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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江南的雨总是来得突然,去得缠绵。

    沈砚撑着一把油纸伞,行走在青石铺就的小巷中。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青石上敲出细碎的声响。他刚从窑厂回来,衣袖上还沾着些许瓷土的痕迹。作为沈家窑最年轻的青瓷匠人,他已在父亲严厉的目光下苦学十年,今日终于烧制出第一窑完全由自己设计的青瓷。

    转过巷角,一阵清越的琴音穿透雨幕飘来。那琴声如珠落玉盘,又似清泉击石,在潮湿的空气中荡开一圈圈涟漪。沈砚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巷子尽头,一座小小的凉亭半隐在烟雨中。亭中坐着一位素衣女子,膝上横着一张古琴。她低垂着头,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飞,雨丝打湿了她的衣袖,她却浑然不觉。

    沈砚走近了几步。女子约莫十七八岁年纪,一袭月白色襦裙,发间只簪了一支木钗。她的面容清丽如瓷,却少了些血色,更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虽然睁着,却空洞无神,仿佛蒙着一层薄雾。

    是个盲女。

    琴声戛然而止。女子抬起头,无焦点的目光却准确地望向沈砚所在的方向。

    何人她的声音如琴音般清冷。

    沈砚这才意识到自己唐突,连忙拱手:在下沈砚,路过此地,被姑娘琴音所引,冒昧打扰。

    女子微微颔首:原来是沈公子。小女子温弦,以琴艺糊口。她手指轻抚琴弦,公子既驻足,想必也通音律

    惭愧,在下只是个烧瓷的匠人,对音律一窍不通。沈砚苦笑道,只是觉得姑娘的琴声...很美,像雨滴落在青瓷上的声音。

    温弦的唇角微微上扬:公子形容得倒是别致。青瓷与雨声...想必公子烧的瓷器定非凡品。

    雨势渐大,沈砚见温弦衣衫单薄,便道:雨大了,姑娘若不嫌弃,可用在下的伞。

    温弦摇头:多谢公子美意,只是小女子习惯了这雨。倒是公子...她顿了顿,公子身上有瓷土的气息,想必刚从窑厂归来若不嫌弃,可来亭中一避。

    沈砚犹豫片刻,终是走进了凉亭。他收起伞,在温弦对面坐下。近距离看,他才发现温弦的手指修长白皙,指尖却有薄茧,显然是常年抚琴所致。

    姑娘独自在此抚琴,可是等人沈砚问道。

    温弦摇头:只是喜欢雨声。眼睛看不见后,耳朵便格外灵敏。雨打在不同物体上的声音,于我而言,就如常人眼中的色彩一般丰富。

    沈砚心头一颤。他自幼与青瓷为伴,最懂得欣赏器物之美,却从未想过有人能通过声音看世界。

    姑娘的琴...能让我看看吗他忽然问道。

    温弦略显惊讶,却还是将琴轻轻推向沈砚。那是一张年代久远的古琴,琴身漆色沉郁,琴尾处雕刻着精细的缠枝花纹。

    沈砚小心翼翼地抚过琴身,指尖感受着木质的纹理:这是上好的桐木,漆面光滑如镜,做工极精。他的手指停在琴尾的雕花处,这花纹...像是莲花与藤蔓交织。

    温弦微微一笑:公子好眼力。此琴名为听雨,是先父遗物。他生前最爱听我抚琴,说我虽目不能视,琴音中却有常人难见的景象。

    沈砚心中一动:姑娘若不嫌弃,改日可来寒舍一叙。在下新烧制了一批青瓷,想请姑娘...听听它们的声响。

    温弦侧首,似在思索,良久才道:公子盛情,温弦不敢推辞。

    雨停时,夕阳从云层中透出,为湿漉漉的巷子镀上一层金色。沈砚将温弦送至她寄居的琴馆门前,约定了三日后相见。

    三日后,温弦如约而至。沈砚早已在院中备好茶点,并将自己最得意的几件青瓷陈列在石桌上。

    这是雨过天青釉色的花瓶,这是冰裂纹的茶盏,这是...沈砚一一介绍,忽然意识到温弦看不见,话语戛然而止。

    温弦却笑了:公子不必顾虑。虽然看不见,但我可以用手感受。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触碰最近的一只花瓶,釉面光滑如绸,边缘处略有起伏...这花纹是莲花吗

    沈砚惊讶地点头:正是缠枝莲纹。姑娘如何得知

    纹路有规律可循。温弦的手指继续探索着瓷器,这釉色...想必是如公子所言,像雨后的天空

    正是。沈砚凝视着温弦专注的侧脸,阳光透过院中梨树的枝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调配了十几种釉料,才得到这种颜色。

    温弦的手指来到瓶口,轻轻一弹,瓷器发出清脆的声响。她闭目聆听,忽然道:这声音...像初春的溪流。

    沈砚怔住了。他烧制瓷器多年,从未想过它们还能发出如此美妙的声响,更没想到有人能从中听出意境。

    温弦又看了几件瓷器,每一件都能通过触觉和听觉给出精准的描述。最后,她停在了一只小巧的茶杯前。

    这件...她的手指在杯身流连,与众不同。

    沈砚心跳加速:这是...我特意为姑娘烧制的。

    杯身纤细,釉色是罕见的月白色,杯底暗藏玄机——沈砚在制作时刻意留下了一处精巧的凹陷,注入茶水时会发出特殊的声响。

    温弦将茶杯捧在手心,指尖细细探索每一个细节。当她触到杯底的凹陷时,眉头微蹙,随即展颜:公子有心了。

    沈砚为她斟上半杯清茶。茶水注入的瞬间,杯底发出清越如铃的声响,宛如雨滴落入深潭。

    温弦将茶杯举至唇边,轻啜一口,忽然道:公子可知我为何独爱雨声

    沈砚摇头,随即意识到她看不见,忙道:不知。

    十岁那年一场大病,夺去了我的视力。温弦的声音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最初的日子,我终日哭泣,直到某个雨夜,我听见雨滴敲打瓦片的声音,忽然明白——虽然看不见,但我还能听,还能感受这世间的美好。

    沈砚心头一紧,不知如何回应。却见温弦放下茶杯,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公子为我制杯,我无以为报,唯有此曲相赠。

    她将素帕展开,上面用针刺出了密密麻麻的小点。沈砚认出,那是专为盲人设计的乐谱。

    这是《听雨吟》,我昨夜所作。温弦轻声道,若公子不弃,可寻懂音律之人译出。

    沈砚郑重地接过素帕:不必他人,我愿自学,只为听懂姑娘的心声。

    温弦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如白瓷上的一抹釉彩,转瞬即逝。

    自那日起,沈砚开始学习音律。他天资聪颖,加上有心,很快便能磕磕绊绊地弹奏《听雨吟》了。每当他在琴上弹错音,温弦便会轻声纠正,手指覆在他的手上,引导他找到正确的位置。

    沈砚的手因常年制瓷而粗糙,温弦的手却柔软细腻,两相触碰,总让他心跳加速。而温弦似乎也能感知他的紧张,每次指导后便会迅速收回手,耳尖微微泛红。

    夏日渐深,沈砚的院子里多了一张琴,温弦的琴馆里则摆满了各式青瓷。沈砚为温弦制作了一套能发出不同音阶的瓷制风铃,挂在她的窗前;温弦则为沈砚的每一件新作品谱写短曲,用音乐描绘瓷器的神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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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沈砚神秘地将温弦带到窑厂。窑火正旺,他将新出窑的一件器物小心取出,捧到温弦面前。

    这是...温弦的手指触碰到那件器物,发现是一串精巧的瓷制风铃,每一片铃铛都薄如蝉翼,上面雕刻着不同的花纹。

    我称它为雨霖铃。沈砚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每一片铃铛都能发出不同的音调,组合起来可以演奏简单的旋律。

    温弦小心翼翼地接过风铃,轻轻摇晃。一串清越的音符流淌而出,在夏日的空气中荡漾。她的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这声音...像夏夜的雨。

    沈砚凝视着她的笑脸,忽然鼓起勇气:温弦,我...

    就在这时,窑厂的管事匆匆跑来:少爷!老爷找您!京城来了贵人,看中了咱家的青瓷,要订一大批呢!

    沈砚只得暂别温弦,随管事去见父亲。原来京城一位大官途经此地,见到沈家青瓷,爱不释手,欲重金订购,还要沈砚亲自押送货物入京。

    回到院中,沈砚将消息告诉温弦,两人相对无言。良久,温弦轻声道:这是好事。公子的才华,当被更多人知晓。

    可我...沈砚握住温弦的手,这次没有立即松开,我舍不得你。

    温弦的手在他掌心微微颤抖,却没有抽回:公子何时启程

    半月后。沈砚深吸一口气,温弦,等我从京城回来,我...我想娶你为妻。

    温弦猛地抬头,无神的眼中似有泪光闪动:公子,我...我只是个盲女琴师,如何配得上...

    在我眼中,你是世间最美好的女子。沈砚坚定地说,你的琴音让我看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世界,你的心灵比任何明眼人都更加清澈。

    温弦的泪水终于滑落:若公子不弃,温弦愿等。

    临行前夜,两人在初见的小亭中相会。温弦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香囊,上面绣着缠枝莲纹:里面是我亲手采摘的桂花和茉莉,还有一缕我的发丝。公子带在身上,便如我在身侧。

    沈砚接过香囊,珍而重之地放入怀中,又取出一个小巧的青瓷瓶:这是我烧制的最满意的一件作品,里面装着我写给你的信。我不在时,它代我陪伴你。

    瓷瓶不过掌心大小,釉色是沈砚独创的烟雨青,瓶身雕刻着精细的梨花图案,瓶底暗藏机关,轻轻摇晃会发出如泣如诉的声响。

    温弦将瓷瓶贴在胸前,轻声道:我等你回来。

    次日清晨,沈砚随商队启程赴京。温弦站在城门外的长亭中,弹奏《听雨吟》为他送行。琴声悠远,随着晨风飘向远方,直到商队的影子消失在官道尽头。

    沈砚频频回首,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个素衣身影。他摸了摸怀中的香囊,暗自发誓:此去京城,定要功成名就,回来风风光光地迎娶温弦。

    然而,命运弄人。沈砚的青瓷在京城大受欢迎,甚至被选为贡品,要送入宫中。一位权贵看中他的才华,欲将女儿许配给他。沈砚婉言谢绝,坦言心中已有所属。权贵恼羞成怒,设计陷害,污蔑他制作的青瓷中藏有诅咒,致使沈砚锒铛入狱。

    狱中的沈砚日夜思念温弦,却无法传递消息。他不知,远在江南的温弦,每日怀抱那只青瓷瓶,站在城门外等待,从盛夏等到深秋,又从深秋等到寒冬。

    沈砚离去的第七十三天,温弦照例在城门长亭等候。

    夏日的烈阳炙烤着青石板,蒸腾起阵阵热浪。温弦额前的碎发已被汗水浸湿,却仍执着地面向官道方向。琴馆的小丫鬟撑着伞站在一旁,忍不住劝道:姑娘,今日怕是不会来了,咱们回吧。

    温弦轻轻摇头,手指摩挲着怀中的青瓷瓶:他说过会回来的。瓶身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烟青色,她轻轻摇晃,听着里面沈砚留给她的声音。

    小丫鬟叹了口气。自从沈公子赴京后,温姑娘每日清晨必来此等候,直到暮色四合才归。起初还有商队带来沈公子的书信,后来音讯渐稀,最近半月已全无消息。

    听说京城路远,许是耽搁了。温弦自言自语道,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他说过,等献瓷事毕,就回来娶我。

    她至今记得沈砚临行前夜,在凉亭中紧握她双手的温度。他向来温和的声音那日格外坚定:弦儿,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我要让全城最好的绣娘为你制嫁衣,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沈砚娶了天下最好的女子。

    一滴汗滑入眼中,刺得生疼。温弦眨了眨无神的眼睛,恍惚间似乎听见了马蹄声。她猛地站起身,青瓷瓶差点脱手。

    是商队吗她急切地问道。

    小丫鬟踮脚张望:不是的,姑娘,只是过路的旅人。

    温弦的肩膀垮了下来,慢慢坐回石凳。远处传来蝉鸣嘶哑,更添几分燥热。

    秋风吹落第一片梧桐叶时,温弦染了风寒。高烧三日,她始终紧抱着青瓷瓶不放,生怕有人趁她昏沉时夺走这唯一的念想。

    病中的幻觉格外真实。她时常见到沈砚坐在床畔,用浸了冷水的帕子为她擦拭额头。可当她伸手去抓,触到的只有空气。

    姑娘该吃药了。老琴师端着药碗进来,看见温弦又在摇晃那只瓷瓶,摇头叹息,沈公子若有消息,自会派人送来,姑娘何苦日日去等

    温弦将苦药一饮而尽,舌尖的涩味却比不上心中的苦涩:他说过会回来的。这句话已成为她的执念,仿佛多说一次,承诺实现的可能就大一分。

    老琴师欲言又止。坊间已有传闻,说沈家公子在京城得罪权贵,凶多吉少。但看着温弦倔强的侧脸,这些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深秋的雨连绵不断,温弦的咳嗽始终未愈。这日清晨,她执意要去长亭,老琴师不得不让两个丫鬟左右搀扶。

    雨水打湿了她的裙裾,寒意顺着脚踝往上爬。温弦却似无所觉,只是专注地望着官道方向。忽然,一阵熟悉的驼铃声穿透雨幕传来。

    是沈家商队的铃铛!温弦挣脱丫鬟的手,踉跄着向前几步,是他们回来了!

    商队的轮廓在雨帘中渐渐清晰。温弦的心跳得厉害,几乎要冲出胸膛。她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只看到商队管事阴沉的面容。

    温姑娘...管事的声音沉重如铁,老奴带回了沈公子的...遗物。

    雨声忽然变得很远。温弦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她死死攥着青瓷瓶,指节发白。

    不可能...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说过会回来的...

    管事递过一个包袱:这是公子狱中留下的。他嘱托老奴一定要亲手交给姑娘。

    温弦机械地接过,指尖触到一件硬物。解开包袱,里面是一支青玉簪,簪头雕着并蒂莲——江南婚俗,新郎赠予新娘的信物。

    公子他...在狱中病逝前,一直握着这支簪子。管事的声音哽咽了,他说...对不起温姑娘,要食言了。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温弦苍白的面容。她缓缓跪倒在泥泞中,怀中紧抱着青玉簪和青瓷瓶,肩膀剧烈颤抖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是一种连哭都哭不出来的痛。

    ---

    不可能...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说过会回来娶我的...

    听说是得罪了京城的贵人。陌生人低声道,沈公子的青瓷被选为贡品本是喜事,谁知...唉,姑娘保重。

    脚步声渐渐远去,只剩下温弦一人站在风雪中。她缓缓跪坐在长亭里,将青瓷瓶贴在耳边,轻轻摇晃。瓶身发出清越的声响,宛如沈砚在她耳畔的低语。

    你说过会回来的...泪水从她无神的眼中滚落,滴在青瓷瓶上,你说过的...

    雪越下越大,覆盖了长亭的台阶,也覆盖了温弦月白色的衣裙。她就这样坐着,直到暮色四合,琴馆的小丫鬟打着伞找来,才惊觉她几乎冻僵。

    温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坐着要冻坏的!小丫鬟急忙扶起她。

    温弦却笑了,那笑容凄凉而美丽:他不会再回来了。

    回到琴馆,温弦拒绝了所有食物和热茶。她只是坐在窗前,一遍又一遍地摇晃那只青瓷瓶,聆听它发出的声音。瓶底藏着沈砚写给她的信,她早已请人读过无数遍,每一个字都刻在心底。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她轻声念着信中的诗句,手指抚过瓶身上精致的梨花刻纹。

    夜深了,雪停了,一轮冷月挂在天际。温弦轻轻起身,换上了初见沈砚时那件月白色襦裙,将青瓷瓶小心地包好放入怀中。她没有惊动任何人,悄然离开了琴馆。

    青石小巷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温弦熟门熟路地来到那座凉亭——他们初遇的地方。亭子覆着一层薄雪,在月光下晶莹剔透,宛如沈砚烧制的青瓷。

    温弦坐在当初的位置上,从怀中取出青瓷瓶,又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小古琴。她将琴放在膝上,手指轻抚琴弦,奏响了那首《听雨吟》。

    琴音在寂静的雪夜中格外清越,仿佛能穿透时空,传到远方爱人的耳中。弹到一半,温弦的泪水已打湿了琴面。她停下手指,将琴轻轻放在一旁,转而捧起青瓷瓶。

    砚哥哥...她第一次这样唤他,声音温柔似水,我来找你了。

    江边寒风刺骨,江水黑沉如墨。温弦赤足踩在冰冷的雪地上,一步步走向江心。江水没过脚踝时,她打了个寒颤;没过膝盖时,她抱紧了怀中的青瓷瓶;没过腰际时,她开始轻声歌唱,那是沈砚教她的一首民间小调。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江水没过胸口时,她感到一阵刺骨的疼痛,却露出了释然的微笑。恍惚间,她仿佛看见沈砚站在前方,朝她伸出手,脸上是她熟悉的温柔笑容。

    弦儿,我来接你了。

    温弦幸福地闭上眼睛,任由江水将她吞没。怀中的青瓷瓶发出最后一声清响,随即被江水淹没。月白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漆黑的江水中,唯有几缕青丝漂浮在水面,很快也被水流带走。

    翌日清晨,有人在江边发现了温弦的鞋子和那张小小的古琴。琴弦上结着冰晶,在朝阳下闪闪发光,宛如泪滴。

    消息很快传遍了小镇。人们叹息这对才子佳人的悲惨命运,却无人能找到温弦的遗体。有人说她被江水冲到了大海,有人说她化作了江上的雾气,也有人说看见月夜里有白衣女子怀抱青瓷在江面徘徊,唱着忧伤的歌谣。

    沈家老爷得知儿子死讯后一病不起,沈家窑也随之没落。唯独沈砚留下的青瓷技艺,通过他生前教导的徒弟们流传下来。他独创的烟雨青釉色成为绝唱,后世再无人能烧制出一模一样的色彩。

    而温弦的《听雨吟》则被琴馆保存,成为传世名曲。每当雨夜,总有琴师弹奏此曲,哀婉的旋律仿佛在诉说那个盲女琴师与青瓷匠人未竟的爱情。

    多年后,一个渔夫在江底捞起了一只小巧的青瓷瓶。瓶身完好无损,釉色依旧如烟似雨。轻轻摇晃,还能听见里面发出清越的声响。渔夫将瓶子卖给了一个过路的商人,商人又将它带到了京城。

    在京城最大的古董店里,青瓷瓶被一位音乐世家的小姐买下。当她请人打开瓶底的机关时,发现里面藏着一封已经泛黄的信笺。信上只有短短几行字:

    弦儿:

    若你听到此瓶声响,便知我在想你。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砚

    小姐不知为何泪流满面。她将青瓷瓶放在窗前,每当风吹过,瓶身便发出清越的声响,宛如一声声穿越时空的呼唤。

    而在某个雨夜,古董店的伙计发誓,他看见一对年轻男女的身影出现在店外。男子一袭青衫,女子白衣胜雪,两人手牵着手,站在雨中聆听青瓷瓶的声音。待他揉眼再看时,那里却空无一人,只有雨丝依旧,轻轻敲打着窗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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