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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次介入,这一次,目标本身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今天是农历十四。明天就是十五号。

    夜幕低垂,校园渐渐沉入梦乡。我躺在宿舍床上,毫无睡意。窗外的月光异常清冷皎洁,将窗棂的影子清晰地投射在墙壁上,像一道道冰冷的栅栏。宿舍里其他人都已熟睡,发出均匀的鼾声。

    笔记本摊开在枕边,吴悠那页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原因未知。结局:失踪。

    这八个字像冰冷的咒语,反复在脑海中盘旋。

    去,还是不去

    不去那个失踪的结局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万一……万一她真的在那个废弃的气象站遭遇不测万一我的袖手旁观,就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前世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和无助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太清楚被世界遗忘在角落是什么滋味了。

    去那废弃的气象站本身就带着阴森的色彩,加上吴悠身上那层神秘莫测的迷雾,以及笔记本冰冷的失踪预警……未知是最大的恐惧。孙雅事件中那把闪着寒光的刀,带来的死亡触感依旧清晰。这一次,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两种念头在脑海里激烈地撕扯、拉锯。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如同在冰冷藤蔓下燃烧的微弱火苗——是责任,是这趟重生之旅走到最后,必须直面并亲手了结的某种东西。是对林薇、苏倩、赵小雨……对所有那些名字背后,我曾介入过的人生的一个交代。我无法再像前世那样,做一个彻底的旁观者。

    时间在无声的挣扎中流逝。窗外的月光移动着角度,宿舍楼彻底陷入了死寂。只有我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沉重地敲打着耳膜。

    最终,当墙壁上的光影指向一个特定的刻度,我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动作牵扯到肋下还未完全愈合的伤疤,带来一阵清晰的刺痛。但这痛楚反而让我更加清醒。

    我没有开灯,借着窗外清冷的月光,迅速而无声地穿上深色的外套和运动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心因为紧张而沁出冷汗。我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剧烈的心跳。走到书桌前,我拿起笔,借着月光,在吴悠名字旁边那片空白的结局处,用力地画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然后,将笔记本轻轻合上,塞进了外套内侧的口袋。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像一个潜入自己生活的窃贼,屏住呼吸,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拧开宿舍门锁。冰冷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蔓延。门轴发出极其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中却如同惊雷。我僵在原地几秒,确认室友的鼾声依旧平稳,才侧身闪了出去,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走廊里空无一人,惨白的声控灯因为我的脚步而骤然亮起,投下长长的、扭曲变形的影子,如同无声跟随的鬼魅。我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冲下楼梯。推开宿舍楼沉重的玻璃门,一股深秋子夜特有的、带着霜寒的冷风猛地灌了进来,瞬间吹透了我单薄的外套,激得我打了个寒颤。

    清辉遍地,月华如练。校园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而陌生的静谧。白日里喧嚣的道路、草坪、建筑,此刻都沉睡着,轮廓被月光勾勒得清晰而冷硬。梧桐树光秃秃的枝桠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沙沙声。

    我拉高了外套的拉链,将半张脸埋进衣领,低着头,脚步匆匆地融入这片银白的世界。鞋底踩在干燥的落叶上,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在过分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仿佛在向整个沉睡的校园宣告着我的行踪。我尽量避开主路,沿着建筑物投下的浓重阴影潜行,心跳声在耳边轰鸣,与脚下落叶碎裂的声音交织成紧张的鼓点。

    目的地:后山废弃气象站。

    后山在校园的西北角,一片相对荒僻的区域。通往气象站的小路早已被疯长的荒草和灌木淹没,只剩一条被踩踏出来的、若隐若现的泥径。月光被茂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小路上投下斑驳陆离、变幻不定的光斑。脚下的路越来越崎岖,荒草擦过裤腿,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像有什么东西在暗中潜行。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只有前方那栋废弃建筑模糊的、如同巨兽蹲伏般的轮廓,在惨淡的月光下若隐若现。

    越靠近,空气似乎就越发冰冷凝滞。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沉甸甸地笼罩下来。废弃的气象站终于完全呈现在眼前。破败的水泥外墙布满雨水冲刷的污痕和深绿色的苔藓,窗户只剩下空洞洞的黑框,像一只只失去眼珠的眼眶,冰冷地注视着不速之客。唯一还算完整的入口,那扇锈迹斑斑、布满铁锈的厚重铁门,此刻竟然……虚掩着。一道幽深的缝隙,如同通往未知深渊的入口。

    我停在十几米外,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衣,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冰凉的粘腻感。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尘土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陈年霉菌的腐朽气息。四周死寂无声,连虫鸣都消失了,只有我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吴悠……真的在里面那个失踪的结局,是否就在今夜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理智的堤坝。我几乎想转身就逃。但口袋里的笔记本,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我的肋骨。那九个被划掉的名字,她们劫后余生的眼神,如同无形的绳索,捆住了我的双脚。

    我咬紧牙关,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用尽全身力气,强迫自己抬起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向着那扇虚掩的、如同怪兽巨口的铁门挪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脏上。距离在缩短。五米……三米……一米……

    终于,站在了门前。

    门缝里透出比外面更深的黑暗,什么都看不清。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灰尘和某种难以名状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

    我屏住呼吸,颤抖着伸出手,冰冷的铁锈触感瞬间传递到指尖。指尖用力,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如同垂死呻吟般的嘎吱——声,在死寂的夜里尖锐得刺耳!

    铁门,被推开了一道足以容人通过的缝隙。

    扑面而来的,是比外界更甚的、如同实质般的黑暗和一股陈年积尘的呛人气味。我下意识地眯起眼,适应着里面的光线。月光只能吝啬地从我推开的门缝和那些没有玻璃的破窗洞中泻入几缕,勉强勾勒出内部巨大空间的模糊轮廓:断裂的水泥横梁如同巨兽的肋骨,狰狞地指向黑暗的天花板;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砖块、扭曲的金属支架和厚厚的、踩上去如同棉絮的灰尘;一些废弃的、无法辨认的仪器外壳在阴影里堆叠出诡异的形状。

    没有光。没有人影。没有声音。死寂。绝对的死寂。

    吴悠我试探着开口,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明显的颤抖,在这空旷死寂的空间里撞出空洞的回音,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吞噬,没有激起任何回应。

    难道……笔记本错了或者……她已经来过了那个失踪的结局……难道无法改变

    就在这念头升起的瞬间!

    呜……

    一声极其微弱、压抑的、如同小动物濒死呜咽般的啜泣声,毫无预兆地从黑暗深处飘了出来!

    那声音细若游丝,断断续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巨大悲伤和绝望,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我的耳膜,狠狠扎进心脏!

    我的头皮瞬间炸开!浑身的汗毛倒竖!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那极致悲伤瞬间攫住的、窒息般的心悸!

    谁谁在那里我猛地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低喝,同时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飞快地划开屏幕,将手电筒功能打开!

    一道刺目的白色光柱骤然撕裂了浓稠的黑暗!

    光束如同利剑,猛地刺向废弃气象站大厅最深处、靠近角落的一根巨大水泥承重柱!

    光柱所及之处,一个蜷缩在巨大水泥柱阴影里的身影,瞬间暴露在刺眼的白光之下!

    是吴悠!

    她穿着单薄的白色连衣裙,赤着脚,抱着膝盖蜷缩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长长的黑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体像寒风中的落叶,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那压抑到极致、令人心碎的呜咽声,正是从她紧捂着的指缝间,断断续续地泄露出来。

    她似乎被突然亮起的强光惊扰,猛地抬起头!

    光束清晰地照亮了她的脸。

    那瞬间,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大脑一片空白!

    那是一张极其年轻、极其美丽的脸庞,五官精致得如同最完美的瓷器。然而此刻,这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近乎透明的、死寂的苍白。最让人灵魂战栗的是她的眼睛!那双本该清澈明亮的眸子,此刻空洞得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里面没有任何神采,没有恐惧,没有悲伤,只有一片纯粹的、虚无的、令人绝望的黑暗!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汹涌地从那双空洞的眼中滚落,在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上肆意流淌,留下冰冷的湿痕。

    她就那样抬着头,空洞无神的眼睛望向手电光束的方向,却又仿佛穿透了光柱,穿透了墙壁,穿透了整个世界,凝固在某个只有她自己能看到的、无边无际的绝望深渊之中。那无声流淌的泪水,那剧烈颤抖却毫无生气的身体,构成了一幅比任何尖叫哭喊都更令人心悸的画面。

    她整个人,仿佛只剩下一个被巨大悲伤彻底掏空的、哭泣的躯壳。灵魂,似乎早已在那无声的泪水中,彻底碎裂、消散了。

    巨大的水泥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蜷缩在角落的吴悠笼罩在一片晦暗之中。手机电筒刺眼的白光打在她苍白失血的脸上,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如同两口吞噬一切的深井,直直地望向我所在的方向。无声的泪水在她脸上纵横交错,像冰冷的溪流。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她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在空旷死寂的废弃空间里回荡,撞击着冰冷的墙壁,也狠狠撞击着我的心脏。

    吴悠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她没有任何反应,仿佛那名字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音节。她的身体依旧在剧烈地颤抖,赤着的双脚踩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脚趾因为寒冷和某种内在的痛苦而蜷缩着。

    我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挪近,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积尘上,发出细微的噗噗声。距离缩短到几步之遥,我能更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的泪痕,看到她单薄连衣裙下瘦削肩膀的耸动,闻到空气中那股浓重的灰尘味和她身上散发出的、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深秋枯叶般的绝望气息。

    你……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在这种深不见底的绝望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可笑。询问那双空洞的眼睛已经给出了答案——那里没有可以沟通的灵魂,只有一片被彻底摧毁的废墟。

    就在我靠近到触手可及的距离时,吴悠的身体突然猛地一颤!

    她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蜷缩的身体骤然绷紧!原本只是压抑的呜咽瞬间拔高,变成了一声凄厉得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尖叫!

    啊——!!!

    尖叫声如同淬毒的利刃,狠狠刺破废弃气象站的死寂!与此同时,她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受伤野兽,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动作快得不可思议!

    她不是冲向门口,也不是扑向我,而是……朝着旁边那堵布满裂痕、摇摇欲坠的水泥墙,一头狠狠撞了过去!

    她要自杀!

    不要——!!!

    我魂飞魄散!所有的理智瞬间被巨大的惊恐碾碎!完全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我像一颗出膛的炮弹,不顾一切地向前猛扑!

    砰!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千钧一发之际,我的身体重重地撞在了吴悠身上!巨大的冲力让我们两人同时失去平衡,狠狠摔倒在地!

    呃!

    我闷哼一声,后背砸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肋下那道未愈的伤疤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但我根本顾不上自己!双臂如同铁箍,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抱住怀里那个疯狂挣扎的身体!

    放开我!放开!让我死!让我死啊——!

    吴悠爆发出骇人的力量,在我怀里疯狂地扭动、撕打、踢踹!她的指甲深深抠进我手臂的皮肉,带来火辣辣的刺痛!她的哭喊声嘶力竭,充满了撕裂灵魂的痛苦和决绝的疯狂!那双空洞的眼睛此刻燃烧着骇人的、毁灭一切的火焰!

    冷静!冷静点!看着我!吴悠!看着我!

    我死死抱住她,用身体承受着她疯狂的攻击,在她耳边大吼,试图唤回她一丝理智。她的头猛地向后一仰,后脑勺狠狠撞在我的下巴上!

    剧痛让我眼前发黑,嘴里瞬间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但我抱着她的手臂,没有丝毫松动!

    求求你……求求你别这样……别这样……

    我的声音因为疼痛和极度的焦急而扭曲变形,几乎带上了哭腔。怀里这个单薄的身体,此刻却像一个爆发的能量源,每一次挣扎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汗水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和手臂上被她抓挠出的血痕混合在一起,粘腻而灼痛。

    就在我感觉快要控制不住她的时候——

    呃……

    怀里疯狂挣扎的身体突然猛地一僵!

    吴悠的动作瞬间停滞了!她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绷紧的身体骤然软了下来。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眼睛,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随即,那骇人的光芒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重新变回了之前那种令人心悸的空洞和死寂。

    她停止了挣扎,停止了哭喊。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在我怀里,头无力地垂在我的肩膀上。只有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小幅度地、剧烈地颤抖着。温热的泪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汹涌地浸透了我肩头的衣料。滚烫的液体顺着我的脖颈流下,带来一种灼烧般的触感。

    她不再反抗,不再嘶喊,只剩下一种彻底的、令人窒息的、无声的崩溃。那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再次从她紧咬的唇缝间,断断续续地泄露出来。每一次微弱的抽噎,都牵扯着她整个瘦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一下。

    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我。我抱着她瘫软的身体,瘫坐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后背靠着同样冰冷的水泥柱,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肋下的剧痛、下巴的痛楚、手臂上火辣辣的抓痕,此刻都清晰地传递到大脑,混合着肾上腺素消退后的巨大疲惫和心悸。

    怀里的人轻得不可思议,像一片随时会随风飘散的羽毛。她的颤抖通过紧密的接触清晰地传递过来,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绝望。那无声汹涌的泪水,仿佛流不尽,带着滚烫的温度,浸湿了我的肩膀,也灼烫着我的心。

    我仰着头,靠着冰冷的柱子,望着头顶那片被残破屋顶切割出的、一小块灰蒙蒙的夜空。冰冷的月光透过破洞洒下几缕,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

    怀里是吴悠无声的哭泣和无法停止的颤抖。手臂上的抓痕火辣辣地疼,肋下的旧伤和下巴的撞击痛楚交织在一起,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不适。冷汗浸透的内衣紧贴在皮肤上,被深秋子夜的寒气一激,冰冷刺骨。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我动弹不得。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生死搏斗,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和勇气。吴悠那决绝撞向墙壁的疯狂一幕,那双瞬间燃起毁灭火焰又骤然熄灭的空洞眼睛,像烙印一样灼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这……就是笔记本上那个冰冷的失踪背后的真相吗一个灵魂在无人知晓的角落,被无法承受的悲伤彻底碾碎

    呜……怀里的身体又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压抑的呜咽如同濒死小兽的哀鸣,在空旷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我的心像是被那声音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之前的集邮计划,那些沾沾自喜的拿捏,此刻显得如此卑劣可笑。我到底在做什么我改变什么了林薇依旧怕打雷,苏倩还在为债务奔波,赵小雨母亲仍在病痛中煎熬,孙雅的父亲依旧是赌鬼……而怀里的吴悠,她的悲伤,她的绝望,她的痛苦根源,我甚至一无所知!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无力感和自我厌弃,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自以为的重生救赎,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幻觉!我救不了任何人!我连自己都……

    就在这时——

    口袋内侧,紧贴着心脏的位置,一股难以言喻的异样感觉猛地传来!

    不是疼痛,不是灼热,而是一种……无法描述的剥离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我的身体内部被强行抽离!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摸到了外套口袋里的笔记本。

    指尖触碰到笔记本硬质封皮的瞬间,一种强烈的、仿佛灵魂被撕扯的眩晕感猛地袭来!

    嗡——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冰冷的柱子、破碎的屋顶、飞舞的尘埃、怀中颤抖的吴悠——都开始剧烈地摇晃、扭曲、变形!如同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画面!

    呃……我闷哼一声,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抱着吴悠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松开!

    啊!吴悠失去支撑,轻呼一声,身体软软地滑落在地,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停止了呜咽,只是茫然地抬起空洞的眼睛,看向我。

    而我,已经顾不上她了!

    那股诡异的剥离感越来越强烈!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苦!我惊恐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月光下,我的双手……竟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状态!皮肤下的血管和骨骼若隐若现!仿佛正在融化在空气里!

    不!不是仿佛!

    我的双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变得透明!如同投入水中的墨迹,正在被无形的力量迅速稀释、消散!

    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我吞噬!我猛地抬起变得半透明的双手,凑到眼前,难以置信地看着!指尖传来的触感还在,但视觉上,它们正在消失!

    不……这不可能!我嘶哑地低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想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但双腿如同灌了铅,沉重得不听使唤!那股强大的、不可抗拒的剥离感,正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迅速侵蚀着我的躯干!

    眼前的世界旋转得更厉害了。吴悠蜷缩在地上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废弃气象站冰冷的墙壁、断裂的横梁,都如同融化的蜡像般扭曲流动。

    就在意识即将被这股恐怖的剥离感彻底冲散的瞬间,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混乱的脑海——

    笔记本!是那个笔记本!

    集齐十个名字……就是通关……就是……离去

    原来所谓的通关,不是胜利的凯歌,而是……彻底的终结用我的存在,去改写她们的悲剧这就是……代价

    呃啊啊——!

    灵魂被撕裂的剧痛终于彻底爆发!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眼前猛地一黑!最后的意识里,只有吴悠那双空洞的、映照着我正迅速变得透明消散的身体的、充满惊愕的眼睛……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永恒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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