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母后为了生儿子,在我出生时用男婴将我替代。我做宫女,他做皇子。
更倒霉的是,我以为我找到了命定的爱人,可他却为了夺权将我抛弃。
再见面时,我将手中的剑簪刺入他的身体。
从此死生不复相见。
第一章
夕阳渐落,百里瞬星翻身上马,冲我挥了挥手,踏进余晖里,他没有再回头看我。
身后的随从护卫浩浩荡荡跟上。
我在帝都的城楼上看了他的背影许久许久,最后踩着残光回到了椒房殿。
皇后摒退左右,令我跪在她身前。
她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姜与,你是不是不甘心
你真的以为,你还有机会做这大骊朝的公主吗
这样的问题,在我们母女六年的相处中,她问过无数遍了,我也从抵死否认到现在沉默不言。
百里瞬星厌烦朱雀城里的算计斗争,在陆氏焦头烂额之际忽然抽身离开,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皇后并不需要我的回答,她只是想发泄百里瞬星自请前往雍州巡查先帝陵寝的怒气罢了。
虽然我是她的亲生女儿,百里瞬星是她偷梁换柱来的儿子。
她陆氏混淆皇室血脉,将一门荣辱尽数系在百里瞬星身上,盼望着有朝一日他能坐上东宫之位,再登基成帝。
只可惜,两个月前,二殿下百里庭鹤入主东宫。
皇后得不到我的回应,用脚尖挑起我的下巴,我敛了目光,不想看见她眼里的算计和怨恨。
僵持后,她令我跪安了。
月升枝头时我提着灯笼悄悄去了东川苑,这里是整个朱雀城唯一没有人烟的地方。
我常常在这里发泄我的情绪,痛苦、委屈、怨恨。
情绪宣泄后,我还是椒房殿里那个言辞稀少的婢女。
夜深了,有几点萤火从杂草里升起,我呆呆地看着,任由泪水肆虐。
背后的大殿里传来轻响,一个打着火折子的男人从里面出来。
我慌乱地擦掉眼泪。
朦胧的光里,他的脸我看得并不清楚,只听见他惊道:你怎么哭了
我拿起熄灭的灯笼,正要离开,他却抢先一步到我面前,点燃灯笼:天太黑了,姑娘还是打着灯为好。
灯光在风中微微摇曳,我这才看清来人,他生了一副好容颜,眼里像是沉着一弯月,双肩开阔,长身玉立。
见我打量他,他抱拳:在下羽林卫指挥使,徽生羽。
我回礼:见过徽生大人。
徽生羽道:听闻此处闹鬼,便前来一探。
没想到这里只有一个伤心哭泣的小姑娘。
我有些羞恼,勉强扯出一个笑算是答了他的话,正要离开,徽生羽拿过我手里的灯笼:我送你罢。
我推辞:我要回后宫,徽生大人也要去吗
徽生羽提灯前行,声音爽朗:我送姑娘至琼花阁即可。
我拒绝道:不必,夜已深了,你我孤男寡女不成体统。
说罢,我匆匆离去,在转角回头,月光下,他沉默地站在那里。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回到椒房殿,同屋的春茴为我了留了一盏灯,我睡下,把脸埋入被衾中。
这一夜,我半梦半醒,睡得极不安稳。
清晨,皇后将牡丹引蝶缠花簪摔在伺候夏苓脸上,斥道:不知轻重的贱婢,是不是心野了想去鸣鸾殿伺候贞仪夫人!
第二章
我拾起发簪放回桌上,她看了我一眼:姜与来服侍,你们都滚下去。
我慢慢梳理着皇后的长发,青丝已经夹杂着几根银丝,铜镜里当年的倾国容颜带着疲倦和憔悴,早已不复明媚,
姜与,我昨日气急打了你,你别怨我。
自从我用百里瞬星换了你,陆氏没有一日不活在担惊受怕中。
只恨你不是一个儿子......不,我恨陛下薄情。她抚摸着眼角的细纹,他说过心里只有我,可是后来有了赵美人,又有了淑华夫人......现在又有了一个贞仪夫人。
我不言语,只默默地为她挽发。
阿与,帮帮娘,让瞬星回来吧,百里庭鹤当了太子又如何,大骊的废太子还少吗!
我为她簪好发簪,压低声音道:娘娘慎言。
她握住我的手,我没有挣开,但也没有回握。
铜镜里她殷切地望着我,我避开她的目光,回道:娘娘,我会想办法劝三殿下的。
皇后拿开手,眼里那一点温存消失不见了,她起身下令摆驾建章宫。
宫婢们鱼贯而入,我没在人群里,同其他人一样,低眉拱手,礼仪周全。
建章宫里皇后等了一炷香,陛下才和贞仪夫人联袂而来,太子殿下紧随其后。
我看见皇后的手紧紧揪住袖角,指甲都泛着白色。
陛下坐到皇后身边,笑道:瞬星长大了,他能为朕分忧,朕心甚慰啊。
皇后也笑道:这孩子代父巡陵,是他的孝心。
皇后的手松开了袖角,笑意却不达眼底,我正腹诽着,突然看见殿外徽生羽正在看我。
见我望过去,他微微点头,与昨晚穿着常服带了几分随意的样子不同,今日他盔甲加身,周身尽是沉稳威严。
我避开他的视线,有些不自在。
今日陛下下旨前往泰山祭天,皇后、贵妃及太子随行。旨意宣读后,皇后脸色不好,称自己身体不适,提前回到椒房殿。
皇后亲自研墨,给百里瞬星写信。
我见她又要对百里瞬星施加压力,不由道:他不会回来的。
皇后手下未停,淡淡道:你在这里,他总有一日会回朱雀城。
我的心狠狠一痛,对她来说,我只是颗牵制百里瞬星的棋子,而非有亏欠的女儿。
下值后,我又去了东川苑。
四下无人,借着阳光我靠在残漆斑驳的宫柱上,头脑中的隐隐作痛退去。
我坠入六年前回宫的梦境。
那时我跟随姜丛师父在陶居山习武,在一个冬日,陆氏派人将我接到宫中。
一路上日夜兼程,披星戴月,我终于在陛下狩猎归宫的前半月见到了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是大骊皇后,她华服美饰,妆容精致,轻轻摸着我的头。
阿与,你会帮母亲的,是吗
我揣着孺慕之心点点头,想牵一牵母亲的手,可是只摸到她广袖上冰凉的珍珠。
陛下回到朱雀城的当天,淑华夫人指证三殿下百里瞬星非皇室血脉,直言可滴血验亲验证。
第三章
皇后泪眼婆娑地望着陛下,陛下坐在龙椅上只死死盯着她,眼神如刀。
百里瞬星垂首站在殿中,少年弯曲了脊背,声音颤抖唤着:父皇。
陛下看了他一眼,下令清场,只余几位宫婢侍奉,我就在其中。
这段时日,陆氏东奔西走,里应外合将我安插进建章宫。
就为了滴血验亲的这一刻。
我托着他的手,拿起银针,借着视觉误差,我飞快扎破自己的手指,只是我手指颤抖,针尖穿透我手指上的皮,也戳破了他的手指。
一颗颗血珠落入碗中。
我用力将食指按在袖子上,心跳得飞快。
现在出了纰漏,大祸临头了。
就在怕得几欲昏厥时,我们的血和陛下的血相溶。
我五雷轰顶,这荒唐又破绽百出的计划让我不敢置信。
但皇后和陆氏所做的一切,都在说明当今陛下是我的父亲。
隔着人群我和面色苍白的少年对视了一眼,眼里是相同的狼狈和迷茫。
淑华夫人大叫着扑过来,她抓着百里瞬星的手,看着小小的针眼,崩溃了。
梦境戛然而止。
梦外,有人轻轻为我盖上了一件衣裳。
我醒来,徽生羽正坐在地上,和我一样靠着一根宫柱晒太阳。
我身上是他的披风。
他端详着我:昨日未看真切,今日才见你脸上似乎有伤。
我将披风还给他:多谢徽生大人好意,奴婢告辞。
徽生羽没有拿走披风,掏出药罐:若不敷药恐怕要四五天才能恢复如初,你想带着伤陪同皇后娘娘去泰山吗。
我没有接药罐,只道了声谢谢。
徽生羽不甚在意,又道:我打听过了,你叫姜与。
很好听的名字。
姜与姑娘似乎很喜欢这里。
我也喜欢。
我有些诧异,我以为这些世家子弟只爱花红柳绿,姹紫嫣红。
淑华夫人在此被就地正法后便有传闻闹鬼,其实并没有鬼,只有心有亏欠的人。徽生羽捡起一块石头,掷入草丛,虫鸟惊飞带出一阵响动。
这话我接不住。
当日,淑华夫人一夕之间荣宠散尽,她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株连三族。
淑华夫人夜逃而出,哭闹着要见陛下一面,皇后命人将她就地绞杀,尸身在朱雀城晾了三日。
徽生羽不在乎我答不答他话,他手中抛着几颗大大小小的石头,道:姜与,你看我。我还未做出反应,他反手向四周投掷出石头,寂静的东川苑一下热闹起来,虫蚁乱飞。
甚至有蚂蚱蹦到了我的裙子上。
我闪躲不及,只能大叫着让他消停会,世家子的恶劣性情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徽生羽眼疾手快抓了只蛐蛐,递到我面前,我害怕得跳起来。
第四章
在这里睡了太久,腿有些麻,起身时一个踉跄,徽生羽丢了蛐蛐连忙扶住我。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我的手腕不禁酥麻起来。
徽生羽道:总看你愁眉苦脸的,我闹一闹让你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吓到你了,是我不对。
我才发觉,被这样打岔心中的沉重感已经消散不少。
我看他,他不回避我的目光,与我对视着。
我穿上他的披风,学着他的样子捡了块石头。
徽生大人可曾听说过乌鸫
徽生羽点头:传闻此鸟睚眦必报,小肚鸡肠。
我手腕用了一点巧劲,将方才捡起的石头飞射出去,打翻了树上的鸟窝,惊慌失措的鸟叫声响起,我戏谑地看了一眼徽生羽,用他的披风裹紧脑袋,跑远了。
身后徽生羽被乌鸫狠狠叨了几口,远远的只听见他的声音落在后面。
姜与姑娘,你好大的胆子,就不怕这鸟儿也记恨你吗
我自然不怕,因为以后我再也不会来东川苑了。
我托人将徽生羽的披风送回去,回到椒房殿为皇后收拾前往泰山祭天的行李。
深夜,我服侍皇后睡下。
娘娘,陛下不会来了。
皇后换上寝衣,笑容惨淡:历代帝王祭天,相伴的只有皇后。
可是他要带上贞仪夫人。
同帝王讨要痴情,不亚于向傻子讨要聪慧。
窗外月光暗淡起来,我难以入眠,有些想念百里瞬星,不知他此行是否顺利。
十日后,皇家仪仗出了朱雀城,帝都百姓纷纷前来观看。
我骑马随侍在凤驾一侧。
徽生羽今日全副武装,铠甲间金属撞击声沉闷,他的马不安分,每每走到我身边,总是要在我的马耳边打响鼻。
我加快速度,他又跟在一旁。
姜与姑娘这几日怎么不去东川苑了
我倒是有笔账要和姑娘好好算算。
闻言,我不由得看向他。
那乌鸫鸟不识人脸,却记得是什么衣裳,连着好几日在朱雀城里追杀我,害得我在陛下面前失仪。
我忍不住笑了。
徽生羽似乎也很开心的样子,低声道:你笑了。
我敛了笑容,有些不自在。
傍晚,夕阳残红铺满江面,我驻足了许久。
徽生羽骑马经过,他冲我丢出一物,笑道:接着。
我下意识接住,他勒停了马,看着我。
接住的东西热腾腾,我打开油纸,竟然是帝都里李记的烧饼。
和徽生羽同行的男子看了我好几眼,挤兑道:难怪羽兄绕道出城,原是哄姑娘开心去了!
这是特意为我准备的。
徽生羽道:我看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恰好奉命回帝都,便给你带了两张饼。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徽生羽扬起嘴角:你的事,我知道的多了去了。
说罢打马而去。
夏苓凑过来,嬉笑道:姐姐这是红鸾星动啦,徽生大人出身好,又是天子近臣,即使是与他为妾,日后也算是风光呢。
第五章
妾
我不想与人做妾,只摇摇头用一张饼堵住了她的嘴。
深夜,我难以入眠,独自去江畔吹风,风里带着花香味。
手指无意识折着落叶,从前会和我一起吹风折叶的人已经远走了。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徽生羽走到我身边,姜与,你在想着谁
这诗念得暧昧。
徽生大人很在意吗
徽生羽不答,吹了声口哨,他的马从远处小跑出来,惊扰萤火从草里升起。
我赞道:这些萤火好像天上飘下来的星星。
徽生羽翻身上马,向我伸出一只手:上马,我带你去看江畔的银河。
我心渐渐跳得快了,忽而想到夏苓说那一番做妾的言论,心跳又慢慢平复。
我问道:徽生大人此举何意
是把我当作排解寂寞可以戏弄的小姑娘了吗
徽生羽收回手,眉头微锁,似是有些生气: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我不解:大人与我相识不足一月,我并不了解大人。
更何况我身份卑微,容貌性格平平无奇,徽生氏的真心如何会托付我一介宫婢
徽生羽的马来回踱步,他安抚着马,一双眼却望着我。
我会证明的。
我仓皇逃走。
从那之后我有意回避徽生羽,他托人送了很多东西,玉盘珍馐、绢帕钗饰,我回绝不了的,都转赠给椒房殿的宫婢了。
直到上泰山的前一日,陛下兴致颇高,在山脚办了骑射竞技,谁在策马时还能射落百步外的野蔷薇,谁就能得到一枚龙凤玉佩。
我侍候在皇后身边,隔着人海,不自觉寻找着徽生羽的身影。
他脱下铠甲,骏马飞驰,弯弓引箭射穿了百步之外的野蔷薇。
羽林卫拾回箭与花,徽生羽跪下:臣斗胆,用这山野之花换取陛下的玉佩。
陛下龙颜大悦:子羽好身手。
朕的玉佩寓意姻缘美满,子羽可是有了心上人
徽生羽接过玉佩,叩首:陛下见谅,只是微臣无能,她还未同意臣的追求。
他向我看了一眼。
一瞬间我脸颊发热,明明只是站在这里,却生出了手足无措之感。
当晚,我下值后,他在路上堵到了我。
徽生羽递出那枚龙凤玉佩,眼里满是期待:姜与,你可以收下吗
我心跳如鼓。
你今日不收下,那我明日再来,你明日不收下,我便后日再来。
一直到你收下为止。
月光笼在徽生羽身上,他固执地看着我。
徽生大人,我......
嘘,叫我子羽。
我一下哑巴了,支吾了一下,叫不出这两个字。
我身份卑微,无才无貌,徽生大人此番又是何故
徽生羽轻笑一声,月光下的他俊得惊人。
你看这星月日日高悬,无甚新奇,世人却趋之若鹜,留下多少名篇。
再说这江水东流,花开花谢,我第一次见便着迷不已,你问我为何,我也无法言明。
第六章
世间情感总是如此,不知何起却一往而深。
我静静听着。
阿与,我徽生氏只效忠陛下,我不靠家族也有能力将你从宫中带出来,你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担心。
你只需要接受就好。
多美好的情话,我被他蛊惑着接下了玉佩。
我们指尖触碰的瞬间,徽生羽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
我也跟着笑了。
泰山祭天后,陛下在泰山郡流连了一月,徽生羽每日都偷偷过来找我。
我们或是去闹市闲逛,或是去野外观山,好不快活。
启程回朱雀城的前一日,我们相携去了泰山脚,野蔷薇开得茂盛,我拿了他的弓箭,射下了一地蔷薇花。
我拾起落花,准备做个荷包送给徽生羽。
徽生羽同我一起拾花,他问我:阿与,你是不是皇后养在身边的武婢
我动作停住了。
先皇宠妃虞美人曾经令身边武婢打死了椒房殿的两位宫人,自那以后,后宫嫔妃不得再养武婢,如有违背,宫规处置。
但皇后当年接我回宫,一是要解混淆血脉之困,二便是希望我能贴身保护她。
即便我会被宫规处死。
子羽,这件事你不要告诉其他人。
徽生羽摘去我发上的树叶,点头:你放心,太子和贞仪夫人对椒房殿虎视眈眈,皇后地位不稳,我绝不让外人知道。
只是,我要想办法让我们快些成亲了。
我担忧此事万一泄露,你定是性命不保。
成亲
我有意向皇后隐瞒了我和徽生羽的事,椒房殿只有夏苓和春茴知道徽生羽将龙凤玉佩赠与了我,她们二人也时常在皇后面前为我遮掩一二,但我从未想过成亲。
回帝都的路上我总是心事重重的,既渴望着脱离朱雀城和徽生羽在一起,又不知该如何向皇后交代。
回到朱雀城后的第一个夜晚,我第三次收到了百里瞬星的信。
两三页信纸,写满了雍州的风土人情,似乎那里的月亮都圆满一些。
皇后摔了百里瞬星的信,冷笑:竖子这是乐不思蜀了。
她又看了我写的回信。
我只在信尾,提了盼归二字,心中忐忑不安,唯恐皇后令我重写。
姜与,这是最后一次。皇后看着我的眼睛,下次再这样敷衍我,别怪我不客气。
我叩首,此时此刻我察觉到我对徽生羽的产生了思念。
他的宠爱和包容让我软弱了不少,即使他什么都不做,只要出现在我眼前,我就能找到精神的支撑。
在过年时,皇后还是知道了我们的事。
令我意外的是,她很高兴,这让我心中轻松了不少。
皇后正亲自给百里瞬星写信,雍州在年末发生雪灾,百里瞬星奉命赈灾,等到开春时才会动身回朱雀城。皇后按捺不住,命人快马送了好几次信,他不怎么理会。
历代羽林卫指挥使最后都会成为朝中重臣,更何况徽生羽还这样年轻,羽林卫能站在我们这边,我们的胜算又加一成。
日后,我让兄长收你做干女儿,如此你的身份倒也和他相配了。
第七章
原本轻松的心又重重跌回谷底。
再次见到徽生羽时,我生了几分愧疚,静静地靠在他肩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徽生羽察觉到我情绪低落,没有多问,只说在五日后贞仪夫人生辰那日,帝都灯火彻夜不歇,能热闹一晚上。
阿与,我们去街上热闹热闹,朱雀城里令人烦忧的人和事,都忘了吧。
我点头。
心里做了几番盘算,皇后那日定是心绪不宁,我出宫得多费几番周折。
不过,我想等那日结束,告诉徽生羽皇后的算计。皇子夺嫡,进退左右皆是利刃,稍有不慎便会万箭穿心。
他对我的赤诚之心,我不能辜负。
陛下为贞仪夫人举办了生辰宴,皇室宗亲、天子近臣皆入宫道贺,皇后再不愿也戴上了面具,演着端庄大方。
宴会开始的一炷香后,春茴装扮成我的样子,低眉垂首地立在奴仆中,我拿了夏苓的玉牌,偷偷出宫了。
帝都内游人如织,车水马龙,到处都在歌颂陛下和贞仪夫人的爱情。
我买了两盏花灯,等待着徽生羽。
灯灭了,我重新点燃。
灯又灭了,我再次点燃。
心沉到了谷底,行人减少,徽生羽还是没有来。
心头的生出不安,我安慰着自己他定是有事耽搁了。
第三次点燃灯时,朱雀城万民钟响了三下,我大骇,手里的灯笼摔到地上,刚点燃的灯灭了。
万民钟敲响三声,代表朱雀城异变,帝都戒严。
我抢了路边的马,绝尘而去。
回到宫中时,春茴奄奄一息躺在殿中,
皇后胸口中箭,已经包扎医治,她强撑着坐在殿中,冷冷看着我。
我跪到春茴旁边,眼泪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流出。
姜与,今日为何出宫
我被刺杀时,你在做什么
你也要置我于死地
我浑身颤抖,喉咙抽搐,一个问题也答不上来。
皇后捂着胸口,状似癫狂:是了,你恨我。我把我的后背交给你,你却将它袒露在刺客面前。
我真可笑,旁人以为我的不动声色,其实我是等着你从暗处打落飞来的箭。
殿内烛火通明,皇后却像个厉鬼一般。
春茴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陆陆续续争吐着不完整的话:娘娘,我没有和人串通......
羽林卫的长剑贯穿了她的喉咙,渐渐的,她的尸身余温散尽。
我被陆氏带走了,我没有挣扎,只怔怔看着皇后,她咬牙切齿地盯着我,似乎也想割开我的喉咙。
我被关进了陆氏的地牢。
这才知道,我和徽生羽的一切都是他设下的骗局。
皇后和贞仪夫人的明争暗斗,从丈夫斗到了儿子,皇后一门心思想拉太子下马,贞仪夫人也无时无刻想着荣登后位。
徽生氏早已和太子百里庭鹤站在一起。
起初,徽生羽只是想策反皇后近侍,让密不透风的椒房殿露出一点破绽。
他成功了。
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我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浑浑噩噩地发起了高烧。
第八章
我在护卫的言谈中得知,朱雀城的陈婕妤被处死了。
曾经风光过的宠妃陈婕妤在陛下的冷落里渐渐疯癫,她不甘心贞仪夫人后来居上,令家族死士在贞仪夫人最得意的这一天划花她的脸。
东宫掉包了死士,目标变成了皇后。
徽生羽要做的,就是让羽林卫护卫皇后时出现纰漏,令刺客有可乘之机。
贴身保护皇后的我,早已被他哄去了宫外。
铁链轻响,我的师父姜丛坐在我面前,他扯了扯困住我的铁链: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云娘
云娘是皇后的闺名。
我浑身卸了力气,无法解释也无法分辨。
陈婕妤临死之前对陛下、云娘、贞仪夫人还有她的母族口出恶言,斥陛下多情、云娘虚伪、贞仪狐媚。
斥陈氏薄情寡义,只把家族的女儿当成物件,有用时便好好使用,失宠时便弃如敝履。
姜与,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当年,我和师父分别时,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保护好云娘,她毕竟是你母亲。
如今我成阶下囚,他未问过我一句安好。
师父用银针和汤药让我变成了一个废人,我习过的武,一瞬间烟消云散。
可笑我入宫六年,从来没有用武功保护过皇后,唯一一次需要的时候,我却不在现场。
师父走后,我和春茴临死前一般奄奄一息躺在地上。
夜深时,外面响起了刀剑声。
很快,有人打开了牢门。
阿与,我来带你走!
是徽生羽的声音,我撑起身子,巨大的眩晕感让我站立不稳,凭借直觉躲开了他的手。
徽生羽动作一滞,随即将我抱起来,我嘲讽地笑了一声。
徽生大人,我手足已废,与常人无二,你威胁不了皇后了。
徽生羽嘴唇嗫嚅着,没有说话。
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四处烟雾缭绕,火光隐隐。
他抱着我上了马车,将我安顿好,亲自驾车向徽生府邸而去。
我抽出束发的剑簪。
师父来时,代表陆氏以百里瞬星的性命要挟同我下达了最后的任务。
我要将师父给我的剑簪,插进他的心口。
徽生羽死了,东宫元气大伤,陆氏再谋划让自己人做羽林卫指挥使,拿下朱雀城城防。
我当时只觉滑稽,徽生羽怎么可能再冒险救一个废棋。
可他来了。
我从后面抱住徽生羽,他一下放慢了呼吸,身体也微微僵住。
我的右手抚上他心口:子羽,你爱我吗
徽生羽一手持缰,一手紧紧抓住我的手:阿与,你很虚弱,先休息。
我的左手将剑簪送进他腰侧,殷红的鲜血涌出。
我迅速拔出来,再插进去。
我已分不清脸上的是眼泪还是汗水,徽生羽固执地抓着我的手,疼痛已经让他说不出来话,我手上濡湿一片,鲜血染红了我们的衣裳。
放手吧,我对你们来说没有任何作用了,我也永远不会站到皇后的对立面。
马车速度渐渐慢了,徽生羽体力不支,却还是不放开我的手。
我不明白。
第九章
我第五次动手的时候,徽生羽终于失去意识。
无人驾驶的马车停下了,高烧和情感的起伏也掏空了我的身子。
我离去时,徽生羽的马咬住了我的衣袖。
我用剑簪割断袖子,仓皇逃走。
不知走了多久,我力竭摔倒在地,双手不停颤抖,嚎啕大哭。
在我反复刺伤他的时候,为什么不松手呢,是怕我离去,还是要留下我这个把柄,威胁椒房殿。
天亮了。
我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我身处东宫,太子百里庭鹤坐在万里河山图的屏风下,不知在沉思什么。
我身心俱疲,勉强打起精神应付。
贞仪夫人的生辰已经过了五十日了。百里庭鹤起身,宫婢们为他整理着衣裳,百里瞬星已于昨日回宫。
我诧异,此时回宫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不知他和父皇说了什么,椒房殿闭宫,无人可出入,皇后被收回凤冠凤印,百里瞬星在建章宫跪了一夜。
姜与,你想救他吗
我呆呆的,脑中轰鸣,旋即匆匆下床,奔向建章宫。
我恐惧着百里瞬星会将我和他被陆氏调换一事在陛下面前和盘托出。
百里庭鹤命人拦住我:车撵已备好,你要去我不拦你,只是你没有别的想问的吗
我重重地向他叩首:殿下,皇后还好吗
衣食无忧,只是精神不济。
殿下会要我们的性命吗
或许会斩草除根。
我没有问题了,正要夺门而出,百里庭鹤复又叫住我。
姜与,你不问问他吗
他
算了。
我未停留,乘上车辇,催促着宫人疾速而行。
建章宫一片寂静,宫人见到我并未通报,宫门次第打开。
正殿里,陛下坐在上首,一名羽林卫护卫在旁,百里瞬星跪在下面。
我跪到他旁边,深深叩首。
她来了,你说罢。
陛下的声音似乎苍老了许多。
百里瞬星冲我安慰地一笑,道:昔年,淑华夫人所指证之事,句句属实。
话音未落,陛下狠狠地摔了砚台,里面的墨水溅了一地。
来人,将椒房殿的罪妇带来!
很快,皇后来了,她穿着红色的袍子,脸色苍白。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宫婢端上来两碗清水,陛下亲自刺破自己的手指,主导了一次滴血验亲。
我的血和陛下的血相融了,百里瞬星的血没有,两颗血珠一左一右分在两侧。
陛下打翻了血碗,抽出羽林卫的佩剑直刺百里瞬星的心口。
电光火石间,我想也未想挺身而出,挡在他前面。
宝剑停在我喉前,百里瞬星握着剑的手鲜血淋漓。
我的后背贴在百里瞬星的胸前,我们的心跳得极快。
父亲若是杀了他,不就坐实了流言蜚语吗
这是我第一次喊他父亲。
却也可能是我临死前最后一句话。
殿内静悄悄的。
陛下丢了剑,并未追究我的口无遮拦,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皇后整个人被打偏到一旁。
她已心如死灰。
中宫失德,意图皇位,从今日起贬为庶人,迁居长门宫,非死不得出。
三皇子百里瞬星,有违朕命,心怀异端,圈禁雍州,无诏不得回。
从头到尾,陛下只在我挡剑时同我对视了一眼。
第十章
忽然有宫人禀报:陛下,徽生大人到了。
宫人引着徽生羽进来,他穿着黑色的长袍,身形消瘦,他看着我,眼里沉沉的尽是痛楚。
没有人能独善其身,兄弟相残也是帝王的集权手段。
徽生羽叩首:罪臣有愧于陛下。
子羽,朕的器重倒成了你们玩弄权术的利刃了。
不知你的父亲是何心思,你徽生氏又是以什么心思来辅佐太子的!
陛下,父亲他不敢。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
百里瞬星握住了我的手,暖意在我们之间传递,我们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前朝后宫的斗争,他心知肚明。
陛下下令将太子禁足,徽生羽被革职,羽林卫指挥使换成了陛下的心腹。
最后,我陪同皇后回到了长门宫。
她已失去乘坐凤驾车辇的资格,只能一步一步走去长门宫。
徽生羽在宫道上等我。
皇后见他,讥笑了一声:徽生氏这么多年,也就出了你一个胆敢参与夺嫡的后辈,只可惜满盘皆输。
竖子,践踏真心的人,他的真心从此往后便一文不值了。
徽生羽定定看着我,颓然地笑了一笑。
那日你没有杀我,不管因为什么,我都要感激你。
那双曾经亮得像夜间银河的眼睛,此时已经黯淡失色。
心中是涌起一阵难过。
阿与,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
他的心或许不是假的,但我也不敢再相信了。
被骗一次实在是太痛了。
不杀他是因为我不想遂了陆氏的愿,太子式微,陆氏必让百里瞬星回到这个樊笼。
弯过几个转角,我步子越来越慢,最后停下来,我的心太重,走不动了。
皇后难得的等着我。
我这一生,为了荣耀和地位割舍了许多,汲汲营营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我比谁都知道,真心不可复求。辜负了,便再也没有了。
我默默地看着她,母亲的记忆,于我只有当年她广袖上珍珠冰凉的温度,还有曾经我喊娘时,她怒不可遏的眼神。
至于父亲,姜丛曾经念着和皇后的情分教导过我几年,可他并不是为了我。
我今生父母缘淡,姻缘不顺。
百里瞬星后日离开帝都,你同他一起离去罢。
我愣愣的:什么
你永远都不会是大骊的公主,他也永远不会再回帝都了。
与其在宫里成为陛下心中的刺,不如远走高飞,逍遥自在。
我是父亲心中被发妻愚弄的刺,那在母亲心中呢,我又是什么。
这个问题,我不会问出口,如皇后所说真心一旦辜负就再也没有了。
所以,她知道她失去了我的真心。
我出朱雀城那日,百里瞬星已经走了。
我命人加快了马车的速度,帝都的姹紫嫣红从窗外飞驰而过。
以往压得我喘不过气的东西,渐渐散去了。
姑娘,那是徽生公子。
车夫向前一指,我顺着看过去,徽生羽穿着一身灰色的衣裳,带着斗笠站在柳树下。
第十一章
他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渣,伸手拦住了我的马车,我有些不悦,探头出去,徽生羽见我望向他,他眼睛亮了亮,像是期盼着什么。
瞧了他一会,我同他实在无话可说。
我关上窗户,吩咐道:快走吧,无需理会。
一片灰影从雕花的窗棂里倒退过去了。
我静静坐着,同他无声道别。
出城后不久,前面传来一阵马蹄之声,我心有所感向外望去,百里瞬星骑着一匹白马,他衣衫单薄,风吹出他身上遒劲的肌肉轮廓。
阿与,她昨日与我送信,说你会来,我原不相信,可又怕真的无人接应你。
你同我一起,我心甚悦!
我下了马车,还未站稳,百里瞬星一下把我紧紧抱住。
你爱骑马,如今手脚又不方便,不如与我同骑。
我正要婉拒同骑的提议时,就见到载我的马车已经回城去了。
始作俑者正笑眯眯地看着我,无奈之下我只好在他的帮助下上马。
我踌躇着,不知现在该如何称呼百里瞬星,皇室的百里姓他不喜欢,也不适合。
阿与定是在烦恼如何称呼我,是吧
是啊,不如你重新取个名字吧。
我盘算着他的新姓名,百里瞬星从前是陆氏旁支的孩子,但陆姓同百里姓无甚区别。
就姓姜,我随你姓。他的两只手圈过我的腰,白马撒开蹄子奔跑起来,你说如何
他自己的想法自然是好的。
我斟酌着开口:不如叫毫星吧,以后你是辉煌夺目的星光,而不再是瞬间的星光。
姜毫星贴着我的耳朵,温柔道:好。
夕阳西下时我们在溪流边饮马。
他拿了一件披风铺在草地上,我们一同躺下,望着天空。
姜毫星折着草,把黄色的银杏叶折成了一只蝴蝶的样子。
我在雍州时,见到一对夫妇争吵,那妇人斥丈夫无意将茶水倒进她挤出的乳汁中。
当时她道‘即已相融,又如何分得出’我忽而想到第一次滴血验亲,我们的血入碗中时,便是相融的。
难道你我也是亲生母子,或者父女吗
我僵住了。
我几番验证,滴血验亲不论是否有亲,都会相融,但若是置清油于水中,则血液不会相融。
也就是说第二次滴血验亲,他的那碗水有清油。
而第一次滴血验亲,是我们所有人人生中最大的笑话。
姜毫星把黄色的银杏蝴蝶簪进我发间,叹道:我回朱雀城后见了百里庭鹤一面,请他安排人手,在水中滴入清油。
我忽然想起那日,百里庭鹤所说的或许会斩草除根,如果姜毫星是货真价实的皇子,那他必痛下杀手。
我心有余悸。
父子兄弟,皆可互相残杀。
见我许久不说话,姜毫星又折了几只蝴蝶,插到白马的头上。
这些事与我们再也没有关系了,走吧。
我在雍州还是有些金银珠宝的,养你一个公主,绰绰有余。
我笑着拍了他一下:我才不做什么公主呢,要说皇室你可比我熟练啊三殿下。
姜毫星开怀大笑,催动白马前行:阿与,坐稳了,驾!
星辉千里,与卿同行!
完
第十二章
番外·太子
我九岁时,母亲便失宠许久。宫人势利,我们母子收了诸多磋磨。
我发誓要将这些人都才在脚下,于是,我钻营许久,结识了许多世家子。
徽生羽是其中最出色的一位。
学识、家世、容貌,甚至陛下的看重,他生来便应有尽有。
更重要的是,他有一颗从龙的野心。
在他的帮助下,我在朝中有了一些势力,母亲也为了我去费尽心思邀宠。
终于,她不再是一个小小的美人,我也成了大骊的太子。
但我们的地位还不够稳固,要想心安,还要除掉皇后和她所出的三殿下。
门客献计以巫蛊陷害椒房殿,但我们难以安插人手进椒房殿,我的母族不可与钟鸣鼎食之家陆氏相比。
徽生羽决定用下策美人计。
可惜这次,他失算了,他真的爱上了那个人。
起初,在我决定揭发皇后私养武婢时,徽生羽阻止了我,理由只是她会死。
他承诺,会用别的方法给予椒房殿重重一击。
陈婕妤的疯病是徽生氏送进宫的嫔妃逼出来的,朱雀城里里外外掺杂着世家的暗装棋子,就连一个无宠的嫔妃都能再次被卷进其中。
那日我母亲盛装出席,坐在陛下身边,皇后身边冷清,却还撑着母仪天下的架子。
刺客射出的三箭,一箭被羽林卫击落,一箭算了皇后闪躲的方位。
偏偏那射向原位的箭,没入了皇后的胸口,她从头到尾都没有闪躲,胸有成竹地认为有人会保护她。
那晚姜与回宫后,就消失了,徽生羽掘地三尺才得到一点线索。
我劝他不要去陆氏的地盘,姜与必定被陆氏处死了,再去根本毫无意义。
可他还是去了。
回来时,被我的人发现时已经受了重伤。
东宫和徽生氏搜罗各种名贵药品,才将他治好。
身体的伤口虽渐渐痊愈,但灵魂的伤口无药可医。
徽生羽曾经蓬勃的野心,也慢慢寂静了。
皇后已无性命之忧,百里瞬星还是日夜兼程回来了,据说一路上跑死了六匹马,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孝子。
他来东宫时抱着昏迷的姜与,风尘仆仆,要求我以太子之尊为姜与召见医馆。
作为交换,他告诉了我他的秘密,即淑华夫人当年指证之事的真相。
与我争抢帝位的对手,将他的软肋送到了我手上。
姜与醒后,我第一次认真看了她,她和朱雀城里的其他公主并不一样。
随后将她送去了建章宫,我告诉徽生羽,他们之间再无可能了。
建章宫传来消息时,我和母亲欣喜若狂,皇后竟然混淆血脉,抛弃自己生下的公主,用一庶子冒充做陛下的嫡子。
但我们都忽略了天子的心性。
我被禁足东宫,太子之位岌岌可危,母亲又重新做回了美人。
这是对我们算计皇位的惩罚。
陆氏、徽生氏此番受挫,来往紧密的官员被抄家流放,贬谪雪藏,陛下顺理成章地将自己的心腹一一放到了朝堂里,我多年筹谋,被毁了七成。
三年后,雍州线人带来了百里瞬星的消息。
他和姜与成亲了。
徽生羽在我宫里大醉一场。
从此,朱雀城又困住了一个人。
第十三章
番外·姜与
淑华夫人被绞杀的那个夜晚,皇后令我和姜毫星在一旁观看。
这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
陛下盛赞淑华夫人的脖颈修长白皙,令他仪态万千,是以皇后偏要用三尺白绫缠在她的脖颈上,毁掉她引以为傲的资本。
我和姜毫星紧紧靠在一起,体温从薄薄的布料互相传递。
杀鸡儆猴,如若我们背叛陆氏,下场会比淑华夫人更惨。
同病相怜的我们在椒房殿中比其他人更亲近。
我的第一份生辰礼物就是姜毫星送给我的,一支漂亮的蝴蝶发簪。
我戴了好久,直到有一天皇后从我发间抽走了它,又令人将我看管起来。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等我被放出来时,姜毫星已去了大司马处任职。
可他从前对我说过,大司马两面三刀,并非好人。
我重新拿回了蝴蝶发簪,但我再也没有戴过了。
它让我明白,我成了皇后要挟姜毫星的筹码。
后来在花朝节宴会上,姜毫星突然提出代父巡陵,我便知他在雍州会有新的谋划。
他在雍州经商,又秘密养了军队,还买了死士准备带我出朱雀城。
这些都是我们一同到了雍州我才知道的。
他比我勇敢太多了。
我们回到雍州的第一年并不是一帆风顺,被陛下弃绝的三殿下空有头衔,并无多少依仗,见风使舵者表面奉承,实则不屑。
好在姜毫星前期有所经营,加之东宫会时不时派人探望,他们终是有所忌惮。
百里庭鹤说他对我这个妹妹有所亏欠,只能尽量弥补一二。
姜毫星励精图治,呕心沥血,两年后我们终于在雍州站稳了脚跟。
让姜毫星介意的是,百里庭鹤送来的年节贺礼中总有些徽生氏的东西。
初时他捏着鼻子一一挑出来转赠给雍州的官员大户,渐渐地都拿去典卖了银钱,赏赐给贫苦百姓。
直到最后一次,听见他同好友醉话:徽生羽诡计多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厚颜无耻算什么男人
还对我家阿与念念不忘呢,有种他也如我一般随妻姓去!
闻言我面红耳赤。
当初的我哪里能想到,他随姜姓竟然是这种理由。
头一次如此直白面对他心意的我躲了好些天不敢见他,最后在深夜他将我堵在房中。
长风那日说你都听到了,是吗
我愣愣点头,距离靠的太近,他身上的热度再一次将我烧的面红耳赤。
阿与,同我成婚罢,坐实这件事好不好
我听见自己小声说了一个好字。
姜毫星一下把我抱起来,转了好几圈。
阿与,再说一次!
我贴在姜毫星耳边,重复道:好。
好阿与,再说一次罢,再说一次!
我笑着大喊:好,我们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