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暴雨夜的凶铃****嘟——嘟——嘟——**
刺耳的电话铃声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破了雨夜的沉寂,也扎破了苏晚晴好不容易才拼凑起来的一点平静。窗外,初夏的暴雨正倾泻着它的暴虐,豆大的雨点疯狂抽打着玻璃窗,发出沉闷而连绵的噼啪声,汇成一片混沌的轰鸣。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光线吝啬地涂抹在沙发一角。苏晚晴蜷缩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本翻开的书,视线却空洞地凝固在某一页上,墨字像扭曲的蚂蚁,爬不进她的脑海。
她心头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蔓延,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那铃声,带着一种刻意的、令人心悸的间隔,在雨声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清晰、突兀,又无比熟悉。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指尖的血液在倒流,变得冰凉。深吸一口气,带着某种近乎认命的沉重,她缓慢地伸出手,抓起了沙发边几上那个嗡嗡作响的黑色听筒。金属的冰冷触感透过皮肤直抵心底。
喂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只是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绷紧的琴弦最后一丝微弱的余震。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电流微弱的嘶嘶声,如同毒蛇在暗处吐信。然后,一个刻意压低的、分辨不出男女的、仿佛被劣质变声器扭曲过的声音,裹挟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质感,穿透了雨幕和电流的噪音,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
苏小姐……陆总在君悦国际大酒店……2309房。
咔嚓!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忙音急促地响起,单调、重复,像冰冷的嘲笑,又像某种不详的倒计时。苏晚晴握着听筒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无意识地刮过听筒光滑的塑料表面,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客厅里被无限放大。
她缓缓放下听筒,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目光茫然地落在自己摊开的左手上,无名指上那枚银质的戒指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朴素、黯淡的光。夜市小摊,八十块钱,内圈刻着歪歪扭扭的舟晴永结——那是十年前,陆沉舟还是个穷小子时,笨拙又无比珍重地套在她手上的承诺。十年光阴的摩挲,戒指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划痕,如同他们这段婚姻如今千疮百孔的模样。指尖无意识地、一遍遍地摩挲着戒圈上那粗糙的刻痕,冰冷的金属触感仿佛带着某种微弱的电流,刺得指尖发麻,也刺得心脏一阵阵紧缩。
窗外的暴雨声更大了,如同奔腾的巨兽在咆哮。然而此刻,苏晚晴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胸膛里那颗心脏,沉重而疯狂地撞击着肋骨的声音——咚!咚!咚!像一面绝望的战鼓,在宣告着什么无可挽回的崩塌。
**第二章:朵朵的惊醒**
妈妈……
一声带着浓浓睡意、软糯又有些不安的童音,像一片轻柔的羽毛,却又带着千钧之力,猛地刺破了苏晚晴周围那令人窒息的冰冷和轰鸣的心跳声。
苏晚晴像被电流击中般浑身一颤,几乎是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她猛地转过头,心脏在胸腔里失重般地狂跳了一下。
客厅通往卧室的门廊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揉着眼睛,倚在门框上。是朵朵。她穿着粉蓝色、印着可爱小兔子的睡衣,怀里紧紧抱着她那只洗得有些发旧的、耳朵都耷拉下来的玩偶熊。走廊的夜灯光线昏暗,勾勒出她小小的轮廓,一头柔软微卷的头发乱蓬蓬地翘着几绺,像个迷路的小天使。灯光下,苏晚晴清晰地看到女儿粉嫩的脸颊上蹭着一小块深红色的果酱渍,大概是睡前偷吃留下的罪证。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苏晚晴,比刚才接到那个匿名电话时更甚。不能让女儿看见自己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能让那通电话的毒液沾染到孩子纯净的世界!她几乎是凭借着一种母亲的本能,迅速将脸上所有翻涌的震惊、痛苦和冰冷强行压了下去。嘴角努力向上牵动,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僵。
朵朵怎么醒了苏晚晴的声音放得极其轻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睡意朦胧,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控制的微颤,小心翼翼地拂开女儿额前凌乱的碎发,做噩梦了吗
朵朵摇摇头,小脸依赖地蹭了蹭苏晚晴的手指,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在昏暗光线下像含了水汽的黑葡萄,懵懂又带着一丝不安:我听见电话响了……好大声。妈妈,你要出去吗她的小手指了指苏晚晴还未来得及换下的、沾着些许雨雾微凉的外套。
苏晚晴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酸涩的痛楚瞬间弥漫开来。她避开了女儿探询的目光,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轻轻碰了碰朵朵温热的小额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都是女儿身上甜甜的、带着奶味的馨香。
没有,妈妈哪儿也不去。她将声音里的所有波澜都熨平,只剩下温柔的安抚,外面打雷下雨,把朵朵吵醒了是不是不怕不怕,妈妈在这里。她伸出手臂,将小小的、柔软的身体整个抱进怀里,紧紧拥住,仿佛这是狂风暴雨中唯一的浮木。朵朵身上暖烘烘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睡衣传递过来,奇异地稍稍驱散了一点她骨髓里透出的寒意。
来,妈妈抱朵朵回去睡觉,给小熊也盖好被子,好不好苏晚晴抱着女儿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步伐平稳。经过书房门口时,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虚掩的门缝里透出电脑屏幕幽幽的蓝光。陆沉舟走得急,连电脑都没关。屏幕上,一个聊天窗口突兀地亮着。备注名——不是客户,不是同事——是三个刺眼的粉色字符:小茉莉。
苏晚晴的脚步猛地顿住,呼吸一窒。怀里的朵朵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小手搂紧了她的脖子。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抱着女儿,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向那间充满童趣和温暖的儿童房。身后的书房,那点幽蓝的光,像黑暗中窥伺的兽眼,无声地嘲笑着她刚刚对女儿说出的谎言——妈妈哪儿也不去。
**第三章:背叛的证据**
轻柔地将朵朵重新哄睡,掖好被角,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苏晚晴脸上强撑的温柔面具瞬间碎裂。书房那点幽蓝的光,像淬了毒的针,扎在她的神经上。
她几乎是飘回书房的,脚下昂贵的手工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只留下她胸腔里那颗心脏,沉重地砸着鼓点。轻轻推开虚掩的门,冰冷的蓝光扑面而来。陆沉舟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得刺眼,那个粉色的小茉莉备注,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眼睛生疼。
手指悬在冰冷的触控板上方,微微颤抖。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尖叫着阻止,另一个声音却带着自毁般的决绝,驱使着她。终于,指尖落下,轻轻一点。聊天记录瀑布般刷开。
【小茉莉】:沉舟哥哥,人家新买的蕾丝睡裙好看吗(附着一张角度暧昧、露出大片雪白肌肤的照片)
【陆沉舟】:妖精。等我。
【小茉莉】:讨厌~那套方案人家帮你弄好了,是不是该奖励我呀(*^▽^*)
【陆沉舟】:放心,答应你的,都会给你。明天老地方见。
【小茉莉】:爱你哟![飞吻][飞吻]
最后一条消息发送于二十分钟前。老地方……君悦2309!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苏晚晴的眼底,刺穿她的心脏,留下冰冷刺骨的孔洞。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酸腐的气味直冲喉头,她猛地捂住嘴,身体晃了一下,扶住冰冷的书桌边缘才勉强站稳。指尖用力到泛白,几乎要嵌进坚硬的实木里。
视线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弯下腰,动作粗暴地拉开书桌最底层那个带锁的抽屉——她知道密码,陆沉舟的生日,一个他以为她永远不会去碰的地方。里面静静躺着一个黑色的小巧U盘。
她抓起U盘,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掌心。转身冲回卧室,动作快得像一道影子。拉开衣帽间,没有犹豫,她扯下一条深色的羊绒披肩裹在身上,又从抽屉深处摸出一支微型录音笔塞进口袋。指尖触碰到冰冷金属的瞬间,带来一种奇异而残酷的镇定。
下楼,穿过空旷死寂的客厅。玄关的穿衣镜里映出她此刻的样子:脸色惨白如纸,嘴唇紧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火焰,亮得惊人。她一把抓起车钥匙,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
推开沉重的别墅大门,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来,瞬间打湿了她的鬓角和肩膀。她没有停顿,毫不犹豫地冲进那片倾盆的雨幕之中。雨点密集地砸在车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苏晚晴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突起,关节泛着青白色。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地左右摇摆,刮开一片模糊的水幕,又迅速被新的雨水覆盖。车灯的光柱刺破雨帘,照亮前方湿滑、扭曲的道路,如同驶向一个未知的、充满恶意的深渊。她死死盯着前方,油门踩得沉重,引擎发出压抑的嘶吼。君悦国际大酒店那巨大的霓虹招牌,在滂沱大雨的尽头,闪烁着冰冷而诱惑的猩红光芒,像一个等待吞噬猎物的巨兽之口。
**第四章:2309的真相**
君悦酒店23层。厚重的长绒地毯吸走了苏晚晴高跟鞋落下的所有声响,只剩下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膜里疯狂震荡。空气里弥漫着高级消毒水和空气清新剂混合的、过分洁净的气味,此刻闻起来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甜腻与虚伪。走廊空旷而漫长,顶灯投下惨白的光,将她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扭曲变形。
2309。那扇厚重的、镶嵌着黄铜门牌的雕花木门,就在眼前。
它,竟然虚掩着。
一道狭窄的、暧昧不明的光缝,像恶魔咧开的嘴,无声地邀请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香气——混杂着甜腻的女士香水、雪茄的烟味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情欲的粘腻气息——从门缝里汹涌地扑出来,狠狠撞在苏晚晴的脸上。
同时撞入她耳膜的,还有门内传来的声音。
女人娇媚入骨、带着喘息的笑声,像羽毛搔刮着耳膜:沉舟……你好坏呀……
紧接着,是一个她熟悉到灵魂深处、此刻却因情欲而沙哑低沉的男声,带着餍足的笑意:坏你不就喜欢我这样小妖精……
轰——!
苏晚晴感觉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所有的血液似乎瞬间涌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彻骨的冰冷和一片毁灭的白光。她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给自己任何退缩的时间,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踹在那扇虚掩的、象征着最后遮羞布的门上!
砰——!
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炸开,房门猛地撞在后面的墙上,又反弹回来,发出沉闷的回响。
水晶吊灯璀璨刺目的光芒,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将房间里的一切都照得纤毫毕现,无所遁形。凌乱的大床上,昂贵的丝绒被褥纠缠滑落在地。陆沉舟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残留着情动的潮红,在看清门口来人的瞬间,血色褪尽,只剩下惊恐的惨白。他几乎是本能地、狼狈不堪地一把扯过滑落的薄被遮挡住自己赤裸的上身,动作仓惶得像个被当场抓住的小偷。
晚晴!他的声音拔高,尖锐得变了调,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猝不及防的恐慌。
那个依偎在他身边的女人——一张年轻、艳丽、带着明显人工雕琢痕迹的脸——裹着凌乱的白色床单,发出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啊——!她像是被吓坏了,又像是某种表演,身体猛地往陆沉舟身后缩去,但她的右手,却以一个极其隐蔽的角度,迅速地将床头柜上她的手机屏幕翻转,摄像头正正地对准了门口脸色煞白如鬼的苏晚晴,以及床上惊慌失措的陆沉舟。
苏晚晴的目光,像两道淬了冰的利刃,先是在陆沉舟那张写满惊惶的脸上狠狠剐过,然后,死死钉在了他因为慌乱拉扯被子而暴露出来的左边胸口上——那里,靠近心脏的位置,赫然刺着一朵盛放的、妖冶的、暗红色的玫瑰刺青!新鲜得仿佛还带着血丝!那是绝对陌生的图案,一个她从未见过、也绝不该属于她丈夫陆沉舟的印记!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掏了出来,扔在冰天雪地里。痛到极致,反而麻木了。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怒火,瞬间取代了所有的震惊和痛楚,直冲天灵盖。
她甚至没有看那个尖叫的女人一眼。嘴角极其缓慢地、扭曲地向上扯开一个弧度,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比冰还冷的笑容。声音像是从结了冰的湖底捞出来,带着碎冰碴子的摩擦声:
怎么,陆总今晚的‘角色扮演’……还没结束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陆沉舟胸口那朵刺眼的红玫瑰,又掠过女人手中那对准她的手机镜头,讽刺尖锐得像淬毒的针,还是说,又有了新的‘剧本’
话音未落,苏晚晴猛地抬手。一个小小的、黑色的U盘,被她用尽全力,狠狠砸向床头柜上那个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烟灰缸。
当啷!一声刺耳的脆响!
U盘与水晶烟灰缸猛烈撞击,又弹落在光洁的柜面上。
看看这个,苏晚晴的声音冰冷而平稳,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看看你身边这位‘小茉莉’,帮你‘弄好’的方案,到底是什么!
陆沉舟的脸色瞬间由惨白转为死灰,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个U盘,又猛地看向身边的女人。而那个叫莫莉的女人,在听到方案二字的瞬间,脸上的表演性惊恐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戳穿的、真正的惊骇,煞白如纸。她下意识地抓紧了陆沉舟的手臂,指甲深深地掐进他的皮肉里,失声叫道:沉舟!她……她怎么知道!
苏晚晴的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绝望地,钉在了陆沉舟慌乱抬起想要去抓U盘的手腕上——那里,戴着一串翠色莹润的翡翠手串。每一颗珠子都在水晶灯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泽。那是她,苏晚晴,上个月他生日时,跑遍了半个城市,才在一家老字号玉器行精心挑选的礼物。
这温润的光泽,此刻却像最锋利的刀片,将她残存的心,凌迟得血肉模糊。
**第五章:破碎的清晨**
沉重的防盗门在身后被摔上,发出砰一声巨响,震得门框都在嗡嗡作响,也彻底震碎了这栋华丽别墅里最后一丝虚假的平静。陆沉舟裹挟着满身未散的酒店香水味和暴怒,像一阵毁灭性的飓风卷了出去。
苏晚晴站在原地,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那声巨响的余波似乎还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撞击着墙壁,也撞击着她麻木的神经。空气里残留着他愤怒的喘息和莫莉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甜香,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她缓缓地、一步步走到客厅中央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正在缓缓褪去,天边泛起一层死灰般的鱼肚白。雨不知何时停了,湿漉漉的花园里,树叶滴着水,整个世界一片狼藉的寂静。
她拉开玻璃门,清晨冰冷湿润的空气带着草木的腥气涌进来。阳台的冷风瞬间穿透了她单薄的衣衫,激起一层细小的战栗。她走到栏杆边,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金属上划过。然后,像是被某种陌生的本能驱使,她从披肩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一包被压得有些皱的女士香烟,和一个小小的打火机。那是很久以前,一个爱抽烟的女同事落在她车上的,鬼使神差地,她一直没扔。
嚓——
幽蓝的火苗在微明的晨光中跳跃了一下,点燃了细长的烟卷。她生涩地将烟凑到唇边,深深吸了一口。
咳!咳咳咳——!
辛辣的烟雾猛地灌入喉咙,像无数根细小的钢针,凶猛地刺进气管和肺部,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出,模糊了眼前死寂的、沾满雨水的花园。她弯下腰,咳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单薄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砸在冰冷的阳台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不是因为烟,是因为那被彻底碾碎、再也无法拼凑的十年。
不知过了多久,咳嗽终于渐渐平息。她直起身,用指尖抹去脸上的湿痕,看着指间那点猩红在晨风中明明灭灭。茶几上,那份她带来的离婚协议书,被刚才陆沉舟摔门带起的风掀起了一角,纸页发出哗啦的轻响,露出下面冷冰冰的法律条文和财产分割细则。婚前协议,他曾经信誓旦旦说是保障她权益的护身符,如今看来,更像一个冰冷的陷阱。
妈妈
一个带着浓浓睡意和不安的声音,像羽毛般轻轻拂过死寂的空气。
苏晚晴浑身一僵,几乎是瞬间掐灭了烟头,将那点猩红狠狠摁灭在冰冷的阳台栏杆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她迅速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过身。
朵朵抱着她那只旧玩偶熊,赤着脚站在客厅通往阳台的门边,大眼睛里盛满了刚睡醒的懵懂和一丝被巨大声响惊醒的惶惑。爸爸呢她小声问,目光怯怯地扫过空荡荡的客厅,爸爸又走了吗他好大声……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酸涩的疼痛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喉咙里残留的辛辣。苏晚晴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将女儿小小的、带着暖意的身体用力搂进怀里。朵朵柔软的发丝蹭着她的下巴,散发出一种混合着儿童洗发水和被窝暖香的、干净纯粹的气息。她紧紧抱着,仿佛这是唯一的救赎,汲取着女儿身上微弱却真实的暖意。
爸爸……苏晚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被她强行压平,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尽管嘴角僵硬得发酸,爸爸他……公司有急事,临时出差去了。朵朵乖,不怕。她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鸟。
朵朵依赖地往她怀里钻了钻,小脑袋枕在她的肩膀上。就在苏晚晴稍稍放松紧绷的神经时,一股极其熟悉、又在此刻显得无比残忍的味道,幽幽地钻进了她的鼻腔——是陆沉舟惯用的那款冷冽的木质调古龙水!香味很淡,却顽固地附着在朵朵柔软的头发上!
胃里猛地一阵剧烈翻搅!刚才强压下去的恶心感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苏晚晴猛地捂住嘴,一把推开朵朵,踉跄着冲向最近的洗手间!
呕——!
她扑在冰冷的马桶边沿,胃里空空如也,只有灼热的胃酸混合着胆汁的苦涩,剧烈地翻涌上来,烧灼着喉咙。她吐得撕心裂肺,浑身脱力,额头抵着冰凉的白瓷,冷汗涔涔而下。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如鬼,头发凌乱,眼神空洞而绝望。
就在这时,被她随手扔在客厅沙发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发出持续而刺耳的震动。
嗡嗡嗡——嗡嗡嗡——
像催命的符咒。
**第六章:冰冷的短信**
那持续不断的手机震动声,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穿透洗手间虚掩的门,狠狠敲打在苏晚晴的神经上。每一次震动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她因剧烈呕吐而极度虚弱的身体上。她撑着冰冷的白瓷洗手台边缘,勉强直起身,镜子里映出一张毫无血色、眼神涣散的脸。胃部的痉挛还在持续,带来一阵阵钝痛。
她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一步一步挪回死寂的客厅。沙发上的手机还在不知疲倦地震动着,屏幕的光芒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朵朵已经被阿姨带去洗漱,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剩下她粗重的呼吸声。
拿起手机,冰冷的触感让她指尖一缩。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两条新信息,来自同一个号码——陆沉舟。
她划开屏幕。第一条,是银行发来的实时扣款通知,格式冰冷,文字简洁,却带着毁灭性的力量:
【晟峰银行】您尾号****的账户于06:42完成转账交易人民币30,000,000.00元,收款方:陆沉舟。当前余额:1,327.86元。
三千万。
他们共同账户里,除了那点象征性的零头,所有的钱,被一次性抽空。干净利落,冷酷无情。苏晚晴死死盯着那串长长的、触目惊心的数字,每一个零都像一只冰冷的眼睛,嘲笑着她的天真。婚前协议保障在这一刻都成了最可笑的笑话。那所谓的共同财产,原来只需要他动动手指,就能瞬间化为乌有。
巨大的空洞感瞬间吞噬了她。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这短短几行字彻底抽干,她腿一软,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后背重重撞在沙发边缘。
就在她眼前发黑,几乎喘不过气的时候,第二条短信紧随而至,屏幕自动跳了出来。发件人:陆沉舟。
【苏晚晴,你真以为离了我,你能活带着朵朵去喝西北风乖乖听话,你还能当你的陆太太。否则,后果自负。】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毒针,精准地刺向她最深的恐惧——朵朵的未来。赤裸裸的威胁,带着掌控一切的傲慢和残忍。
苏晚晴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指节泛出骇人的青白色。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硌得掌心生疼,却远不及心口那被反复撕裂的剧痛。她猛地抬起头,视线无意识地扫过玄关处那面巨大的穿衣镜。
镜子里的女人,狼狈不堪地跌坐在地,脸色惨白如纸,头发凌乱,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然而,就在那片死寂的绝望之中,她的目光骤然凝固,如同被最毒的蛇盯住!
镜中清晰地映出她身上那件质地精良的米白色真丝衬衫。而在那挺括的、一丝不苟的领口内侧,靠近锁骨的位置,赫然印着一个清晰的、刺目的印记——一个完整的、边缘清晰的唇印!
正红色。
像凝固的鲜血。像燃烧的火焰。带着一种嚣张的、宣告胜利的恶意。
那是莫莉最喜欢的颜色!苏晚晴瞬间回忆起酒店房间里那个女人饱满、涂着鲜艳唇膏的嘴唇!这个印记,是什么时候留下的是那个女人在混乱中扑向陆沉舟时蹭到的还是……陆沉舟在离开前,那个刻意的、带着羞辱意味的拥抱!
啊——!
一声短促而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鸣,猛地从苏晚晴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她再也无法忍受,猛地将手中的手机狠狠砸向那面映出她所有狼狈和耻辱的镜子!
哗啦——!
刺耳的碎裂声在死寂的清晨里炸开!无数锋利的镜面碎片如同碎裂的星辰,纷纷扬扬地溅落在地板上,折射出无数个她破碎、扭曲、布满泪痕的脸庞。每一块碎片里,都映着那个刺目的、猩红的唇印,像无数只嘲弄的眼睛。
她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散落的镜片包围着她,身体因巨大的屈辱和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出,无声地砸落在昂贵的木地板和冰冷的玻璃碎片上。胃里的翻搅早已麻木,只剩下心口那个巨大的、被掏空的洞,灌满了冰冷刺骨的寒风。
**第七章:医院的宣判**
三个月的时间,像指缝里流过的冰凉砂砾,带着一种钝痛的麻木感。苏晚晴搬出了那栋承载了十年爱恨、如今只剩下冰冷回忆的别墅,带着朵朵住进了市中心一套租住的高级公寓。她用自己仅存的积蓄和变卖了几件首饰的钱,请了最好的离婚律师,与陆沉舟那边开始了漫长而冰冷的拉锯战。财产分割陷入僵局,陆沉舟的态度强硬而蛮横,拒绝支付任何额外的抚养费,甚至开始利用他的影响力在争夺朵朵的抚养权上施压。每一次律师的反馈,每一次法庭文件的送达,都像在提醒她那份婚前协议是多么愚蠢的信任。
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紧绷像两座大山压着她。更让她心慌的是,这几个月,身体总有种说不出的异样。莫名的疲惫感如影随形,胃口变得越来越差,有时闻到油腻的味道就会干呕,小腹也时常有种隐隐的、下坠般的酸胀感。她把这归咎于巨大的压力和失眠,强迫自己忽略。
直到一个微凉的午后,在超市采购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的眩晕毫无征兆地袭来。眼前瞬间天旋地转,货架上花花绿绿的商品变成模糊晃动的色块,她踉跄了一下,慌忙扶住冰冷的金属货架才勉强站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旁边一位好心的老太太担忧地看着她苍白的脸:姑娘,你脸色好差,是不是低血糖了要不要去旁边坐坐
低血糖苏晚晴心里咯噔一下。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十年前,她刚怀上朵朵的时候……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一种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强撑着买完东西,把朵朵安全送到朋友家,然后几乎是凭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本能,开车来到了远离市中心、一家以妇产科闻名的私立医院——仁和妇产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刺鼻。坐在妇科诊室外冰凉的金属长椅上,苏晚晴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抽离了身体,悬在半空,冷漠地看着下面那个坐立不安、脸色惨白的躯壳。周围是低声交谈的孕妇和家属,空气里弥漫着新生命的期待和淡淡的焦虑。只有她,像一座孤岛,被绝望的冰海包围。
苏晚晴女士护士温和的声音将她从冰冷的漩涡中拉回现实。
她像个提线木偶般走进诊室。例行检查,询问,然后是被带到采血窗口。冰冷的针头刺破皮肤,暗红色的血液缓缓流入采血管。她看着那抹刺目的红,胃里又是一阵翻搅。
等待结果的时间,漫长如同一个世纪。她坐在检验科外的椅子上,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指甲深深陷入手背的皮肉里,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她不敢去想那个可能性,却又控制不住地去想。如果……如果真的有了……这个孩子算什么一个在最肮脏的背叛中诞生的错误一个绑住她、让她永远无法摆脱陆沉舟的枷锁
苏晚晴女士,请到3号诊室。冰冷的电子叫号声响起。
她猛地站起身,眼前又是一阵发黑。推开诊室的门,那位面容和蔼的中年女医生看着电脑屏幕,又看了看手中的报告单,表情平静中带着一丝职业化的严肃。
苏女士,请坐。医生示意她坐下。
苏晚晴僵硬地坐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
根据您的血液HCG水平和B超检查结果,医生推了推眼镜,目光平静地看向她,声音清晰地穿透苏晚晴耳边嗡嗡的杂音,确认您已经怀孕了。目前孕周是八周加三天。
嗡——
苏晚晴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医生后面的话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什么胎儿发育正常,什么孕早期注意事项……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有怀孕八周这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意识深处。
八周……三个月前,正是陆沉舟开始夜不归宿、那个匿名电话第一次响起的日子!是在他彻夜未归的某个晚上还是在酒店那晚之前,他们仅有的、带着例行公事般冰冷的夫妻生活里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她猛地捂住嘴,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眼前阵阵发黑。医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关切地问:苏女士您还好吗孕早期反应是会比较强烈……
就在这时——
嗡嗡嗡!嗡嗡嗡!
她放在包里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像索命的恶鬼在咆哮。
苏晚晴颤抖着手,几乎是机械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血液——陆沉舟。
她盯着那个名字,像盯着一条吐信的毒蛇。医生还在说着什么,但她的世界只剩下那个疯狂震动的手机。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让她如坠冰窟。这个时候,他打电话来做什么
鬼使神差地,她划开了接听键。甚至没有放到耳边,听筒里就清晰地传来陆沉舟那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甚至带着不耐烦的声音,仿佛在吩咐一件无关紧要的公事:
明天上午十点,到我公司一趟。带上证件,签股权转让协议。
苏晚晴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僵硬如铁,指甲几乎要嵌进屏幕里。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
电话那头,陆沉舟似乎对她的沉默很不满,语气更加冰冷刻薄,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落:莫莉怀孕了,我要给她和孩子一个名分。该给你的‘补偿’,协议里都写清楚了,别不识抬举。
嘟…嘟…嘟…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忙音急促地响起,如同冰冷的嘲笑。
诊室里一片死寂。苏晚晴还维持着握着手机的姿势,一动不动。女医生看着她骤然惨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以及那双瞬间失去所有光彩、只剩下巨大空洞和绝望的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同情和叹息。她默默地递过去一张纸巾。
苏晚晴没有接。她只是慢慢地、慢慢地低下头,看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一个八周大的小生命正在悄然生长。而电话里那个冷酷的声音,那个叫莫莉的女人怀孕的消息,像最恶毒的诅咒,将她最后一点残存的、对过去的留恋和对未来的微弱幻想,彻底碾碎成了齑粉。冰凉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砸在她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背上,洇开一片绝望的湿痕。
**第八章:办公室的羞辱**
仁和医院消毒水的冰冷气味仿佛还粘附在鼻腔里,混合着陆沉舟电话里那淬了冰的话语,在苏晚晴的脑海中反复回荡,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毒雾。一夜无眠,镜中的女人眼窝深陷,脸色灰败,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火焰。
上午十点整。
陆总正在开会,请稍等。陆沉舟的总裁办公室外,秘书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苏晚晴穿着昨天那件米白色真丝衬衫——她特意没有换掉,那个刺目的红色唇印像一枚耻辱的勋章,烙在领口内侧——外面罩着一件剪裁利落的深灰色风衣。她挺直脊背,坐在冰冷的真皮沙发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尖冰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钝刀割肉。办公室里隐约传来陆沉舟低沉而富有掌控力的声音,似乎真的在开一个重要的会议。苏晚晴的心跳在麻木和剧烈的狂跳间反复切换。小腹深处那隐隐的、陌生的牵拉感,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变得格外清晰,提醒着她体内那个不受欢迎的生命的存在。
终于,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从里面拉开。几个西装革履的高管鱼贯而出,看到门口的苏晚晴,眼神都带着一丝诧异和探究。苏晚晴无视那些目光,深吸一口气,在秘书示意下,起身推开了那扇象征着权力和背叛的门。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繁华而冰冷的全景。阳光透过昂贵的玻璃幕墙洒进来,将室内照得通透明亮,纤尘不染。然而,苏晚晴所有的感官,瞬间被办公桌后那刺眼的一幕狠狠攫住!
宽大的、价值不菲的老板椅上,陆沉舟姿态放松地靠坐着。而那个叫莫莉的女人,穿着一身凸显身材曲线的紧身裙,正旁若无人地坐在他的大腿上!她一只手亲昵地搂着陆沉舟的脖子,另一只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正拈着一颗剥了皮的、水灵灵的葡萄,娇笑着往陆沉舟嘴里送!
沉舟,尝尝这个,可甜了……莫莉的声音甜得发腻,带着刻意的炫耀。
陆沉舟的目光扫过门口僵立如雕塑的苏晚晴,脸上没有丝毫意外或尴尬,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他甚至微微张嘴,接受了那颗葡萄,嘴唇若有似无地擦过莫莉的手指。
姐姐来得正好!莫莉像是才发现苏晚晴,转过头,脸上扬起一个胜利者的、带着挑衅的笑容。她刻意挺了挺腰,一只手还停留在陆沉舟的肩上,另一只手则轻轻地、炫耀般地抚摸着自己那已经微微隆起、弧度明显的小腹。我们刚说到股权的事呢。她看向陆沉舟,声音又甜又腻,带着撒娇的意味,沉哥,你答应过我的,等宝宝出生,就把股份转给我当礼物的,对不对呀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哦!她的手指在陆沉舟的胸口画着圈,眼神却像淬毒的钩子,牢牢锁住苏晚晴惨白的脸。
每一个字,每一个动作,都像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在苏晚晴早已伤痕累累的心上。胃里翻江倒海,喉咙里涌上浓重的血腥味。她强迫自己将目光从莫莉那刺眼的孕肚上移开,死死钉在陆沉舟那张冷漠得近乎残忍的脸上。阳光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周身散发的寒意。
朵朵……苏晚晴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连自己都觉得可怜的卑微,朵朵她……昨晚又哭了,说想爸爸……你能不能……抽空去看看她这是她最后的挣扎,用女儿作为唯一的筹码,试图在这片冰冷的荒漠中唤起一丝残存的人性。
陆沉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东西,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但随即,那点微澜就被更深的冰层覆盖。他推开莫莉喂过来的第二颗葡萄,身体向后靠进椅背,目光冰冷地落在苏晚晴身上,不带一丝温度,只有赤裸裸的、公事公办的不耐烦:
我很忙。他的声音平板无波,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没时间陪小孩子玩过家家。股权转让协议在桌上,你看清楚条款,没问题就签字。签完字,拿着你那份‘补偿’,立刻离开。
过家家三个字,像一把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苏晚晴的心脏!她最后的防线,她仅存的、对女儿父爱的幻想,被他用如此轻蔑、如此冷酷的字眼彻底碾碎!
莫莉发出一声得意的、极轻的嗤笑,依偎在陆沉舟身边,像一条吐着信子的美女蛇,欣赏着猎物最后的垂死挣扎。
巨大的眩晕感再次猛烈袭来!眼前陆沉舟冷漠的脸和莫莉得意的笑容开始旋转、模糊、变形。小腹的坠痛感骤然加剧,一股温热的暖流似乎不受控制地涌出。苏晚晴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猛地晃了一下,眼前一黑,直直地向后倒去!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似乎听到陆沉舟发出一声短促而变调的惊呼:晚晴!那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真正的惊惶还是……仅仅是她的幻觉
世界彻底陷入无边的黑暗。冰冷的地板触感传来,如同坠入深渊。
**第九章:错位的重逢**
时间如同裹挟着泥沙的浑浊河水,在官司、抚养权争夺、身体不适以及独自抚养朵朵的压力中,沉重而缓慢地流淌了半年。那个在陆沉舟办公室晕倒的早晨,最终被诊断为情绪剧烈波动导致的先兆流产和低血糖。孩子……奇迹般地保住了。这个意外到来的生命,在最初的绝望和抗拒之后,竟成了苏晚晴在无边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带着微弱暖意的浮木。她搬到了更小的公寓,变卖了最后几件值钱的东西,靠着朋友接济和打零工艰难维持着生活,将全部心力都倾注在朵朵和腹中这个顽强的小生命上。关于陆沉舟的消息,被她刻意屏蔽在生活之外。只知道,在莫莉卷款跑路后,他的公司陷入了巨大的危机,濒临破产边缘。
一个初冬的下午,难得的暖阳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来。苏晚晴挺着已经明显隆起的孕肚,牵着蹦蹦跳跳的朵朵,走进了小区附近一家大型生活超市。她需要采购一些必需品,也为即将出生的小宝宝添置些东西。超市里暖气很足,人声嘈杂,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朵朵被五颜六色的糖果吸引,小脸贴在冰柜上,眼睛亮晶晶的。
妈妈,那个小熊糖糖……朵朵指着货架,小声央求。
苏晚晴微笑着,正弯腰准备去拿,眼角的余光却无意间扫过不远处生鲜区的冷柜旁。
她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冷柜惨白的灯光下,站着一个男人。他背对着她,正在挑选打折的速冻饺子。那身影……曾经是苏晚晴最熟悉、最眷恋的轮廓,此刻却陌生得让她心惊!
原本合身昂贵的西装,此刻像一块破布般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空荡荡的,肩膀的线条嶙峋得可怕。他微微佝偻着背,头发凌乱,夹杂着刺眼的灰白。仅仅是站在那里,就透出一种行将就木的枯槁和疲惫。
是陆沉舟。
苏晚晴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猛地抛下!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孕肚,仿佛要保护里面的小生命不受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朵朵似乎也感觉到了妈妈的异常,小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衣角。
就在这时,陆沉舟似乎选好了东西,慢慢转过身。
当他的脸完全暴露在超市明亮的灯光下时,苏晚晴倒抽了一口冷气,胃里一阵翻搅!
那已经不是她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甚至冷酷傲慢的陆沉舟了!他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得像两个黑洞,颧骨高高凸起,脸颊深深凹陷下去,皮肤是毫无生气的蜡黄色,紧紧包裹着骨骼,如同蒙了一层灰败的纸。嘴唇干裂,毫无血色。曾经深邃锐利的眼睛,此刻浑浊无光,布满了血丝,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和巨大的、无法掩饰的痛苦。
他似乎也看到了她,浑浊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脚步顿住了。隔着几排货架,隔着熙攘的人流,两人目光在空中猝然相撞。
苏晚晴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瞬间涌起的复杂情绪——震惊、难堪、痛苦,还有一丝……无法言喻的、近乎哀求的脆弱那眼神,像濒死的动物。
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剧烈咳嗽,猛地从陆沉舟喉咙里爆发出来!他痛苦地弯下腰,一只手死死捂住嘴,另一只手撑在冰冷的冷柜边缘,瘦削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咳嗽声粗粝、破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气管被撕裂的杂音。
咳了好一阵,他才勉强止住。当他颤抖着放下捂着嘴的手时,苏晚晴的瞳孔骤然放大!
陆沉舟摊开的手掌心里,赫然洇开了一小片刺目的、新鲜的殷红!是血!
爸爸!朵朵稚嫩的声音带着惊恐和不确定,突然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她认出了那个佝偻的身影,尽管已经面目全非。
陆沉舟浑身剧震!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朵朵的方向,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贪婪的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痛苦和绝望淹没。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朝着朵朵的方向,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想呼唤女儿的名字。
然而,朵朵在看清他那张枯槁恐怖的脸和手心的鲜血后,小脸上瞬间布满了巨大的恐惧!她尖叫一声,像受惊的小鹿,猛地躲到了苏晚晴身后,死死抱住妈妈的大腿,把小脸深深埋进苏晚晴的衣摆里,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
不要!他不是爸爸!妈妈我怕!朵朵带着哭腔的尖叫,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刺穿了陆沉舟最后的伪装。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如同风干的枯枝。看着女儿眼中纯粹的恐惧和抗拒,他眼底那点微弱的光芒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那佝偻的背脊显得更加脆弱不堪。
苏晚晴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枯槁、咳血、被亲生女儿恐惧的男人,再低头看看自己隆起的腹部,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凉和荒谬感瞬间席卷了她。半年前那个在办公室冷酷施压、意气风发(至少表面如此)的男人,和眼前这个行将就木的躯壳,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她呢苏晚晴的声音干涩而平静,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目光扫过他空荡荡的身侧,莫莉呢
陆沉舟的身体又是一震。他缓缓放下那只沾着血迹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低下头,避开苏晚晴的目光,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和无法言说的屈辱与悔恨:
她……卷走了公司……最后一点能动的资金……跑了……又是一阵压抑的、痛苦的闷咳,他佝偻着背,肩膀剧烈地耸动,仿佛下一刻就会散架。
超市明亮的灯光,嘈杂的人声,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周围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只剩下眼前这个咳血的男人,身后惊恐的女儿,和腹中那个尚未出世、命运未知的孩子。苏晚晴站在那里,感觉脚下的地面仿佛在旋转。恨意、怜悯、茫然、荒谬……无数种情绪在她胸中激烈冲撞,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用力地,将瑟瑟发抖的朵朵搂得更紧了一些,另一只手护住了自己高高隆起的孕肚。然后,她转过身,牵着女儿,推着购物车,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绕开了那个如同被世界遗弃在角落的枯槁身影,融入了熙攘的人群中。她没有回头。
**第十章:迟来的忏悔**
凛冽的北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城市的街道,卷起枯叶和尘土。苏晚晴接到医院电话时,窗外正飘着那年的第一场小雪。电话里护士的声音公式化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请问是苏晚晴女士吗这里是市立第一医院急诊科。陆沉舟先生现在情况非常危急,他昏迷前一直念着您的名字……请您尽快过来一趟。
握着手机,苏晚晴站在窗前,看着细小的雪花无声地落在冰冷的窗棂上。朵朵在房间里安静地画画,腹中的胎儿轻轻踢了她一脚。陆沉舟咳血的样子,超市里那枯槁绝望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恨吗当然恨。但此刻,心头涌上的,还有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一种面对生命即将消逝的巨大悲悯和无法逃脱的责任感。
她终究还是去了。
推开单人病房沉重的门,一股浓烈的消毒水、药味和某种生命衰败的气息扑面而来。仪器规律的滴滴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陆沉舟躺在惨白的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氧气面罩覆盖着他大半张脸,露出的皮肤是毫无生气的青灰色,眼窝深陷得可怕,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的起伏。他比超市那次见时,更加不成人形。
肝癌晚期。需要换肝。医生沉重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巨大的医疗费用像一座大山,即使变卖他仅剩的、早已资不抵债的公司资产,也只是杯水车薪。他就像一个被榨干了所有价值、即将被彻底丢弃的废品。
苏晚晴默默地走到床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腹中的胎儿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沉重,安静了下来。她看着床上这个曾经是她整个世界的男人,如今只剩下微弱呼吸的躯壳,十年的爱恨情仇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翻腾。
时间在冰冷的病房里缓慢流逝。窗外的雪似乎下大了些,世界一片寂静的纯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药物的作用,也许是回光返照,陆沉舟的睫毛极其微弱地颤动了几下。然后,他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浑浊不堪,布满了灰翳,像蒙了尘的玻璃球。他费力地转动着眼珠,目光涣散地在天花板上游离了片刻,才终于艰难地聚焦在床边的苏晚晴脸上。
看清是她,那死寂的眼底,骤然爆发出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是难以置信是巨大的愧疚还是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渴求
他的嘴唇在氧气面罩下极其微弱地翕动着,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苏晚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俯下身,靠近了他。
陆沉舟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颤抖地抬起那只没有插输液管的手。他的手枯瘦如柴,皮肤松弛地包裹着骨节,青筋暴起,冰冷得吓人。他颤抖着,摸索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冰冷的手指触碰到了苏晚晴放在床边的手背。
那冰冷的触感让苏晚晴浑身一颤,却没有抽开。
陆沉舟的手指极其微弱地蜷缩了一下,似乎想握住她的手,却最终只是徒劳地搭在上面。他的目光死死地锁住苏晚晴的眼睛,浑浊的眼底涌动着剧烈的痛苦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求。
晚……晴……他的声音透过氧气面罩,微弱得像风中游丝,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耗费着他残存的生命力,对……对不起……
苏晚晴的心猛地一缩,眼眶瞬间酸涩。
陆沉舟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地挤出破碎的话语:那……那些电话……匿名……电话……是……是我……他急促地喘息着,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眼神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挣扎,是我……找人……打的……
嗡——!
苏晚晴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一片空白!匿名电话……那些每隔几个月就准时响起、将她拖入地狱的匿名电话……是他自己策划的!
她猛地抽回手,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他,身体因为巨大的震惊而微微颤抖:你……你说什么!
陆沉舟失去了她手背的支撑,手无力地垂落在床单上。他急促地喘息着,眼神开始涣散,但强烈的、想要表达的欲望支撑着他。他艰难地转动眼珠,再次聚焦在苏晚晴惊骇的脸上,嘴角极其微弱地、扭曲地向上扯了一下,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自嘲:
因为……我……我知道……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破碎,知道你……最恨……背叛……
我想……让你……恨我……
恨我……才能……忘了我……好好……活……
他的声音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急促而艰难的喘息。浑浊的眼睛里,那点微弱的光亮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摇曳着,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巨大痛苦、浓得化不开的悔恨,以及一种……终于解脱般的释然
为什么!陆沉舟!你告诉我为什么!苏晚晴再也无法控制,猛地站起身,泪水汹涌而出,声音带着崩溃的嘶哑,俯身抓住他冰冷枯瘦的肩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用这种方式!你告诉我啊!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连接在陆沉舟身上的心电监护仪,原本还算规律的波形陡然变成了一条疯狂拉直的直线!刺耳、尖锐、毫无感情的警报声,如同死亡的丧钟,瞬间撕裂了病房里凝重的空气,疯狂地鸣叫起来!
陆沉舟的眼睛骤然瞪大了一瞬,瞳孔深处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变成一片空洞的死寂。搭在床沿的手,在苏晚晴的手掌下,那点微弱的脉搏彻底消失了,变得冰凉、僵硬。
苏晚晴如同被雷击中,浑身僵住!她呆呆地看着那条笔直的、宣告生命终结的死亡直线,听着耳边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警报声。陆沉舟最后那句破碎的、带着无尽悲凉的话——因为我想让你恨我——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中疯狂回响!
她缓缓地、颤抖着,低下头,看向自己掌心下,他那只已然失去所有生命温度的手。手腕上,那串她送的翡翠手串,依旧静静地缠绕着。只是原本莹润的光泽,在病房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无比黯淡,像蒙上了一层永远也擦不掉的灰烬。那褪色的光泽,无声地诉说着这十年错位的时光。
警报声还在疯狂地响着,像尖锐的嘲笑,又像是为这场精心策划的、充满痛苦与谎言的盛大告别,奏响的最终乐章。苏晚晴站在那里,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他冰凉的手背上。巨大的荒谬感和迟来的、深入骨髓的剧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第十一章:太平间的真相**
太平间里的空气,是凝固的、沉重的、带着福尔马林和死亡气息的冰冷。惨白的白炽灯管发出嗡嗡的电流声,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种毫无生气的、非人间的光线下。陆沉舟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金属推床上,身上覆盖着刺眼的白布。
苏晚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她拒绝了所有后续的手续,只是要求见他最后一面。护士将她带到门口,便默默退开了。巨大的金属门在她身后沉重地合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
她一步一步,走向那具覆盖着白布的躯体。高跟鞋踩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发出空旷而孤独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荆棘上。腹中的胎儿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极致的寒冷和悲伤,不安地轻轻蠕动了一下。
最终,她停在了推床边。伸出手,指尖颤抖得厉害,几乎无法控制。她深吸了一口那冰冷的、令人作呕的空气,用尽全身力气,才缓缓地、掀开了覆盖在陆沉舟脸上的白布。
那张脸,依旧是她离开病房时的模样。枯槁,灰败,深陷的眼窝紧闭着,嘴唇微微张开,凝固着最后一丝未能说出的痛苦或遗憾。只是此刻,没有了仪器的支撑,没有了那点微弱的呼吸,死亡的气息更加赤裸而沉重地弥漫开来。他看起来那么小,那么脆弱,像一个被轻易揉皱丢弃的纸偶。
苏晚晴静静地看着他,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一种巨大的、空洞的麻木。恨意、怜悯、困惑、悲伤……所有激烈的情绪在警报声响起的那一刻,似乎都被抽空了。只剩下那句因为我想让你恨我在空荡荡的心房里反复撞击,撞得她灵魂都在震颤。
她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他冰冷僵硬的额头,掠过他灰白的鬓角。动作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轻柔。然后,她的手指缓缓下滑,落在了他穿着廉价病号服的胸口。
无名指上,那枚夜市买来的、刻着舟晴永结的廉价银戒,在太平间惨白的光线下,泛着黯淡而朴素的光。它见证过最赤诚的初心,也承受了最不堪的背叛。苏晚晴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仪式感,将它从自己手上褪了下来。冰凉的金属触感,如同十年前那个夜晚。
她拉起陆沉舟那只冰冷僵硬、枯瘦如柴的手。他的手指蜷曲着,关节僵硬。她用了点力气,才将他僵硬的手指微微分开。然后,她将这枚承载了十年爱恨纠葛的戒指,轻轻地、郑重地,放进了他西装外套(护士帮他换上的)胸前的内袋里。让它贴近他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
永结……她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吐出两个破碎的音节,像是在完成一个迟来的告别仪式。
做完这一切,她感觉最后一点力气也被抽空了。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仿佛要将这最后的画面刻进灵魂深处。然后,她决然地转过身,准备离开这个冰冷绝望的地方。
就在转身的瞬间,她的手臂不经意地擦过了陆沉舟病号服的衣襟。病号服粗糙的布料下,似乎有一个小小的、硬物的凸起感传来。
苏晚晴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一种莫名的、强烈的直觉驱使着她。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再次伸出手,颤抖着探向陆沉舟病号服内衬靠近胸口的位置。指尖摸索着,果然触碰到一小块折叠起来的、硬硬的纸张。
她的手指因为紧张和某种无法言喻的预感而冰凉僵硬。她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带着一种挖掘真相的恐惧,将那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片,从病号服内衬的口袋里,抽了出来。
太平间惨白刺目的灯光下,她缓缓地、带着巨大的颤抖,展开了那张薄薄的纸片。
那是一张打印的、带有市立第一医院抬头的化验报告单。
姓名:陆沉舟。
性别:男。
年龄:34岁。
检查项目:肝脏增强CT及病理活检。
临床诊断:原发性肝细胞癌(晚期),伴门静脉癌栓形成。
**报告日期:三年前,X月X日。**
苏晚晴的目光死死地、死死地钉在那个日期上!如同被最强烈的闪电劈中,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三年前!X月X日!
这个日期,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记忆深处!那是……那是他们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日!那一天,陆沉舟破天荒地早早回家,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她喜欢的菜。虽然味道并不好,但他笨拙而努力的样子,让她感动得落泪。饭后,他拿出一个丝绒盒子,里面是一条她心仪很久却舍不得买的钻石项链。他亲手为她戴上,在她耳边低语:晚晴,谢谢你十年。以后,我们还有无数个十年。
烛光下,他的笑容温柔而真挚。那一晚,他们依偎在沙发上,回忆着过去十年的点点滴滴,直到深夜……
三年前的同一天!他在烛光晚餐、深情告白、送出钻石项链的同时,口袋里,却装着这张宣告他生命进入倒计时的、冰冷的死亡判决书!
原来……原来从三年前开始,他就知道!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知道那昂贵的治疗只是徒增痛苦,最终会拖垮整个家!所以……那些夜不归宿那些匿名电话那些刻意的出轨和背叛那些冷酷的财产转移和羞辱甚至……连莫莉那个女人,都可能是他精心策划、用来逼她离开、逼她恨他的工具!
因为……我想让你恨我……才能忘了我……好好活……
他最后那句话,带着无尽悲凉的话语,此刻像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肉模糊的真相!
原来,这长达三年的、将她拖入地狱的背叛,这让她痛不欲生的折磨,竟然……竟然是他用自己残存的生命,为她精心策划的一场盛大而残酷的告别仪式!一场用恨意作为铠甲,试图保护她在他死后能够好好活下去的……错位的救赎!
巨大的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苏晚晴眼前一黑,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手中的诊断书飘然滑落,如同凋零的枯叶,轻轻覆盖在陆沉舟冰冷的胸口。她踉跄着扶住冰冷的金属推床边缘,才勉强没有倒下。
太平间惨白的灯光下,她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看向陆沉舟那张再无声息的脸。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无声地冲刷着她惨白的脸颊。这一次,不再是屈辱的泪,不再是愤怒的泪,而是混合着极致的心痛、迟来的领悟、巨大的荒谬和一种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无法言说的悲怆!
冰冷的空气里,只剩下她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声,在空旷的太平间里低低回荡,如同哀悼这场被彻底错位、以恨之名开始、以死之真相结束的……荒诞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