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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在记忆银行工作,负责帮客户删除痛苦回忆。最近城里发生了连环命案,警方毫无头绪。某天删除一位客户的记忆时,我突然在闪回画面中看见了凶案现场。更恐怖的是,所有被害者都曾是我的客户。我的老板要求我立刻清除所有相关记忆数据。当我潜入公司数据库深处,竟发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客户名单上。角落破碎的音乐盒,突然开始转动。

    冰冷的金属椅背如冰棺边缘般紧贴着我后颈的皮肤,手术室里消毒水与未知化学制剂混合的、冰冷刺鼻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细小的冰针。头顶的无影灯亮得如同审判之光,将视野灼烧成一片晃动的、无情的惨白。我死死盯着天花板上那道蜿蜒的裂缝,试图将它幻想成童年夏夜屋顶上流淌的银河。银河……那深邃之后,不该藏着任何东西。

    第102次记忆净化程序,准备就绪。合成女声毫无波澜地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如同死神的低语。隔壁操作间传来仪器启动的嗡鸣,低沉而充满威胁。我闭上眼,深呼吸。接入电极、定位记忆节点、覆盖、擦除。剥离他人的痛苦,如同剥离一层粘连着血肉的痂。精准,高效,冷酷。记忆银行的巍峨大厦,就建立在无数这样被精准抹杀的过去之上。

    门被推开,脚步声轻得像幽灵。助理小张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陈工,客户资料传过来了。编号M-742,深度净化套餐,重点标记区域:视觉、听觉关联记忆,情绪节点……要求最高级别覆盖。

    我嗯了一声,指尖在冰冷的触控区划过。M-742……一个模糊的名字,常客不重要,都是数据流中的尘埃。

    另外……小张的声音陡然压低,如同耳语,休息室……新闻又在播那个案子了。第三个了。

    眼皮下的黑暗瞬间变得粘稠沉重。城里那桩连环命案,像一块腐烂的内脏,死死吸附在城市的心脏上。独居女性,死状……从那些语焉不详的报道和茶水间骤然死寂的议论中推测,极其残忍。无目击者,无线索,无动机。警方如同盲兽。恐惧如同无声的毒气,正在缓慢地窒息这个城市。这种时候,前来删除记忆的人,排成了长队。

    知道了。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骨头,开始接入。

    意识链接建立。破碎的影像、声音、气味如同决堤的血河,轰然冲击而来。昏暗酒吧的迷离灯光,玻璃杯碰撞的脆响,廉价香水混合劣质烟草的甜腻烟雾,一张模糊的男人脸孔逼近,带着酒臭的滚烫呼吸……这是表层,客户的痛苦起点。我熟练地引导程序,精准锁定那些翻涌着强烈负面情绪的数据流——那张扭曲的、充满恶毒的脸,刺耳的咒骂,身体被推搡的失衡感……

    覆盖程序启动。强光数据流如熔岩般冲刷这些节点,将它们撕裂、溶解、漂染成一片混沌的灰白。像用巨型橡皮擦,抹去画布上令人作呕的污迹。一切按部就班。

    突然!

    一股阴冷、粘稠如沥青般的触感,毫无征兆地撕裂了覆盖程序的屏障!

    它不属于客户的已知记忆!像一条淬毒的冰蛇,带着刺骨的恶意,猛地钻入我的意识深处!

    视野骤然扭曲,清晰度却高得令人毛骨悚然。

    黑暗。

    浓得化不开,仿佛凝固的墨汁。只有正前方,一点惨白的光源摇曳着——一盏老旧的白炽灯泡,灯丝嘶嘶作响,如同垂死者的喘息。昏黄的光晕勉强勾勒出一个……扭曲的轮廓。

    女人。

    她的身体以一种超越生理极限的角度折叠着,像一具被暴力掰断的玩偶。长发污秽地散落,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露出的那只眼睛,瞳孔扩张到极限,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无法言喻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和绝望,死死地、穿透时空般钉在我的意识上!

    她的嘴半张着,形成一个无声呐喊的、深不见底的黑色空洞。

    视角不受控制地下移。

    视线扫过她凌乱撕扯开的衣襟,掠过胸口……那里,一大片深得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污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洇开、扩散,浓烈到令人窒息、带着浓重铁锈腥甜味的血气,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进我的鼻腔,灌满喉咙!

    胃部剧烈痉挛,胆汁上涌。我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试图挣脱这恐怖的视角,但那冰冷的视线却像被无形的锁链牵引,固执地继续下移,掠过她微微抽搐、指甲缝里塞满污垢的手指,最终,死死定格在她无力垂落的手腕内侧。

    就在那惨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一个暗红色的印记,在昏黄的光线下,如同烙印般灼烧着我的视线!

    一个图案。

    三条交错扭曲的弧线,构成一个抽象化、破碎的齿轮!

    嗡——!!

    大脑深处仿佛被一颗冰锥狠狠凿入!剧痛炸裂!

    眼前瞬间被撕裂的猩红与粘稠的黑暗占据!身体如同触电般从冰冷的金属椅背上弹起,后背瞬间被冰冷的汗浆浸透!

    喉咙里挤出一声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短促而嘶哑的抽气声,如同濒死的野兽。

    陈工!陈工!!小张惊恐的尖叫隔着玻璃传来,夹杂着电流的刺啦杂音,您的生理指标刚才……天啊!您……

    我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巨响。

    手指死死抠着操作台冰冷的边缘,指节因极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白色。

    那画面……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那手腕上的印记……

    不对!这绝对不属于M-742!它从哪里来的!如此清晰!如此真实!如此……新鲜!

    就像……就像我刚刚从那里爬出来!

    陈工需要立刻终止程序吗!小张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猛地抬手,动作粗暴地在触控屏上滑动,调出刚才捕捉到的异常数据流片段。那帧画面被系统自动打码模糊处理了,但那恐怖的姿态,那凝固的、穿透灵魂的瞳孔,尤其是手腕上那个暗红的、破碎齿轮般的印记,依然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印在屏幕上,也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印记上。

    三条交错的弧线……破碎的齿轮……

    一个冰冷的名字,伴随着一阵刺骨的、直达骨髓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全身的血液——林薇!

    上周的第三个受害者。新闻报道里,警方公布了一张她生前佩戴的手链照片,链坠就是这样一个独特而诡异的三弧线图案!那是她亲手设计的标志!

    为什么!为什么会在客户的记忆删除过程中,看到林薇遇害的现场!这绝无可能!

    小张,我的声音嘶哑得像砂轮在打磨生铁,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味,调出M-742客户的所有关联记录!所有服务时间、地点、接触人员名单!立刻!马上!

    是…是!小张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我强迫自己冷静,手指在另一块屏幕上疯狂操作。

    数据库的最高权限在我手中。我绕开所有常规路径,直接切入最深层的关联分析核心。

    一个疯狂的念头驱动着我——将近期所有被害者的名单,与记忆银行客户数据库进行最彻底的交叉比对!

    冰冷的进度条在屏幕上缓慢爬行。我的心跳声在死寂的操作室里如同丧钟般轰鸣。

    滴。

    结果弹出。

    屏幕的幽光映在我骤然收缩、几乎裂开的瞳孔里。

    三行名字。三张曾经鲜活、如今已化作冰冷档案的照片。

    林薇。赵倩。王雪莉。

    她们的名字下方,赫然关联着同一个、闪烁着不祥光芒的标识——记忆银行客户ID。

    编号:M-711。M-729。M-735。

    都是我的客户。都经由我的手,删除了她们生命中的痛苦片段。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瞬间炸裂般窜上头顶,头皮阵阵发麻,如同万千冰针在刺!巧合!不!这绝不是巧合!

    那些被删除的痛苦里,究竟埋葬着什么!是凶手无意留下的倒影还是……指向凶手的关键线索!而每一次删除,每一次净化,都像是在为凶手擦掉留在受害者记忆里的最后一枚指纹!

    陈工……小张的声音带着哭腔,通过内线传来,关联记录调出来了。M-742……他……他一周前在城西的‘遗忘角落’酒吧,监控显示……他和林薇有过短暂接触!就在吧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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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遗忘角落……那个昏暗酒吧的画面瞬间在我脑海中闪过,那是M-742记忆的起点!也是林薇最后被捕捉到的地点之一!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冰冷的恶意,轰然拼凑!

    就在这时,操作室厚重的隔离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一股无形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威压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

    没有脚步声,只有昂贵手工皮鞋踩在无菌地胶上发出的、极其轻微却如同踩在心脏上的摩擦声。

    我的老板,宋文远,站在门口。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一丝不苟,脸上甚至带着惯常的那种温和、沉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只是镜片后的目光,此刻像两把淬了冰的手术刀,精准而冷酷地穿透空气,牢牢钉在我的身上。

    他慢慢踱步进来,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重量。

    目光扫过屏幕上那尚未关闭的、显示着三位被害者客户ID的查询结果,又落在我苍白的脸上。最后,他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探针,停留在操作台上那帧被模糊处理、却依然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异常记忆截图上。

    空气如同凝固的水泥。

    陈默,宋文远的声音很轻,很平稳,像在谈论一份无关紧要的报表,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钢铁般的意志,看来,今天的工作遇到了一些……干扰。

    我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像被砂纸堵住。

    他微微俯身,靠近操作台,伸出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显示着那帧异常截图的屏幕上轻轻一点。

    指尖敲击在冰冷的玻璃上,发出细微而清晰的嗒一声,在死寂中如同枪响。

    一些无用的数据碎片,他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那温和的表象下,是深不见底的、冻结一切的冰冷,系统偶尔会捕捉到一些……网络噪音,或者深层意识的无意义投射。不必在意。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如同在陈述一条物理定律。

    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下沉,那股无形的压力瞬间增强了十倍,如同山岳倾轧!这些……关联信息,还有这个异常片段,属于最高级别的‘冗余干扰数据’。他指了指被害者的名单和那帧截图,它们的存在,会严重污染我们的核心数据库,损害‘净化’服务的纯粹性基石,更可能引发不必要的……社会性恐慌联想。

    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刺入我的眼睛深处,捕捉着我每一丝细微的恐惧波动。

    所以,宋文远站直身体,声音恢复了那种温和的腔调,却字字如冰珠砸落,启动最高权限覆盖程序。目标:所有与近期社会新闻存在潜在关联的记忆数据记录,包括所有来源不明的异常片段捕捉日志。彻底清除。不留任何……可追溯的痕迹。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我的眼睛上,补充道:立刻执行。由你亲自操作。完成后,向我提交一份完整的系统自检报告。记住,他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个极小的、冰冷的弧度,如同刀锋的寒光,我们只负责‘净化’过去,不负责解读未来。更不负责……制造恐慌。

    指令下达完毕,他甚至没有等待我的任何回应,便转身,迈着那种无声而精准得如同机械的步伐,离开了操作室。隔离门在他身后悄然合拢,将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暂时隔绝。

    我僵在原地,浑身冰冷,血液仿佛凝固。清除!像删除那些客户的痛苦一样,把所有的线索,所有可能指向真相的碎片,全部抹掉!不留痕迹!这算什么!销毁证据!掩盖血案!

    陈工……小张的声音带着颤抖和询问。

    我猛地回过神,手指因用力过度而剧烈颤抖。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混杂着恐惧和狂暴怒火的洪流。

    不能清除!绝对不能!这后面藏着血淋淋的真相!

    有人……不,是宋文远,他想要掩盖什么!他害怕什么!

    小张,我的声音低沉而紧绷,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孤注一掷的决绝,按老板说的做。启动最高权限覆盖程序,目标标记数据。

    我手指在屏幕上划过,输入指令,我去核心数据库做一次深度清理前校验,确保没有其他冗余关联。这里交给你了。

    好的,陈工。小张似乎松了口气。

    我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通向核心数据区的专用通道。厚重的安全门需要我的虹膜和最高权限密钥。门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幽暗深邃、只有无数服务器指示灯如同鬼火般闪烁的庞大空间。冰冷的空气混合着电子元件低沉的嗡鸣,如同巨兽的喘息。

    我走进去,门在身后合拢。

    目标明确。绕过常规日志区,直接切入最高权限才能访问的、存放着记忆原始烙印的深渊——原始记忆存储阵列。

    这里存储着所有客户删除记忆的、未经任何处理的原始数据流,如同记忆的化石层。

    一个被命名为归档日志的加密分区。只有宋文远和我拥有进入的密钥。

    手指在冰冷的虚拟键盘上敲击,复杂的密钥验证程序启动。

    进度条缓慢爬升。

    心跳在死寂中轰鸣,如同战鼓。

    那血腥的画面,那凝固的瞳孔,那暗红的印记,还有宋文远那冰冷如审判的目光,在眼前疯狂闪现、交织。

    真相……就在这扇门后了吗找到它,然后呢

    滴。

    验证通过。

    一个简洁的列表界面在巨大的主屏幕上展开。无数的客户ID,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如同一条流淌着无数秘密的、黑暗的记忆长河。

    我迅速定位到最近的时间段。

    林薇(M-711)、赵倩(M-729)、王雪莉(M-735)的原始删除记录赫然在列。我快速翻阅着,试图找到任何异常标记或关联信息。没有。记录干净得像被反复擦拭过,不留一丝疑点。

    难道宋文远已经提前处理过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开始蔓延。

    不,还有一个地方。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系统最底层的角落——

    用于追踪数据异常回溯的冷备份日志库。它独立于主系统之外,像一个沉默的、永不眨眼的监视者,

    记录着每一次数据操作的原始轨迹,包括那些被标记为清除的操作。

    进入路径极其复杂,需要绕过几重物理隔离。

    汗水从额角滑落。我小心翼翼地操作着,如同在布满致命机关的雷区穿行。

    终于,冷备份日志库的界面弹出。灰暗的色调,密密麻麻的操作时间戳和加密代码,如同墓志铭上的铭文。

    我输入搜索条件:近期被害者ID关联操作记录。

    日志开始滚动。

    突然!屏幕猛地一暗!如同被瞬间掐灭!

    随即,一行刺目的、如同流淌着鲜血的深红色日志条目,在屏幕中央骤然弹出!

    操作类型:深度记忆净化(最高级)

    目标客户ID:CM-007

    执行人:SYSTEM_ADMIN(系统自动执行)

    时间戳:████-██-████:██:██

    关联备注:源记忆污染隔离协议启动。关键节点:██████

    CM-007!

    我的呼吸瞬间停止!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CM开头的客户编号……那是记忆银行内部核心成员的专属标识!

    而CM-007……

    我的工牌,此刻就挂在胸前。冰冷的金属牌在幽暗的服务器指示灯下,反射着一点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寒光。

    编号:CM-007。

    陈默。

    是我自己!

    时间戳……那个被模糊处理的日期……那是我入职记忆银行后不久,一次严重意外住院之后的时间!那次意外,我的头部受到重创,醒来后,关于那段时间的许多记忆,都变成了无法穿透的、绝对的空白!

    我自己的记忆……被删除了!最高级别的深度净化!系统自动执行!源记忆污染隔离协议!那是什么!

    一股冰冷的、带着浓烈铁锈腥甜味的恐惧如同实质的黑色海啸,瞬间将我彻底吞没!

    我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服务器机柜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眼前发黑,整个世界都在疯狂旋转、崩塌!

    为什么!我的记忆里有什么!需要被最高级别隔离清除的污染源!它和现在的连环命案有什么关系!宋文远知道!他一定知道!他就是那个系统管理员的权限源头!那个操刀抹去我过去的人!

    嗒…嗒…嗒…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如同生锈齿轮强行转动的机械摩擦声,

    在死寂的核心数据区角落突兀地响起。

    我猛地扭头,如同受惊的野兽,

    循声望去。

    在靠近通风口下方、一排闲置的旧服务器机柜的最深阴影角落里,光线昏暗。

    那里,躺着一个东西。

    一个破碎的音乐盒。

    外壳是褪色剥落的粉漆木头,布满蛛网般密集的裂痕,

    顶盖不翼而飞,露出里面锈迹斑斑、纠缠扭曲如同内脏的发条和音梳。

    它不知被谁、在什么时候遗弃在这里,早已被遗忘。

    此刻,它那扭曲断裂的发条,

    却在一阵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中,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

    咔哒。

    发条卡住了一个锈蚀的音梳。

    紧接着,一段极其扭曲、破碎、不成调的旋律,

    带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断断续续、如同幽灵的低泣般,

    从那堆腐朽的机械残骸中飘了出来。

    叮…咚…叮…咚…

    那旋律…破碎…扭曲…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遥远而冰冷的熟悉感…

    像一首儿歌…一首被撕裂、被遗忘、被埋葬在无尽血污之下的…摇篮曲…

    通风口吹来的冷风,带着服务器散发的微弱热量,拂过我冰冷的脸颊。那扭曲破碎的音符,像冰冷的蛆虫,顺着耳道钻入大脑深处,

    在那些被强行覆盖、被净化得一片荒芜空白的记忆废墟上,徒劳而疯狂地抓挠着。

    我死死盯着那个角落里的音乐盒残骸。

    它还在艰难地、断断续续地转动,每一次金属摩擦都像是在刮擦我的神经。CM-007。那血红的日志条目如同烧红的烙印,深深烫刻在视网膜上。

    我的记忆……被删除了。清除得干干净净。像对待那些被害者一样。

    为什么

    一个冰冷的名字在脑海中炸响——宋文远。必须找到他。现在。

    我猛地转身,动作因为僵硬而显得笨拙。核心数据区的厚重安全门无声地滑开,外面走廊惨白的灯光刺得眼睛生疼。我几乎是冲了出去,脚步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空洞的回响。员工休息室的方向。

    走廊的转角,冰冷的金属墙壁反射着我扭曲变形的影子。一步踏过,视线豁然开朗。

    休息室的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只有浓郁的咖啡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一丝焦苦。宋文远常用的那只骨瓷白杯,还放在靠窗的小圆桌上,杯口冒着微弱的热气。仿佛他刚刚离开。

    走了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我冲进去,目光扫过桌面——没有纸条,没有线索。只有那杯咖啡,像一个无声的嘲弄。

    宋总呢我猛地回头,声音嘶哑地问一个正端着杯子走过来的技术部同事。

    同事被我的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宋总刚…刚走啊。好像接了个挺急的电话,脸色不太好,匆匆忙忙就出去了……他指了指电梯的方向,就刚才,电梯刚下去。

    走了。在我发现真相的关键时刻,他走了。巧合还是……监控

    我猛地抬头,目光扫向休息室角落天花板上那个不起眼的黑色半球体。监控探头的指示灯,亮着一点微弱的红光,像一只冰冷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里的一切。他看到了吗看到我闯入核心区看到我发现了CM-007的秘密

    一股寒意混合着强烈的被窥视感,让我如芒在背。不能待在这里。

    我转身冲出休息室,没有回操作间,而是径直冲向大楼的安全通道。沉重的防火门推开,楼梯间里只有应急灯惨绿的光线。我沿着冰冷的金属楼梯向下狂奔,脚步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如同擂鼓。

    一层。两层。冰冷的铁栏杆硌着手心。大脑一片混乱。CM-007。被删除的记忆。被害的客户。宋文远的消失。那个诡异的音乐盒……所有线索像纠缠的毒蛇,撕咬着我的理智。

    下到第三层平台时,我的脚步猛地顿住。

    楼梯下方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不,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深蓝色清洁工制服、戴着帽檐压得很低的帽子和口罩的人影,背对着我,正佝偻着腰,以一种极其僵硬、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姿势,

    费力地拖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垃圾袋。袋子很沉,拖行时发出沉重而粘滞的摩擦声,

    在寂静的楼梯间里格外刺耳。

    清洁工这个时间大楼的清洁通常都在深夜。而且……这个人的身形……那股僵硬感……

    一丝本能的、如同冰水浇头的警觉攫住了我。

    我放慢脚步,手不由自主地按在了冰冷的楼梯扶手上,身体微微绷紧。我停在上一层楼梯的转角,居高临下,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个如同凝固在阴影中的背影。

    他(她)似乎没有察觉我的存在,只是专注地、甚至有些吃力地拖着那个巨大的袋子,向着下一层的安全门挪去。袋子被拖过地面,留下一条模糊的、暗色的湿痕。

    空气中,似乎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气味。

    不是垃圾的酸腐味。

    是铁锈味。冰冷,刺鼻,带着一丝……甜腻。

    血腥味!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在瞬间停跳了一拍!那个垃圾袋的形状……那里面……是人!

    清洁工的手,戴着肮脏的橡胶手套,握住了下一层安全门的把手。他(她)似乎要推门出去。

    就在他(她)转动门把手的瞬间,那顶压得很低的帽子下,一缕头发滑落出来,暴露在应急灯惨绿的光线下。

    灰白头发……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宋文远!他今天早上在走廊经过时,我清楚地看到,他鬓角新添了几缕刺眼的灰白!

    时间仿佛凝固了。血液冲上头顶。恐惧、愤怒、无数被强行压下的疑问和那个血腥的印记瞬间爆炸!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身体先于意识,猛地向下冲去!

    站住!

    我的吼声在楼梯间里如同炸雷,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狂暴的怒意!

    那个背影,猛地僵住了!

    如同被瞬间冻结。

    推门的动作瞬间停止。他(她)没有回头。

    只是那拖拽垃圾袋的手,极其缓慢地、如同电影慢镜头般松开了。巨大的黑色袋子,咚的一声闷响,沉重得如同装着石头,

    砸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寂静。

    死一般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只有应急灯管发出的、令人心烦意乱的电流嘶嘶声。

    然后,那个身影极其缓慢地……

    转了过来。

    帽子压得很低,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一双眼睛,在帽檐和口罩之间的阴影里露出来。

    那眼神……

    不是宋文远惯常的温和、沉静、掌控一切。

    那里面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

    只有一片冰冷的、深不见底的、如同万年冻土般的死寂。

    那死寂中,却又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扭曲的……愉悦

    像被深渊凝视。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那眼神……不!不是宋文远!但……是谁!

    他(她)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带着绝对的、非人的穿透力,

    牢牢锁定了我。没有开口。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那样看着我。那目光的重量,几乎让我无法呼吸。

    突然。

    他(她)动了。

    不是攻击。不是逃跑。

    戴着肮脏橡胶手套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诡异的仪式感和冰冷的优雅,

    抬了起来。

    指向我。

    不是威胁的手势。

    那根戴着橡胶手套的食指,精准地、笔直地……如同瞄准猎物的枪口,指向了我的左胸。

    指向我心脏的位置。

    指向我工牌的位置。

    指向那个编号——CM-007。

    然后,那根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宣告死亡般的冰冷意味,

    从我的胸口,移开。

    移向他(她)自己的太阳穴。

    指尖,在蒙着灰尘的帽檐下,在那冰冷的、非人的眼神注视下,对着他(她)自己的太阳穴……

    轻轻地,点了一下。

    嗡——!!

    大脑深处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精神炸弹!无法形容的剧痛伴随着无数尖锐的、充满恶意的嘶鸣瞬间炸开!

    眼前的一切——那灰白的头发,那死寂的眼睛,那指向太阳穴的手指,那个巨大的黑色垃圾袋——瞬间被一片翻涌的、粘稠的猩红血雾覆盖!

    血雾中,无数破碎的、毫无逻辑的、带着强烈血腥味的画面碎片疯狂闪现!

    一只同样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沾满了黏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正伸向某个东西……

    一个熟悉的、属于某个被害者的惊恐扭曲的面孔,在黑暗中一闪而逝,瞳孔里倒映着……一个影子……

    手腕内侧,那个暗红色的、三条弧线构成的破碎齿轮印记,在昏暗光线下异常刺眼……

    还有……角落!

    又是那个角落!

    那个放着破碎音乐盒的、幽暗的角落!

    但这一次,视角不同!不再是旁观!是……近在咫尺!仿佛我……就站在那个角落前!我的眼睛……正看着它!

    音乐盒残破的外壳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在那些裂痕深处,在褪色的粉漆剥落的地方……有什么东西!

    一个刻痕!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深深嵌入木头的刻痕!

    三条交错扭曲的弧线!一个破碎的齿轮!

    和死者手腕上、和那个血腥画面里一模一样的印记!

    它就刻在音乐盒上!就在我……或者说,就在那个视角的我……的眼前!

    呃啊——!

    撕裂头颅般的剧痛让我眼前彻底漆黑一片,身体彻底失去平衡,如同断线木偶般猛地向前栽倒!

    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金属楼梯台阶上,剧痛伴随着骨头的闷响传来!

    当我挣扎着、如同溺水者般抬起头,

    眼前因疼痛和眩晕而一片模糊。

    楼梯下方的平台上。

    空无一人。

    只有那个巨大的、鼓鼓囊囊的黑色垃圾袋,像一具沉默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袋子口松开了,一些零散的、沾着大片暗红色、尚未完全干涸污渍的白色布片散落出来。

    清洁工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地上那条暗色的、如同血迹般蜿蜒的湿痕,

    一路延伸,消失在下一层安全门紧闭的门缝里。

    空气中,那股冰冷的铁锈味,浓烈得令人作呕。

    我的工牌,在刚才的跌倒中,从领口滑落出来,悬在胸前,金属的冰冷紧贴着皮肤。

    CM-007。

    那个指向太阳穴的手指,那个刻在音乐盒上的印记……还有……我自己被删除的记忆……

    一个可怕的、足以彻底撕裂所有认知和现实的念头,

    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猛地缠住了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那个垃圾袋里……会是谁

    安全门后面……又通向哪里

    而那个刻在音乐盒上的印记……那个属于死者的印记……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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