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在雨声里醒过来的。床头那封退婚信被我攥得发皱,墨迹在指腹洇开,像极了前世躺在病床上时,周承砚攥着玉佩的手背上爆出的青筋。
那时他说阿棠你等等我,可我嫌他烦,把脸转向墙。
后来护士说,他握着褪色的玉佩在手术室外心梗走了——而我连句对不起都没来得及说。
现在窗外的雨还在下,玄关却放着他的旧伞,伞柄上缠着我去年随手系的蓝丝带。
我摸黑翻他的旧书,在《霍乱时期的爱情》里抖落出一沓合同——砚台的笔名烫金印着,月入六位数的打款记录从第一页铺到最后一页。
前世林知夏说他写网文养不活你,我信了;今生我攥着合同冲进书房,却见他缩在转椅里,眼尾红得像被揉皱的纸:阿棠...这次换你追我,好不好
雨还在下,可我突然觉得,这一次,我能追上他。
1
前世我把周承砚的痴情当枷锁,直到癌症晚期才懂——那个总在雨天送姜茶、记着我不吃香菜的男人,早在我退婚那天,把半条命埋进了民政局门口的梧桐树里。
重生回退婚前夜,我摸着床头未寄出的退婚信,闻见厨房飘来姜茶香。
他端着碗站在门口,格子衫洗得发白,却还是和十年前一样,吹凉了才递过来:阿棠,喝了别感冒。
林知夏又来挑刺:他写网文能给你什么我笑着翻开他藏在旧书架里的纸箱——全是砚台的出版合约,还有一沓手写的睡前故事,每本扉页都写着给阿棠的第×个。
可他却红着眼后退两步,手机屏保还是十年前我们的合照:阿棠,我写了一百篇追妻文,可你从来没回头看过我。
我摸着兜里的体检单,胃癌早期的诊断书硌得慌。
这次我要追他,追到他戴上那枚在他抽屉里躺了七年的婚戒——追到,我们都活过这个秋天。
2
阿棠,周承砚又在公司楼下等你了。
同事的提醒让我手一抖,咖啡泼在电脑上。
前世也是这样的下午,我嫌他穿旧格子衫丢人,让他别再来了。
后来他真的没来——直到我被富家子骗光积蓄,躺在医院里翻到他的日记:阿棠说我丢人,那我就少出现,等我攒够钱,就风风光光娶她。
而他没写完的下一页,是心梗突发的急救记录。
现在我抓起外套冲下楼,他正抱着伞站在雨里,伞全倾向我这边,自己半边身子湿透。
我抢过他手里的姜茶喝了一口——还是熟悉的甜,没有前世我嫌苦时他偷偷加的糖。
阿棠他愣住。
林知夏适时出现:承砚啊,写网文太不稳定了,阿棠跟着你要吃苦的。
我笑着掏出手机,打开他责编老陈发来的截图:林姐,你猜‘砚台’单本版权费多少够在市中心买三套学区房。
他突然攥住我的手腕,指尖发颤:你...你怎么知道
我望着他发红的眼尾,前世他也是这样,在我每次冷脸时把委屈咽下去。
这次换我追你。我抽走他兜里的婚戒,周承砚,我追定你了。
而藏在包里的体检单上,胃癌早期的字样被雨水晕开,像极了我必须抓住他的倒计时。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他等。
3
我捏着退婚信的手在抖。
抽屉最底层的信纸被我翻出来时还带着潮湿的霉味,指尖触感粗糙;钢笔字洇开一小块,像前世周承砚红着眼眶问为什么时,我甩上门的那声闷响,在耳边嗡嗡回荡。
手机突然震得掌心发麻,像是某种命运的预警。
我条件反射去按,头条推送的标题刺得人睁不开眼——知名作家‘砚台’心梗去世,年仅32岁。
呼吸顿住。
照片里那个穿着洗旧格子衫的男人,是我青梅竹马的周承砚。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温和,仿佛能穿透屏幕,看穿我此刻的惊慌与懊悔。
记忆突然决堤。
前世我被林知夏哄着说写网文没前途,亲手撕了他藏在旧书里的百万合约——那时他站在角落,低头看着满地碎纸,沉默得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被陆少的玫瑰迷了眼,把他雨天送的姜茶倒进下水道——那天下着冷雨,他撑着伞站在我家楼下,直到我关灯都没离开;
最后癌症晚期躺在病床上,他攥着褪色的定情玉佩冲进来,说阿棠我带了所有积蓄,我们治,然后倒在手术室外——那一刻,他的心跳和我一样微弱,却还是强撑着奔向我。
叮的一声,玉佩从床头柜滚下来,清脆的撞击声打破死寂。
我蹲下去捡,冰凉的玉贴着掌心,和前世他塞给我时一样温度,仿佛他从未离开过。
眼泪砸在信纸上,把退婚两个字晕成模糊的墨团,湿润的气息中夹杂着旧时光的味道。
地铁早高峰的人潮挤得我贴在玻璃上,车窗外的广告牌一闪而过,刺目的光斑在脸上跳跃。
手机屏幕亮了又亮,林知夏的消息跳出来:阿棠,你真要和周承砚结婚他写能买得起房吗哪像陆少,昨天还说要送你卡地亚镯子。
我盯着能买得起房吗这几个字,忽然笑出声,笑声轻得像风中的尘埃。
前世我也是这么信的,信她为我好的假话,信陆少的温柔是真心,直到在他手机里看到和林知夏的暧昧记录,直到被所有人骂攀高枝不成反被甩。
指尖在屏幕上划开浏览器,输入砚台
新书数据。
网页加载的三秒里,我听见自己心跳如鼓,胸腔里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
《救赎》系列稳居畅销榜前三,月入六十六万的报表刺得人眼眶发热。
他总说写文赚不了几个钱,原来那些藏在旧书里的合同,是怕我嫌他张扬。
包里的体检单硌着肋骨,纸张边缘已经起毛,折痕处泛着医院消毒水的气味。
医生说再拖三个月就晚了,可比起我的命,更急的是周承砚——前世他就是在我手术当天,攥着玉佩心梗走的。
地铁到站提示音响起时,我捏着体检单的手已经全是汗,掌心黏腻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周承砚住的老小区楼下,梧桐树的影子落在我脚边,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像是谁在低语。
三楼阳台晾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蓝格子衫,风一吹晃啊晃,像极了他每次等我下班时,站在公交站搓手的模样。
我仰头看那扇熟悉的窗户,心跳快得要撞出喉咙,阳光刺得眼睛发酸。
前世我总嫌他等得烦,现在才懂,能被人这样巴巴地盼着,是多奢侈的事。
风掀起衣角,焦躁不安的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定情玉佩,温润的触感让我稍稍安心了几分。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他等了!
可尽管心中思绪如潮,但我的脚像灌了铅,明明只有二十三级台阶,我站在楼下仰头望了十分钟,终究没敢迈第一步。
这时,楼上的窗户突然动了动。
我赶紧低头假装看手机,余光瞥见阳台上那道影子俯下身,像是在收衣服。
是他吗
我攥紧包带,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明天,明天我一定敲开那扇门。
现在,我得先去超市买他最爱的糖炒栗子——他胃不好,我前世总嫌剥壳麻烦,这次我剥满一饭盒,一颗一颗喂他吃。
晚风掀起我的发梢,带着街边小吃的香气,我望着三楼亮起来的灯光,把栗子店的导航地址存在手机最顶端。
这次,就换我来追他吧。
4
我在楼下转了三圈,手心的栗子盒都捂出了潮气。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我特意起早熬了姜茶——前世每个阴雨天,他都抱着保温桶等在我公司楼下,我却嫌他碍事,说谁要喝这苦巴巴的东西。
铁门上的红漆掉了块,露出锈迹。
我抬手敲了三下,但因为过于紧张所以指节刚碰到门板就缩回来,这做贼似的动作让我自己都忍不住有些想笑。
听到门里传来拖沓的脚步声,我赶紧把栗子盒往身后藏,却忘了保温桶还拎在左手。
门开了条缝。
周承砚的蓝格子衫洗得发白,领口磨出了毛边。
他抬眼看见我,睫毛颤了颤,好像有些震惊我的到来。
你怎么来了他声音发紧,指尖抠着门框。
我把保温桶往前送:下雨了。
他盯着桶上的水珠,喉结动了动:我、我没看天气预报。
以前都是你送我姜茶。我捏了捏桶身,这次换我。
他伸手接的时候,紧张的手腕抖得厉害,像是在害怕什么,保温桶磕在门框上发出轻响。
我知道,他是怕我这次来找他是为了退婚的事。
我瞥见他手机屏保——还是十年前的合照,我举着冰淇淋往他脸上抹,他笑得眼睛都弯了。
谢谢。他低头盯着地面,脚尖蹭着门槛,我......我还有事,就不招待你了,你回去吧!
说完不等我回应,门便在我面前迅速合上。
我望着他刚才站过的位置,忽然懂了前世那些他欲言又止的夜晚——他不是没话要说,是怕说多了,我又嫌烦。
5
公司茶水间,我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砚台作家后台。
《救赎3》更新进度停在37章,评论区刷着大大是不是生病了求别坑。
鼠标悬在私信键上,我鬼使神差点了进去。
大神,求你别停更。我敲下字,三年前我确诊抑郁症,是你写的光会穿过裂缝救了我一次。
晚上十点,手机震了震。
私信框里躺着一行字:谢谢你,我会坚持写完。
我盯着屏幕哭出了声。
床头柜上的体检单被泪水洇湿了角,胃癌早期的诊断结果晕成一团蓝。
这时陌生号码发来短信:你是苏念棠吧
我是老陈,砚台的责编。
他最近总对着手机屏保发呆,写两句话就删,说阿棠要是看见我写这些,该笑我酸了。
我攥紧手机,指腹蹭过《救赎》的书脊。
扉页空白处,我提笔写:这一次,我来救你。
手机突然亮起新消息提示。
发件人备注跳出来的瞬间,我指尖一顿——是林知夏。
6
手机屏幕亮得刺眼。
林知夏的消息跳出来时,我正盯着体检单上晕开的蓝墨迹。
阿棠,下午三点半,老地方茶馆我给你带了新到的白毫银针。
我把体检单折成小方块塞进包里。
前世这时候,我就是捧着她泡的茶,听她说周承砚写网文是不务正业,说陆铭开着保时捷等我是命中注定。
茶馆靠窗位置,林知夏正低头拨弄茶具。
青瓷杯在她指尖转了两圈,抬头时眼尾带笑:阿棠,我昨天看见周承砚了。
他穿那件蓝格子衫,站在公交站等车。她往我杯里倒茶,不是我多嘴......你们都快订婚了,他连车都买不起,以后日子怎么过
我捏着杯沿。茶水温度刚好,和前世她递过来的那杯一样。
你知道他去年签了多少合约吗我从包里抽出一沓A4纸。
打印的签约截图上,砚台的笔名在甲方栏烫着金。
这是《救赎3》的影视改编合同,三百万。我翻到第二页,全平台电子版权续约,两百万。
林知夏的指尖卡在茶夹上。
她盯着截图里的数字,喉结动了动:阿、阿棠,你别被人骗了......
骗我把纸推到她面前,老陈是他责编,合同编号能在作协官网查到。我顿了顿,还是说,你以为他藏着这些,是怕养得起我
她的脸白了又红。
我站起身时,听见她指甲掐进木桌的轻响:我、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的话,该劝我珍惜他。我拎起包,不是把陆铭的暧昧聊天记录,截给我看说是‘他对你有意思’。
出茶馆时,雨丝飘在脸上。
我摸出手机,老陈的消息刚跳进来:大作家今天在书房转了八圈,说‘阿棠会不会嫌我写的字丑’。
我拐进便利店买了盒栗子。
保温桶里的姜茶还温着——早上特意用他送的陶壶煮的。
敲开他的门时,他正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面包。
蓝格子衫的领口又磨出了毛边,和前世手术那天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我......他刚开口,我就扑进他怀里。
他身上有淡淡的墨香,是稿纸堆久了的味道。
砚砚哥。我把合约塞进他手里,你说要靠写作养我一辈子,我信了。
他的手指在纸页上发抖。我抬头时,看见他眼尾红得像被揉皱的纸。
阿棠。他声音哑得厉害,你……
我踮脚蹭掉他睫毛上的湿意:砚哥哥,这次换我追你好不好
7
窗台上的姜茶在冒热气。
他的电脑开着,文档里停着半章未写完的救赎。
我瞥见光标闪了闪,他点击保存——新章节标题是《这一次,她回来了》。
晚上回家时,手机在包里震个不停。
我翻出书评区,一条新评论被顶到了最上面。
屏幕亮光照着我掌心的婚戒——那是前世他藏在旧书里的,今天早上我在《救赎1》的扉页夹层找到的。
评论id很陌生。我点进去的瞬间,心跳漏了一拍。
大大,你写的‘光会穿过裂缝’,救了我第二次。
手机屏幕在掌心发烫。
我盯着书评区那条高赞评论——大大,你写的女主原型是不是很特别评论人ID是沈清妍,点进主页才发现,这竟是周承砚唯一关注的账号。
我捏着手机去问老陈。
他正啃着包子翻电子合同,闻言差点被噎住:沈编辑啊那是平台首席,当年追着砚台签独家,在茶水间堵了他三回。他抹了把嘴,不过你放心,那姑娘虽然厉害,对大作家也就单纯欣赏。
我没接话。
这几天悄悄翻了周承砚的聊天记录——和沈清妍的对话全是章节修改意见影视方催进度,连句多余的吃饭了吗都没有。
转机出现在周三傍晚。
老陈神神秘秘塞给我个牛皮纸包:在他旧书房翻到的,说是初稿本。我可没偷看啊!
封面褪色的稿本上,救赎·初稿五个字是周承砚的字迹。
扉页一行小字刺得我鼻尖发酸:献给阿棠,我的光。
第一页:她总忘记带伞,雨落下来时就站在便利店门口发愣,发梢沾着水珠像只淋湿的猫。
第二十页:姜茶要煮够四十分钟,她爱喝甜的,得放三颗冰糖。
第五十三页:打雷夜她会缩在被子里发抖,其实只要握住她的手,她就能睡安稳。
每一行都刻着我的影子。
原来他写了十年的救赎文,主角从来都是我。
8
那晚我抱着稿本敲开他的门。
他开了灯又关,开了又关,最后只留一盏小夜灯,像做了错事的孩子。
砚哥哥。我把稿本摊在他电脑前,你说要写一百个睡前故事,现在才写了六十七个。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蜷缩又展开,喉结动了动:我怕你嫌腻。
那枚婚戒呢我想起今早翻到的旧书,藏在《救赎1》扉页的那枚。
他突然站起来,从书架顶层抽出本硬壳书。
金属戒圈在暖光下泛着细润的光,和十年前他在我生日时举着的那枚一模一样。
这次……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不会反悔了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把戒指套进他指节,接着又拉过自己的手:砚哥哥,该你了
我脸上笑的甜美,他的指尖抖得厉害,戒指卡了三次才滑进我无名指。
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我探头望去——老陈正缩在楼下树后,手机屏幕亮着,大概是在拍我们。
见被我发现,老陈讪笑着离开了。
我与周承砚相视一笑。
老陈说他总催更你的追妻文。我戳戳他发烫的耳垂,现在可以写结局了。
嗯,这次一定是一个完美的结局!
他微笑着坐回电脑前,鼠标点了两下。
我瞥见屏幕上完结待定四个字被删除,新标题是《这一次,我们结婚吧》。
9
下午,我回到了公司,在整理包时,我摸到夹层里的笔记本。
明天还要去医院复诊,得把体检单带上。
可当我翻开本子,那张写着早期胃癌的纸竟不见了。
我翻遍所有口袋,最后盯着手指上的婚戒发愣——或许是早上收书时,不小心掉在他那儿了
我捏着空了的笔记本夹层,后背沁出冷汗。
昨晚明明把体检单夹在第三页,今早出门前还摸过。
心中发急的我蹲下去翻垃圾桶——周三倒的垃圾还没扔,最底下有团皱巴巴的纸,边缘带着胶水痕迹。
展开时手在抖。
胃窦部占位性病变,考虑早期胃癌的字样刺得眼睛疼。
是谁撕了它又粘起来
苏念棠!你蹲地上找什么呢同事赵小芸的椅子刮过地面,脸白得跟纸似的。
我把碎纸片塞进兜里:体检报告丢了,有点慌。
就这她拍了下我肩膀,今早我来得早,看见林知夏在你桌前转悠。她不是说你俩大学就好
我心中一紧,林知夏上周还说要陪我去体检,转头就动我东西
这时手机在兜里震动。
林知夏的微信弹出来:有些事知道得太清楚,人会累的。
我突然想起上周她借我充电宝,想起她总说周承砚没前途。
原来从体检单被偷,到现在的暗示,都是她的局。
下午我去大楼物业调了监控。
监控画面里,林知夏午休时猫着腰溜进办公室,从我的笔记本里抽走一张纸,塞进自己包里。
显然,她是故意把我的体检报告给了周承砚,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肯定和陆铭脱不了关系。
对话框跳出来新消息:我在写新章节。
我点开他的文档,标题是《这一次,我陪你到最后》。
窗外的雨还在下。我盯着手机屏幕,直到天光泛白。
明天一早,我要敲开那扇门,告诉他:这次,我们谁都不许先走。
9
我盯着天花板数完第372只羊时,窗外透进第一缕晨光。
手机屏幕还亮着,周承砚凌晨三点发来的消息静静躺着:粥温在锅里,记得吃。
我套上外套就往他住处跑。
楼道声控灯被我踩得忽明忽暗,最后在302门口站定。
指节刚碰上门板,门就开了。
周承砚倚在门框上,格子衫皱巴巴堆在肩头,眼下青黑比我还重。
他手里还攥着半页稿纸,墨迹蹭在指腹上。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体检结果我喉咙发紧,话冲出口才觉烫。
他低头看我鞋尖,声音轻得像叹息:那天你加班昏倒,我送你去急诊。
护士递病历本时,我......他喉结动了动,顺手翻了。
我想起那天下暴雨,我在公司改方案改到十点,头晕得扶不住桌角。
是他从地铁站折回来,背着我跑了两站路去医院。
当时我烧得迷糊,只记得他后背洇透的水痕。
我怕你嫌我多管闲事。他突然伸手碰我发顶,指尖凉得像冰,又怕你一个人扛着。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
沈清妍踩着细高跟走过来,米色西装裹着利落的肩线。
她手里捏着牛皮纸袋,看见我们时挑了下眉:砚台老师,影视公司催得急,我直接送合同来了。
她递文件时,目光在我和周承砚交叠的手上顿了两秒,又笑:苏小姐吧
常听砚台提你。
我接过她递的咖啡,杯壁上的指纹清晰——是她自己喝了半杯的。
午饭是周承砚煮的青菜粥。
沈清妍坐在餐桌对面,筷子尖戳着腌萝卜:砚台最近更新慢,读者都在催。
影视改编要同步,怕他分身乏术。
我尽量协调。周承砚给我添粥,瓷勺碰着碗沿叮当响。
沈清妍把空碗推远些,指甲敲了敲桌面:苏小姐的情况......
我知道。周承砚打断她,阿棠的病,我会陪她治。
沈清妍的睫毛颤了颤,突然起身:合同我放茶几上,你签好拍给我。她经过我身边时,香水味裹着一句话飘过来:有些事,不是靠喜欢就能解决的。
我站在阳台看她钻进黑色轿车。
雨丝飘在玻璃上,把车影揉成模糊的色块。
周承砚的毛衣披在我肩上,带着他常用的蓝月亮洗衣液味。
阿棠他从身后环住我,下巴抵着我发顶,在想什么
我摸出兜里皱巴巴的旧照片——是今早出门前,从抽屉最底层翻出来的。
照片边角卷着,两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和穿背带裤的男孩挤在照相馆里,背后的布景是假桃花。
没什么。我把照片攥进手心,就是突然想,有些东西,该早点翻出来看看了。
我蹲在老木柜前翻了半小时。
玻璃珠弹弓、褪色的红领巾、还有那年他塞给我的定情玉佩——玉坠子磕出个小豁口,是我前世嫌土,故意摔在地上的。
最底下压着本蓝皮笔记本,封皮写着阿棠的睡前故事。
我翻开第一页,钢笔字工整得像刻上去的:今天阿棠说怕黑,我写个小狐狸找月亮的故事给她。
数到第六十七页时,眼泪砸在纸页上。
他写了十年,我却只看了前三篇。
书房门虚掩着,周承砚正对着电脑敲键盘。
我把照片、玉佩和笔记本依次摆上他的书桌,金属扣磕出轻响。
他手指顿在键盘上,慢慢转过转椅。
你说过要给我一百个故事。我吸了吸鼻子,还差三十三个。
他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照片里扎羊角辫的我,又落在玉佩的豁口上。阿棠...
我现在就想听一句我愿意。我按住他冰凉的手背,周承砚,我要你娶我。
他突然站起来,转椅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指节攥得发白,骨节泛青:我怕你后悔。
我最后悔的事,是放你走了一次。我扑进他怀里,闻到熟悉的洗衣液味,这次换我死皮赖脸,换我寸步不离。
他的手臂慢慢环住我,力道重得像要把我揉进骨血里。
10
夜晚,我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传出了震动声。
微信里赵小芸的语音炸得我耳朵疼:阿棠!
陆铭发朋友圈了!
你们高中拍的樱花合照,配文错过的人,终究是错过了!
我点开微信,果然看见九宫格中间那张照片——我踮脚给陆铭戴樱花枝,周承砚站在树后,镜头只拍到他半只攥紧的手。
他有病吧我戳开私信,陆先生,我记得上个月你还在和林知夏的奶茶店拍牵手照
对方秒回:小棠,你以前最爱文艺浪漫了。
我帮你回忆青春不好吗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回复,我气的发抖,转手把手机给了周承砚:帮我骂他一顿,我要去民政局排队了。
周承砚却笑了。
骂他干什么
他说的错过,是他错过你。
我抬头看他。
他笑的温柔,伸手把我散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明天早上八点,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
现在去我拽他袖子,我请年假。
傻不傻。他笑着揉我头发,第一次主动攥紧我的手,明天穿你那件白毛衣,我买了新衣服和你配。
深夜,我窝在他怀里看他写新章节。
屏幕蓝光映得他睫毛忽闪,指尖在键盘上跳跃:这一次,我娶你回家。
砚台老师,我戳他腰窝,读者催更怎么办
他们催他们的。他低头亲我额头,我媳妇比他们重要。
婚礼前一天晚上,家里的门突然被人敲响。
我裹着睡袍去开门,却见门口只有一个邮寄用得牛皮纸袋,上没有寄件人信息,只贴着张泛黄的便签——
阿棠,有些秘密,该见见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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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快递袋口沾着点胶水,我指甲抠了半天才撕开。
手机视频文件跳出来时,屏幕蓝光刺得我眼睛发酸。
播放键刚点下去,白大褂医生的背影就撞进视线——是三个月前我做胃镜的检查室。
镜头晃得厉害,能听见我带着鼻音的问:医生,这个阴影...严重吗
早期胃癌,及时手术预后很好。
然后是个女人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你以为早期就能安心嫁人
周承砚写网文赚的那点钱,够你化疗几次
他要是知道你活不过三年,你猜他会不会像上辈子那样,连命都搭给你
我手一抖,手机砸在脚背上。
林知夏也重生了!
发送号码虽然是170开头的虚拟号,可我翻出通讯录里林知夏去年用过的备用号截图——尾号314,一模一样。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跳成23:57。
周承砚在卧室打呼噜,像只蜷成毛团的大猫。
我摸黑翻出藏在抽屉最底层的体检单,纸张边缘被我捏出褶皱。
想起了前世手术那天,他攥着玉佩在医院走廊晕倒。
抢救室红灯亮了三小时,护士出来时说:心肌梗死,没救了。
我盯着天花板,眼泪把枕套洇出块深色地图。
12
行李箱滑轮在地板上滚出轻响时,周承砚翻了个身。
我僵在原地,看他摸索着往我这边抓了抓,没碰到人,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白毛衣塞进行李箱时勾住了拉链,我用力一扯,毛线崩断成小毛球。
那是他上周逛超市时买的,说明天结婚穿这个,衬得你像颗奶糖。
玄关换鞋时,玄关镜里映出我发红的眼尾。
我扯下他送的珍珠发卡,塞进鞋柜最下层——等他发现我跑了,至少不会被这东西扎到手。
出租车停在城郊小旅馆门口时,雨丝开始往领口里钻。
前台阿姨举着登记本问:小姑娘,这么晚一个人我低头看身份证,名字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泪:我...来见朋友。
房间很小,旧地毯有股霉味。
我蜷在被子里,手机屏幕亮了又灭——周承砚凌晨两点发的消息:阿棠,冰箱里给你留了酒酿圆子,温在微波炉里。
三点十七分,他打了通电话。我按掉,听着铃声在枕头下闷响。
四点整,老陈的消息跳进来:大作家疯了,把你常去的奶茶店都翻遍了。
我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月光,突然听见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在敲隔壁门,声音像闷在被子里:请问看到穿白毛衣的姑娘吗
是周承砚的声音。
我猛地坐起来,膝盖撞在床沿上。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拖鞋拍在地板上的动静,和十年前暴雨天给我送姜茶时一模一样。
门把手动了动。
我屏住呼吸,看影子在门缝里拉长。
门把手动了三下。
第一下轻,像试探;第二下重,带点抖;第三下直接拧开。
阿棠。他声音哑得像砂纸,我带了姜茶。温的。
我膝盖一软,跌坐在地毯上。
门吱呀一声开了,他弯腰把保温杯放在地上,伸手捞我。
我整个人撞进他怀里,衬衫布料迅速被眼泪洇透。
他下巴抵着我发顶,手一下下拍我后背,像哄受了惊的猫。
是谁发的视频他问。
我抽抽搭搭把手机递过去。
屏幕亮着,170开头的号码刺得眼睛疼。
他拇指划开通话键,按了免提。
老陈的声音炸出来:大作家
凌晨四点查虚拟号
你疯了——
查。周承砚打断他,我要知道背后是谁。
很快,手机突然震动。
沈清妍的消息弹出来:我知道是谁干的,我在她电脑里找到了证据。
我凑过去看。
她发来的加密邮件里,林知夏的聊天记录刺目——苏念棠活不过三年
这消息够她逃婚了吧假合同做好了,周承砚要是信了,他们准得吵。
还有张截图,是她篡改我体检报告的界面,原句早期胃癌被改成晚期转移。
她...她为什么...我嗓子发紧。
周承砚把我往怀里带带:因为她没尝过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滋味。他低头吻我眼尾,阿棠,我不需要你健康完美。
我只需要你活着,和我一起。
凌晨五点,老陈回消息:号码绑定的是林知夏她妈名下的电话卡。
天刚亮,周承砚就带着优盘去了派出所。
我站在警戒线外,看林知夏被警察带出来。
她看见我,突然笑了:你以为结了婚就没事
周承砚迟早会嫌你——
带走。警察皱眉。
她的叫声被车门截断。
周承砚走过来,手里攥着我昨晚落在玄关的珍珠发卡:跑的时候怎么不戴这个
我接过发卡别在发间,别扭道:我不想带不可以啊!
傻丫头。他摸了摸发卡,不想带那就再买新的
最后,我和他都笑了。
14
民政局门口,他穿那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衫,手里攥着户口本。
阳光照在他眼镜片上,我看不见他眼睛,却听见他说:这次不是你追我。
是我们一起走。我接话。
登记员问是否自愿时,我声音比他还响。
红本本捧在手里,他突然说:等会去医院。
啊
复查。他把我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我要听医生说,我老婆只是小毛病。
我低头看红本本上的日期,指尖轻轻碰了碰苏念棠三个字。
窗外的风掀起衣角,有什么东西硌着大腿——是我藏在口袋里的体检单,边角被体温焐得发软。
他在电脑前敲字时,我凑过去看。
文档最后一行刚打完:这一次,我们终于没有错过彼此。
我靠在他肩上,看屏幕光映着他睫毛。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指腹蹭过我无名指——那里还空着,他藏了十年的婚戒还在书房抽屉里。
等下...我欲言又止。
他侧头吻我额头:嗯
我摇头。
阳光透过纱窗落进来,把我们交叠的影子投在地板上。
可不知为什么,看着那片影子,我突然想起前世手术台上的白灯,想起他攥着玉佩倒在走廊的模样。
有些事,好像还没结束。
在医院里,我盯着肿瘤科三个字,喉咙发紧。
在想什么周承砚的声音轻轻落在头顶。
他蹲下来,和我平视,眼镜片上的阳光散了,露出眼底的温软。
我捏紧手里的化验单:如果化疗失败了怎么办你会不会后悔
他握住我的手,手心的温度令人无比的安心。
阿棠,我后悔的是十年前没拉住你,不是现在。他说,你活着,我就不后悔。
那我一定努力活下去,绝不让你后悔!
看着他似乎与十年前没有什么变化的脸,我眼神渐渐坚定。
手机在这时震动。
赵小芸的消息弹出来,是张截图:林知夏被警察押着上警车,头发乱了,脸上还挂着没擦干净的泪。
评论区清一色绿茶精现形活该。
我盯着她的脸。
前世她给我递热奶茶时一副温柔模样,说周承砚写网文养不活你时,眼睛里亮着我看不懂的光。
现在那光碎了,只剩慌。
难受周承砚摸我手背。
我摇头。
不是难受,是钝钝的疼——为曾经瞎了眼的自己,也为她。
她本来可以有别的活法。
但她选了最脏的那条。他把我拉起来,走,回家。
15
晚上八点,沈清妍的消息发来:方便见个面吗在你常去的那家咖啡店。
我到的时候,她正坐在靠窗位置,面前摆着两杯热可可。
见我坐下,她推过来一个银色U盘:这是砚台过去十年写的睡前故事。
睡前故事我接过U盘,想起他电脑里存着的百篇文档。
他每写完一章,都会在备注里写‘阿棠今天没带伞’‘阿棠吃了香菜,胃疼了半夜’。她低头搅着可可,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怕他因为过去的执念才留在你身边。但你看了就明白,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要的是谁。
回家时,周承砚在书房敲键盘。
我轻手轻脚溜进去,把U盘插进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第一个文档标题跳出来:《救赎·第一章:献给阿棠的光》。
她总忘记带伞,我就每天多备一把。她说姜茶太苦,我就偷偷加三颗冰糖。
她说网文作家没前途,我就把百万合约藏在旧书里。她说羡慕别人的钻戒,我就攒钱买了她喜欢的那款,藏了十年。
我写了百篇睡前故事,每篇主角都是她。因为她说,睡前故事里的女孩,一定被人好好爱着。
眼泪砸在键盘上。
我突然明白,不是他单方面照亮我。
是我总忘记回头,才看不见他藏在雨里的伞、藏在姜茶里的糖,和藏在故事里的、十年如一日的光。
我新建了一个文档。
光标闪烁两下,我敲下标题:这一次,我们一起活下去。
关电脑时,手有点抖。
周承砚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下巴抵着我发顶:写什么呢
秘密。我合上电脑,转身抱他。
他洗旧的格子衫带着洗衣液香,像小时候他送我回家时,披在我肩上的那件。
明天早起。我埋在他颈窝说,我给你做早饭。
好。他应得轻快,没问我为什么突然想做饭,只是伸手摸了摸我后颈——那里有块没消的肿,是化疗前的预查针孔。
夜很深了。
我蜷在他怀里,听他均匀的呼吸。
床头灯没关,红本本静静躺在床头柜上,周承砚和苏念棠六个字挨得很近。
书房抽屉里的婚戒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我摸了摸自己的无名指,突然有点期待明天——期待早起时他递来的的第一杯温牛奶,期待他笑着接过我煎糊的鸡蛋,期待我们一起,把往后的日子,过成新的睡前故事。
16
化疗第三天,我蹲在洗手间吐得腿软。
镜子里的脸白得像张纸,可手机屏上周承砚的备注还在亮——他发了张早餐图,溏心蛋歪歪扭扭躺着,配文:阿棠教我的,今天没煎糊。
我扶着墙站起来,把冰箱里泡好的排骨倒进砂锅。
医生说化疗期间要补营养,可我偏要给他送饭——前世他给我送了十年姜茶,这世该我给他煨汤。
拎保温桶出门时头晕得厉害,扶着楼梯扶手一步步挪。
到楼下才发现又下雨了,正摸伞呢,头顶突然罩下片阴影。
周承砚举着那把用了十年的蓝伞,洗得发白的格子衫肩膀全湿:说过我来接。
我乐意。我把保温桶往他怀里塞,他低头闻了闻,眼睛亮起来:莲藕排骨汤
加了你爱的玉米。我故意板着脸,可看他小心把保温桶护在胸口的样子,没绷住笑。
雨丝落进伞里,沾在他睫毛上,像前世每次我没带伞时,他跑遍三条街送来的那把伞。
下午,我在病房里无聊刷着视频,手机屏幕怼突然又跳出了赵小芸的消息:阿棠你看!
陆铭那孙子又作妖了!
我扫了眼微博。
陆铭发了张咖啡杯特写,配文:有些人就是不懂珍惜,非要选个穷鬼——不过也好,省得我当接盘侠。
理他干吗。我回了一条消息。
前世我就是信了这种为你好的话,才把周承砚推得那么远。
我可没惯着他。赵小芸很快也回道:我把砚台大大近三年的订阅数据、版权收入全整理了,匿名投给吃瓜论坛了。
什么叫穷鬼
人家月入六位数的时候,陆铭还在管家里要零花钱呢。
我没回话,盯着手机屏保——那是周承砚昨天偷拍的,我端着砂锅笑的样子。
这时,恰巧论坛也推送了新的消息:砚台真实收入
上了热搜。
点进去,第一条高赞帖附满截图:震惊!
白金作家砚台单本订阅破百万,影视版权费八位数到账!
当年退婚不是男主配不上,是绿茶从中作梗
评论区炸了。
有人翻出周承砚旧采访,他说写作是为了给重要的人安全感;有人扒出他十年前的读者留言:大大笔下的救赎女主,像极了身边某个总忘记带伞的姑娘。
眼泪砸在键盘上。
原来他的深情早摊开在阳光下,是我瞎了眼,偏要去信林知夏说的网文作家养不活你。
夜里,周承砚日常在书房里打字。
我坐在他的身边翻出他书柜最深处的旧日记本,封皮磨得发毛,第一页写着阿棠专属。
2015年6月17日:阿棠说我写的故事太沉重,今天开始写一百个轻松的,要让她笑着入睡。
2017年3月5日:阿棠说想吃糖醋排骨,我偷偷学了三天,厨房差点着火。
她尝了一口说有点咸,可把整盘都吃了。
2023年4月28日:她今天给我送排骨汤了,手在抖,却装得很稳。
原来被人放在心尖上,是这种连疼都甜的滋味。
最后一页是今天的日期:她回来了,这次我要写她幸福的样子——要写她早起做饭时炸毛的头发,写她看我吃糊鸡蛋时憋笑的表情,写我们一起活到一百岁,她坐在摇椅上听我读新故事。
砚砚哥。我抱着日记本扑进他怀里,眼泪浸湿他的衣领,你写的故事,是我活过的证据。
他轻轻拍我的背,下巴抵着我发顶:那你要活得更久,让我写更多。
电脑屏幕亮着,他刚敲完新章节标题——《这一次,我为你活着》。
后半夜我又咳醒了。
周承砚迷迷糊糊摸黑倒水,手忙脚乱打翻了杯子。
我借着月光看他蹲在地上擦水,突然有点害怕——怕这双手,哪天要用来握我床头的吊瓶。
17
化疗第六次,我在病房吐得站不住。
周承砚蹲在地上给我擦嘴角,指节发白——他三天前刚熬完新文截稿,眼下青得像涂了墨。
阿棠,喝点温水。他端着保温杯凑过来,杯壁上还沾着他掌心的温度。
我喝到第三口,胃里又翻江倒海,他半句抱怨没有,转身去护士站借盆。
住院半个月,他把陪护床睡成了硬板床。
白天给我剥石榴,籽儿摆成小太阳;晚上翻旧日记本念故事,声音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有天老陈来送鸡汤,撞见他蹲在走廊尽头啃冷掉的包子,红着眼睛说:大作家,你再瘦下去,读者要寄钙片到医院了。
可这天深夜,我烧得迷迷糊糊。
他摸我额头时手在抖,喊护士的声音破了音。
抢救灯红得刺眼。
我听见仪器的嗡鸣,听见医生说体温40.8,听见周承砚撞在墙上的闷响。
等再睁眼时,手术室外的地砖映着他的影子——他跪在地上,背弓得像张旧弓,手里攥着块褪色的玉佩。
那是我们十岁时一起雕的,他总说等你嫁我那天,用红绳穿起来。
阿棠,求你。他声音哑得不像样,我还没给你读第一百零一个故事,还没带你去看海......
老陈蹲在他旁边,拍他后背的手在抖:大作家,快点写结局吧。
你笔下的女主从来没输过,这次也该赢。
我想应他,喉咙却像塞了团火。
迷迷糊糊间,有冰凉的手握住我的,是周承砚的。
他指甲缝里还沾着钢笔墨水——白天他给我削苹果时,笔掉在地上滚进了床底。
奇迹是从后半夜开始的。
护士量体温时轻呼了声,监护仪的心跳线慢慢平缓。
我睁开眼,看见他趴在床沿,睫毛上还挂着泪。
砚哥哥。我哑着嗓子喊他,他猛地抬头,血丝爬满眼球,脸上满是焦急。
我在呢!啊棠我在呢!
我伸手碰他胡茬,我还没听你说我爱你呢。
他喉结动了动,把脸埋进我手心,声音颤抖着说:我爱你。
从十岁你帮我捡回被撕的作文本,到昨天你给我织的围巾针脚歪歪扭扭......我爱你,比写过的所有故事都真。
林知夏的信是在我能下床走动时收到的。
信封上盖着监狱的章,信纸边角卷着,像是被反复摸过。
信里,林知夏写了很多,但是出现的最多的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我捏着信纸站在窗边,风灌进来,纸页簌簌响。
最后我把信撕成碎片,看它们飘进垃圾桶。
有些黑暗,该永远留在过去。
出院那天,周承砚牵着我走进间白墙青瓦的民宿。
厅里挤了老陈、沈清妍,还有他读者群里几个常催更的阿姨。
阳光从天窗洒下来,照在他捧着的戒指盒上——那枚藏了十年的戒指,终于沾了人间烟火气。
阿棠。他声音发颤,以前你说要走,我没留。
这次......你别走,我还爱你。
我笑着掉眼泪,把戒指套进他手指:我再也不走了,这辈子都不走了。
晚上他在电脑前敲字,我窝在他怀里看。
文档最后一行刚写完:这一次,我们终于没有错过彼此。
窗外起风了,他顺手把薄毯往上拉了拉。
我摸着他手背上的针孔——那是他前天为我输血留下的。
原来最浓的情,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是病床前凉了又热的粥,是深夜里擦了又擦的泪,是从十岁到白发,始终不肯松开的手。
余生,有你便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