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宗门大师姐,人设是铁血卷王,内心却渴望被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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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秘境里捡了个打扮得像花孔雀的男人,决定为自己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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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关在洞府日日欣赏,结果这祖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得我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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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试图逃跑,我气得给他下了禁制:离我超百步,加速变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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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爱美如命的家伙果然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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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腻了他的脸,宗门来了个温柔哑巴小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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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孔雀赌气说要走,我顺手解了禁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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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反倒赖着不走了,和小师弟一起缠得我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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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历练中毒眼瞎,一个温柔男子贴身照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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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到他袖口的金线牡丹纹,心里门儿清——这不就是花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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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要天天喊他小师弟,看他委屈巴巴给我熬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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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毒解了,我准备揭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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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他手上全是烫伤,听到我喊小师弟时,眼泪啪嗒掉进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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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瞬间,铁石心肠的大师姐,心软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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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大师姐当的,活像宗门牌匾上的鎏金大字——光鲜亮丽,纯属摆设。人人都夸我铁血卷王云昭,楷模!榜样!,灵力修为堆得比后山垃圾场还高,可心里头那点空落落的滋味,只有我自己知道。就好像辛辛苦苦攒了一箩筐上品灵石,结果发现全是外面镀了层金粉的石头蛋子,中看不中用。同门师弟师妹们看我的眼神,敬是敬的,可那点亲近,薄得像初冬湖面上的第一层冰壳,太阳一晒就没了踪影。
直到那天,我在迷雾重重的万瘴谷边缘,撞见了那朵奇葩。
当时我刚锤爆了一头不长眼、敢拦我路的铁甲犀牛,正嫌弃地甩着剑上黏糊糊的兽血。一阵甜得发腻、活像打翻了十罐子劣质花蜜的香风就猛地糊了我一脸。紧接着,就是重物砸进灌木丛的闷响,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
哎——呦喂!本公子的新袍子!天杀的蚀骨藤!
我皱着眉,忍着鼻腔里的痒意拨开那些带着倒刺的枝叶。嚯!好大一只……花里胡哨的玩意儿!
一个男人,陷在一堆断枝残叶里。身上那件袍子,简直是把整个春天外加一个调色盘都暴力揉碎了泼上去的,深深浅浅的粉紫、鹅黄、水绿,层层叠叠,繁复得令人眼晕。最绝的是衣襟和袖口,大片大片用金线掺着细碎的七彩晶石绣出来的缠枝牡丹,阳光一照,那叫一个流光溢彩,闪得人头晕目眩。他脸上沾了点泥灰,却无损那张脸的昳丽——眉眼深邃,鼻梁挺直,唇色是天然带着点艳的红。此刻,他正心疼万分地拎着自己袍子被勾破的一角,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嘴里还在小声嘟囔:完了完了,这料子可是南海鲛绡混了云霞锦,万金难求一寸啊……
我抱着手臂,冷眼旁观这位落难孔雀心疼他的华服,心里嗤笑:万瘴谷边上演这出,找死呢果然,他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密集了,几条色彩斑斓、一看就剧毒无比的蚀骨藤正悄无声息地朝他脚踝缠去。
喂,花孔雀。我实在没忍住,出声提醒,声音比谷里的冷风还硬邦邦,再心疼你的破布,一会儿就真成肥料了。
他猛地抬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先是惊愕,随即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瞬间盖过了对衣服的心疼:仙子!救命!
那声调拔得又高又急,尾音都劈了叉。
闭嘴!我低喝一声,烦他聒噪,手里的灵剑却比声音更快。噌一声轻鸣,寒光闪过,精准地削断了那几条已经缠上他小腿的毒藤。粘稠的毒液溅开,落在地上嗤嗤作响。
花孔雀吓得脸色煞白,也顾不上他那价值连城的袍子了,手脚并用地往后缩,狼狈得像只被拔了毛的鸡。
我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名字来历在这找死
他惊魂未定地喘着气,抬起那张沾着泥灰也掩不住艳色的脸,努力挤出一个讨好的、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虚弱的笑:在下凤翊……呃,一介、一介爱好收集天下至美之物的散修,不慎误入此地……多谢仙子救命大恩!
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明显在编瞎话。
散修穿得起这身行头我一个字都不信。但他那双眼睛,水汪汪的,带着惊惧过后的余悸和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像某种漂亮又脆弱的琉璃器皿。鬼使神差地,一个念头像疯长的藤蔓,瞬间攫住了我——凭什么凭什么我云昭就得当那万年不变的绿叶天天对着那些木头似的同门我也要为自己活一次!眼前这只花孔雀,够鲜亮,够扎眼,就他了!
跟我走。我言简意赅,不容置疑,伸手就去拎他后衣领。
诶诶诶仙子这、这是要去哪儿啊凤翊手忙脚乱地想护住自己昂贵的衣领子,被我拎得踉跄。
少废话。我懒得解释,指尖灵力微吐,一个简单的禁言诀就封了他的嘴。他唔唔地瞪大眼睛抗议,活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锦鸡。我无视他的挣扎,把人往肩上一甩,像扛麻袋似的,大步流星地朝着我后山那处最隐蔽、连打扫傀儡都很少去的废弃洞府走去。
洞府里灰尘积了老厚,光线昏暗。我把肩上的麻袋往石床上一丢,激起一片呛人的烟尘。
咳咳咳……凤翊终于能说话了,咳得惊天动地,一边咳一边心疼地拍打自己那身价值不菲的袍子,我的衣服!我的南海鲛绡云霞锦啊!仙子!您、您也太粗鲁了!
我抱臂站在门口,逆着光,欣赏他这副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扭曲的快意。以后你就住这儿了。
凤翊拍灰的动作僵住了,抬起头,桃花眼里满是难以置信:住……这儿他环顾四周,看着那布满蛛网的角落、坑洼不平的石壁、光秃秃硬邦邦的石床,脸上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这……这如何住人仙子莫不是在说笑这地方连我府上灵宠的窝棚都不如!
说笑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你看我像爱说笑的人我走近几步,手指勾起他垂落在肩头一缕柔软顺滑、带着淡淡花香的发丝,轻轻捻了捻,你这身皮囊,挺好看。以后就待在这儿,当个摆件,让我看着养养眼。
他的表情彻底裂开了,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又惊又怒:摆件!你、你把我关起来,就为了看!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放我出去!他猛地站起来就想往外冲。
我眼皮都懒得抬,直接一脚踹在他腿弯上。力道控制得刚好,让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却又不至于真伤筋动骨。省省力气吧,花孔雀。这儿我说了算。我俯身,手指带着点轻佻的力道抬起他的下巴,逼他看着我,老实待着,赏心悦目,大家都好。不然……我眯了眯眼,指尖凝聚起一丝带着警告意味的灵力。
凤翊被迫仰着脸,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燃着怒火,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巨大荒谬感冲击后的茫然和屈辱。他死死咬着下唇,没再说话,只是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很好,初步恐吓有效。我满意地松开手,转身去收拾这狗窝一样的洞府。灵力扫过,灰尘簌簌落下,蛛网被卷成一团扔掉,坑洼的地面被灵力强行抹平。虽然依旧简陋,但至少能看了。
喏,我丢给他一套灰扑扑、硬邦邦的杂役弟子服,把你那身招摇的皮换了。
凤翊看着那团灰布,再看看自己身上流光溢彩的袍子,脸上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这……这粗麻布穿这个它会磨坏我娇嫩的肌肤的!
我额角青筋一跳:不换行,我帮你。
别别别!我自己来!自己来!他吓得一哆嗦,连忙抓起那套灰布衣服,抱着视死如归的表情躲到石床后面去了。悉悉索索好一阵,才磨磨蹭蹭地走出来。那身灰布衣服穿在他身上,硬是被他挺拔的身姿和那张脸衬得像是某种落魄贵族的时尚单品,只是他浑身不自在,不停拉扯着领口袖口,眉头拧得死紧。
行了,我拍拍手,以后你负责打扫洞府,一日三餐,还有……我指了指角落一堆脏兮兮的、我从演武场带回来没来得及处理的护腕,把它们洗了。
凤翊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看到那堆散发着汗味和尘土气息的护腕,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名状的秽物。他缓缓抬起自己那双骨节分明、白皙修长、一看就只适合执玉杯抚琴弦的手,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洗……洗这个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颤音。
不然呢我挑眉,真当自己是来当大爷的
接下来的日子,充分证明了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尤其请的是这么一位十指不沾阳春水、只识人间富贵花的神仙。
让他扫地。他拿着扫帚,姿势优雅得像在舞剑,半天扫不干净巴掌大一块地,最后还嫌弃扫帚柄太糙,硌疼了他尊贵的手心。
让他洗护腕。他拎着那堆脏兮兮的布料,隔着一丈远用两根手指捏着,活像捏着两条毒蛇。打水时差点把自己栽进桶里,搓洗的力道轻得如同给花瓣挠痒痒,洗了半个时辰,护腕上的污渍顽固得如同焊在上面。
让他生火做饭。那更是灾难现场!浓烟滚滚,熏得他泪流满面,咳嗽连连,脸上蹭了好几道黑灰。好不容易点着了,火苗窜起半尺高,差点燎着他精心打理的头发。他手忙脚乱地想把火弄小,结果一瓢水浇下去,滋啦一声巨响,火是灭了,火星混合着黑灰和水汽腾起,扑了他满头满脸。
咳咳咳……我的脸!我的头发!凤翊顶着一头湿漉漉、沾满草木灰的乱发,白皙的脸颊上几道滑稽的黑痕,对着那堆湿透的柴火和熄灭的灶膛,发出了凄惨的控诉,云昭!你这恶毒的女人!你故意的!你根本就是想毁了我这身无瑕的皮囊!
我靠在石壁上,看着他这副狼狈不堪又气急败坏的样子,手里啃着刚从膳堂顺来的灵果,嘎嘣脆响,只觉得连日来被宗门琐事烦扰的郁气都消散了不少。嗯,这收藏品虽然中看不中用,但解压效果一流。
毁你我嗤笑一声,慢悠悠踱过去,捏起他一缕沾着灰烬的头发,就你这点自理能力,不用我动手,你自己就能把自己折腾得七零八落。赶紧的,别磨蹭,午饭呢
凤翊气得浑身发抖,桃花眼瞪得溜圆,里面噼里啪啦全是火星子:午饭!你还想吃午饭!本公子不干了!我要回家!他猛地甩开我的手,拔腿就往外冲,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兔子。
可惜,他忘了我是谁。
就在他快要冲出洞府门口的瞬间,我懒洋洋地抬手,五指凌空一抓。洞府门口瞬间亮起一层淡金色的灵力屏障,如同一个巨大的、柔软的泡泡,把他结结实实地弹了回来。
砰!一声闷响。
凤翊哎呦一声,捂着被撞得生疼的额头,晕头转向地跌坐在地,那身灰布衣服更皱了。
你……你设了结界!他揉着额头,又惊又怒地瞪着我。
不然呢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目光带着几分戏谑落在他那张沾了灰、依旧难掩艳色的脸上,让你跑出去,继续穿得像个移动的花圃招摇过市还是让外面的人知道,堂堂天衍宗铁血大师姐,在洞府里藏了个男人我伸出手指,轻轻刮掉他鼻尖上的一点黑灰,动作近乎温柔,说出的话却冰冷刺骨,凤翊,认清现实。这里,就是你的笼子。而我,我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是唯一能给你投喂的人。乖一点,嗯
他的身体在我靠近时明显僵硬了一下,鼻尖被我触碰时,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听到我的话,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染上了一层深重的屈辱和一种被彻底禁锢的绝望。他死死地盯着我,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胸膛剧烈起伏,却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破口大骂。那眼神,像被困在陷阱里的美丽野兽,愤怒,挣扎,最终化为一片沉沉的暗色。他垂下眼,不再看我。
这次失败后,凤翊安分了好几天。虽然干活依旧笨拙得让人抓狂,洗个碗能摔碎仨,扫个地能扬起漫天灰尘把自己呛个半死,但至少不再试图往外硬闯了。只是整个人都蔫蔫的,像朵被霜打蔫了的名贵牡丹,抱着膝盖缩在石床角落,对着自己那身灰布衣服长吁短叹,偶尔抬起眼幽幽地瞟我一下,那眼神哀怨得能拧出水来。
我乐得清静。每天修炼、处理宗门庶务、去演武场把师弟师妹们操练得哭爹喊娘,傍晚拎着食盒回洞府,欣赏花孔雀那副生无可恋又不得不屈服的样子,成了我枯燥卷王生涯里一点难得的、带着恶趣味的调剂。
直到那天傍晚。
我处理完一桩两个内门弟子为争抢修炼静室大打出手的破事,带着一身疲惫和烦躁回到洞府。夕阳的金辉斜斜地照进洞口,里面静悄悄的。石床角落没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瞬间警铃大作!灵识瞬间铺开,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整个洞府及周边区域。
没有!那股熟悉的、带着甜腻花香的灵力波动,消失了!
一股无名邪火噌地直冲天灵盖!好!很好!这花孔雀,把我的警告当耳旁风!看来是关得太舒服了!
我冲出洞府,灵力灌注双目,锐利的视线如同鹰隼般扫过山林。很快,就在后山通往山下坊市的那条偏僻小径上,捕捉到了一个正猫着腰、鬼鬼祟祟、努力想把自己缩进树影里的灰扑扑身影。不是凤翊那厮是谁!他居然还穿着那身杂役服,大概以为这样就能泯然众人简直可笑!他那张脸,那身段,就算裹块破麻袋也扎眼得很!
我怒极反笑,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悄无声息地追了上去。
他跑得还挺快,大概也知道被抓回去没好果子吃,专挑难走的荆棘灌木丛钻,灰布衣服被勾破了好几处,脸上也多了几道血痕,气喘吁吁,却一刻不敢停。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逃出生天,脸上甚至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时,我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他前方必经之路的一块巨大山岩上。
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正好笼罩住他。
凤翊猛地刹住脚步,脸上的庆幸瞬间冻结,化作一片惨白。他抬头看着我,瞳孔因极致的惊恐而放大,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慢悠悠地从岩石上跳下来,一步一步朝他走去,靴子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每一下都像踩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跑得挺快啊,花孔雀我声音不大,甚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冰冷压迫感,看来是我对你太仁慈了,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我……凤翊喉结滚动,下意识地后退,后背却撞上了一棵粗糙的树干,退无可退。
我走到他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他脸上细小的绒毛和因恐惧而剧烈收缩的瞳孔。我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狠狠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直视我眼中翻涌的怒火:这么想走这么嫌弃我这破地方,嫌弃我这个‘粗鲁’的看守
他被迫仰着脸,下巴被我掐得生疼,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水,摇摇欲坠,脆弱得不堪一击。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最终却只是发出破碎的呜咽。
这副我见犹怜的样子,若是平时,或许能让我心软半分。但此刻,我只觉得一股被冒犯、被轻视的邪火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我云昭想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得不到、守不住的!一个捡来的、吃我的喝我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花瓶,也敢跑!
怒火彻底烧断了理智的弦。我松开他的下巴,右手却猛地探出,快如闪电,食指中指并拢,凝聚起一股精纯而霸道的灵力,狠狠点向他的眉心!
呃啊——!凤翊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身体剧烈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他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捂额头,却被我另一只手死死按住。
金色的灵纹如同活物般从我指尖蔓延而出,瞬间没入他的眉心皮肤,勾勒出一个繁复而古老的符文印记,闪烁了几下,才缓缓隐没。
一股无形的枷锁瞬间落下,将他与我紧密地捆绑在一起。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凤翊惊骇万分,声音都变了调,额头上那个印记的位置传来一阵阵灼热和束缚感。
我冷冷地收回手,看着他瞬间惨白如纸的脸,一字一句,清晰而残忍地宣判:没什么,一点小小的‘关心’罢了。给你下了个同心禁制。以后,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若敢离我超过百步……我故意顿了顿,欣赏着他眼中因未知恐惧而急剧放大的瞳孔,才慢悠悠地、带着恶意的愉悦补充道,你那张引以为傲的脸蛋,就会像脱水的灵花一样,加速枯萎,生出皱纹,长出斑点,变得……又老又丑。
什么!凤翊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血液都被冻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瞪着我,又猛地抬手去摸自己的额头,指尖触碰到那印记隐没的位置,带着绝望的颤抖。老……丑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听到了世间最恐怖的诅咒,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
对。我残忍地肯定,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他惨白的脸,所以,想保住你这身好皮囊,就给我安分点!再敢跑……我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如同恶魔低语,我就把你扔到最热闹的坊市中央,让所有人看看,这只曾经的花孔雀,是怎么变成一只脱毛老山鸡的。
凤翊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眼中的光彩彻底熄灭,只剩下巨大的恐惧和绝望。他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顺着树干滑坐到地上,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脸,肩膀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发出压抑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啜泣声。
不……不要……不要变老……不要变丑……他语无伦次地低喃着,声音破碎不堪。
看着他这副彻底被击垮的模样,我心中那股暴戾的邪火才稍稍平息。效果立竿见影。很好。我弯腰,毫不温柔地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像拖一条破麻袋一样,拖着他往洞府的方向走去。夕阳将我们拉长的影子投在地上,一个僵硬挺直,一个失魂落魄,紧紧相连,又无比疏离。
凤翊彻底老实了。同心禁制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拴住了这只骄傲又怕老怕丑的花孔雀。他不再试图逃跑,甚至连靠近洞府门口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恐惧,仿佛那门槛外就是万丈深渊,踏出去一步就会瞬间衰老。
他变得异常……粘人。或者说,是被迫粘人。
我打坐修炼,他就抱着膝盖缩在离我刚好不超过百步的石床角落,眼神放空,偶尔偷偷瞄我一眼,又飞快地垂下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去演武场操练弟子,他就被迫像个背后灵似的,远远地、百无聊赖地跟着。烈日当头,他躲在树荫下,拿着片大叶子给自己扇风,皱着眉,一脸嫌弃地看着场中汗流浃背、泥猴似的弟子们,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了他的眼睛。偶尔有弟子好奇地打量这个总是跟在冷面大师姐身后、穿着杂役服却难掩姿色的陌生面孔,他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把头扭到一边,假装看风景,耳根却悄悄泛红。
日子久了,他那股子娇气劲儿在求生欲面前,竟然也被迫磨平了一点点。
喂,云昭。某天我正对着一份复杂的宗门物资调配清单头疼,他蹭到桌边,声音闷闷的,带着点不情不愿的别扭,那个……你早上带来的灵米粥,还有吗
我头也没抬,用朱笔在清单上勾画着:膳堂拿的,就一份。没了。
他沉默了一下,肚子却很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在安静的洞府里格外清晰。
我笔尖一顿,抬眼看他。他立刻别开脸,白皙的耳垂红得滴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那身灰布衣服的衣角,一副本公子才不是饿了只是随便问问的死撑模样。
有点……好笑。我放下笔,故意逗他:饿了自己煮去啊。
他猛地扭回头,桃花眼瞪圆了,带着控诉:你明知道我不会!上次差点把洞府点了!
哦,那饿着吧。我重新拿起笔,语气平淡无波。
凤翊气结,漂亮的眉毛拧成一团,瞪了我好一会儿。就在我以为他要赌气走开时,他却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跺脚,视死如归地走向那个简易的小灶台。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洞府里充满了叮叮当当、伴随着他时不时低呼烫!、水放多了!、这火怎么又灭了!的兵荒马乱。浓烟再次弥漫,咳嗽声不绝于耳。
我强忍着没去看,怕自己笑出声破坏大师姐的威严。直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焦糊味的奇异香气飘了过来。
……好了。凤翊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和不确定。
我抬眼望去。只见他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小心翼翼地挪过来。碗里是……一坨粘稠的、颜色可疑的糊状物,上面飘着几片可疑的黑色不明物体(后来他坚称那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能吃的野菜叶子)。
他脸上蹭了好几道黑灰,头发也被燎焦了一小撮,看起来比演武场上的泥猴弟子还狼狈。但他端着那碗东西,眼神却亮晶晶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和……求表扬
喏,他把碗往我面前一推,别别扭扭地说,虽然……卖相差了点,但本公子第一次下厨!你……尝尝
我看着他灰头土脸却眼神晶亮的样子,又看看碗里那坨东西,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有点酸,有点软,还有点……莫名其妙的想笑。我拿起勺子,舀了一点点,视死如归地送进嘴里。
味道……难以形容。糊味、咸味、还有一股生米芯的硬感。但我还是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在他紧张的注视下,点了点头:能吃。
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满了星子,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得意的弧度,连脸上的灰都生动了几分:哼,我就说嘛!本公子天赋异禀!
看着他因为一碗难以下咽的糊糊就如此雀跃的样子,我突然觉得,这只花孔雀,好像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至少……挺能逗乐子的。
这种逗乐子的日子,在宗门新招弟子入门那天,被打破了。
新弟子入门大典,我作为大师姐必须在场。凤翊自然也被迫跟着,远远地站在人群外围的阴影里,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衣带。
直到那个少年被引到台前。
他穿着崭新的、最普通的月白弟子服,身姿挺拔如青竹,面容清俊干净,眉眼温润,像是山涧里一捧清澈的泉水。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带着初入仙门的懵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如同受惊的小鹿。引荐的长老介绍:……林澈,根骨清奇,性情温顺,只是……天生喑哑,无法言语。
林澈。小哑巴。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微微垂着头,双手紧张地交握着,白皙的脖颈在阳光下弯出一道温顺的弧度。没有花孔雀的张扬夺目,却像一缕清风,悄然拂过喧嚣的广场。
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里某个地方,轻轻动了一下。不是惊艳,是一种……久违的、熨帖的平静。就像常年紧绷的弓弦,突然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过。
我下意识地看向凤翊的方向。他不知何时已站直了身体,不再玩衣带,目光直直地投向台上的林澈,眉头微微蹙起,薄唇紧抿,那张昳丽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警惕和……一丝冰冷的敌意。仿佛领地受到侵犯的猛兽。
典礼结束后,我处理庶务回洞府的路上,经过新弟子居住的竹舍区。远远地,就看到那个月白色的身影蹲在溪边,笨拙地搓洗着什么。走近一看,是几件新发的弟子服,旁边还放着一小篮刚采的、带着露水的灵果。
他洗得很认真,动作却明显生疏,衣袖挽到了手肘,露出清瘦的小臂,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靠近,他抬起头,看到是我,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瞬间闪过一丝慌乱,像受惊的小动物。他连忙放下衣服,匆匆在旁边的布巾上擦了擦手,站起身,对着我恭敬地行了一个弟子礼。动作有些僵硬,但姿态温顺。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温润的轮廓。他没有凤翊那种咄咄逼人的艳丽,却有种让人心头发软的干净。
他指了指溪边的果子,又指了指我,然后双手合十,微微欠身,清澈的眼睛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和询问。
是给我的
我看着他紧张又期待的眼神,心头那点熨帖的感觉又泛了上来。我点了点头。
他立刻弯起眼睛笑了,像初春融化的第一缕雪水,干净又温暖。他飞快地拿起一个最大最红的灵果,用干净的布巾仔细擦了擦,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来,果子还带着溪水的凉意和他的体温。咬一口,清甜微酸的汁水在口中弥漫开。
谢谢。我说。
他用力地摇摇头,又摆摆手,脸上是纯然的喜悦,比划着示意不用谢。
看着他干净的笑容,再想想洞府里那只天天闹腾、需要我伺候祖宗的花孔雀,一种强烈的对比和落差感,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原来,被人这样纯粹地、不掺杂任何算计地温柔对待,是这种感觉不需要防备,不需要镇压,只需要……享受那份宁静。
我拿着果子离开,没再回头。但我知道,身后那道清澈的目光,一直安静地追随着我,直到我消失在竹林小径的尽头。
自那天起,林澈这个名字,和他带来的那份清风般的宁静,就像一颗种子,悄然落进了我心底那片被铁血卷王称号冰封已久的角落。洞府里那只曾经让我觉得赏心悦目的花孔雀,似乎……渐渐褪色了。
凤翊的嗅觉,敏锐得像某种炸毛的猫科动物。
自从林澈出现后,洞府里的低气压就没散过。我拎着食盒回去,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蔫蔫地缩在角落,或者别别扭扭地凑过来问今天膳堂有什么好吃的,而是抱着手臂,斜倚在石壁上,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凉飕飕地睨着我,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呵,大师姐日理万机,还能记得回来我还以为您被那小哑巴的果子甜晕了头,忘了这破洞府的门朝哪开了呢!
那酸味,浓得能直接腌咸菜。
我懒得理他,把食盒往石桌上一放:爱吃不吃。
他立刻站直了,几步冲过来,一把掀开食盒盖子,看到里面精致的点心,眼睛亮了一瞬,随即又阴沉下来,用指尖嫌弃地戳了戳一块做成莲花状的糕点:又是这种甜腻腻的玩意儿怎么,那小哑巴就只会用这点糖衣炮弹讨好你
林澈采的灵果做的。我坐下,拿起一块,故意咬了一大口,含糊道,挺甜。
林澈叫得可真亲热!凤翊像是被踩了尾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讽刺,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闷葫芦,除了会装可怜博同情,还会什么云昭,你什么时候品味变得这么差了他一把抢过我手里的半块点心,看也不看就扔回食盒里,糕点被摔得变形,这种下等货色,也配入你的口
凤翊!我沉下脸,一股火气冒上来,我的事,轮不到你置喙!点心不吃就滚开!
我置喙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着自己的鼻子,脸上混杂着愤怒和一种被刺痛后的委屈,云昭!你看清楚!是我!是我凤翊!天天被你关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给你当牛做马!还得提心吊胆怕自己变老变丑!那个哑巴才来几天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越说越激动,胸膛剧烈起伏,那双桃花眼因为愤怒和委屈而泛红,水光潋滟,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破碎感。
当牛做马我嗤笑一声,站起身,逼近他,目光锐利如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扫个地都嫌脏,生个火能把自己熏成黑炭,洗个碗能碎一地!除了长了张能看的脸,你还会什么我供你吃供你喝,倒成了你的委屈了我伸出手指,用力戳了戳他结实的胸膛,那里心跳得飞快,林澈至少知道用行动表达,会采果子,会安静地不添乱!你呢除了这张嘴会叭叭叭地惹人烦,你还会什么!
我每说一句,凤翊的脸色就白一分。当我戳到他胸口时,他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利刃刺中,眼中的愤怒和委屈瞬间被巨大的难堪和痛苦淹没。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石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看着我,嘴唇哆嗦着,脸色惨白如纸,那双总是流光溢彩的桃花眼,此刻一片死寂的灰败。
好……好得很!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原来在你眼里,我凤翊……就是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废物一个连哑巴都比不上的……累赘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洞府里死一般寂静。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
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他却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火焰,死死地盯着我,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
云昭,解开禁制。我走。
这五个字,像五块冰冷的石头,砸在我心上。有那么一瞬间的滞涩。但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一种终于来了的解脱感涌了上来。腻了,倦了,不想再应付这只时刻需要顺毛、还总是不知好歹的花孔雀了。林澈的安静温顺,此刻显得无比珍贵。
好。我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懒得去分辨心底那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微的异样是什么。指尖凝聚灵力,快如闪电般点向他眉心。
金光一闪而逝。
那道曾经束缚他的同心禁制,如同冰雪消融,瞬间瓦解。
束缚解除的灵力波动很轻微,却让凤翊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眉心,那里曾经灼热烙印的地方,此刻空空荡荡,只有一片冰凉。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眼神空洞地看着我,仿佛不敢相信我真的如此干脆利落地放了他。
禁制解了。我收回手,语气平淡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凤翊僵硬地站在原地,捂着额头的手缓缓放下。他看着我,又看看洞府门口透进来的天光,眼神复杂得像打翻了的调色盘——震惊、茫然、难以置信、最后定格为一种浓得化不开的、近乎绝望的受伤。
你……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只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怎么我挑眉,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舍不得走了想继续留下当我的‘收藏品’
这句刻意羞辱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他眼中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暗和冰冷。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头莫名一悸,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那道目光,彻底碎裂了。
然后,他猛地转身,像一阵旋风般冲出了洞府!灰色的衣角消失在门口刺眼的光线里,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洞府里瞬间安静得可怕。只剩下我,和桌上那盒摔得不成样子的点心。
我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反而像是被挖空了一块,灌进了冰冷的寒风,呼呼作响。但很快,这份空洞就被另一种情绪填满——一种终于摆脱麻烦的、带着赌气意味的轻松。
走了好。清净。
我走到石桌边,拿起一块被他摔变形的莲花糕,塞进嘴里。明明还是那个味道,清甜的果香,此刻却尝不出半分滋味,只觉得满口都是令人烦躁的腻味。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真的清净了。没人再在耳边聒噪,没人再把洞府搞得乌烟瘴气,没人再用那种哀怨控诉的眼神看着我。我处理庶务,操练弟子,去后山竹林指点林澈练剑。
林澈很安静,很努力。他学剑时专注的眼神干净得如同琉璃,汗水浸湿了鬓角也不吭一声。练完剑,他会默默递上温热的毛巾和用竹筒装好的清泉水。他不说话,所有的关心都融在行动里,像无声流淌的溪水,温润无声。和他待在一起,确实很舒服,不需要耗费任何心神去应对。
只是,偶尔在演武场边,眼角余光瞥见某个空荡荡的树荫角落时;或者回到洞府,看到灶台冰冷、角落积了薄灰时;又或者夜深人静,听到窗外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时……心里某个地方,会毫无预兆地空一下,然后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填满。
我以为这烦躁只是习惯被打断后的不适,很快就会过去。
直到那天傍晚,我结束一天的庶务,独自走向后山。夕阳的余晖将竹林的影子拉得老长。快到洞府时,我脚步顿住了。
洞府门口,那块被磨得光滑的大青石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凤翊。
他没走。
他换回了初见时那身华丽得晃眼的锦袍,粉紫鹅黄水绿交织,金线牡丹在夕阳下流光溢彩。他斜斜地倚着石壁,一条长腿曲起,姿态慵懒随意,像只精心打理过羽毛、准备开屏的孔雀。夕阳的金辉落在他昳丽的侧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美得惊心动魄。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看到是我,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瞬间漾开一抹勾魂摄魄的笑意,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刻意的慵懒和魅惑,仿佛之前那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绝望离去的凤翊从未存在过。
哟,大师姐,回来了他拖长了调子,声音像浸了蜜糖,又带着点撒娇般的抱怨,怎么才回来等得我花儿都谢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这副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的架势,一股邪火噌地又冒了上来,瞬间盖过了心底那一丝隐秘的、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松动。凤翊你怎么还在这儿我的声音冷得能掉冰渣,禁制解了,你自由了。还不滚
自由他轻笑一声,站起身,宽大的华丽袍袖在晚风中轻轻拂动,带着惑人的甜香。他慢悠悠地踱步到我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热度。他微微俯身,那双桃花眼专注地凝视着我,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小片阴影,眸色深深,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势在必得的笑意:云昭,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你把我‘捡’回来的。现在,我住腻了外面,觉得还是你这破洞府……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洞府简陋的门楣,又落回我脸上,唇角勾起一个颠倒众生的弧度,……风水好,养人。本公子,决定赖这儿了。
赖这儿我被他这理直气壮的无赖劲儿气笑了,你凭什么
凭……他拖长了调子,指尖忽然抬起,极其轻佻地拂过我垂在肩头的一缕发丝,动作快得像羽毛扫过,带着酥麻的痒意,凭大师姐你,舍不得我这张脸啊。他凑得更近,温热的气息几乎喷在我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还是说,有了那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大师姐就真觉得他比我好嗯
那声尾音上扬的嗯,像带着钩子,又像淬了毒的蜜糖。
我猛地后退一步,挥开他不安分的手,厉声道:凤翊!别给脸不要脸!再胡搅蛮缠,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他非但不惧,反而笑得更加灿烂,眼中闪烁着狡黠又恶劣的光芒,怎么个不客气法再给我下一次禁制大师姐,同心禁制可是双刃剑哦,你确定……你承受得起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我的眉心。
我心头一凛,这才想起当初下的禁制霸道,若强行再下,反噬之力确实不容小觑。这只花孔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缠了!
就在这时,另一个身影,如同无声的清风,悄然出现在竹林小径的入口。
林澈。
他依旧穿着那身月白弟子服,手里提着一个精巧的竹编食盒,安静地站在那里。夕阳的金辉落在他清俊温润的侧脸上,目光平静地看向我和凤翊的方向。他的眼神清澈依旧,只是在那平静之下,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黯然。
他走了过来,脚步轻得像猫。走到近前,他对着我微微躬身行礼,然后无视了旁边存在感极强的凤翊,将手中的食盒轻轻放在洞府门口的石墩上。他打开盖子,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还有一小盅冒着热气的、散发着清甜香气的灵果羹。
他指了指食盒,又对我露出一个温顺柔和的笑容,清澈的眼睛里带着纯粹的关心,仿佛在说:师姐,辛苦了。
呵。一声极轻、却充满讽刺的嗤笑从旁边传来。凤翊抱着手臂,斜睨着林澈,眼神如同淬了冰的刀子,从上到下将他刮了一遍,语气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敌意:装模作样。哑巴就是这点好,省了聒噪,也省了心思。送点吃的就想收买人心云昭,你这大师姐当得,也太廉价了吧
林澈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清澈的眼眸看向凤翊,没有愤怒,只有一丝淡淡的困惑和不解,仿佛不明白对方为何对自己抱有如此大的恶意。他抿了抿唇,依旧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又将食盒往我这边推了推。
看着石墩上那盅热气腾腾、显然是费了心思的灵果羹,再看看旁边这只火力全开、无差别攻击的花孔雀,我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烦躁如同巨浪般兜头拍下,太阳穴突突直跳。一个死皮赖脸赶不走,一个安静温顺却总在微妙时刻出现……
够了!我低喝一声,声音里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火。我一把提起林澈送来的食盒,看也没看旁边两个男人一眼,径直撞开挡在洞府门口的凤翊,头也不回地冲了进去,反手砰地一声重重甩上了石门!
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洞府里一片死寂。石门外,隐约还能听到凤翊那带着火气的、不依不饶的声音:喂!云昭!你什么意思你……
声音被厚重的石门彻底隔绝。
我背靠着冰冷的石门,手里沉甸甸的食盒仿佛有千斤重。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我滑坐到地上,食盒滚落一旁,盖子掀开,精致的点心和那盅温热的灵果羹洒了一地,清甜的香气弥漫开来,混合着泥土的气息,显得格外讽刺。
清净呵。
从那天起,我的清净日子彻底宣告终结。
凤翊说到做到,真就赖在了洞府附近。他不再强行闯进来,却总能找到各种理由在我视线范围内晃悠。有时是倚在洞府外那棵歪脖子老树上,拿着一面巴掌大的、镶嵌着宝石的水晶小镜,对着夕阳梳理他那头招摇的长发,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甜腻腻的小曲儿;有时是故意在我去演武场的必经之路上偶遇,穿着一身比昨日更华丽、更闪亮的袍子,摇着一把同样花里胡哨的羽毛扇,对着路过的师妹们抛媚眼,惹得小丫头们面红耳赤,然后他就得意洋洋地朝我这边瞥,眼神里写满了看,本公子魅力无边。
而林澈,依旧安静。他不再轻易靠近洞府,却总能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晨起练剑,会发现演武场边缘的石台上,放着一竹筒温热的、加了清心草露的泉水;处理庶务到深夜回房,门口的石阶上会放着一小包用干净荷叶包好的、松软清甜的糕点;甚至有一次,我随口提了句后山某处野生的清心兰快开了,第二天,一束带着晨露、包扎得整整齐齐的蓝色小花,就静静地躺在了我的窗台上。
他从不说话,只是用那双清澈温顺的眼睛望着我,将所有的心意都融在这些无声的行动里。像一缕温柔的风,无处不在,又悄无声息。
夹在这冰火两重天之间,我头大如斗,心力交瘁。躲凤翊像躲瘟神,避林澈……却又有点不忍心看他那黯然失落的眼神。宗门里关于铁血大师姐深陷情感漩涡的流言更是甚嚣尘上,连掌门师叔看我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欲言又止的深意。
这日子没法过了!
恰逢宗门发布了一个去西南蛮荒古林清剿低阶毒瘴妖兽的历练任务,等级不高,但胜在清静——地点够远,够偏僻!我几乎是抢着接下了任务,包袱一卷,御剑就跑,速度快得像身后有十万追兵。
西南蛮荒古林,果然名不虚传。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虬结的藤蔓如同巨蟒缠绕,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落叶和淡淡腥甜的气息。毒虫瘴气倒是其次,关键是那份远离尘嚣的死寂,正中我下怀。
任务进行得很顺利。那些盘踞在古林边缘、吞吐毒瘴的低阶妖兽,在我剑下如同砍瓜切菜。几天下来,收获颇丰,心情也随着远离宗门那摊浑水而渐渐明朗起来。
变故发生在一次深入古林、追踪一头狡猾的毒涎蜥蜴时。
那畜生藏匿在一处极其隐蔽的、被厚重腐烂植被覆盖的岩缝里。我刚用剑气劈开碍事的藤蔓,一股浓得化不开、颜色呈现诡异墨绿色的瘴气,如同被惊醒的毒蛇,猛地从岩缝深处喷涌而出!速度快得惊人!
不好!我心头警兆狂鸣,瞬间屏息,灵力护罩开到最大,身形暴退!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那墨绿瘴气仿佛有生命般,一部分被护罩挡开,另一部分却如同跗骨之蛆,穿透了我因追击而微微滞涩的灵力缝隙,猛地钻入了我的口鼻!
一股极其辛辣、带着强烈腐蚀感的剧痛瞬间从鼻腔直冲脑门!眼前的世界猛地一黑,紧接着便是天旋地转!
呃……我闷哼一声,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树干,只觉得头晕目眩,恶心欲呕,四肢百骸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最可怕的是,视线迅速变得模糊,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不断晕染开来的墨绿色浓雾,周围扭曲虬结的树影、斑驳的光影,都变成了一团团蠕动、狰狞的色块!
糟了!是蚀目瘴!古籍上有记载,蛮荒深处偶有变异毒瘴,专蚀人目!
我心中骇然,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凭着记忆和灵识感应,跌跌撞撞地向古林外围冲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尖锐的树枝和藤蔓不时抽打在手臂、脸上,火辣辣地疼。眼前只剩下越来越浓稠的黑暗,和耳边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
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撞了多少棵树,就在我灵力几近枯竭,意识也开始模糊涣散时,脚下猛地一空!
啊!身体失重向下坠落!
没有预想中砸在坚硬地面上的剧痛。在坠落的瞬间,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接住了我!
那怀抱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温暖,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熟悉的……甜腻花香这念头刚起就被我甩开,不可能!凤翊那祖宗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鬼地方
唔……我惊魂未定,下意识地挣扎。
别动。一个温和低沉的男声在头顶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瞬间抚平了我濒临崩溃的神经。
这声音……有点陌生,又似乎在哪里听过不是凤翊那种华丽张扬的调子,也不是林澈的清越(虽然他不能说话),是一种更沉稳、更温润的音色。是路过此地的散修
他小心地将我放在一处相对平坦的草地上。我眼前一片漆黑,只能感觉到他靠得很近,动作轻柔地检查我的状况。微凉的手指搭上我的腕脉,带着薄茧的指腹触感有些粗糙。
蚀目瘴,毒性猛烈。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上了一丝凝重,好在吸入不算太多,毒性被你的灵力压制了大半,未入脏腑。只是这眼疾……怕是要些时日才能消退。
你是谁我哑着嗓子问,努力想看清眼前的人影,却只徒劳地捕捉到一片模糊晃动的轮廓。
他似乎顿了一下,才回答:一个……路过的采药人。姑娘叫我阿木就好。声音平稳,听不出破绽。
采药人在这种毒瘴弥漫的鬼地方我心中疑虑重重,但此刻目不能视,浑身无力,只能暂时压下。
多谢……阿木道友。我虚弱地道谢,尝试运转灵力逼毒,却发现丹田滞涩,那墨绿色的毒气如同跗骨之蛆,牢牢盘踞在眼部经络。
姑娘不必勉强。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动作,温声阻止,此毒不可强逼,需徐徐图之。我先帮你处理外伤。说着,一阵窸窣声,他似乎在取药。
接着,带着清冽药香的湿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我脸上、手臂上被树枝刮出的伤口。动作很轻,很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当他擦拭到我额角一处较深的擦伤时,指腹不经意地拂过我的眉骨,那触感……莫名的熟悉。还有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被草药味掩盖后的……甜香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不可能!一定是错觉!是瘴毒影响了我的感官!
嘶……药水刺激伤口的疼痛让我忍不住抽了口气。
忍一忍,很快就好。他的声音放得更柔,像是在哄孩子,手上的动作也更加小心翼翼。处理完外伤,他又扶着我喂下几颗清心解毒的药丸。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之意顺着喉咙滑下,稍稍缓解了脑中的胀痛和眼部的灼烧感。
附近有一处我暂避的山洞,还算干净安全。姑娘若不嫌弃,可随我过去暂避,待眼疾稍缓再做打算他征询地问。
此刻我目不能视,灵力运转不畅,在这危机四伏的古林里,无异于待宰羔羊。眼前这个阿木,虽然来历可疑,但至少目前看来并无恶意,且似乎精通药理。
……有劳道友。我低声应下,心中却警铃大作。这阿木……到底是谁
他扶起我,让我一只手臂搭在他肩上,半扶半抱着我,一步一步,极其缓慢而稳定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他的肩膀很宽厚,步伐很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我靠着他,鼻尖萦绕着那股混合着草药和淡淡甜香的气息,心中的疑云却越积越厚。
山洞果然如他所言,干燥避风。他将我安置在一处铺着厚厚干草的石壁边坐下。
姑娘稍等,我去取些水,再找些清目的草药。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山洞里只剩下我一个人。黑暗如同实质的茧,将我紧紧包裹。失去视觉,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洞外风吹过树梢的呜咽,远处隐约的兽吼,洞内滴水的声音……都清晰得令人心头发毛。还有……那股始终挥之不去的、极其淡的甜香,像是烙印在空气里。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集中精神,灵识如同无形的触手,小心翼翼地探向洞口。灵识捕捉到模糊的轮廓——他正蹲在洞口不远处的小溪边,用一个竹筒舀水。动作……似乎有些笨拙舀水时,竹筒磕到了溪边的石头,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懊恼地低低啧了一声。
这笨拙感……有点熟悉。
他取了水回来,又摸索着生火。过程并不顺利,打火石碰撞了好几次才擦出火星,点燃枯叶时,又差点燎到自己的袖子,一阵手忙脚乱的扑打。
……我默默看着灵识反馈回来的模糊影像,心中的疑窦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一个常年在蛮荒采药的人,会如此不熟悉野外生火
火堆终于燃起,带来温暖和光明,虽然我依旧看不见。他将竹筒架在火上加热,又拿出一些草药,借着火光仔细分拣。灵识的感知里,他分拣草药的动作倒是异常熟练精准,带着一种行家里手的沉稳。
他弄好药,又走过来,坐在我旁边不远处。
姑娘,喝点水吧。温热的竹筒递到我唇边。
我摸索着接过,小口啜饮。温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也让我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劈开了重重迷雾!
衣服!
之前被他扶着走,跌倒时被他抱住,还有他坐在我身边……灵识虽然模糊,但反复感知下,他袖口的纹理,似乎……不太寻常普通的采药人,会穿带有繁复暗纹的衣料吗
我装作喝水呛到,剧烈咳嗽起来,身体控制不住地向他那边歪倒,右手慌乱地向前抓去,像是想抓住什么支撑。
姑娘小心!他果然立刻伸手扶住我的肩膀。
就是现在!
我的右手无意地、准确地拂过了他右手小臂下方的袖口!
指尖传来的触感清晰无比——那绝不是粗麻或者普通棉布的纹理!是极其细腻顺滑的锦缎!上面用金线混合着某种极细的丝线,绣着繁复的……缠枝牡丹纹!那凸起的、流畅的纹路走向,和我当初在万瘴谷边,第一次拎起昏迷的花孔雀时,指尖感受到的触感,一模一样!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所有的疑点瞬间串联成线!那若有若无的甜腻花香!那熟悉的指腹触感!那生火取水时的笨拙!还有这独一无二、骚包至极的金线牡丹暗纹!
阿木采药人
呵。
是凤翊!是那只死皮赖脸、阴魂不散的花孔雀!
他竟然追到了这里!还伪装成什么采药人!
一股说不清是愤怒、是荒谬、还是别的什么的情绪瞬间冲上头顶!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看我笑话还是……另有所图无数个念头在我混乱的脑海中翻腾。
我猛地收回手,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借着咳嗽掩饰脸上的异色,声音带着刻意的虚弱:咳……咳咳……多谢道友。
他扶稳我,似乎并未察觉我的异样,只是温声道:姑娘不必客气。药快煎好了,喝了会舒服些。
我僵硬地点点头,重新靠回石壁,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黑暗中,我死死地盯着他模糊的轮廓,仿佛要穿透这层黑暗,看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花孔雀……凤翊……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既然你想演,好,我奉陪到底!
我阿木阿木叫得那叫一个顺溜,语气里的依赖和感激,连我自己听了都差点信了。
阿木道友,这药好苦啊……我捧着温热的药碗,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故意拖长了调子抱怨,声音放得又软又糯,活像个娇气包。一边说,一边用灵识偷瞄着旁边那个模糊的身影。
他果然僵了一下,递蜜饯过来的手都顿了顿,才温声哄道:良药苦口,忍一忍。吃颗蜜饯压压。
我心里冷笑:装!接着装!面上却乖乖点头,摸索着接过蜜饯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还是阿木道友好,又温柔又体贴,不像我宗门里那个小师弟……
小师弟他的声音瞬间绷紧了,虽然极力掩饰,那丝酸溜溜的警惕还是被我敏锐地捕捉到了。
是啊,我故意叹了口气,语气带上无限惆怅,我们宗门新来的小师弟,林澈,虽然不会说话,但人可好了!又温柔,又细心,还会采灵果做点心!每次我练剑累了,他都会给我递水擦汗……我滔滔不绝地数着林澈的好,灵识清晰地看到旁边那个模糊的轮廓随着我的每一句话而一点点僵硬、绷紧,最后几乎凝成了一块散发着寒气的石头。
是吗。他终于开口,声音干巴巴的,像被砂纸磨过,那点温润的伪装裂开了一道缝隙,听起来……确实不错。
何止不错!我兴奋地接话,带着盲人特有的那种对声音的依赖感,朝他的方向望去,简直就是完美!阿木道友,你是不知道,我那个小师弟啊,长得也清秀干净,像山涧里的小青竹似的!看着就让人心里舒坦!不像某些人……我故意拉长了尾音,意有所指,穿得花里胡哨,整天聒噪得像个移动的戏班子,还一身臭美毛病!
山洞里死一般寂静。
只有火堆燃烧的噼啪声。
灵识的感知里,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压抑的、冰冷的怒气和……浓得化不开的委屈。
姑娘,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紧绷,你似乎……很讨厌那个人
何止是讨厌!我立刻接上,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十二万分的嫌弃,简直是深恶痛绝!又懒又馋,除了那张脸一无是处!脾气还坏得要命!整天就知道气我!这种人,就该有多远滚多远!眼不见为净!我越说越激动,仿佛积压了千年的怨气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他彻底沉默了。灵识中,那个模糊的身影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佝偻了下去,肩膀微微颤抖。山洞里只剩下我愤慨的余音和柴火燃烧的声音。
良久,他才用一种近乎破碎的、低不可闻的声音说:……药快凉了,姑娘快喝吧。
声音里那点强装的温润彻底消失殆尽,只剩下浓浓的疲惫和灰败。
嗯。我乖巧地应了一声,端起药碗,遮住嘴角控制不住要上扬的弧度。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眼疾成了最好的武器。
阿木道友,我渴了……
阿木道友,这果子好像有点酸……
阿木道友,我想去洞口透透气,你扶我一下好不好
阿木道友,你身上……好像有股淡淡的香味是什么草药的香味吗还挺好闻的。
每一次阿木道友出口,每一次对小师弟林澈的夸赞,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小刀,精准地捅在凤翊的心窝子上。
而他也从最初的僵硬、沉默,渐渐变得……麻木或者说,是一种认命般的逆来顺受。他依旧沉默地照顾我,煎药、喂水、递吃的,动作甚至比前几天更加轻柔小心。只是,他身上那股甜腻的花香越来越淡,几乎被浓重的草药味完全掩盖。他话更少了,常常我絮絮叨叨说半天,他才低低地嗯一声作为回应。山洞里的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前的死寂。
第六天傍晚。
我靠在石壁上假寐,灵识却敏锐地捕捉着洞口的动静。
凤翊在熬粥。山洞里弥漫着米粥的香气,但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细微的……焦糊味
他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灵识的感知里,他拿着木勺搅动粥的动作有些机械,模糊的轮廓微微低垂着头,肩膀塌着,像一尊被抽走了生气的石雕。
就在这时,我恰到好处地幽幽叹了口气,用充满怀念的语气,仿佛自言自语般低语:唉……也不知道林澈小师弟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又在膳房给我做他拿手的百花糕了他做的百花糕啊,又香又软,甜而不腻,还带着淡淡的花香……比某些人煮的糊糊好吃多了……
哐当!
一声刺耳的脆响猛地打断我的话!
是勺子掉进陶罐里的声音!紧接着,是压抑不住的、带着浓重鼻音的抽气声!
灵识瞬间聚焦!我看到他猛地缩回手,捂住了自己的手背!那陶罐边缘滚烫,他刚才……被烫到了!
阿木道友你怎么了我惊慌地坐直身体,朝着声音来源望去。
没……没事。他飞快地回答,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强忍的痛楚,还有一丝慌乱,勺子……滑了一下。他似乎在手忙脚乱地收拾。
真的没事吗我关切地追问,作势要摸索着站起来,我好像听到你被烫到了快让我看看!
不用!他几乎是低吼着拒绝,声音又急又冲,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崩溃。但吼完,他似乎又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立刻压低了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几乎是哀求般说:真的……没事。姑娘……你坐好,别动。粥……粥快好了。
他说完,不再理我,只是背对着我,肩膀剧烈地起伏着,压抑着沉重的喘息。灵识的感知变得模糊而混乱,但我能清晰地听到,有极其细微的、液体滴落的声音。
啪嗒。
啪嗒。
不是水。那声音很轻,很闷,带着一种灼热的温度,落在滚烫的陶罐边缘,瞬间被蒸发,只留下更浓郁的、带着苦涩咸味的焦糊气。
是眼泪。
他哭了。
那只骄傲的、臭美的、永远像只开屏孔雀一样昂着头的凤翊……因为我一再提起林澈,因为我刻意的嫌弃和比较,因为被烫伤的疼痛……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更深沉、更无法言说的委屈……哭了。
那压抑的、细碎的啜泣声,像带着倒钩的细针,毫无预兆地、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底最深处。一直盘踞在那里的、被我刻意忽略的烦躁、赌气、甚至是一丝隐秘的快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尖锐的酸涩和……铺天盖地的心疼。
山洞里只剩下火堆噼啪的燃烧声,粥水咕嘟的翻滚声,和他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破碎的哽咽。
我僵在原地,搭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蜷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细微的滴落声,每一下都像砸在我心上。
原来……看他难过,我竟会如此难受。
第七天的清晨,是在一股极其浓郁的、带着清冽气息的药香中醒来的。
眼睛上覆盖着温热的湿布巾,药力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凉和舒缓感。盘踞在眼部经络中那股顽固的灼烧感和滞涩感,如同春日积雪般,正在迅速消融。
我心中了然。蚀目瘴的毒性,今日该解了。
果然,当凤翊小心翼翼地取下布巾时,久违的光线如同温柔的潮水,瞬间涌入眼帘。虽然还有些朦胧模糊,如同隔着一层薄雾,但洞壁粗糙的纹理、跳跃的篝火、洞口透进来的天光……都清晰地映入视野!
姑娘,感觉如何他端着药碗站在我面前,声音依旧是刻意压低的温润阿木腔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眨了眨眼,适应着重新获得的光明,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第一时间落在他身上。
他穿着那身伪装用的、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身形似乎比在宗门时清瘦了些。脸上沾了些草木灰,头发也有些凌乱地束在脑后。但最刺眼的,是他露在袖子外面的那双手。
那双曾经白皙修长、只适合执玉杯抚琴弦的手,此刻却布满了细小的划痕和新旧交叠的伤痕。尤其是右手的手背上,赫然有一大片红肿的水泡,边缘还泛着焦黑,显然是昨天烫伤留下的,狰狞地覆盖在几道已经结痂的旧伤之上。有些水泡破了皮,渗出淡黄色的组织液,看着就疼。
他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想把手缩回袖子里。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抽。
阿木道友……我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带着刚刚恢复视力的些许不适,这药……是最后一副了
他点点头,将药碗递给我:嗯,毒已拔除,再喝这一副稳固一下即可。姑娘的眼睛……应该很快就能完全看清了。他垂着眼,避开我的视线,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密的阴影,遮掩了眸底的情绪。
我接过药碗,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布满伤痕的手背。他像是被烫到般猛地一颤,飞快地缩回手。
药很苦,我却一饮而尽。放下碗,我看着他低垂的侧脸,那刻意涂抹了草汁掩饰、却依旧难掩疲惫的眼下阴影,还有那身粗糙的、与他格格不入的布衣。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戏弄够了。该摊牌了。
我清了清嗓子,决定给他一个惊喜。
阿木道友,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脸上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灿烂笑容,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清亮明快,我的眼睛!能看见了!看得清清楚楚了!真是太感谢你这几日的照顾了!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沉寂的火山骤然喷发,璀璨得几乎能点亮整个昏暗的山洞!他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激动得发不出声音。
我故意不去看那双眼,目光越过他,看向洞口的方向,用更加欢快、甚至带着点迫不及待的语调,扬声道:咦那不是林澈小师弟吗小师弟!你怎么找来了快进来!我的眼睛好啦!
林澈两个字,如同两把淬了冰的利刃,瞬间刺破了他眼中所有的光亮。
凤翊脸上的狂喜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瞬间冻结成一片死寂的灰白。他眼中的光芒骤然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的绝望和冰冷。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在身后的石壁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他看着我,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双曾经盛满万千星辰的桃花眼,此刻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只剩下破碎的倒影和……一片死寂的荒芜。
山洞里死一般寂静。只有我那句欢快的小师弟还在石壁间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我看着他这副瞬间被抽空灵魂的模样,看着他眼中那灭顶的绝望,心头那点恶作剧成功的得意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铺天盖地的酸涩和尖锐的疼痛。比之前听到他压抑的哭声,更痛百倍。
够了。真的够了。
我深吸一口气,不再看洞口的方向,目光重新落回他身上,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认真和……歉意:
凤翊。
这两个字,如同定身咒语。
他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空洞的瞳孔急剧收缩,死死地盯住我,仿佛要从我脸上找出任何一丝戏谑的痕迹。
我的眼睛,我迎着他震惊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昨天半夜,其实就能模模糊糊看到一点影子了。
他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所以,我向前一步,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目光扫过他伤痕累累的手,扫过他沾着草灰、写满疲惫却依旧昳丽的脸,最后定格在他那双盛满了震惊、茫然、以及一丝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不敢置信的希冀的眼睛上,我看到了。
看到你笨手笨脚地生火,差点燎了头发。
看到你被烫得龇牙咧嘴,偷偷对手背吹气。
看到你明明怕苦,却皱着眉头替我尝药温。
看到你……我的声音顿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听到我喊‘小师弟’的时候,偷偷躲在这里……我的目光落向旁边那个小小的、简易的灶台,落在那口边缘还沾着一点焦糊痕迹的陶罐上,……掉眼泪。
山洞里静得可怕。只有他骤然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砂纸堵住,只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他的脸迅速涨红,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所有伪装,羞耻、难堪、委屈……种种情绪在他眼中翻腾,最终化为一片浓重的狼狈。他下意识地想把手藏到身后,想别开脸。
别藏了。我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阻止了他的动作。我再次向前一步,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睫毛上沾染的细小尘粒,能感受到他身体微微的颤抖。
我伸出手,没有去碰他的脸,而是轻轻握住了他那只布满伤痕和水泡的手腕。动作很小心,避开了最严重的烫伤处。他的手腕很细,皮肤下骨骼的轮廓清晰,脉搏在我指尖下疯狂地跳动,快得如同擂鼓。
疼吗我问,指尖轻轻拂过他手背上一个已经结痂的旧伤。
他像是被我的触碰烫到,猛地瑟缩了一下,却没能挣脱。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如同濒死的蝶翼。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一种近乎呜咽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声调,低低地说:……不疼。
撒谎。我毫不留情地戳破,握着他手腕的力道微微收紧,却又不敢真的用力,凤翊,看着我。
他挣扎了一下,终于缓缓抬起眼。那双桃花眼里,水光弥漫,浓密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泪珠,眼眶通红。所有的骄傲、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玩世不恭,在这一刻彻底剥落,只剩下最原始的、赤裸裸的脆弱和委屈。
为什么我看着他,问出了盘旋在心中数日的疑问,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为什么要追来为什么要装成阿木为什么要……做这些我指了指他的手,又指了指那口熬药的陶罐。
泪水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从他通红的眼眶中滚落,顺着沾着草灰的脸颊滑下,留下两道清晰的湿痕。他不再试图掩饰,任由眼泪汹涌,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压抑了太久的爆发: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
因为我怕!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我怕你一个人在这鬼地方出事!我怕你眼睛真瞎了怎么办!我怕……我怕你再也看不见了……就真的……真的把我忘了!
他抽噎着,眼泪流得更凶,像个迷路后终于找到家的孩子,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都在这一刻倾泻而出:我知道你烦我……我知道你觉得我除了脸一无是处……我知道你更喜欢那个小哑巴……我都知道!
可是……可是……他抬起那只没被我握住的手,胡乱地抹着脸上的泪,却越抹越多,狼狈不堪,可是我控制不住!我看到你接了任务一个人跑出来,我就……我就慌了!我想跟着你,又怕你看见我更生气……我只能……只能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
他指着自己身上粗糙的布衣,脸上滑稽的草灰,哭得语无伦次:我、我找不到蚀目瘴的解药方子……我急得几天几夜没合眼……我从来没碰过这些草药……我分不清……我怕弄错……我笨手笨脚……我连生火都学不会……我……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和控诉:我听到你夸那个哑巴……我听到你嫌我聒噪……嫌我臭美……嫌我一无是处……我……我心里难受!像被刀子割一样难受!
云昭!他喊我的名字,带着泣血的颤抖,我凤翊这辈子没这么窝囊过!没这么……这么犯贱过!可我就是……就是……
他哽住了,后面的话被汹涌的泪水淹没。他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悲鸣,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洇开深色的印记。
他哭得毫无形象,涕泪横流,沾着草灰的脸上一塌糊涂,那身粗布衣服皱巴巴地裹在他身上,狼狈得像只被暴雨打落泥潭的孔雀。可这一刻,他不再是我初见时那个招摇的花瓶,不再是那个只会抱怨的祖宗,不再是那个死皮赖脸的混蛋。
他是凤翊。一个会因为我可能遇险而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翻找药方、一个会为了照顾我而把自己弄得满手伤痕、一个会因为我的嫌弃而委屈得躲在角落掉眼泪、一个笨拙地、固执地、用最狼狈的方式表达着……他放不下我的凤翊。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嘴硬心软,都在他汹涌的眼泪和破碎的控诉中,无所遁形。
我握着他手腕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心口那片冰封了太久的角落,在他滚烫的泪水冲刷下,轰然崩塌,融化成一片酸软温热的汪洋。那尖锐的心疼,终于冲破了所有的藩篱,化作一股汹涌的热流,直冲眼眶。
我猛地伸出手,不再犹豫,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的身体在我怀里瞬间僵硬,哭泣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压抑的抽噎。
别哭了……我把脸埋在他带着草药和泥土气息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丑死了。
他僵硬的身体在我怀里渐渐软化,然后,更紧地回抱住了我。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他把脸深深地埋在我的肩头,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我的衣襟。这一次,他不再压抑,像个受尽了天大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放肆哭泣的怀抱,呜咽出声。
你……你才丑!他带着浓重的哭腔,在我肩上闷闷地反驳,手臂却收得更紧。
山洞里,只剩下火堆燃烧的噼啪声,和他渐渐平复、却依旧带着抽噎的呼吸声。阳光从洞口斜斜地照进来,落在我和他紧紧相拥的身影上,暖意融融。
良久,他闷闷的声音从我肩头传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浓得化不开的委屈:
那……那个小哑巴……
我叹了口气,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只炸毛后终于安静下来的猫。
傻瓜。我低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眼睛好了,第一个想看清楚的人,从来就只有你。
他猛地从我肩头抬起头,通红的桃花眼睁得大大的,里面还噙着泪水,却像瞬间落入了万千星辰,亮得惊人。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确认什么,最终却只是傻傻地、带着点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真……真的
嗯。我认真地点头,抬手,用指腹轻轻擦掉他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和沾着的草灰,动作笨拙,却异常轻柔,凤翊,我叫他的名字,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小心翼翼的光芒,以前……是我不好。
他怔怔地看着我,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一颤一颤的。
我总嫌你麻烦,嫌你聒噪,嫌你除了脸一无是处。我看着他布满伤痕的手,指尖拂过那些新新旧旧的痕迹,声音低了下去,可这几天,我看清了。
看清什么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看清了……我抬起头,望进他眼底,一字一句,清晰地说,看清了你这只花孔雀,把最笨拙、最狼狈、也最真的那颗心,藏在了最里面。也看清了……我顿了顿,脸上微微发热,看清了那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家伙,为了我,可以变得……无所不能。
他的眼睛瞬间亮得如同燃烧的星辰!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那笑容,混合着未干的泪痕和草灰,脏兮兮的,却是我见过最灿烂、最耀眼的光芒,足以照亮世间所有的阴霾。
他猛地收紧手臂,再次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让我几乎喘不过气。他把脸埋在我颈侧,滚烫的呼吸喷洒在我的皮肤上,声音闷闷的,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
云昭!你这个狠心的女人!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
我任由他抱着,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暖意和剧烈的心跳,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而温暖的平静感,如同春水般缓缓流淌过心田。我抬起手,轻轻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
那……他忽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和狡黠,我是不是比那个小哑巴强多了
我:……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只花孔雀,给点阳光就立刻想开屏!
我忍无可忍,曲起手指,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个爆栗!
哎哟!他夸张地痛呼一声,捂着额头,桃花眼里瞬间又蓄满了水光(这次绝对是装的),委屈巴巴地看着我,你又打我!刚说完我好话就翻脸!云昭你无情无义无理取闹!
看着他这副耍宝的样子,我忍俊不禁,之前所有的郁气都消散在笑声里。我拉下他捂着额头的手,没好气地说:是是是,你最强!强到能把自己烫成猪蹄!我指了指他红肿的手背。
他立刻把手藏到身后,梗着脖子:那、那是意外!意外懂不懂本公子那是为了伟大的爱情献身!这点小伤算什么!
行了,别贫了。我拉着他坐到火堆旁,从储物袋里翻出外伤药膏,把手伸出来,上药。
他立刻乖乖伸出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嘴角噙着傻乎乎的笑。
我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布巾沾湿溪水,清理他手背上的伤口。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他。药膏清凉,涂在红肿的水泡上。他嘶嘶地抽着气,却一动不动,只是专注地看着我低垂的眉眼,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云昭,他忽然低声唤我。
嗯
如果……他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认真,我是说如果……你的眼睛……真的再也看不见了……
我涂药的手微微一顿。
他反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执拗的坚定。他抬起头,直视着我的眼睛,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褪去了所有的玩世不恭和浮华,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深沉的光芒。
那我就给你当一辈子的眼睛。他说,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如同最庄严的誓言,你去哪儿,我就牵你去哪儿。山巅也好,地狱也罢,我都陪着。你嫌我聒噪,我就闭嘴。你嫌我臭美,我就穿最丑的粗布麻衣。只要……只要你别再赶我走。
山洞里,火苗跳跃着,在他眼底映出温暖的光晕。他的话语很轻,却像带着千钧的重量,沉甸甸地砸进我心里最深处。
我看着他那双盛满了星辰与大海、此刻却只倒映着我一个人影的眼睛,看着他手上为我而受的伤,看着他脸上未干的泪痕和草灰……
心底最后一丝冰封的角落,彻底消融。
原来,最花枝招展的孔雀,把最朴素的真心,藏在了翎羽的最深处。而我,何其有幸,成为了那个能窥见这份真心的人。
我放下药膏,反手握住他微凉的手指,十指紧扣。掌心相贴,传递着彼此的温度和心跳。
凤翊,我迎上他紧张而期待的目光,嘴角缓缓扬起一个真心的、温暖的弧度,你的提议……
我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