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表里晨曦刺破云层,为冷氏集团顶楼的总裁办公室镀上一层冰冷的金色。冷晔背对落地窗而立,昂贵的手工西装包裹着他精悍的身躯,巨大的玻璃幕墙将他脚下的繁华都市压缩成无声运转的棋盘。他垂眸看着手中那份冰冷的文件——竞争对手又一次不顾底线地恶意降价。笔尖在纸页上划出沙沙的声响,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掌控全局的力量。
先生,管家垂手侍立,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半小时后与环宇集团的视频会议。下午两点,东区项目奠基仪式,安保已加强。
嗯。冷晔并未抬眼,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回荡,下午的安排取消,让陈经理把环宇的全部资料整理好送来。他眉头微蹙,像在处理一件微不足道又不得不解决的麻烦。窗外高楼林立,如同钢铁丛林的枝桠,皆在他的俯视之下。这份掌控,是他习惯的空气与土壤。
同一刻,顶层东侧奢华的复式豪宅里,阳光柔和地洒满开放式厨房。温晚背对着客厅的光线,系着一条浅米色的围裙,正专注地看着平底锅里滋滋作响的煎蛋。旁边的杯子里,牛奶氤氲着温暖的热气。她动作轻柔流畅,熟练地将蛋液摊开,用模具利落地在中央刻出一个圆润的心形。
当冷晔裹挟着一身沉冷的低气压步入餐厅时,食物的香气瞬间将他包围。温晚刚好转身,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朝他走来。她脸上是温婉柔和的笑意,眼睫弯弯,唇角上翘的弧度让人舒适:醒了今天煎了心形蛋,牛奶也温过了,快尝尝。她声音如同沾了蜜,轻软得没有丝毫棱角,是冷晔坚硬世界里最安稳的绿洲。
冷晔接过咖啡杯,指尖不经意触碰到温晚的手指,温暖且柔软。他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她的手,那份商场上淬炼出的锐利没有在妻子身上找到落点。然而,当他端起杯子,温晚正好倾身为他整理稍显不整的餐巾,手腕内侧一道约三公分长的淡色伤痕骤然撞入他的视野——线条笔直,极其干净利落,边缘浅淡,但形状却透着一种与骑马缰绳绝不相符的凌厉。
这冷晔的指尖下意识轻轻划过那道痕迹,语气带上了一丝疑惑,怎么弄的他锐利的目光落在她清丽的脸上。
温晚动作微微一顿,随即笑得更加灿烂自然,若无其事地拉了拉家居服的袖口,将那小小的疤痕重新隐入柔软布料之下。很早以前了,她语气轻松,带着点漫不经心的俏皮,学骑马的时候不小心,磕在一块碎石上了,就留了个‘纪念’。她抬手将盛着心形煎蛋的盘子推到他面前,白瓷盘清脆的声响成功打破那一瞬的凝滞,热气的抚慰和完美的煎蛋笑脸瞬间冲淡了他心中掠过的阴霾。没什么大不了的,早就不疼了,快吃吧。
他的确饿了。热牛奶的香甜、食物的气息、还有妻子专注柔和的目光,比任何文件都更有效地抚平了他紧绷的神经。他拿起刀叉,暂时放下了那个如同风过无痕的疑问。
早餐在温馨的氛围中结束。冷晔用餐巾拭了拭嘴角,起身走向玄关。温晚也跟着站起来,体贴地替他抚平西装上细微的褶皱,像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晚上想吃什么我下午去挑些新鲜的带鱼她笑吟吟地仰头问。
你安排就好。冷晔目光掠过她柔顺垂落的发丝,心下一软。也许那道疤,真的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意外,如同他刚才处理的文件一样。
厚重的电子门在他身后无声关闭,隔绝了公寓内的暖色。温晚脸上的柔顺笑意如同退潮般消散得无影无踪。她没有移动,依旧静静伫立在清晨餐厅的明亮里,阳光落在她身上,脚下却悄无声息地蔓延出两道截然不同的影子。一道是晨光里温软的妻子剪影,另一道,却如同潜伏在暗处的冰冷锋芒。
目光投向窗外,恰好能看到冷晔那辆漆黑的座驾驶出地库,汇入城市的钢铁洪流。她脸上浮现一丝极淡、微不可察的复杂神色。随即,她转身走向阳台,脚步无声无息。厚重的窗帘垂落,光线变得朦胧晦暗。温晚的身影投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上,与远处冰冷的城市棱角交错重叠,轮廓渐渐模糊扭曲。在她映在玻璃上的侧影旁,一个抽象的、尖锐的徽记正悄然在玻璃反光中慢慢凝聚成型——像一道撕裂阴影的利刃,无声宣告——暗刃。转瞬,又消弭于无形,仿佛只是光线的诡异把戏。
城市在高处俯瞰他驶去的方向,而城市的阴影里,无数双眼睛正静静睁开。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二章:疑云
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汹涌,冷氏帝国看似固若金汤的基石,正被看不见的手悄悄撬动。
海港新城的控制中心里,气氛压抑得如同风暴前夕。巨大的数据屏幕陡然亮起一片刺眼的警报红光,一项项核心供应商突然中止合约的紧急通知像密集的毒刺,不断弹出。会议室落地窗映出冷晔冰冷到极致的侧脸。
啪!一叠厚厚的文件被猛地掼在红木长桌上,纸张四散纷飞。冷晔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压在会议桌尽头,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下属,寒气几乎凝成实质:环宇,新港,天鸿……四家核心供应商,在同一时间,用几乎相同的借口撕毁合同他声音低沉,像淬了冰的刀锋刮过每个人耳膜,他们背后是谁谁能给他们不惧封杀的底气
冷总,陈经理顶着巨大的压力上前一步,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不光供应……负责航道疏浚审批的王主任那边……卡死了进度条。我们刚收到消息,鼎鑫资本在二级市场正疯狂吸筹我们的流通股,手法极其隐蔽。危机如连锁反应般爆发,精准而猛烈,显然是有预谋的全面围剿。
查!冷晔只吐出一个字,寒意凛冽。命令被迅速分解执行,但反馈回来的信息如同陷入了泥潭。对手布局精妙,线索扑朔迷离,几个跳反的供应商态度强硬油盐不进,明显被喂足了定心丸。一连数日,冷晔如同被蛛网缠住的困兽,每一次挥出的拳头都打在棉花上。曾经无所不能的商业掌控感,遭遇前所未有的挑战。
深夜,冷宅的主卧只余下床头一盏昏黄孤灯。冷晔仰躺在枕上,紧锁的眉头并未舒展,浑身的肌肉依旧紧绷。连续高压的对抗让他身心俱疲,焦躁像影子般缠绕。
一丝熟悉的暖香悄然靠近。温晚带着刚沐浴完的湿润水汽,悄无声息地挨着他躺下,柔软的手指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按上他紧绷的太阳穴。清凉的精油在指尖晕开,她声音放得极轻:又是公司的事看你这些天眉头都没松开过。她的动作温柔至极,是黑暗中唯一的抚慰。
冷晔闭着眼,鼻腔里哼出一声疲倦的嗯,心头的烦躁略略被那揉按抚平些许,却依旧沉重。
几天后,冷晔阴沉着脸听取陈经理汇报新的坏消息——一家至关重要的精密制造厂也被高价策反。陈经理的声音干涩:林厂长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又对古董玉石近乎痴迷,本想投其所好却……言下之意,他们撬不动对方。
餐厅里,温晚正为插瓶的玉兰花修剪枝叶。听到冷晔挂断电话后一声沉重的低气压,她眼波流转,仿佛只是随口闲聊:林厂长昨天听张家太太提起过,说是位‘顽石’,倒是对翡翠情有独钟,尤其是XX阁那种顶级雕工的老种料子。
冷晔动作猛地一顿,锐利的目光瞬间转向她。
温晚恍若未觉他眼中的审视,依旧看着瓶中花枝,声音轻柔得像在说天气:张家太太以前常去那家店做私人定制呢,说老板是祖传手艺。说来也巧,昨天咖啡厅偶遇老板娘,听她说起,好像最近新收了一件镇店的满绿观音……可惜开价太高,鲜少有人能承欢。她修剪花枝的动作优雅而精准,剪断一节多余的旁枝。
办公室内,陈经理看着突然调转风向来汇报的特助,眼神震惊。冷晔面无表情,指尖敲着桌面:不管用什么方法,想办法让那位林厂长知道XX阁新得的满绿观音。语气带了几分孤注一掷的试探。
三天后,汇报电话再次响起。电话那头,陈经理的声音难掩惊异和一丝兴奋:冷总!成了!林厂长终于松口了!他……他指名想鉴赏XX阁那尊观音!我们的人已经搭上线了!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后续细节如预期般顺利推进。
挂断电话,冷晔靠在高背椅里,锐利的眸中映着落地窗外冰冷的钢铁森林。指尖敲击的动作停下。温晚那张温婉纯净的脸庞在脑海中浮现。一次是偶然,两次……
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随即又扯出一个近乎冷酷的弧度。无论背后是谁主导这场围猎,至少在他几乎无路可走时,妻子这条贵妇小道的信息,意外撬开了一道缝隙。
这女人运气倒是真好。他低声自语,疲惫的语调里夹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依赖和更深的不解。危机似乎暂时缓解了一角,但那沉甸甸的阴云,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疑窦如藤蔓,正悄然缠绕上他以为早已熟悉的一切。
第三章:试探
商业战线的硝烟未散,腥风便骤然降临。冷氏集团遭遇的围猎从暗处的狙击,骤然撕开文明的伪装,变得血腥赤裸。
市中心车流湍急的高架桥出口处,一辆满载建筑钢管的重型货车,如同脱缰的钢铁巨兽,突然失控般朝着冷晔那辆低调沉稳的黑色幻影狠狠侧撞过来!撞击的角度阴狠刁钻,巨大的动能将轿车如同玩具般轻易掀翻,金属扭曲撕裂的尖啸声响彻长街,破碎的挡风玻璃混合着尘埃像冰雹般四溅!混乱的刹车声与路人的惊呼尖叫声瞬间撕裂平静的天空。
幻影车内天旋地覆。世界的光线在剧烈翻滚中破碎成杂乱光斑。安全气囊带着粉尘血腥味猛地弹出,巨大的惯性几乎将冷晔钉死在座位上。眩晕和剧痛如同重锤砸向他的大脑。恍惚中,他看到驾驶位忠心耿耿的私人保镖阿鹏半边身子被变形的车门和飞溅的玻璃刺穿,温热的鲜血喷溅在冰冷的残骸上。
刺耳的警报声由远及近。
先生先生!几声低促却异常冷静的呼唤穿透意识屏障。有人奋力扒开扭曲的车门,用力将他从变形的车厢残骸里拖拽出来。冷晔甩了甩嗡嗡作响的头,视线模糊地聚焦在救援者身上——是那个沉默寡言的保镖黑羽。他动作迅速利落,手臂外侧也添了一道极深的伤口,渗出的血染红了他深色西服的布料。黑羽半扶半拖着冷晔撤到安全护栏后,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混乱的现场和失控的货车方向。
救护车呼啸而至。
在高级私立医院VIP病房的消毒水气味中,冷晔靠着昂贵的真皮枕头,左臂打着夹板,额角也缠着绷带。电视屏幕上播放着语焉不详的意外事故新闻画面。他眼神冰冷刺骨,嘴角却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操控钢管的掉落时机、精准的撞击角度、车底提前被磨损的关键螺丝……这一整套手法,冰冷、精准、致命,带着无法掩盖的行内狠厉。这绝非意外,是赤裸裸的谋杀!目标明确,就是要他的命!他脑中反复滚动那个庞大而神秘的代号——暗刃。
房门被轻轻推开。温晚几乎是扑了进来,她手中捧着的保温壶在进门瞬间砰地砸落在地毯上,温热的汤水瞬间洇开一大片深色污渍。
她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盈满了真实的惊恐和无措。她扑到床边,手指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想要触碰冷晔身上的伤,却又像是怕弄疼他一般停在半空,只有温热的眼泪断了线似的大颗大颗砸下来:冷晔!冷晔!你怎么样了痛不痛怎么会这样……
她的声音破碎不成调,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抖动,那是被巨大恐惧攫住的、未经伪装的生理反应。
冷晔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因为惊吓和心痛而失态的眼泪。那温热的液体打在他手背上,带着真实的烫意。他不动声色地抬起未受伤的右手,覆上她冰凉的手背,感受到那底下细微的颤栗。他声音平静到诡异:别怕,皮外伤。视线却如同手术刀般,不动声色地划过她泪水浸透的脸颊,定格在她因为慌乱紧紧按住床边的左手腕上——衣袖下移,那道苍白笔直、边缘凌厉的疤痕再次暴露无遗。伤痕!这道疤的样子……
一丝微弱却锋利的怀疑刺透了对她眼泪本能的心软,扎根更深——为何每次濒临险境时,这道特殊的伤痕总会恰到好处地闯入视线
深夜,高级病房的走廊寂静无声,只有仪器的单调蜂鸣。药效渐浓,冷晔闭眼假寐,呼吸均匀,像一个真正的重伤员。
忽然,门外传来刻意压低、却如寒风刮过冰面般的几不可闻的人声交谈,接着是高跟鞋鞋跟与冰冷大理石地面接触的轻微叩击声,如同在寂静深渊中投入一颗石子。冷晔的眼皮未抬,但每一根神经都瞬间绷紧。
微弱的门轴转动声后,清冽的空气卷进一丝熟悉又陌生的暗香。温晚走了进来,步伐极轻地停在窗边。
窗外冷白的月光只勾勒出她侧影模糊的轮廓。冷晔的呼吸依旧平稳,眼睫却在黑暗中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清晰地听到——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外壳滑开的咔嗒声在寂静中响起。那绝不是她日常使用的任何一部手机的动静。
随即,一个截然不同的、带着冰棱般刺骨质感的声音切开了病房的黑暗。不再是颤抖哽咽的哭腔,也褪去了所有温软的伪装,只剩下深渊般的冷酷和不容置喙的威压:
黑羽。
温晚对着那部形状奇特、毫无标识的黑色通讯设备低语,每个字都淬着寒冰与血腥。
查清楚。从司机到螺丝钉,所有参与的人,一根线头都别放过。
……目标明确,就是冲着他来的。动我冷晔的人……那声音停顿了一秒,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杀机骤然爆发,就是向‘暗刃’宣战。
让那些人……
……彻底消失。
…………手脚……干净点。
……别让他知道。
最后五个字,那冰封千里的语调里,竟泄出一丝……近乎脆弱的压抑
话音落下的瞬间,月光恰好偏移,照亮她握着通讯设备的右手。那手腕在冷白月色下,宛如一尊杀伐果断的冰雪雕塑。而那道曾让他疑虑的笔直伤痕,此刻在这森然气势的映衬下,仿佛不再是一个意外的疤痕,更像一道烙印在隐秘历史深处、带着无尽硝烟和血腥的冰冷徽记。
冷晔躺在黑暗中,所有的疲倦和疼痛在此时全都沉淀为一种深入骨髓的、粘稠刺骨的冰冷。他紧闭着眼,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像是撞在一座无形而巨大的、名为暗刃的冰山之上,震得他全身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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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城市的灯火在病院玻璃上流淌成冰冷的星河。病房内,死寂无声。只有那道月光描摹出的冰冷侧影,无声宣告着——冰山一角已然崩裂,冰冷的海水开始倒灌。
第四章:摊牌
冰冷的恐惧感并非来自废弃码头仓库的铁锈和咸腥海风,而是源于四面八方黑暗中那无声的、择人而噬的死亡凝视。几道强光手电筒雪亮的光柱如同冰冷的铡刀悬在头顶,死死锁住了冷晔的身影。他背抵着一个巨大的集装箱,昂贵的西装早已破损不堪,沾染着灰土和保镖溅上的鲜血。
仓库深处阴影晃动,十几条人影无声地围拢,每个人的眼神都像淬了毒的钉子,散发着亡命徒特有的狠戾。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光头壮汉(宋枭的心腹阿虎),手里拎着一把开山刀,刀刃上的寒光刺得人眼睛发痛。
冷总,到了这地步,就别指望你的陈经理或者保镖了。阿虎的声音嘶哑难听,像钝刀刮着骨头,我们老板请你配合点,签了那份转让协议,钱货两清,大家省事。不然……他掂了掂手里的刀,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这地方喂鱼,方便得很。
冷晔强迫自己挺直背脊,剧烈的愤怒像岩浆在胸膛里翻涌,几乎要将理智烧穿。被当成砧板上的鱼肉,这种感觉让他比死还难受。保镖已经倒下,陈经理的联络彻底中断,警方警方的及时出现更像是一场精心安排的围猎中的一环——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员冷漠地站在包围圈外围,袖手旁观。其中一人甚至对着阿虎的方向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一张捏造的走私、巨额逃税指控如同无形的枷锁,牢牢扣在他的脖子上。
四面楚歌,十面埋伏。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开始淹没他的理智。高傲的头颅未曾低下,但他清楚,签了协议,冷氏集团将被肢解吞并;反抗,便是立刻血溅当场,死后还要背负污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以如此不堪的方式落幕。强烈的挫败感和被玩弄的耻辱感啃噬着他。
手机还在口袋里。
他喘息着,身体因巨大的消耗和怒火而微微颤抖。在最后时刻,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攫住了他——并非求救,更像一种仓促的告别。指尖沾着灰尘和黏腻的血迹,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摸索按下了快捷拨号键——那个标注着Wil的号码。
电话几乎瞬间被接通。
没有预想中的惊慌哭泣,甚至没有询问。听筒里传来的只有一个声音。那是他妻子的声音,却又全然陌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极寒的冰窟深处凿出,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威压,直接切入混乱的现实:
位置发给我。
温晚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命令如同裁决。
待在原地。
别做任何傻事。
嘟…嘟…嘟…
忙音。
冷晔握着手机,愣在当场。那声音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混乱和愤怒,只留下满目的愕然。那不是他妻子的声音……那是一个……
别耍花样!阿虎的吼叫打断他的思绪,开山刀已经逼至眼前,刀锋冰冷的气息似乎要割开他的皮肤。身后的警员也掏出手铐,一步步逼近。
就在那把刀锋几乎要贴上冷晔脖颈,冰凉的金属手铐即将碰触到他手腕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低沉狂暴的引擎轰鸣声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由远及近,以一种撕裂夜幕的蛮横气势,瞬间打破了仓库的死寂!仓库巨大的金属卷帘门被数道从外侧射入的强力切割光束瞬间撕裂、融化,如同被无形的巨爪撕开!
不是警笛的刺耳,而是更加厚重、肃杀的低沉嘶吼。
十几辆如幽灵般疾驰而来的黑色装甲越野车,引擎盖下蒸腾着白色气流,轮胎在湿冷的地面上划出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如钢铁洪流般瞬间撞入仓库!巨大的车头灯如同地狱巨兽睁开的血瞳,将仓库内每一个角落、每一张惊骇欲绝的脸都照得惨白一片、纤毫毕现!
车门几乎在同一瞬间砰然洞开!几十个身着黑色作战服、脸覆特制面罩的矫健身影如同黑色的潮水倾泻而出!他们没有高声呼喝,行动快如鬼魅,眨眼间便散开、占据各个通道要害,形成一个更大、更稳固、更具压迫力的反包围圈!每个人手中都稳稳握着一看便令人胆寒的定制化枪械,黑洞洞的枪口无声而精准地锁定了仓库内每一个持械者以及外围那两个警员!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到令人窒息!冰冷肃杀的气息瞬间将整个仓库的空气冻结凝固,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阿虎和他的人像被施了定身咒,连手指都不敢再动一下。那两个警员脸色剧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几乎要将配枪扔掉。
一片死寂的凝固中,所有黑甲战士整齐划一地收枪、垂手,如同朝圣般微微躬身。
车队中间那辆线条最刚硬的越野车门被拉开。一只踩着尖细皮靴、包裹在笔挺黑色西裤中的长腿利落地踏在地面上,碾碎了地上的一小块冰。紧接着,身影显露。
温晚走了出来。长发不再是慵懒的波浪,而是被一丝不苟地挽成一个简洁而强势的发髻。她没穿任何柔和的色彩,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剪裁凌厉、质感如寒铁的纯黑色战裙式风衣,完美勾勒出她紧致而蕴含爆发力的身体线条,又像一身战甲。海风卷起她的衣摆,猎猎作响。月光下,她脸上没有丝毫往日的温婉笑容,只剩下一种俯瞰尘埃、漠视生死的绝对冰冷。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全场,每一个被她视线掠过的人都感到皮肤被割开般的刺痛。
她一步步走来。细长的高跟踩在布满铁锈、碎石和碎玻璃的冰冷地面上,发出清晰、稳定、极具压迫感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脏上。她无视了阿虎的惊骇,无视了持枪者的颤抖,无视了警员煞白的脸,甚至无视了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味。
温晚径直走到失魂落魄、满身狼狈的冷晔身边。
在冷晔完全怔忡、脑中一片空白的目光注视下,她极其自然地一侧身,稳稳地挡在了他和那把几乎贴着他脖颈的刀锋之间!用一个完美无瑕的保护者姿态,将他严严实实护在了身后!纤细却不容撼动的脊背,仿佛瞬间化为了一堵冰冷的钢铁之墙!
做完这个动作,温晚才抬起下颌,那双冰封的眼眸直刺向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骇得魂飞魄散、几乎握不稳刀的阿虎。她薄唇微启,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在凝固的空气中炸开惊雷:
动我冷晔的人……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怒海狂涛般的力量和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机!
问过我‘晚风’了吗!
晚风二字如同雷霆万钧的两颗子弹,狠狠地击中了仓库深处某个不起眼的阴影角落!
哐当!一声脆响!开山刀脱手落地!
那个被阴影笼罩的角落里冲出一个穿着深色夹克、身形瘦长、脸上带着病态狠戾的男人(宋枭)!他脸上的表情扭曲到了极致,混合着极度的惊骇和难以置信的恐惧,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
晚……晚风大人!他失声尖叫,声音劈裂变调,充满了发自骨髓的恐惧,不……不可能!您不是……不是……后半句话被他生生吞了回去,化为咯咯的牙齿打颤声。所有的阴狠算计,在晚风这个名字面前,瞬间碎成了齑粉!他扑通一声直接瘫软在地,对着温晚的方向膝盖着地,全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只剩无边的恐惧!
温晚的眼神像看着一只蝼蚁,冰冷地扫过瘫软的宋枭和他那个同样魂飞天外的手下阿虎,毫无波澜。她微微抬起下颌,对着躬身待命的黑甲战士们,唇角勾起一丝绝对零度的冷笑。这笑意非但没有缓解任何压力,反而让仓库内的空气更加凝固成寒冰。她只轻轻抬了下手指。
瞬间!
如同黑色的钢铁飓风刮过!动作迅如闪电!那些沉默的黑甲战士猛然动了!仓库里瞬间响起沉闷的击打声、骨头错位的脆响、闷哼以及瞬间因剧痛而压抑的惨嚎!宋枭及其同伙如同狂风扫起的落叶般被轻易制服、拖走!反抗连萌芽的机会都没有。
那两个警员看着眼前压倒性的力量和温晚那身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场,脸上的职业性冷漠早已被惊惧取代。他们对视一眼,嘴唇嗫嚅着,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让开了道路。
冷晔被温晚冰冷却异常坚定的身体护在身后,他被迫靠着一个冰冷刺骨的集装箱壁,失魂落魄地看着这发生在眼前、几乎颠覆他一切认知的一幕幕。他那套曾经自以为无往不利的总裁法则彻底崩塌!他像个第一次走出洞穴看见巨兽的孩子,震撼到失语,大脑一片空白!唯有眼前那个黑色战裙翻飞、以一己之力瞬间逆转乾坤的纤细背影,牢牢地烙印在视网神经的最深处!
冰冷的海风灌入被撕裂的仓库,掀起她墨色的发梢,扫过他沾着血迹的脸颊。冰与血的触感真实得骇人。
他那套用商业世界编织而成的、坚不可摧的王国规则,在妻子如同战袍般的黑色风衣下,瞬间碎裂如冰。
第五章:谈判
那辆改装越野行驶在凌晨空寂的公路上,沉默如同有形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冷晔和温晚之间。温晚亲自开车,指骨分明的手握着方向盘,指尖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只有冷硬的轮廓映在挡风玻璃上。车窗外,路灯惨白的光线飞速掠过她没什么表情的侧脸,褪去了战衣的杀伐气场,却淬炼出一种更深、更沉、无法揣测的冷静。黑色战裙已被换下,身上穿的是他熟悉的家居服外套,柔软的布料却丝毫未能软化那副如同精密仪器般的脊梁。车内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血腥的混合气味,以及一种无声的、足以冻结空气的威压。
冷晔靠在后座,身体因为紧绷过久而僵硬麻木,伤口在颠簸中隐隐作痛。但那些伤口远不及他此刻精神上的震荡来得痛楚。视网神经里反复重放着几个小时前的画面——翻飞的黑色风衣、如臂使指的铁血战士、宋枭那极致的恐惧、以及挡在刀锋前的那个……他以为早已熟悉的妻子的背影。每一个画面都像重锤,反复砸击着他用三十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地基。冷氏帝国的总裁在那个名为暗刃的庞然大物面前,在那个代号晚风的力量面前,他那引以为傲的帝国版图和掌控力,此刻显得如此渺小而可笑。被欺骗的愤怒还在燃烧,但更强烈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对未知的、绝对的巨力面前的……茫然与惶恐。
车门打开,冷宅那熟悉的大厅水晶灯亮着温暖的光。但此刻这光明无法驱散任何寒意。温晚没有看他,径直走向书房。
沉重的书房门在冷晔身后轻轻合拢,隔断了外面所有的光与声响,只留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气中还残留着昂贵的雪茄气息和纸张的墨香,一切陈设都如同昨日,却已物是人非。冷晔没有坐在他那象征权力巅峰的宽大办公椅里,他靠在深色樱桃木的书架上,离那个占据空间主位的温晚足有几米远,仿佛需要距离来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意志。
温晚站在那张巨大的红木书桌旁,手指随意地搭在桌沿。她没有坐下,只是微微侧身,清冷的视线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来,精确地将他盯在原地。书房顶灯的光芒落下,在她眼底沉淀成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她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既不歉疚,也无辩解之意,平静得如同一尊重新戴回面具的神祇。
我是温晚,
她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清晰冷冽,没有一丝回旋余地,也是‘暗刃’的首领。代号‘晚风’。
身份,在她口中如同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没有开场白,直接刺穿最后的迷雾。
嫁给你,一部分原因,她的目光扫过书桌上那张两人依偎的合影,语气平淡无波,是想过几年普通人的生活。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重新看向冷晔,没有温度,用这个身份,保护你和冷氏,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和目光,对双方都好。
言外之意,这婚姻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信息的巨大断层之上,她主动选择了遮蔽。
冷晔的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保护用欺骗他攥紧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这次的事,宋枭,她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空气中的压迫感瞬间凝实,动你是死线。我的人,由我保护。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质感和不容置疑的宣示。冷氏,在我的领域。
她的目光如同刀锋,缓缓刮过冷晔的脸颊,别去探究你不该知道的事。好奇,她停顿了一秒,字字如冰锥,会带来真正的麻烦。这句话既是警告,更是威胁。她在清晰地划出界限,宣示着主权。书房里只剩下她声音的回响和冷晔沉重的呼吸声。
冰冷的陈述,强硬的警告,没有丝毫温存。长久积累的愤怒、巨大的挫败感、被全然无视的丈夫身份……这些激烈的情绪在冷晔的胸腔里激烈地沸腾、冲撞、灼烧!他几乎要用最刻薄的语言去撕开这层伪装!然而……
就在怒火即将冲破顶点的刹那,温晚那个用身体将他护在集装箱前、迎着刀锋毫不退避的背影,毫无预兆地撞入脑海。那瞬间的力量与决绝,清晰得如同刚刚烙印在视网膜上。那是一种超越了理智、超越了对峙的力量。愤怒的岩浆骤然撞上了极地的冰山,发出滋滋的声响,蒸发,冷却。
所有沸腾的情绪在触及那个背影时,如同被投入冰海深处。力量。绝对的力量差。这是无法用任何商业手段、用任何言语辩驳去填平的深渊巨壑。
紧绷的身体像是被瞬间抽走了筋骨,冷晔挺直的脊背终于控制不住地放松下来,后背重重地靠在冰凉的书架上,借以支撑几乎被巨压碾碎的身体。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所有翻腾的情绪被强行压下,沉淀,最终只剩下一种深可见骨的、被碾压后的……彻底认命。他再次睁眼时,那双曾经叱咤风云、锐利如鹰隼的眸子里,盛满了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被现实撞得粉碎的茫然。
他终于抬起头,目光越过几米的距离,定定地看向那个站在书桌旁、拥有着能轻易摧毁他整个世界的女人。没有咆哮,没有质问,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近乎虚脱般的平静,一字一句地砸在书房的死寂里:
温晚……
……或者说,我的夫人。
今天,我才明白……
……过去的一切,都是我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他扯了一下嘴角,试图做出一个类似自嘲的表情,却僵硬得如同面具。
你想过平静的生活
好……可以。
他的声音顿住,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目光变得极其复杂,混杂着最后一点无力的探寻、认命的疲惫、以及一丝残存的、被某种奇异力量点燃的……属于雄性生物本能的顽固。
但……请告诉我……
我这个所谓的‘总裁’……在你这个真正的‘大佬’面前……
……该如何自处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
或者说……
……我还能拥有‘丈夫’这个身份吗
最后几个字,带着一种被现实捶打后,却依旧不肯放弃最后一丝阵地的微颤倔强。
书房里陷入了更深、更沉的死寂,只剩下墙角的古老座钟,发出了沉闷而规律的嘀嗒声。温晚站在桌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她脸上冰封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眼中那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掠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复杂光芒。冰冷的戒备似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灯光在她脸上投下小片阴影。空气凝滞得几乎能听到尘埃落地的声响。
第六章:新局
阳光依旧穿透巨大的落地窗,在冷宅宽敞的厨房里落下明晃晃的光斑。温晚围着那条浅米色的围裙,站在厨台前,动作依旧轻柔细致地打着蛋液。锅里的油滋滋作响,心形的煎蛋模具在热油里熨烫出熟悉的形状。她甚至哼着不成调的轻快小曲。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轨道。
冷晔坐在餐厅另一头的早餐桌前,目光却无法再从那个忙碌的背影上轻易移开。每一丝阳光落在她微卷的发梢,每一次她抬手整理鬓角的动作,都裹挟着一种全新的、无法忽视的力量感。她依旧温婉,但这温婉之下,他清晰地感知到,沉睡的猛兽并未离去,只是收敛了利爪,安静地伏卧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这种认知,如鲠在喉,又如影随形。
他开始学习新的生存法则。当温晚晚饭后拿起那部没有任何标识、边缘冰冷的通讯器走向露台时,冷晔会选择留在客厅沙发上,随手翻开一本商业杂志,视线定在某一页很久都未曾翻动。脚步声隐入露台,玻璃门隔断了低语。他的目光会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扇门,心脏在无声的静默中收紧,又在温晚若无其事地捧着插好的花束回到客厅时缓缓松弛。他学会了沉默,也学会了忍耐。这是他对那个隐藏在温柔表象下的帝国,无声的敬畏。
商业上的风暴仿佛被人按下了休止符。三天前还态度强硬、卡着批文不放的王主任亲自致电,语气热络得能烫伤人,所有流程一路绿灯,速度快得像是开了特权通道。之前跳单的供应商更是连夜找上门,几乎要跪在地上哭求恢复合作,开出的条件优厚得像在赔罪。
陈经理拿着最新的项目进展报告,脸上的肌肉都快笑僵了,难掩其中的振奋:冷总,真神了!环宇那边的新合约条款比之前更优厚!王主任更是像换了个人……他顿了顿,瞄了一眼客厅那头安静插花的温晚背影,压低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敬畏,……这些,是不是……夫人都有关照过了
冷晔接过文件,厚重的纸张在手中仿佛沉甸甸的未知力量。他没有否认,只淡淡嗯了一声,目光晦暗不明。这种被无形巨手轻易拨弄的感觉,让他掌控帝国的成就感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微妙的、被豢养般的无奈。是便利吗是。憋屈吗也是。他看着温晚修剪花枝的侧影,阳光勾勒着她专注的弧度,可那轻柔的手指似乎也正掌控着更庞大的棋盘。
云顶会所璀璨的私人珠宝拍卖晚宴衣香鬓影,流光溢彩。温晚身着一袭低调奢华的香槟色长裙,挽着冷晔的手臂,笑容得体。只是那笑容落在某些人眼中,依旧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
李太太端着酒杯,摇曳生姿地凑近,声音不高不低,恰好在三两人之间清晰地响起:温晚妹妹今天这条裙子真是别致呢,她夸张地掩嘴轻笑,只是……配你这身,上次慈善晚宴戴的那枚鸽血红主石似乎就有些失色了。她目光挑剔地扫过温晚胸前那枚设计精巧的祖母绿胸针,语调带着刻薄的笑意,也是,冷总家大业大,也该给夫人添几件更镇场子的宝贝才是。周围响起几声附和意味不明的低笑。空气里弥漫着尖锐的、居高临下的嘲讽。
温晚只是微微侧头,脸上的笑容依旧清浅柔和,甚至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眼底深处那潭寒水不经意地掠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冷硬的锋芒,随即又化作了平静的水面。她未置一词,挽着冷晔的手甚至都没紧一下。
冷晔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冷冽的目光扫过李太太那得意洋洋的脸。一股熟悉的、属于昔日冷氏总裁的怒意几乎要冲破喉咙。然而,就在即将爆发的前一秒,他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温晚那平静无波的眼神。一丝寒意瞬间顺着脊椎蔓延,瞬间浇熄了所有暴怒的冲动。他猛地意识到,此刻的场合,眼前的挑衅……根本不需要他出手。他攥紧的手指缓缓松开,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甚至微微侧身,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更靠近温晚,只留给李太太一个冷硬沉默的侧影。
五天后。冷氏顶层总经办。
冷总!出事了!陈经理的声音带着急迫,脸上却有一丝莫名的微妙,不像纯粹的焦急,环宇国际终止了和李氏的全部项目合作!李氏最大的几个海外订单一夜之间被转移!他将平板递到冷晔面前,上面是李氏股价连续暴跌的惨烈绿色。
冷晔心下一沉。李氏是李太太丈夫旗下的核心产业。
屏幕向下滑动,是银行紧急催款函的照片。最要命的是,陈经理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敬畏,……李氏做假账瞒报融资黑洞的事,今天上午被证监会的突然进驻查了个底掉!查封函都下来了!李总和……李太太家……基本……完了。李太太家门前都被记者堵死了!
冷晔瞳孔骤然一缩!他脑中瞬间闪过五日前晚宴上李太太刻薄的嘴脸!五天……时间掐得如此精准而冷酷!这绝不是巧合!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利剑般穿透办公室的隔音玻璃,投向隔壁连接着他私人空间的通道入口——那里面,那个女人……
他站起身,大步穿过长长的通道。通道尽头,那扇厚重的橡木门无声开启。
门内的起居室温暖明亮。温晚正半倚在宽大的沙发上,午后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她身上,给她蒙上一层柔和的暖金色光晕。她捧着一本厚厚的画册,长发松软地垂落肩侧,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支色彩柔和的彩铅,在画册上随意勾画着什么。整个画面宁静美好得如同古典油画。
今天那个李太太家,是怎么回事冷晔的声音低沉,直接切入主题,眼神紧紧锁定她。
温晚笔下一顿。她没有抬头,只是抬起眸子,望向窗外远处喧嚣城市的远景,阳光在她眼底跳跃着,看不清真切情绪。她将手中的彩铅放下,端起旁边茶几上那杯温热的红茶,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口气,姿态无比闲适。
过了足足两秒钟,她才慢悠悠地啜饮了一口,然后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向冷晔。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慵懒的平静,仿佛在谈论天气:
哦
她尾音微扬,带着一丝无辜的困惑,随即又恍然。
那个女人啊……
温晚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脆的瓷器碰撞声。
她微微歪头,看向冷晔,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几乎察觉不到的弧度。
珠宝晚宴那天。
她对你妻子,太不礼貌了。
温晚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放在画册旁、那枚刚从拍卖会上拍得、设计更为低调却蕴含着无形威压的铂金钻石胸针。暗纹在灯光下流转。
一点小小的……
她眼睫微垂,目光落回到画册上。
……尊重教育。
声音轻描淡写,如同在说,只是拂去了一点落在画册上的尘埃。
冷晔站在门口,逆着光,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这女人有着他妻子温晚的脸庞,穿着柔软的居家衣物,在画着温馨的画稿,口中却说着轻易决定一个商业家族生死存亡的话语。她闲适地整理了一下垂落在肩头的发丝,日光勾勒着她纤细的脖颈线条,脆弱又强横地并存着。
房间的空气似乎不再流动。那无形的、由绝对力量构筑的藩篱,无声地树立在他们之间。它冰冷而坚硬,将他熟悉的一切隔绝在外,只留下一个新而陌生的领地,标刻着大佬夫人的印记。而他这位曾经的帝国主宰,终于在这个全新的棋局里,找到了自己第一个必须固守的装聋作哑的位置。挫败、惊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被这强大气场所吸引的悸动,开始在这片名为臣服的土壤深处,悄然滋生盘踞。
第七章:认输臣服
厚重的云层堆积在城市天际线尽头,将傍晚的天幕染成一片沉郁的铅灰色,如同此时冷晔手中的那份项目意向书。他独自坐在顶楼总裁办公室里,巨大的电子屏幕分割成密密麻麻的窗口,图表与数据线条交错缠绕,指向同一个结果:在东南亚的这次关键矿业并购遭遇了出乎意料的铜墙铁壁。主要对手集团的实控人罗德里戈,背景复杂,与当地军方关系盘根错节,油盐不进。冷晔调动所有明面上的关系网络,砸进去的资源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惊起。
手指用力按压着太阳穴,熟悉的挫败感裹挟着烦躁再度弥漫开来。谈判窗口正在急剧压缩,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疲惫地闭上眼,揉捏眉心,指腹之下是连日煎熬刻下的疲惫纹路。就在这几乎陷入僵局的时刻,身后通往私人休息室的静音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缝隙。
温晚走了进来。
她似乎刚洗过头发,发梢还带着微湿的润泽,随意地披散在肩上,身上穿着一条米白色的柔软长裙,脚上是舒适的毛绒拖鞋。柔和的居家气息与窗外冷硬的都市线条格格不入。她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银质果盘,里面是切好、摆放整齐的水果块。
她步履无声地走近,将果盘轻轻放在冷晔宽大的办公桌边缘,没有打扰他沉思的姿态。阳光穿透厚重的玻璃幕墙在她低垂的眉眼间跳跃,却无法融化她眼底沉淀的深邃。她的目光自然地扫过亮着的屏幕,停留在其中一个占据了核心位置的窗口——罗德里戈那张穿着当地特色服装、眼神精明狠戾的特写照片上。
温晚发出一声极轻的鼻音。这不是叹息,更像是一种……洞察后的了然。
她没有拿水果,也没看冷晔,纤细白皙的食指随意地抬起,轻轻点了点屏幕上罗德里戈那张嚣张的脸。动作带着一种随性,却又精准无比,如同拂去一点碍眼的灰尘。
这人,她的声音打破了沉寂,音调不高,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确定,像是在谈论天气,上周刚被我的手下查出来在边境搞点‘小买卖’,尾巴扫得自以为很干净。她顿了顿,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证据……足够他在军事监狱住五十年了,顺便还能拔掉他几个根深蒂固的靠山。她没有说我,用的是我们。那个手下是谁黑羽还是其他更隐晦的存在如同冰山沉默在水下的巨大体量。
温晚的手指终于离开冰冷的屏幕,随手拿起银盘里一块切好的蜜瓜。她的指尖微微用力,汁水在鲜嫩果肉间沁出细微的痕迹。她的视线转向窗外那片沉郁的天空,语气变得轻快而肯定:现在他乖得很。
她回头,终于看向眉头不知何时已深深拧紧的冷晔,脸上漾开一个极淡、却几乎称得上温和的笑容:
夫人一句话的事。
温晚将那片蜜瓜放入口中,细细咀嚼,清爽的滋味似乎让她愉悦。
让他降价三成转给你或者,直接退出让你接手
她咽下瓜果,眼中带着一丝揶揄的光芒。
都没问题。看你想要什么形式。
如同在菜市场询问今晚是要清蒸鱼还是红烧。
冷晔猛地转过转椅,身体几乎要绷断。他仰头看着站在桌边、比他高出半头的温晚。光线的明暗交界线切割着她的轮廓——居家长裙的柔美,眼底那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形成了令人窒息的反差。她口中吐出的,是轻松抹除一个庞大障碍的绝对力量!
曾经需要他绞尽脑汁、赌上整个集团未来命运的巨大绊脚石,在她的世界里,只需一个名字,便土崩瓦解。曾经支撑着他强大自信的商业帝国铁腕,在此刻看来,像个精致的瓷器,而他这位总裁,更像是个……被她养在金字塔顶端、需要她随时照拂的——
冷晔看着温晚那带着一丝戏谑神色的脸,胸膛里的憋闷感几乎要冲破喉咙。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强行压下那火山般翻涌的情绪,扯了扯嘴角,最终吐出一句近乎磨着牙根挤出来的低沉话:
夫人……
冷晔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带着奇异的回响,干涩而低沉,里面揉杂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极度的挫败、被洞穿的无力、微妙的憋屈,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依赖最终汇聚成一种破罐破摔的自嘲:
……你这让我……
他停顿了一瞬,抬起眼,目光极其复杂地直视着温晚眼底那抹戏谑的光芒。
……感觉自己像个被你精心圈养的……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最后三个字,带着浓浓的、被现实碾过后只剩皮囊的不甘:
……小白脸。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秒。
温晚的眉梢极其细微地挑动了一下。那抹戏谑的光芒骤然沉淀下去,凝成了更深、更难以捉摸的情绪,如同月下深潭中投入一颗石子,漾开细微的波澜。她缓缓将手中刚准备捏起的果肉放下,指尖搭在冰凉的银盘边缘。阳光斜斜打在她侧脸,描摹出清冽的轮廓线。
她微微侧倾过身体,向着靠在椅背上的冷晔逼近一步。居高临下的姿态带来的压迫感陡然增大。红唇轻启,唇线勾起的弧度堪称优美,可眼底却没有丝毫暖意,只蕴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审视和冰冷的促狭。
嗯
温晚的喉间逸出一个微微上扬的疑问单音。
她微微俯低身体,缩短了两人间最后那点微妙的距离。
那双清冷的眼瞳几乎能映出冷晔略显狼狈的倒影。
怎么
她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羽毛般划过心脏的刺痒感。
……冷总不乐意
……享受夫人的照顾了
尾音拖长,每一个字都像用冰冷的指尖慢条斯理地刮过冷晔的鼓膜。
……还是觉得……
温晚的目光缓缓扫过冷晔紧抿的薄唇和绷紧的下颌线,带着一种纯粹观赏性的度量。
……做我的‘小白脸’……
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最精准的措辞,嘴角那抹弧度骤然加深,如同淬了毒的罂粟般绽放:
……委屈了
阳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斜射进来,在他们之间的空气中分割出一道刺眼的光幕。在这明暗分界的中央,两个距离极近的身影无声对峙,如同两股力量在看不见的战场上猛烈冲撞、试探。冷晔猛地抬起头!温晚那句委屈了像一根烧红的针,瞬间刺穿了他所有压制的堤防!
那股深埋骨髓的骄傲和不甘,那曾经掌控一切的强悍基因,被这赤裸裸的藐视和强大气场骤然点燃!力量上他无法抗衡,但在情感和意志的领域,他绝不肯全盘接受这份小白脸的恩赐!他想在她绝对掌控的领地撕开一丝裂缝,哪怕只是象征性的!
委屈冷晔从宽大的座椅里霍然站起!动作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猛烈反弹!两人本就极近的距离瞬间被压缩殆尽!他一米八几的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在此时被激活!温晚眼中的那份玩味和审视似乎更加清晰,如同催化剂!
冷晔的视线猛地锁住温晚近在咫尺的脸庞。她眼中的冰冷玩味非但没有冷却他的血,反而如同火上浇油!他忽然笑了出来,低沉沙哑的笑声,带着一种被压抑到极致而扭曲的进攻性。他倾身向前,身体前倾的弧度充满侵略性!强势的气场骤然释放,如同挣脱囚笼的猛虎,在方寸之地卷起狂岚!
冷晔的双手猛地撑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边缘!坚实的实木发出沉闷的响声!温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迫得身体微微后仰!但她并未退却,只是眸光深处那抹戏谑终于被一丝锐利的审视所取代!
冷晔的面孔几乎要贴到温晚脸上,呼吸灼热地拂过她细腻的皮肤。他无视了她眼底瞬间凝聚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冰风暴,目光在她饱满的红唇上毫不掩饰地逡巡、流连!每一寸扫视都带着掠夺和占有的欲望!他的声音因为过度压低而嘶哑,字字清晰,带着孤注一掷的挑战意味,狠狠砸进温晚的耳廓:
这庞大的帝国……
……坐镇的总裁位子……
……着实辛苦。
冷晔的手掌紧紧压着桌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起青白。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死死缠绕着温晚清澈的瞳仁。
敢问夫人……
……既然认定我……
……是你养的小白脸……
他的唇角勾起一丝近乎邪佞的弧度,眼底燃烧着不顾一切的反抗火焰。
……作为被‘圈养’的那一个……
……有没有……
……专属……
……夫、人、的……
他刻意放缓了最后两个字,舌尖抵着齿龈,像在品味某种禁忌。
……安、慰
冷晔的眼神炽热如火炬,毫不掩饰地在她唇上做了最后的停顿。
话音彻底落下的瞬间,连空气都仿佛被点燃!
光线在他身后拉扯出长长的、躁动的暗影。
温晚被他这近乎放肆的以下犯上的调情,牢牢地钉在原地!她看着他因怒意和某种破釜沉舟的激越而显得格外危险的俊朗面孔,感受着他喷吐在她面颊上灼热的呼吸,那双永远平静如深潭的眼眸深处,终于掀起了一刹那的惊涛骇浪!惊讶愤怒还是……
那短暂得如同错觉的惊澜过后,所有翻涌的情绪瞬间又被冰封。冻结在她眼底深处,凝成一潭幽邃的、更深不可测的漩涡。
温晚脸上的那抹戏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沉静。
她没有后退分毫,也没有像冷晔预料中那般动怒或将他推开。
她的目光迎着他燃烧般挑衅的注视,如同沉水千年的冷玉,散发着亘古的寒气。她脸上的肌肉几乎没有任何牵动,眼神平静无波。唯有那两片淡色的唇瓣,极其细微地、缓慢地抿了一下。紧接着,极其细微地向上扬起。
那上扬的弧度极其微妙,不再是戏谑,不再是审视,而是一种……饶有兴味。
如同沉睡的神祇,终于被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点燃了一丝兴趣。
温晚没有笑出声,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未曾有大的变动。但那上扬的唇角,那静静凝视着他、将他此刻所有强硬和色厉内荏全然纳入眼底的深沉视线,像是在说:
哦
勇气可嘉。
那么……
……小总裁……
……让我看看……
……你打算怎么……
……讨、这、个、安、慰
她依旧稳稳地站在那里,仿佛他倾尽心力撑起的强势、释放的侵略性,都只是掠过她裙角边的一道微风。而她,才是那个真正的风暴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