费力地掏出来,屏幕上跳动着一条来自李工的新信息。
信息很短,字字冰冷,却又像黑暗中骤然划亮的火柴:
纤维比对确认:同源。染料:靛蓝+乌桕灰复染,手工古法,已濒失传。溯源指向:城南,‘永昌记’手工染坊。仅此一家。
同源!
永昌记!
城南!
苏晚死死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冰冷的塑料外壳捏碎。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不是幻觉!不是臆想!祭坛上的稻草人,梳齿里的青灰纤维,都指向同一个地方——永昌记染坊!林薇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师傅,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激动和剧痛下的颤抖,改道,去城南!永昌记染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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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空气里常年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染料、煤灰和陈年污水的复杂气味。狭窄的巷子如同迷宫,两侧是低矮破旧的砖瓦房,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灰黑色的砖体。污水顺着墙根流淌,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汇聚成一个个浑浊的小水洼。这里是被飞速发展的城市遗忘的角落,时间仿佛在这里凝固,只剩下沉重和破败。
苏晚捂着隐隐作痛的胃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湿滑的巷子里。每一步都牵扯着腹腔深处的灼痛,额角的纱布被汗水浸湿,紧贴着皮肤,带来黏腻的不适。她按照手机地图上模糊的定位,终于在一处更为偏僻、几乎被几棵歪脖子老槐树完全遮蔽的巷子尽头,看到了一块摇摇欲坠的木招牌。
招牌饱经风霜,油漆剥落殆尽,只能勉强辨认出三个模糊的墨字:**永昌记**。招牌下是一扇同样破旧、颜色深沉的木门,门板裂开几道缝隙,透出里面昏暗的光线和一股更加浓烈、带着土腥气的染料味道。
苏晚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的翻江倒海,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吱呀——
刺耳的摩擦声在幽暗的空间里回荡。
门内是一个光线极其昏暗的作坊。空间比想象中要大,但堆满了各种难以名状的杂物:成捆的、散发着土腥味的原色麻布和棉纱,巨大的、沾满五颜六色污渍的染缸如同沉默的怪兽蹲在角落,墙壁上挂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木制工具和已经干枯发黑的植物茎叶。空气里充斥着浓烈的、混杂着靛蓝、植物汁液和霉变的复杂气味,几乎令人窒息。
一个穿着深蓝色粗布褂子、身形佝偻的老人背对着门口,正弯着腰,用一柄长长的木勺在一个半人高的陶土染缸里缓缓搅动。染缸里是浓稠得如同墨汁的靛蓝色液体,随着搅动,散发出浓烈的、带着碱涩气味的蓝靛气息。
听到门响,老人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那是一张被岁月和染缸蒸汽深刻雕琢的脸。皮肤是常年接触染料形成的、洗不掉的青灰色,布满刀刻般的皱纹。眉毛稀疏灰白,眼睛浑浊,眼白泛着不健康的黄色,此刻正用一种极其迟缓、带着审视和麻木的目光,打量着门口这个脸色惨白、额角带伤、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年轻女人。
找谁老人的声音沙哑干涩,像砂纸摩擦木头,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
苏晚强忍着空气中浓烈气味带来的不适和胃部的抽痛,往前走了两步,将一直紧握在手心里的那块烟灰色布料碎片拿了出来。布料在昏暗的光线下,那独特的青灰色泽和粗糙的质感更加明显。
老师傅,她的声音尽量放平,但依旧带着一丝虚弱的颤抖,打扰了。我想问问,您这里,染过这种布吗
她将布料递过去,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老人浑浊的目光落在布料上,没有立刻去接。他看了很久,久到苏晚几乎以为他没有听见。终于,他那双布满老茧、指甲缝里嵌满靛蓝色污垢的手,极其缓慢地抬起,接过了那块小小的布料。
他的手指在布料上摩挲着,动作迟缓却异常专注。粗糙的指腹划过布料的纹理,感受着那独特的粗糙感和青灰的色泽。然后,他将布料凑到自己鼻子底下,用力地嗅了嗅,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
乌桕灰……加了点陈年的靛脚子……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哑,像是在确认一个古老的配方,染了三道……火候有点过……颜色沉了……
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仿佛蒙着一层阴翳的眼睛再次看向苏晚,目光里没有了最初的麻木,反而多了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东西。像是了然,像是警惕,又像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这布,他顿了顿,声音干涩,是林家定染的。年头……不短了。
林家!
果然!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尽管早有预料,但亲耳从这老人口中证实,依旧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眩晕!胃部的灼痛感在这一刻陡然加剧,如同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林家……是哪个林家苏晚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剧痛而更加嘶哑,她死死盯着老人浑浊的眼睛,是不是……林薇
老人浑浊的瞳孔似乎极其轻微地收缩了一下。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将那块布料递还给苏晚,动作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感。
东西拿走。他转过身,重新拿起那根长长的木勺,缓慢地搅动着染缸里浓稠的靛蓝液,背对着苏晚,声音飘忽,如同从古老的染缸深处传来,染坊只管染布,不管布给谁用,也不管……谁拿了布去害人。人老了,只想图个清净。
他不再说话,佝偻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孤寂和沉重,只有木勺搅动染液发出的、单调而粘稠的咕噜声在寂静的作坊里回荡。
线索就在这里!就在眼前!但老人明显不愿多说。苏晚的心沉了下去,胃里的剧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不能放弃!
老师傅!她强撑着,声音带着一丝哀求,这对我很重要!求您告诉我!林家……他们什么时候定的定这种布做什么除了布,他们还从您这儿拿过别的东西吗比如……稻草或者……
姑娘,老人打断她,依旧背对着,搅动染液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声音却冷硬了几分,该说的,不该说的,老头子心里有数。染坊的规矩,不打听主顾的事。你要的答案,不在我这儿。他顿了顿,用木勺敲了敲染缸边缘,发出沉闷的梆梆声,天快黑了,这巷子深,不好走。
逐客令,冰冷而坚决。
巨大的失望和胃部的剧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苏晚淹没。她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一个堆满破布的架子才勉强站稳。指甲深深掐进粗糙的布料里,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
就在这时,作坊角落里,一堆被染废的、颜色诡异的布料下面,似乎压着一个硬壳笔记本的一角。非常破旧,边缘磨损得厉害。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一种强烈的直觉攫住了她!她趁着老人背对着她搅动染缸的瞬间,强忍着眩晕和剧痛,极其迅速地挪到那个角落,用脚尖极其轻微地、飞快地将那本硬壳笔记本从布料堆里勾了出来一点!
封面上用褪色的蓝墨水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永昌记·染工实录·丁亥年**(注:此处年份可模糊化,意指多年前)。
她飞快地翻开一页!纸张泛黄发脆,上面用同样褪色的墨水记录着一些染料的配方和染布的数量、日期。她的手指因为紧张和虚弱而剧烈颤抖,目光如同扫描仪般在模糊的字迹上飞速掠过!
突然,她的目光死死钉在某一页的中间位置!
一行褪色的字迹映入眼帘:
腊月初七。林府管家林富来。取靛蓝染粗麻布一匹(青灰底),乌桕灰半斤,另购新晒干稻草十捆(言称扎院中驱鸟草人用)。银货两讫。
林府管家!
靛蓝染粗麻布!青灰底!
乌桕灰!
**干稻草十捆!扎草人用!**
日期!腊月初七!正是她被顾衍以危害家族为由起诉离婚、被赶出顾家前的一个月!
铁证!白纸黑字的铁证!
苏晚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喉咙!她强压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用尽全身力气,指甲狠狠掐着笔记本粗糙的封面边缘,硬生生撕下了这至关重要的一页!纸张发出轻微的嘶啦声,在染液搅动的咕噜声中几乎微不可闻!
她迅速将撕下的纸页紧紧攥在手心,塞进外套内侧的口袋!动作快得如同鬼魅!
几乎在她做完这一切的瞬间,老人搅动染液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但并未回头。
苏晚捂着剧痛的胃部,额头冷汗涔涔,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打扰了,老师傅。我……这就走。
她不再停留,转身,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那扇沉重的、散发着腐朽染料气味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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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夜风瞬间灌满了肺腑,带着城市边缘特有的尘埃和凉意。苏晚扶着染坊外粗糙冰冷的砖墙,剧烈地喘息着,胃里的剧痛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猛烈地冲击着她的神经。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她紧紧捂着藏着那张关键纸页的外套口袋,仿佛那是她仅存的、滚烫的心脏。
苏晚一个带着惊讶和一丝不确定的男声在巷口响起。
苏晚猛地抬头,心脏骤缩!昏暗的路灯光线下,一个穿着深色夹克、背着相机包的身影正站在巷口,眉头微蹙地看着她。是江屿!那个在顾衍生日宴上见过一面、后来帮她化验过致幻草药的记者!
他怎么会在这里!
警惕瞬间攫住了苏晚!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身体紧绷,像一只受惊的刺猬。胃部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看不清江屿脸上的表情。
真的是你江屿快步走了过来,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苏晚惨白如纸、冷汗涔涔、额角还带着纱布的狼狈模样,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你怎么……弄成这样脸色这么差,生病了他的目光落在她捂着胃部的手上,带着职业性的敏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我没事。苏晚的声音嘶哑而冰冷,带着拒人千里的防备,你怎么在这儿
江屿似乎没在意她的态度,眉头皱得更紧:我收到线报,说这边可能有非法排污的线索,过来踩个点。倒是你,他上下打量着苏晚,眼神锐利,这地方鱼龙混杂,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跑这儿来干什么还……他指了指她额角的纱布,受伤了
苏晚抿紧嘴唇,没有说话。她无法信任任何人,尤其是现在,当那张染坊的工单像烧红的烙铁一样藏在她口袋里的时候。她只想立刻离开。
走吧,我送你回去。这地方不安全。江屿的语气不容置疑,伸手似乎想去扶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不用!苏晚猛地甩开他伸过来的手,动作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无力,但眼神却异常冰冷决绝,我自己能走。
就在她甩开江屿手的瞬间,剧烈的动作再次牵扯了胃部的伤处!一股尖锐到极致的绞痛猛地爆发!苏晚眼前一黑,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前栽倒!
小心!江屿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入手是冰凉的、单薄的身体在无法抑制地颤抖。他这才真切地感受到苏晚的虚弱和痛苦。
放开我……苏晚挣扎着,声音虚弱却带着固执。
别逞强!江屿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严厉,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站都站不稳了!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顾衍……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复杂,还是……林薇
听到林薇这个名字,苏晚的身体猛地一僵!她抬起头,苍白的脸上,那双因为剧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迸射出如同淬火寒冰般的锐利光芒!那光芒里燃烧着刻骨的恨意和无尽的冤屈,几乎要将眼前的一切焚烧殆尽!
江屿被这眼神震住了。扶着她手臂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苏晚喘息着,剧痛让她几乎无法思考,但江屿那句林薇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被痛苦和绝望封锁的闸门!染坊的线索!工单!林薇的罪行!她需要帮手!她不能倒在这里!
林薇……苏晚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和恨,是她……一切都是她……
她从紧捂胃部的手下,艰难地、颤抖地伸向藏着工单的外套口袋。指尖因为剧痛而剧烈颤抖。
帮我……她看着江屿,眼神里是濒死般的绝望和最后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帮我查……查林家!查林薇!查她所有的……罪证!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口袋里那张纸页的瞬间——
呜——!
一阵刺耳的引擎轰鸣声如同野兽的咆哮,由远及近,撕裂了小巷的死寂!
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摩托车,如同幽灵般从巷子另一头的黑暗中猛地窜出!车灯没开,只有引擎的轰鸣在狭窄的空间里疯狂回荡!它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巷子中央的苏晚和江屿,直直地冲撞过来!目标,赫然是苏晚那只伸向口袋的手!
危险!江屿瞳孔骤缩,反应极快!他猛地将虚弱的苏晚往自己身后一拽!同时身体向侧面急闪!
嗖——!
黑色的摩托车几乎是擦着江屿的衣角疾驰而过!巨大的风压带起地上的尘土和污水!摩托车后座上一个戴着黑色头盔、看不清面目的人影,在擦身而过的瞬间,手臂猛地探出,带着一股狠厉的劲风,精准无比地抓向苏晚那只伸在外套口袋边缘的手!目标直指她口袋里藏着的东西!
苏晚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拽住了她的手腕!剧痛传来!紧接着,是布料被撕裂的刺耳声响!
嗤啦——!
她整个人被那股巨大的力量带得向前踉跄扑倒!江屿死死拉住她的另一只手臂才勉强稳住!而那辆黑色的摩托车,一击得手(或未得手),没有丝毫停留,引擎发出更加狂暴的轰鸣,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巷子另一头的黑暗深处!只留下刺鼻的尾气和死一般的寂静!
苏晚重重地摔在江屿的臂弯里,剧烈的撞击让她胃里的灼痛瞬间达到了顶峰!她死死捂住胃部,身体蜷缩成一团,控制不住地剧烈痉挛起来!额角的伤口再次崩裂,温热的液体顺着纱布边缘渗出。
苏晚!苏晚!江屿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晚艰难地喘息着,冷汗如同雨水般滑落。她顾不上剧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摸向外套内侧的口袋!
空的!
口袋被撕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那张至关重要的、写着林府管家购买干稻草十捆扎草人用的染坊工单!
不见了!
绝望,冰冷的、彻底的绝望,如同这深沉的夜色,瞬间吞噬了苏晚!胃部的剧痛如同海啸般汹涌而至,眼前彻底被无边的黑暗笼罩!她最后看到的,是江屿那张写满震惊和愤怒的脸,和他下意识护在胸前的相机——在他刚才闪避摩托车时,相机的背带似乎被什么东西刮了一下,镜头盖歪斜了,露出了冰冷的镜头玻璃。而在那玻璃上,似乎残留着……一点极其细微的、淡黄色的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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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是冰冷的白色,线条简洁而锐利。空气里弥漫着高级消毒水和某种昂贵木质香薰混合的、令人神经紧绷的气息。这里是顾衍预约的心理诊所,位于市中心最昂贵地段的顶层,私密而奢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霓虹闪烁如同流淌的星河,却照不进房间里一丝暖意。
顾衍坐在宽大舒适的真皮沙发里,身体却像一块僵硬的石头。他面前的矮几上,放着一份摊开的文件——正是之前他下令给苏晚做的全面精神鉴定报告的副本。报告封面印着醒目的机构LOGO和高度机密的红色印章。
穿着白大褂、气质儒雅的心理医生张主任坐在他对面,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审视。
顾先生,张主任的声音温和而清晰,您要求调阅苏晚女士的精神评估原始记录和详细分析过程,这涉及到患者隐私和我们的职业规范……
所有的法律后果和额外费用,我承担。顾衍打断他,声音低沉,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他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布满了红血丝,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探究。我只要真相。原始记录。所有。
张主任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从旁边一个加密的保险柜里取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档案袋,推到顾衍面前。原始记录都在这里。包括初诊访谈记录、各项量表测试结果、脑电图、以及……我们几位专家共同会诊的详细讨论记录。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必须提醒您,顾先生,精神评估是复杂的,结果受多种因素影响……
顾衍没有理会他的提醒,一把抓过那个沉重的档案袋,几乎是粗暴地撕开封口!厚厚的一叠文件滑落出来。他直接翻过了那些印着复杂数据和图表的测试报告,目标明确地翻找着最重要的部分——专家会诊讨论记录。
他的手指因为急切而微微颤抖。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在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和手写记录上飞速掠过!额角有青筋在隐隐跳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突然,他的动作猛地僵住!
目光死死钉在一页会议记录的中段!
一段用红笔圈出的、张主任的手写批注,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他的瞳孔:
……综上,来访者苏晚呈现的焦虑、被害妄想及短暂解离症状,高度应激反应特征显著,需考虑重大生活事件(如流产、婚变)诱发可能。**但值得注意的是,其症状出现的时间节点与服用某种特定致幻性草药(如洋金花)的生理反应存在高度重叠。**
建议:1.
深入追溯其近期用药史(尤其非处方药物);2.
警惕外部环境(如饮食、熏香)是否存在诱导因素;3.
**结合其强烈指认的特定对象(林女士),需考虑人为操控致幻可能性。**
此点存疑,需进一步排查,暂不纳入最终诊断结论。
致幻性草药
洋金花
**人为操控致幻**
**指向林薇!**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砸在顾衍的太阳穴上!砸得他眼前阵阵发黑!砸得他赖以生存的、坚固的认知堡垒,轰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张主任,眼神锐利得如同要刺穿对方的灵魂:这段话!这个批注!为什么没有出现在最终报告里!为什么最终报告只强调‘严重应激性精神障碍’!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愤怒而微微嘶哑。
张主任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谨慎:顾先生,医学诊断需要确凿的证据。我们确实在苏女士的血液样本里检测到了微量的东莨菪碱残留(洋金花主要致幻成分),但剂量极低,且无法确定是主动服用还是被动摄入。至于‘人为操控’……他摊了摊手,这属于刑事指控范畴,没有确凿证据,我们无权、也无法在正式诊断报告中写入。只能作为内部讨论的疑点记录。
血液样本!东莨菪碱!被动摄入!
顾衍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他猛地想起苏晚无数次苍白的脸,惊恐的眼神,她指着汤碗里的纸灰,她控诉那杯香槟有问题,她在梦游时扑向林薇……还有她流产那晚,监控里她独自走上天台的诡异画面……
难道……难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一个可怕的、他从未敢深想的可能性,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疯狂噬咬!
啪嗒!
顾衍手中紧握的钢笔,因为失控的力道,被硬生生捏断了!漆黑的墨汁瞬间迸溅出来,染污了他昂贵的手工西装袖口,也染污了那份摊开的、写满了疑点的会议记录。
他浑然不觉。
只是死死地盯着那行用红笔圈出的、如同鲜血般刺眼的批注,脸色惨白如纸,高大的身体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窗外璀璨的霓虹在他失焦的瞳孔里扭曲、变形,变成一片光怪陆离、充满谎言和背叛的恐怖景象。
第6章
香灰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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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吊灯的光芒冰冷而炫目,如同无数把细碎的冰凌,悬在宴会厅高耸的穹顶之下。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香水、香槟气泡和陈年雪茄混合的奢靡气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名流们端着酒杯,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低声交谈,眼神却像精密的探针,捕捉着每一个值得玩味的细节。
顾衍站在人群的中心,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冷峻。他端着水晶杯,与一位政要低声交谈,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疏离的弧度。然而,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却翻滚着无法平息的惊涛骇浪。张主任办公室里那份染着墨渍的会议记录,那些用红笔圈出的、如同烧红烙铁般的字眼——洋金花、被动摄入、人为操控、指向林薇——在他脑中疯狂盘旋,每一次旋转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冰冷的寒意。
他下意识地转动着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那个位置,曾经戴着象征他与苏晚婚姻的指环。戒指冰冷的金属触感,此刻却像在灼烧他的皮肤。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宴会厅入口的方向,但眼角的余光却如同不受控制的磁石,一次次被牵引过去。
顾总旁边政要的声音将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
抱歉,失陪一下。顾衍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微微颔首,转身走向相对僻静的露台方向。他需要一点空间,一点冰冷的空气,来冷却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疑虑和……恐惧。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宴会厅入口处一阵轻微的骚动。
苏晚来了。
她穿着一身极其简单的黑色连衣裙,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像一道突兀而冷硬的裂痕,划破了宴会厅里浮华的帷幕。裙子的黑色衬得她脸色更加苍白,几乎透明,额角那道刚刚拆线、还带着淡粉色新肉的伤疤,在璀璨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她的身形比上次见面时更加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脊背却挺得笔直,眼神像淬了火的寒冰,带着一种决绝的、近乎毁灭性的平静。她的出现,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她怎么来了
天啊,脸色好差……
听说精神有问题,上次还想捅林小姐呢……
顾总不是跟她离婚了吗
顾衍的脚步猛地顿住,身体如同被钉在了原地。他隔着攒动的人头,死死地盯着那道黑色的身影。胃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往下坠。她来干什么她怎么敢来她这副样子……张主任的报告……那些冰冷的字眼再次狠狠撞击着他的神经!
林薇像一只受惊的、纯洁无瑕的白鸟,第一时间发现了苏晚。她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惶和无助,下意识地往顾衍的方向靠了靠,一只手轻轻抓住了顾衍的手臂,指尖冰凉,微微颤抖。
衍哥哥……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她……她怎么来了我好害怕……
顾衍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林薇指尖的冰凉触感,像一条冰冷的蛇缠绕上来。他低头,看着林薇那双盈满泪水、写满依赖和惊恐的眼睛,那里面映着他自己僵硬而苍白的脸。张主任的批注如同鬼魅般在耳边回响:……需考虑人为操控致幻可能性……指向林女士……
一股巨大的、撕裂般的矛盾感狠狠攫住了他!信任的根基在疯狂动摇,理智与情感在激烈撕扯!
苏晚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穿透人群,精准地锁定了顾衍和他臂弯里瑟瑟发抖的林薇。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一种……洞悉一切的嘲弄。她无视了所有或好奇、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迈开脚步,径直朝着宴会厅前方的小型舞台走去。她的步伐很慢,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又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
她想干什么
该不会又要发疯吧
人群的议论声更大了。
林薇抓着顾衍手臂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西装面料里!她看着苏晚走向舞台的背影,眼底深处那抹惊恐瞬间被一种冰冷的、怨毒的狠厉取代!不行!绝对不能让她开口!
就在苏晚即将踏上舞台台阶的那一刻——
啪!
宴会厅里所有的灯光,毫无预兆地、瞬间熄灭!
如同有一只巨大的、无形的手猛地掐断了电源!璀璨的水晶吊灯、壁灯、甚至应急灯……所有光源在同一时间彻底消失!整个空间瞬间陷入了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啊——!
怎么回事!
停电了!
短暂的死寂后,巨大的惊惶和混乱如同爆炸般席卷了整个宴会厅!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呵斥声、杯盘碰撞摔碎的刺耳声响、慌乱的脚步声……瞬间将优雅的宴会变成了混乱的灾难现场!
黑暗!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
苏晚的心脏在突如其来的黑暗和混乱中猛地一沉!来了!林薇的反扑!她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像一只炸毛的猫!
就在这绝对的混乱和黑暗之中!
一股巨大的、冰冷粘稠的液体,带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如同倾盆暴雨般,从她头顶上方狠狠泼下!
哗啦——!
粘腻、冰冷、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红色液体瞬间浇透了苏晚的全身!从头到脚!单薄的黑色连衣裙瞬间被染成诡异的暗红色,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冷刺骨!液体顺着她的头发、脸颊往下淌,流进眼睛里,带来火辣辣的刺痛!
红油漆!
又是这种下作的手段!
紧接着,不等苏晚有任何反应!
嗡——!
一阵巨大的电流噪音响起!宴会厅前方墙壁上那块巨大的LED屏幕猛地亮了起来!刺眼的白光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爆炸般炸开,瞬间吸引了所有惊慌失措的目光!
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剪辑过的视频片段!
画面摇晃,角度刁钻:
是顾衍生日宴那晚!画面里,苏晚眼神涣散,脸色狰狞,手中紧握着一把闪亮的餐刀,正踉跄着扑向镜头方向!紧接着镜头切换到林薇那张写满惊恐、梨花带雨的脸,她恰好向后摔倒!再然后,是顾衍暴怒的身影冲入画面,狠狠一巴掌将苏晚扇倒在地!最后,是苏晚额头流血、眼神空洞地趴在地上的狼狈特写!
视频被恶意剪辑,配上了煽动性的、血红的大字标题:
顾氏前妻癔症发作!持刀行凶!精神崩溃实录!
背景音乐是尖锐刺耳的、如同鬼哭般的噪音!
天啊!
真的是她!她疯了!
太可怕了!快报警!
巨大的屏幕如同一个公开处刑的刑场,将苏晚最不堪、最屈辱的时刻,赤裸裸地、反复地展现在所有衣冠楚楚的上流社会宾客面前!巨大的羞辱和冤屈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苏晚淹没!她站在舞台边缘,浑身湿透,粘稠的红油漆散发着恶臭,巨大的屏幕光打在她惨白如鬼的脸上,像一尊被泼满污血的、等待审判的雕塑!
混乱中,一道穿着侍者服装、戴着口罩的瘦高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贴近了浑身红漆、僵立在舞台边缘的苏晚。在人群的惊呼和屏幕刺眼的光影掩护下,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如同毒蛇般,闪电般探向苏晚紧握在手心里的手机!目标明确——要夺走她最后的证据!
就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手机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仿佛重物撞击肉体的声音响起!
那个企图抢夺手机的侍者如同被一辆无形的卡车撞中,整个人猛地向后倒飞出去!狠狠撞翻了一张摆满香槟塔的长桌!晶莹的酒杯如同碎裂的冰晶,噼里啪啦砸了一地!
江屿如同从天而降的守护神,挡在了苏晚身前!他刚才一直隐藏在混乱的人群边缘,像最警觉的猎豹,此刻他收回踹出的腿,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那个在地上痛苦蜷缩的袭击者,厉声喝道:保安!抓住他!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混乱的场面有了一瞬间的死寂!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舞台边缘!
就在这短暂的、如同暴风眼般的寂静中!
苏晚动了!
她没有去擦脸上粘稠恶臭的红漆,没有理会身上湿透冰冷的狼狈。她猛地抬起头,那双被红油漆刺痛、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如同地狱熔岩般的光芒!那光芒穿透了污秽,穿透了屈辱,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决绝!
她无视了周围所有的目光,无视了屏幕上还在反复播放的羞辱画面,无视了那个被江屿踹倒的袭击者。她的目光,如同两道淬了剧毒的冰锥,越过混乱的人群,直直地、狠狠地钉在了露台入口处——那个被林薇紧紧抓住手臂、脸色铁青、眼神剧烈动荡的男人身上!
顾衍!
她的声音,通过不知何时被她抢到手中的、舞台上一个备用落地麦克风,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死寂的宴会厅上空!那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的、毁灭性的力量:
顾衍!看清楚了!
这就是你捧在手心、百般维护的‘救命恩人’!
这就是用香灰下药、用颜料装神弄鬼、用致幻剂把我变成‘疯子’、害死你亲生骨肉的——毒蛇林薇!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死寂的空气里,砸在每一个宾客的耳膜上!更狠狠砸在顾衍那早已摇摇欲坠的认知堡垒上!
林薇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抓着顾衍的手猛地用力,指甲深深掐进他的皮肉,失声尖叫:你胡说!衍哥哥!她在污蔑我!她疯了!快把她抓起来!
苏晚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近乎残忍的弧度。她不再看顾衍,仿佛他已经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狙击枪,猛地转向台下脸色煞白、眼神怨毒的林薇!
污蔑苏晚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递到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林薇,你以为你删掉了染坊的工单,毁掉了录音笔,就能抹掉你所有的罪证
她猛地举起一直紧握在另一只手里的东西——不是手机,而是一个小小的、透明的密封证物袋!
袋子里,清晰可见:
一小撮淡黄色的、干燥的花瓣碎片!
一小块沾染着暗红色颜料的、边缘不规则的布料碎片!
还有……几根极其细小的、青灰色的纤维!
看看这是什么!苏晚的声音如同审判的号角,你别墅顶楼花房里精心培育的——洋金花!她指着证物袋里的淡黄色花瓣碎片,永昌记染坊老师傅亲手染的、用来扎那个诅咒我流产的稻草人的——青灰粗麻布!她又指向那小块暗红布料和青灰纤维!
还有!苏晚的目光如同利刃,扫过林薇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你以为你买通了人泼我油漆、掐断电源、播放剪辑视频,就能掩盖你今晚最后的杀招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锐利:
你袖子里藏着什么!
你身上那股浓得化不开的、你专属的栀子香水味里——又混进了什么!
苏晚猛地将手中的证物袋狠狠拍在旁边的音响控制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同时,她另一只手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操作了几下!
瞬间!
宴会厅那块巨大的LED屏幕画面猛地切换!
不再是羞辱苏晚的剪辑视频,而变成了一段清晰的、无声的实验录像!
画面里:
一只被关在透明玻璃箱里的小白鼠,显得有些焦躁。
接着,画面切入特写:一个微型喷雾装置启动,喷出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雾气,带着一丝熟悉的栀子花香(实验字幕标注:林薇专属香水主要成分模拟)。
小白鼠变得有些呆滞。
随后,画面再次特写:另一支喷雾启动,喷出极其细微的淡黄色粉末(实验字幕标注:洋金花干燥花粉模拟)。
粉末接触到雾气。
下一秒!
玻璃箱里的小白鼠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瞬间疯狂起来!它开始疯狂地撞击玻璃箱壁,发出无声的尖叫!动作癫狂,眼神涣散,充满了攻击性!与顾衍生日宴上苏晚癔症发作时的状态,如出一辙!
录像下方,打出了醒目的、血红色的实验结论字幕:
特定栀子香氛(含XX酯类)与洋金花花粉(含东莨菪碱)混合接触——可诱发急性精神紊乱及攻击行为!
嗡——!
整个宴会厅彻底炸开了锅!巨大的哗然声如同海啸般席卷!
所有的目光,瞬间从苏晚身上,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到了林薇身上!充满了震惊、鄙夷、难以置信和……深深的恐惧!
天啊!是真的!
林薇她……她下药!
怪不得顾太太会那样!是被人害的!
太恶毒了!
林薇如同被剥光了所有羽毛的鸟,暴露在无数道冰冷刺骨的目光之下!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她死死抓住顾衍的手臂,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假的!都是假的!她伪造的!衍哥哥!你要相信我!是她陷害我!是她……
相信你苏晚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丧钟,通过麦克风清晰地响起,打断了林薇歇斯底里的尖叫。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林薇那只紧紧抓着顾衍的、戴着精致蕾丝手套的手。
林薇,苏晚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你右手手套的食指指尖……沾着什么
林薇的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
但已经晚了!
苏晚猛地提高了音量,如同惊雷炸响:
保安!抓住她的手!看看她手套上——是不是沾着还没来得及处理掉的——洋金花花粉!
不——!林薇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叫!她猛地松开顾衍,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疯狂地想要把手藏到身后!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一直僵立如同石雕的顾衍,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如同鬼魅!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戾气!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刹那,他猛地出手!不是去抓林薇,而是一把狠狠攥住了林薇那只戴着蕾丝手套、企图藏匿的右手手腕!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啊!林薇痛得惨叫一声!
顾衍眼神赤红,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凶兽!他无视林薇的惨叫,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粗暴地、狠狠地撕扯下林薇右手上那只精致的蕾丝手套!
蕾丝手套被撕裂!
林薇那只保养得宜、白皙纤细的右手,暴露在璀璨的灯光下!
而在她食指的指尖上!
赫然沾着几点极其细微的、淡黄色的粉末状物质!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正是录像中、实验里,那致命的——洋金花花粉!
铁证如山!
第7章
毒藤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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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冰冷气味,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如同粘稠的蛛网,死死缠绕着鼻腔。惨白的灯光将医院VIP病房照得如同停尸间般毫无温度。空气凝滞,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的、规律而微弱的嘀…嘀…声,像垂死心脏的倒计时。
顾衍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脸色灰败得如同蒙了一层死气。氧气面罩覆盖了他大半张脸,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在透明的罩壁上凝结起一层薄薄的雾气。胸腹处裹着厚厚的纱布,边缘还隐隐渗着暗红的血迹。林薇最后疯狂甩出的那枚薄如蝉翼、淬了毒的刀片,割开了他的衬衫,也精准地撕裂了他的侧腹,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狰狞翻卷的伤口。
麻药的效力正在缓慢退去,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浑浊的泥沼深处,每一次试图挣脱,都牵扯着身体深处剧烈的、如同被活生生撕裂的痛楚。那痛楚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神经末梢疯狂攒刺。
混乱的碎片在黑暗的意识漩涡中沉浮、碰撞:
苏晚冰冷彻骨的眼神:你的信任只值一串代码!
林薇癫狂扭曲的脸:你本该是我的!
宴会厅刺眼的屏幕光下,苏晚浑身红漆、如同泣血雕塑般的模样……
还有……还有更久远的、几乎被刻意遗忘的画面碎片,被这濒死的剧痛和巨大的精神冲击,硬生生从记忆深处撕扯出来——
镜面上诡异浮现又消失的偿命血字……
汤碗底灰黑色的纸灰……
监控里苏晚独自走上天台、最终流产的模糊身影……
她一次次苍白着脸、声嘶力竭的控诉:是林薇!是她害我!
而他……他做了什么
他甩给她耳光!
他骂她疯子!
他将她锁进阁楼!
他逼她签下离婚协议!
他用最冰冷的眼神,将她推入绝望的深渊!
呃……一声极其痛苦、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顾衍紧抿的唇间溢出。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身体在病床上无法抑制地微微痉挛起来。监护仪的嘀嘀声变得急促。
顾先生顾先生护士紧张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顾衍猛地睁开眼!
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掌控一切的眼眸,此刻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瞳孔因为剧痛和巨大的精神冲击而剧烈收缩、失焦!眼前是刺眼的白光,是晃动的人影,但所有的景象都仿佛蒙上了一层血色的滤镜!苏晚最后那冰冷如刀的眼神,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信任……只值一串代码……
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贱……
一股浓重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猛地冲上喉咙!
噗——!
一口暗红的鲜血,毫无预兆地从顾衍口中狂喷而出!瞬间染红了洁白的氧气面罩和胸前大片的被单!如同在死亡的灰败底色上,泼洒开一滩触目惊心的、迟来的悔恨!
医生!快叫医生!护士惊恐的尖叫声划破了病房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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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的普通病房,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廉价饭菜和绝望交织的气息。苏晚靠坐在冰冷的床头,身上穿着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衬得她愈发形销骨立。胃部的灼痛如同潜伏的火山,在化疗药物的刺激下,正酝酿着下一轮更猛烈的喷发。额角的伤疤已经结痂,留下了一道淡粉色的印记。
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干裂起皮,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如同淬炼过的寒冰,冷冷地注视着站在她病床前的男人——顾衍的特别助理,赵铭。
赵铭手里捧着一个制作精良的硬壳文件夹,姿态恭敬,眼神却复杂难辨。他将文件夹轻轻放在苏晚床边的矮柜上,推了过去。
苏小姐,他的声音刻意放得很低,带着公事公办的谨慎,顾总……在手术前清醒过片刻,这是他签署的文件。请您过目。
苏晚的目光甚至没有扫过那个文件夹。她的视线穿透赵铭,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声音嘶哑而平静,没有任何波澜:拿走。
赵铭似乎预料到她的反应,微微欠身,语气更加恳切:苏小姐,顾总伤得很重,手术风险很大……这是他……目前唯一能为您做的。顾氏集团50%的股权转让协议,已经完成公证。另外,他又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张烫金名片,轻轻压在文件夹上,这是全球最顶尖的胃癌治疗专家,汉斯·穆勒教授的联系方式和他的团队评估方案。顾总已经为您预约了最快的手术档期,就在瑞士洛桑。所有的费用……
我说,拿走。苏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像冰锥刺破空气,打断了赵铭的话。她终于转过头,那双冰冷的眸子直直射向赵铭,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火焰,带着他的钱,他的忏悔,他的……‘顾悔’,滚出去。
苏小姐……赵铭还想说什么。
滚!苏晚猛地抓起矮柜上那个冰冷的金属水杯,狠狠砸在赵铭脚边的地板上!砰的一声巨响,水花和碎片四溅!
赵铭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得后退一步,看着苏晚因为愤怒和虚弱而剧烈起伏的胸口,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刻骨的恨意,最终,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再说,默默弯腰捡起地上的文件夹和名片,转身离开了病房。
门被轻轻关上。
病房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苏晚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胃里的灼痛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汹涌反扑,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的后背。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压下那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
她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除了几盒廉价的止痛药和胃药,还放着一份薄薄的文件——是江屿通过律师送来的,林薇案的初步审讯记录摘要。
苏晚喘息着,伸出冰冷而颤抖的手,拿起了那份文件。纸张很薄,却仿佛有千钧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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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是刺眼的白,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空气里除了消毒水味,还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这里是市局看守所的审讯室。墙壁是冰冷的浅灰色,一张金属桌子,两把椅子,再无他物。
林薇坐在特制的审讯椅上,双手被铐在身前。曾经精心打理的卷发此刻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那身昂贵的银白色长裙早已被换成灰蓝色的囚服,松松垮垮地罩在她身上,让她显得更加瘦小和狼狈。但她的眼神,却像淬了毒的玻璃碎片,充满了怨毒、疯狂和一种濒临崩溃的歇斯底里。
负责审讯的是两位经验丰富的刑警,一男一女,表情严肃。
林薇,现在正式对你涉嫌故意伤害、诽谤、投放危险物质、伪造证据等多项罪名进行讯问。男刑警的声音沉稳有力,希望你如实交代。
林薇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对面的警察,声音尖利:交代什么我什么都没做!是苏晚那个疯子陷害我!是顾衍忘恩负义!你们都被他们骗了!
陷害女刑警冷冷开口,将几张放大的照片推到林薇面前。照片上清晰显示:她别墅顶楼花房角落里,几株开着淡黄色花朵的植物特写(标注:洋金花);染坊工单上林府管家取干稻草十捆扎草人用的字迹;还有她在宴会后台,鬼鬼祟祟将一个微型喷雾装置塞进袖口的监控截图!这些,你怎么解释
林薇的目光扫过照片,瞳孔猛地收缩,随即爆发出更加疯狂的尖叫:假的!都是P的!是苏晚买通了人害我!她恨我!她恨我抢走了顾衍!
抢走顾衍男刑警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眼神锐利如刀,据我们所知,顾衍和苏晚是合法夫妻。你所谓的‘抢走’,具体指什么你与顾衍是什么关系七年前那场车祸,真的是你救了他吗
当然是我救了他!林薇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挺直身体,手铐哗啦作响,脸上浮现出一种扭曲的狂热,是我把他从爆炸的车里拖出来的!是我!他亲口说的!他说过要娶我!他说过!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病态的偏执,苏晚算什么她凭什么后来居上她凭什么嫁给衍哥哥!她不过是个贱人!她该死!她和她那个短命的妈一样该死!
所以,女刑警的声音如同冰水,浇在林薇癫狂的火焰上,你模仿苏晚母亲当年的‘意外’死亡现场,在顾家老宅梳妆镜上制造血字‘偿命’,给她心理暗示你在她的安胎药里混入纸灰和堕胎药粉,让她流产你在地下室布置那个阴毒的祭坛稻草人,进一步刺激她你在她喝的果汁和香槟里下致幻剂,让她在顾衍生日宴上当众‘发疯’,彻底失去顾衍的信任甚至在她流产后,买通保安伪造她自行走上天台的监控这一切,都是为了‘抢回’顾衍
女刑警每说一句,林薇的身体就剧烈地颤抖一下,眼神中的疯狂被一丝丝剥开,露出底下更深、更黑暗的怨毒。当听到模仿苏晚母亲死亡现场时,她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闭嘴!你们懂什么!林薇彻底失控了,她猛地扑在金属桌面上,手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女刑警,声音嘶哑如同恶鬼咆哮,那个贱女人!苏晚她妈!她就是个狐狸精!她勾引顾伯伯!害得我妈妈郁郁而终!她活该被车撞死!苏晚也活该!她妈欠我的!她欠我的!我拿回顾衍有什么错!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她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是一种混合着仇恨、嫉妒和变态快意的扭曲表情:对!都是我做的!镜子上写字用荧光粉就行!药里的纸灰烧点黄表纸混进去太容易了!祭坛稻草和破布而已!让她流产林薇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笑,哈哈!我妈妈教我的秘方!一点点藏红花混进安胎药里,神不知鬼不觉!让她发疯洋金花的花粉混进她的香水里,效果不是很好吗她像个傻子一样任我摆布!顾衍那个蠢货,我说什么他都信!他活该被我骗!
她的声音充满了怨毒的快意,但随即,那快意又被巨大的失落和疯狂的恨意取代: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把苏晚那个贱人踩到了泥里!顾衍还是不肯多看我一眼!他眼里只有那个疯子!他居然……他居然开始怀疑我!他调查我!他为了苏晚那个贱人打我!还要把我送进监狱!他该死!你们都该死!
林薇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彻底毁灭的疯狂光芒,她死死盯着审讯室墙角的监控摄像头,仿佛要透过镜头看到什么,声音嘶哑而怨毒:
苏晚!我知道你在看!你这个贱人!你以为你赢了吗哈哈!你得了胃癌!你就要死了!你活该!顾衍他活该挨那一刀!他活该去死!你们这对狗男女,都该下地狱!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不会——!
她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在冰冷的审讯室里疯狂回荡,如同厉鬼的诅咒,最终被女刑警厉声打断:够了!林薇!你涉嫌故意杀人(未遂)、故意伤害、投放危险物质、诽谤、伪造证据……等待法律的严惩吧!
手铐被猛地收紧,两名身材高大的女警上前,强硬地将陷入癫狂咒骂的林薇从椅子上拖了起来,押向门口。
就在被拖出审讯室门的瞬间,林薇挣扎着扭过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毒蛇的信子,死死钉在单向玻璃的方向——仿佛知道苏晚就在玻璃后面——嘴角咧开一个怨毒到极致的、无声的口型:
你、也、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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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白的灯光下,那份薄薄的审讯记录摘要仿佛有千钧重,沉甸甸地压在苏晚的指尖。纸张冰冷的触感,顺着神经蔓延到四肢百骸,带来一种近乎麻痹的寒意。林薇那些癫狂的、怨毒的供述,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针,一根根扎进她的脑海。
……模仿苏晚母亲当年的‘意外’死亡现场……
……一点点藏红花混进安胎药里……
……洋金花的花粉混进她的香水里……
苏晚她妈!她就是个狐狸精!她勾引顾伯伯!害得我妈妈郁郁而终!她活该被车撞死!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开尘封多年的、鲜血淋漓的记忆!父母那场被定性为意外的车祸……母亲临死前惊恐扭曲的脸……父亲紧紧护住母亲却无力回天的绝望眼神……还有年幼的自己,在滂沱大雨中,看着被白布覆盖的父母遗体被抬上救护车时,那种灭顶的、冰冷的恐惧……
原来……不是意外
林薇的母亲……顾衍的父亲
那些被刻意遗忘、深埋心底的疑团和痛苦,如同被强行唤醒的毒龙,瞬间冲破了理智的堤坝!巨大的眩晕感如同海啸般袭来!胃里那冰冷的灼痛感在这一刻陡然变得无比尖锐,像是有一把烧红的钝刀在腹腔里疯狂搅动!
噗——!
一口滚烫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苏晚口中狂喷而出!瞬间染红了胸前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也溅满了手中那份冰冷的审讯记录!
暗红的血液在白色的纸张上迅速洇开,像一朵朵绝望绽放的、死亡之花。
呃……苏晚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向前栽倒,手肘重重磕在冰冷的金属床头柜边缘!剧痛传来,却远不及胃里那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撕裂焚毁的痛楚!她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蜷缩在冰冷的病床上,身体因为剧烈的痉挛而剧烈颤抖,每一次抽搐都牵扯出更多的鲜血从嘴角溢出。
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是尖锐的耳鸣。世界在旋转、崩塌。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不是护士。
江屿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他显然看到了病房里惨烈的一幕,脸色瞬间剧变!他一个箭步冲了进来:苏晚!
苏晚的意识在剧痛和眩晕的边缘挣扎。她听到江屿的声音,感受到他试图扶住自己的手。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抬起头!沾满鲜血的脸上,那双眼睛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眼神却如同回光返照般,燃烧着一种毁天灭地的、冰冷的火焰!
她沾满鲜血的手,死死抓住了江屿的手臂!力道之大,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血沫,每一个字却如同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诅咒,清晰地砸在江屿的耳膜上:
江屿……帮我……
查……查清楚……
我父母……当年的车祸……
我要林薇……和她背后的人……
血债……血偿!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耗尽了所有的生命之火。苏晚的身体猛地一软,彻底瘫倒在江屿的臂弯里,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只有嘴角不断涌出的、暗红的鲜血,无声地诉说着滔天的恨意和不甘。
江屿抱着苏晚冰冷颤抖的身体,感受着她生命力的急速流逝,再低头看向自己手臂上被她抓出的深深血痕,以及那份被鲜血染透的审讯记录上,林薇那句怨毒的她妈欠我的!她欠我的!,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滔天的怒火,瞬间席卷了他!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病房门口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墙壁,刺向某个未知的、隐藏在更深处阴影里的敌人。
血债……必须血偿!
第8章
无碑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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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一种浸透骨髓、仿佛连灵魂都能冻结的冷。
空气里没有消毒水的气味,只有凛冽的、带着海盐和冰雪气息的风,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剃刀,刮过裸露的皮肤。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细碎的冰晶,刺痛着鼻腔和喉咙深处。远处,是海浪拍打黑色玄武岩岸壁发出的、永恒而沉闷的轰鸣。
苏晚裹紧了厚重的羊绒披肩,站在维克黑沙滩的边缘。脚下是细密如墨的黑色沙砾,冰冷刺骨。眼前,是无垠的、翻滚着灰白色浪沫的北大西洋。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压着墨蓝色的海平面,几只灰白色的海鸟在凛冽的风中发出凄厉的鸣叫,像徘徊不去的幽灵。
这里是冰岛。世界的尽头。时间的废墟。
胃部的位置,如今只剩下一道长长的、愈合不久的疤痕,隐藏在厚厚的衣物之下。那里曾经是冰冷的灼痛,是死亡的倒计时。现在,疤痕下的血肉已经安静,像一片被冰川覆盖后死寂的荒原。汉斯·穆勒教授精湛的手术刀,连同着顾衍那笔庞大而令人作呕的赎金,切除了病灶,也切断了与过去最后一丝物理上的、疼痛的链接。
但有些东西,是手术刀切不掉的。
比如额角那道淡粉色的疤痕。比如胸腔深处那片被剜空后、永远无法填补的巨大空洞——属于她未出世的孩子。再比如,当江屿在越洋电话里,用沉重而压抑的声音告诉她,林薇因多项罪名成立,被判处七年有期徒刑时,她心中翻涌的,不是快意,而是更深的、冰冷的疲惫与荒诞。
七年够吗能换回她失去的一切吗能填补她父母当年车祸背后那深不见底的黑洞吗江屿还在查,线索指向顾家更深层的阴影,指向林薇母亲与顾衍父亲之间那段被刻意掩埋的、充满背叛与死亡的孽缘。但那又如何真相的碎片如同这黑色沙滩上的沙砾,冰冷,硌人,却再也拼不回完整的、温暖的过往。
她转过身,不再看那吞噬一切的海浪。视线投向远处那座孤零零矗立在荒原上的、如同外星造物般的
DC-3
飞机残骸。锈迹斑斑的金属骨架被风霜侵蚀得千疮百孔,固执地指向灰暗的天空,像一具巨大的、指向永恒的、无声控诉的骸骨。
像她。也像顾衍。
她拿出手机,屏幕在冰冷的光线下亮起。指尖划过屏幕,点开邮箱。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封未读邮件,发件人是顾氏集团法务部。主题是股权转让确认及后续处置方案。
她甚至没有点开。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了几秒,然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彻底删除。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她拢了拢披肩,迈开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这片象征着毁灭与永恒的黑色沙滩。细密的黑沙灌进靴子,带来刺骨的寒意。每一步,都像踩在过去的灰烬上。身后,只留下两行浅浅的、很快就会被海风和潮汐抹去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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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是稀薄的,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吝啬地洒在草顶木屋前小小的院落里。木屋低矮,墙壁是饱经风霜的原木色,厚厚的苔藓覆盖着陡峭的草皮屋顶,像披着一件古老的绿色绒毯。院子里,几簇耐寒的紫色鲁冰花在冷风中倔强地摇曳着。
苏晚坐在门廊下一张铺着厚厚驯鹿皮的旧木椅上。膝盖上放着一个打开的硬纸盒。盒子里,安静地躺着一份文件,以及一把古朴的檀木梳。
文件是来自顾氏集团总部的特快专递。最上面,是那份制作精良、盖着鲜红印章和公证处钢印的股权转让确认书。下面,附着一张打印工整的字条,是顾衍的特别助理赵铭的笔迹:
苏小姐:顾总已于昨日出院,身体仍需静养。瑞士方面医疗费用结余及顾氏本年度股东分红已全额转入您指定慈善基金会账户(凭证附后)。顾总嘱托:务必保重。另,有物归还原主。
字条下方,压着一个深蓝色的天鹅绒小盒。
苏晚的目光在那张字条上停留了片刻,眼神没有任何波澜。她拿起那个天鹅绒小盒,打开。
盒子里,深蓝色的绒布衬垫上,静静躺着一枚玉佩。
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温润细腻,雕刻着古朴的云纹。那是她当年嫁给顾衍时,顾家给她的聘礼之一,据说是顾衍幼年戴过的护身符。新婚之初,顾衍曾亲手将它系在她的颈间,指尖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冰凉的玉上。他说:戴着它,就像我一直在你身边。
多么可笑又遥远的记忆。
苏晚的指尖拂过玉佩光滑冰凉的表面,没有任何留恋。她合上盒子,将它随手放在旁边的小木几上,像丢弃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份股权转让书上。
顾氏集团50%股权。这几个字,曾经代表着泼天的富贵和令人窒息的控制权。如今,在苏晚眼中,却只是一张浸透了鲜血和背叛的废纸,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铜臭味。顾衍的忏悔林薇的赎金还是迟来的、试图用金钱购买良心安宁的遮羞布
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她拿起笔,没有半分犹豫,在文件最后一页的空白处,刷刷写下几行字。字迹清晰,力透纸背:
本人苏晚,自愿将名下所有顾氏集团股权(占比50%),无条件转让予‘慈航儿童癌症救助基金会’,所得资金专项用于贫困患儿医疗救助。此决定不可撤销。
落款处,签下自己的名字。日期:今天。
签完字,她将笔丢开。拿起那份签好字的转让书,连同赵铭附上的所有凭证、说明文件,一股脑地塞回了那个硬纸盒里。最后,她的目光落在盒子里那把古朴的檀木梳上。
梳子温润依旧。她拿起它,指尖抚过那细密的梳齿。断掉的第三根齿留下的缺口,依旧清晰而刺目。
她将梳子也放进了硬纸盒。盖上盒盖。拿起旁边早已准备好的、印着基金会地址的快递单,仔细地贴好。
做完这一切,她将硬纸盒放在门廊的角落,不再看一眼。仿佛那不是价值连城的股权,而是一盒需要尽快处理的垃圾。
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冰冷的光影。胃部的疤痕安安静静,不再疼痛。心口的空洞,也只剩下冰冷的麻木。她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冰岛的风,带着遥远冰川的气息,吹拂着她额角的淡疤,也吹散了空气中最后一丝属于过去的、腐朽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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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克雅未克机场。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冰岛冬季特有的、漫长而晦暗的黄昏。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触手可及。停机坪上,一架蓝白涂装的客机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缓缓滑向跑道。
苏晚坐在候机厅僻静的角落,手里只拎着一个不大的登机箱。她穿着简单的黑色大衣,围巾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广播里用冰岛语和英语交替播放着登机通知,前往西班牙马德里的航班开始登机。
她站起身,随着人流,走向登机口。步伐平稳,背影单薄却挺直,像一株被风雪磨砺后依旧坚韧的寒地植物。
就在她通过登机口,身影即将消失在廊桥入口的刹那,她似乎不经意地回了一下头。目光扫过身后空旷的候机大厅,扫过巨大的落地窗外那片苍茫的冰原。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刚才坐过的那个角落座椅上。
在深灰色的座椅缝隙里,静静地躺着一件小小的、深色的物件。
是那把檀木梳。
她把它遗落在了那里。像是遗落了一段浸满血泪、早已腐朽不堪的过往。
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转身,汇入登机的人流,消失在了廊桥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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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冰岛,南部荒原。
深冬。风雪初歇。
铅灰色的天空压着无边无际的、被厚厚积雪覆盖的荒原。目之所及,只有纯粹到令人心悸的白与灰。寒风如同无形的巨兽,在空旷的天地间呼啸穿行,卷起地面松散的雪沫,形成一道道旋转的、苍白的烟柱。几座低矮的草顶木屋如同被遗忘的棋子,散落在雪原边缘,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烟囱里没有一丝炊烟。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如同笨重的甲虫,在厚厚的积雪中艰难地跋涉,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印。车轮碾过积雪,发出沉闷的嘎吱声,是这片死寂天地间唯一的噪音。
车子最终在一座看起来最为孤零零的木屋前停下。车门打开,顾衍走了下来。
他裹着厚重的黑色羽绒服,身形依旧高大,但曾经那种掌控一切的冷峻气场,早已被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暮气沉沉所取代。五年的时光在他脸上刻下了深刻的痕迹,眼角的皱纹如同刀刻,鬓角染上了刺眼的风霜。他的眼神不再锐利,而是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里面沉淀着太多无法言说的沉重和……绝望的希冀。
他抬头看向眼前这座木屋。低矮,朴实,厚重的草皮屋顶被积雪覆盖,像戴着一顶巨大的白色绒帽。墙壁的原木在风雪的侵蚀下呈现出深沉的灰褐色。门窗紧闭,小小的院落里积雪平整,没有任何足迹。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这里……就是江屿最后提供的线索指向的地方。那个匿名的、定期向慈航基金会大额捐款的账户,最后的IP地址,就消失在这片荒原附近。
顾衍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侧腹那道早已愈合、却依旧会在阴冷天气隐隐作痛的旧伤疤。他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迈开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及膝的积雪,走向那扇紧闭的、斑驳的深棕色木门。
吱呀——
他用力推开了门。
一股混合着灰尘、陈旧木头和冰冷空气的味道扑面而来。屋内光线昏暗,陈设极其简单,一眼望尽:一张铺着厚厚驯鹿皮的空木床,一个冰冷的壁炉,一张粗糙的木桌,一把椅子。桌子上空空荡荡,只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壁炉里没有一丝火星,冷得像冰窖。
没有人。
没有任何近期有人居住的痕迹。
巨大的失望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顾衍的心口!他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门框才勉强站稳。五年了……他找遍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资源,像个疯子一样追逐着那些渺茫的线索,忍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难道……难道又是一场空
不!他不甘心!
他的目光如同濒死的野兽,疯狂地在空荡的房间里扫视!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突然!
他的目光猛地钉在木床的床脚处!
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半掩在厚厚的驯鹿皮下面,只露出一个小小的、深色的尖角。
顾衍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是扑了过去,不顾冰冷的地面,猛地掀开了那块沉重的驯鹿皮!
一把梳子。
一把古朴的、颜色深沉的檀木梳。
它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像被主人无意中遗落,又像是被刻意抛弃在时光的角落。梳齿间,还缠绕着几根细长的、早已失去光泽的黑色发丝。
顾衍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伸出颤抖的、带着厚厚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把梳子捡了起来。冰冷的木质触感透过手套传来。他认得这把梳子!这是苏晚母亲的遗物!是她离开顾家时唯一带走的东西!是她……视若生命的东西!
她在这里!她一定在这里生活过!这把梳子……是她留下的吗是她故意留下的线索还是……无心的遗落
巨大的激动和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要让顾衍的心脏爆开!他紧紧攥着那把冰冷的梳子,仿佛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冲出木屋!
风雪不知何时又大了起来。冰冷的雪片如同鹅毛般纷纷扬扬,模糊了视线。顾衍站在小屋门口,举目四望。白茫茫一片,天地间除了风雪,再无他物。
苏晚——!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却被呼啸的狂风瞬间撕碎、吞没,没有激起一丝回响。
就在他绝望地垂下目光的瞬间——
他的视线,猛地凝固在木屋侧面、靠近院墙角落的雪地里!
那里,在厚厚的积雪覆盖下,似乎……立着什么东西
顾衍的心跳骤然停止!他深一脚浅一脚,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了过去!
他跪在冰冷的雪地里,用冻得僵硬发红的手,疯狂地扒开那处厚厚的积雪!
雪沫纷飞。
一块粗糙的、未经打磨的灰色石头,渐渐显露出来。
石头不高,只到膝盖。没有任何雕饰,没有刻字。像一块从荒原深处随便捡来的顽石,被风雪打磨得棱角模糊。它就那样沉默地、倔强地立在厚厚的积雪中,面朝着南方——那是家的方向,也是……埋葬着无尽痛苦和谎言的方向。
这是一块墓碑。
一块无字的墓碑。
顾衍的手指,颤抖着,抚过那冰冷粗糙的石面。没有名字,没有生卒年月。只有风雪留下的痕迹,和岁月无声的侵蚀。
葬的是谁
葬的是什么
答案,像这冰原上呼啸的寒风,冰冷而清晰地刺入他的骨髓。
他死死地盯着那块无字的碑石,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风雪模糊了他的视线,冰凉的液体从眼角滑落,瞬间被冻成冰渣。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颓然地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额头重重抵在那块粗糙冰冷的石碑上。
雪花无声地落在他身上,覆盖了他颤抖的肩背。
就在这极致的死寂和冰冷的绝望中——
他那只一直紧紧攥着檀木梳的手,因为用力过度和寒冷,指关节早已僵硬麻木。梳子尖锐的断齿,在无意识的、绝望的摩挲中,猛地刺破了他掌心早已冻僵的皮肤!
嘶……
一点温热而粘稠的液体,瞬间涌出!
暗红的鲜血,如同绝望绽放的微小花朵,滴落在梳子深沉的木色上,也滴落在他身下冰冷的、洁白的雪地里。
殷红的血珠在纯白的雪面上迅速晕开,像一道蜿蜒的、细小的溪流,缓缓地、无声地向下流淌……
最终,那刺目的红痕,触碰到了一块被半埋在雪下的、边缘锋利的黑色火山石。石头上,沾着一点早已干涸发黑的、不起眼的暗红痕迹——那是五年前,他跪在这里,额头抵着墓碑时,伤口崩裂流下的血。
新的鲜血,覆盖了旧的血痕。
如同一个无法挣脱的、冰冷的宿命闭环。
风雪更大了。呜咽的风声掠过荒原,掠过草顶木屋,掠过那块沉默的无字碑,如同无数逝去的灵魂在低语,在叹息。那声音盘旋着,最终消散在冰岛南部这片永恒而寂静的、埋葬了一切的白色荒原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