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哨/若光沉眠/ 第二章(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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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02)

    早上的风像针似的,一下一下,刺过围巾、外套,再刺穿皮肤。我站在红绿灯前,手cha进外套口袋,脚边有个小水洼,风一吹,泛起了涟漪。

    天灰蒙蒙的,像是快下雨,又好像只是不会亮的早晨。

    我低头走进校门的时候,每个人都像是赶着时间上课,安静的走着,我觉得自己的脚步声特别响,就像回荡在脑海中的回声。

    教室门一打开,空气像是瞬间被凝固了。

    我低着头走向自己的座位,听见一阵低语,那些眼光在我身上打转,我知道他们在看我。那个突然消失、连假请得不明不白、也没说发生什麽事的张佑睿。

    「欸,他来了。」

    「也请太久了吧。」

    「真好,听说他家人也不怎麽管他。」

    我坐下,把包包放在脚边,什麽都没说,也没有人真的来问我,但那种若即若离的好奇、善意或恶意的猜测,在我肩膀上轻轻压着,像落了几片灰尘,怎麽拍,还是会沾在身上。

    早自习还没开始,我就被班导叫去办公室。

    我默默站起来,走过长长的走廊。办公室的门推开时,那gu热气迎面扑来,里头有老师正在泡茶,有人在改考卷,还有人一边讲电话一边皱着眉头,班导让我坐下。

    「你这个月怎麽回事?」他看着我,「就快考试了,我知道很多学生会选择在家自习,你不想来我也能理解。但这样太临时了,当天早上才请家长打电话来,也没有说要请到哪一天,这样我们很难办事。」

    我低着头回应道:「对不起。」

    他叹了口气,语气放软了一点,「我不是要追究你什麽,只是希望你能尊重老师跟学校,再几个月就毕业了,这也是为你好。」

    我点点头。

    他大概也知道我不会多说什麽,最後只是说:「回去上课吧,有什麽问题可以再来找我。」

    我走出办公室,走廊的冷空气迎面而来,与办公室内残留的余温形成明显落差。

    我不记得那天的课上了什麽内容,老师说了什麽考试重点,也不记得谁和我说过话,甚至不记得自己中午吃了什麽。

    整天就像是在播放一段静音的影片,我在其中,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放学回家的路上天已经黑了,街灯像是一颗一颗无声的眼睛,盯在我的身上。

    我把钥匙cha进锁孔,开门,换鞋,走进客厅的时候一片安静,我打开了灯,沙发上摆着还没折的衣服,等我整理好衣服,走进自己的房间,看见那个纸箱还摆在原地。

    没有寄件人,但我也知道是谁放的。

    我打开过一次,里面是我的课本、衣服、鞋子,还有相机和笔记型电脑。

    那之後我就没碰过它们,让那些东西静静地躺在箱子里。

    就这样,日子一天又过一天。

    和傅景生活在一起的时间就像虚假的,他完全消失了,甚至早晨醒来,我都会以为那些日子是我的幻觉。

    可是当夜晚梦境重现那天的画面,我看见他独自跪倒在树林之中,甚至连梦醒时,心口隐隐作痛的感觉仍提醒我,那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每天的生活像是重复贴上的指令,翻开课本、写模拟题、背单字,然後回家复习,吃饭、洗澡、睡觉。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人对我有期待,只是因为这些事本来就该做,所以我做了。

    日子一格一格地往前推,就这样,考试总算结束了。

    天空很y沉,伴随着雷声,就像在预告着有一场风雨要来临。

    我提早离开考场,想着要快点回家。

    才刚回到公寓,我准备拿出钥匙,就听见门里传出声音。

    「你到底想拖多久?要留在这里多久?」是何成铭的声音,听起来低沉又压抑着怒气。

    「我不是拖,只是觉得现在不是时候。」阿姨的声音听起来疲惫,像是连解释都觉得累了。

    「佑睿都这麽大了,马上就要上大学了,难道你还要一直这样?你到底什麽时候才愿意为自己想一下?」

    钥匙还没cha进锁孔,我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不然你要我怎样?」她回呛了一句,「他被我姐丢下已经够可怜了,他一个人去哪?他能去哪?」

    「你就是这样,一直觉得自己该扛下来,我不是不t谅你,也不是讨厌他,但我们也三十几岁了,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你现在选,到底是要跟我回去结婚,还是要继续当他的妈?」

    这几句话像几根针一样刺进心里,何成铭b迫阿姨在我和他之间做出选择。

    我站在门外,手指颤了一下。

    我不知道自己怎麽走出公寓的,也不知道什麽时候来到了河堤旁,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天空已经全黑了,只有远方的路灯亮着。

    我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看着河面流动,我本以为我什麽都不会想,但这时候我却突然想起傅景。

    我想起了他温柔的为我吹头发的样子,想起了他做的每一道菜,想起了他眼里的感情,想起了他抱着我发抖的手,想起了他说过我不用再一个人承受了。

    在他身边的时候,我的自由被锁进牢笼,但心却像被握在温热掌心里,而当我终於逃离山中的屋子,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踏进了更辽阔、更无依的荒野。

    阿姨说「他被我姐丢下已经够可怜了」的语气还在耳边,她没有说她不要我了,可我听得出来,我听得出来她後悔当时接我回来了。

    一开始只是眼眶酸胀,我以为撑得住,可下一秒,眼泪就这麽悄无声息地滑下来,没有预兆,就像是从心里已经裂开的缝隙越来越大,泪沿着脸颊一路流到下巴,最後落在手臂上。

    不知道什麽时候,开始飘雨了。

    我没有动,还是坐在原地,雨水落在地板上,啪嗒啪嗒,却没有落到我身上,直到我感觉到一个影子罩住了我,我才抬头。

    傅景就站在我身後,撑着伞。

    我看着他,恍惚间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脑海投s出的幻影。他穿着一件黑se大衣,脸se一如往常地冷静沉着,他的眼神里闪烁的不是我熟悉的平静,而是一抹近乎脆弱的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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