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离婚后，我爸每天给我发不结婚老了怎样的链接
配文永远是为你好
今天他又发来养老院虐待老人的视频
我直接回：要不把哥家那个孩子过继给我
手机瞬间安静了
连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都消失了。
手机在床头柜又震动了一下，我把头更深地埋进枕头。
不用看，听那熟悉的震动频率，也知道是谁。
我认命地摸过手机。
屏幕上，微信图标右上角赫然显示着鲜红的数字23。
谨慎点开置顶备注为父皇大人的对话框，未读消息瀑布般刷来。
像23条无形的鞭子，抽打着自己.
最新一条消息是凌晨一点发的。
一个标题触目惊心的视频链接《独家揭秘！XX养老院护工虐待失能老人实录！触目惊心！》。
下面跟着父亲万年不变的配文：欣欣，看看吧，爸是为了你好。一个人老了，没依靠，落到这种地方怎么办想想就揪心啊！
往上翻：
昨天下午：《不婚不育，晚年凄凉！社会学教授深度剖析养老困境！》
昨天上午：《国家卫健委最新数据：独居老人心理健康问题堪忧！》
前天晚上：一张不知道从哪个亲戚群里转来的模糊照片，配文：欣欣，你看你王姨，年轻时不听劝，现在孤零零一个人，生病了都没有人管，心碎！
大前天：一篇公众号长文，标题耸动——《她用一生证明了：没结婚和子女的女人，注定是失败者》
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名为为你好的荆网，将我刺得鲜血淋漓.
我把手机扔回床上，发出一声长长的，无奈的叹息。
这种关爱轰炸，从三年前结束了那段短暂的婚姻后就开始了。
起初，还会耐心解释：爸，我现在挺好的，工作忙，没想那么多。
结婚不是人生的必须选择，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精彩。
回应永远是:再好能好一辈子
将来，我和你妈走了，你一个人该怎么办.
也尝试过分享自己的生活，结果换来的是养狗，将来能给你养老送终就知道玩，正事一点都不着急
也设置免打扰，结果父亲锲而不舍的发消息，语气里带着被忽视的委屈和更深的焦虑.
也严肃谈话，结果父亲眼眶一红，用:我都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爸的用心我怕你以后受苦!来结束，留下满憋屈和那份自己需要独自消化的沉重爱.
也直接怼回去，效果更遭，只会招来更猛烈的引经据典的教育长文.
活脱脱的一个行走的孤独终老预告恐怖预告器.
我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看着窗外喧嚣的车流.
父亲王国军，是个典型的重男轻女拥护者，却将这种扭曲的重视演绎到极致.
在他的世界里，儿子王海是传宗接待的工具，睡觉必须存在的符号，却吝啬给予半分温情和资源.
而我，是他用心在外界展示他成功教女的奖杯——必须优秀，更重要的是必须听话，必须按照他设定的轨迹生活.
我的童年并非外人看到的那般光鲜，小学三年级到毕业，整整四年，我都是学校霸凌的猎物.
被嘲笑，被推搡，书本被撕毁、书包丢进垃圾桶里.....那些灰暗的日子，像藤蔓一直紧紧缠绕我，一直到现在.
我尝试过向家里求救.
第一次鼓起勇气，红肿着眼睛回家，得到的却是王国军不耐烦的挥手，与冰冷的训斥:小孩子打打闹闹正常，别整天哭哭啼啼的，烦不烦不要来烦我，自己想办法!
那句不要来烦我，浇灭了我最后的希望.
从此，我学会了沉默.
把所有的委屈、恐惧、屈辱，都死死地咽回肚子里.
在父亲面前扮演那个乖巧优秀的女儿.
那些伤痕，成了我心底最隐秘、最沉重的负担.
也让我对父亲这个角色，彻底失去了信任和依赖.
我以为考上大学，远走高飞就能摆脱。
然而，王国军的控制如影随形。
他精挑细选了门当户对的女婿陈锋。
在婚礼前夕，我无意中听到林国栋拍着陈锋的肩膀，用一种令人作呕的、传授驭妻术般的口吻说:小陈啊，我跟你说，这女人啊，有时候就是欠收拾!不能太惯着。她要是不听话，闹腾，你就别客气，该打就打!打到她听话为止!你看欣欣，看着温顺，骨子里跟她妈一样，有点犟，有点‘恋爱脑’，你得多费心管着点，别让她犯糊涂!
恋爱脑三个字，像毒针，狠狠扎进林溪的心。
原来在父亲眼里，她所有的独立思想、情感选择，都是愚蠢的恋爱脑!
而他，竟然在教唆她的丈夫对她实施暴力!
那一刻，她对父亲的最后一丝亲情滤镜，彻底碎裂。
不幸的是，陈锋深得岳父真传。
婚后的生活，成了我的噩梦。
精神打压、经济控制，甚至在她试图反抗时，真的举起了拳头…..当她终于鼓起勇气，带着满身看不见的伤痕逃离那段婚姻时.
王国军的反应不是心疼和安慰，而是暴怒和指责:我就知道!你这个恋爱脑!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离婚!离了婚谁还要你老了等死吗!
于是，这三年来，我不仅要独自舔舐婚姻带来的伤痛，更要承受父亲变本加厉的关爱一无休止的催婚洗脑和精神恐吓。
王国军固执地认为，女儿离婚就是恋爱脑发作的后果，只有再次将她塞进婚姻的牢笼，才能证明他的正确，才能维护他那可笑的教女有方的面子。
他从不关心女儿在那恐婚姻里经历了什么地狱，他只想把她重新关回笼子里.
手机再次震动，不屈不挠。
我麻木地翻过来。
这次是一个短视频封面:一个形销骨立的老妇人被绑在轮椅上，眼神空洞绝望，护工正粗暴地往她嘴里灌着不明液体。
标题像地狱的邀请函:
《无儿无女的最终审判!尊严尽丧，生不如死!》
那最终审判、尊严尽丧、生不如死，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我早已被愤怒填满的神经。
四年校园霸凌积压的屈辱，婚姻中遭受的精神与潜在身体暴力的阴影，父亲多年来冷酷的控制和此刻赤裸裸的死亡诅咒......
所有积压的痛苦、怨恨、对自由的绝望渴求，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一股带着毁灭气息的反讽，如同火山岩浆般喷涌而出。
我几乎是狞笑着抓起手机，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在对话框里狠狠地敲下:
爸!您这么担心我老了没人管，怕我落得视频里这下场，愁得吃不下睡不着是吧
行!女儿给您个一劳永逸、彻底解决您心病的‘完美’方案!
把王小宇-您那宝贝的孙子，过继给我!
我!王欣!从今天起，把他当亲儿子养!供他吃最好的，穿最好的，上最贵的学校!把他培养成您王家最‘光宗耀祖’的继承人!让他给我养老送终!这不就彻底堵上您老人家的嘴，也解决我的‘后顾之忧’了吗您看，这‘买卖’，是不是比您天天发这些恐怖片划算多了微笑
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毒液和嘲讽。
精准地戳中了王国军最宝贝——王小宇.
我就是要用他最宝贵的，去堵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想象着父亲看到这条信息时暴跳如雷的样子，一种扭曲的快意席卷全身。
用力按下发送键!
然后，世界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预想中的电话轰炸、语音咆哮没有出现。
没有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什么都没有。
对话框上方，只有父亲那冰冷的备注名，和一片深不见底的空白。
我攥着手机，最初的快感过后，一丝冰冷的疑惑悄然爬上心头。
这不符合王国军的性格。
以他的霸道和控制欲，此刻应该已经暴跳如雷，电话打爆我的手机，或者直接杀上门来兴师问罪才对。
这种绝对的沉默……反常得令人心悸。
时间在诡异的寂静中流逝。
一天，两天……家庭微信群死寂一片。
嫂子陈静的朋友圈依旧在晒娃，但对她设置了不可见。
哥哥王海没有任何动静。
父亲王国军的对话框，停留在那条孤零零的过继宣言下面，再无新信息。
我起初享受着这份用核弹换来的、来之不易的清净。
耳根前所未有地清净，世界仿佛都明亮了几分。
可以专心工作，和朋友聚会，不用再担心随时弹出的催命符。
但父亲那反常的沉默，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心底，隐隐作痛，让莫名的不安。
这不像父亲。
他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他一定在酝酿着什么。
这种未知的等待，比直接的攻击更折磨人。
第五天傍晚，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手机叮咚一声。
我的心猛地一跳。
是父亲王国军。
不是链接，不是视频，而是一条简短的文字信息:
欣欣，明天中午有空吗爸想请你吃个饭，就我们父女俩，聊聊。地方你定。
盯着这条信息，足足看了三分钟。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聊聊聊什么聊她大逆不道的提议
还是终于要当面进行新一轮的为你好轰炸
这平静的邀约背后，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我犹豫再三，回复道:好。明天中午12点，市心‘静园’私房菜馆。
好。父亲秒回。依旧简洁得可怕。
第二天中午.
静园的包间里。
我到的时候，父亲王国军已经在了。
他穿着一件熨帖的衬衫，眼下的乌青泄露了他的状态。
看到我，他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眼神躲闪，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心虚
欣欣来了，坐，坐。他声音干涩，给我倒茶时，手却微微发抖。
我坐下，没有碰茶杯，开门见山:爸，您想聊什么如果是关于我那天说的气话，我再说一次，那是被您逼急了，为了堵您的嘴。我对小宇没任何想法。
王国军端着茶杯的手顿在空中，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激动反驳，而是沉默了几秒.
然后，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从随身带的旧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
欣欣...…他声音艰涩，爸知道…..知道以前是爸不对……天天发那些东西，给你压力了...
我挑眉，等着他的但是。
但是!王国军果然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异常复杂，有痛苦，有挣扎，还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但是……你那天说的…关于小宇的事......
我的心沉了下去，果然还是为了这个!
我不耐烦地打断:我说了那是气话!您怎么.....
不!欣欣!王国军猛地提高了音量，又立刻压下去，警惕地看了看包间门口，仿佛怕人听见。
他往前倾身，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带着一种诡异的兴奋和.…..解脱爸想了很久!觉得……觉得你说得对!这真是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我愣住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爸您说什么
王国军把那个牛皮纸文件袋推到我面前，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爸支持你!完全支持!这是爸能想到的，最好的出路了!对你，对小宇，对大家都好!
我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的父亲:支持我支持什么过继小宇爸，您疯了吗!那是哥嫂的孩子!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王国军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眼眶发红，就是因为知道，才觉得这是唯一的办法!唯一的活路!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眼神狂热而绝望，欣欣，你听爸说!你哥……你哥那个家，完了!
我被他抓得生疼，想挣脱，却被他眼中的疯慑住:哥……哥家怎么了
王小宇!都是王小宇那个小畜生!王国军咬牙切齿充满了刻骨的怨恨和恐惧.
这神情让我感到彻骨的寒意.
他不是活泼!他是魔鬼!天生的反社会!心理医生都这么说!
什么我如遭雷击。
他虐待小动物!偷偷掐死你嫂子养了八年的猫!用开水浇阳台的花，看着它们死掉还笑!他在幼儿园把别的小孩从滑梯上推下去，差点摔断脖子!他..…他半夜拿着剪刀站在你哥嫂床边.…..…
王国军身发抖，老泪纵横，那是被长久恐惧折磨后的崩溃.
报警没用!他才七岁!送去精神病院你嫂子以死相逼!说那是她儿子!说她能教好!可结果呢变本加厉!你哥已经被折磨得快疯了，工作也丢了!你嫂子精神也不正常了!那个家就是个地狱!随时会爆炸的地狱!
我听得浑身冰凉，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想起嫂子朋友圈里那个笑容灿烂、虎头虎脑的小侄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那些闹腾的表象下，竟然藏着如此可怕的真相!
所以……所以您天天给我发那些养老院的视频....…林晚的声音干涩无比，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型，不只是催婚您……您是想……
是想让你害怕!让你知道没有孩子、没有依靠的晚年有多惨!王国军毫不掩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带着一种病态的希冀.
这样……这样当我提出，让你‘收养’小宇，你才会因为害怕晚年凄而答应!才会觉得有个‘儿子’养老是唯一的退路!哪怕他是个魔鬼!
轰隆!
我只觉得五雷轰顶!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父亲焦虑催婚的受害者，却万万没想到，自己早已成为父亲精心策划更恶毒计划中的猎物!
那些为你好的链接和视频，那些日复一日的精神折磨，根本不是为了催她结婚!
而是为了铺垫这一刻!
为了让我在恐惧的驱使下，心甘情愿地接过那个烫手山芋.
您……您利用我!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背叛感而嘶哑.
猛地甩开父亲的手.
您用那些视频吓唬我，就是为了让我当接盘侠替你们全家承受那个小恶魔我是您女儿啊!
正因为你是我女儿!王国军嘶吼着，涕泪横流，表情扭曲.
爸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那是你亲侄子!难道看着他彻底毁掉你哥一家，然后流落社会变成更大的祸害吗欣欣，你不一样!你聪明!你独立!你有能力!也许……也许你能管住他也许换个环境，他能变好爸求你了!你就当可怜可怜你哥，可怜可怜我们这个家!也…..也救救你自己未来的养老啊!他又把那个文件袋往前推.
这里面是小宇的所有资料，病例，还有一些……一些他做过的事的证据……还有……还有我和你哥签好的放弃抚养权同意书和过继协议!只要你签字!立刻生效!爸……爸把老家的房子卖了，钱都给你!作为抚养费!足够你和小宇……好好生活了!
文件袋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汤得我指尖发麻.
我看着眼前这个涕泪横流、为了甩掉亲孙子不惜算计亲生女儿的老人，只觉得无比陌生，无比恶心!
这比任何养老院的恐怖片都更让我毛骨悚然!
滚!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带着你的‘好办法’和你那个魔鬼孙子，离我远点!
否则，我不介意把这份‘证据’和你们签的这份‘卖子协议’，送到该去的地方!
让所有人都看看，你们王家养出了什么样的怪物，又想怎么把他像垃圾一样甩掉!
王国军惊恐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精心策划的计划，在我冰冷的眼神鄙夷下，轰然崩塌。
我抓起包，头也不回地冲出包间。
外面的阳光刺眼，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有深入骨髓的寒冷和后怕。
我差一点……差一点就掉进了这个由亲生父亲亲手挖好的、名为亲情和养老的深渊!
我彻底拉黑了父亲和哥哥的所有联系方式。
几天后，我收到一个匿名包裹。
里面是那个熟悉的牛皮纸文件袋，没有寄件人信息。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打开了。
里面果然是王小宇的心理评估报告（结论触目惊心:反社会人格倾向，高攻击性，缺乏共情能力）、一些偷拍的他对小动物施虐的照片（画面极其残忍）、幼儿园事件的报告复印件，以及那份签了林建国和林晨名字的、同意将林小乐过继给她的协议。
我看着这些东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毫不犹豫地将所有文件塞进碎纸机。
看着那些纸张变成细碎的雪片，她才感到一丝虚脱般的轻松。
我以为噩梦到此为止。
一个月后，周末下午，门铃响了。
我透过猫眼看去，心脏骤然停跳!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王小宇!
他穿着干净整洁的童装，背着一个卡通小书包，脸上挂着属于七岁孩子的、天真无邪的灿烂笑容，手里还捧着一小束蔫了的野花。
姑姑!姑姑开门呀!王小宇用稚嫩的童音喊差小手拍着门板，爷爷说，以后这里就是我的新家了!他说你会对我很好的!开门呀，姑姑!
我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心脏恐惧的像被藤蔓缠住，越收越紧。
父亲!他竟然…….竟然直接把孩子送来了他疯了吗!
我抖着手，想报警，却想起那些被碎掉的证据，想起那份无效的协议。
报警说什么说侄子自己找上门谁会信一个七岁孩子能有多可怕
门外的王小宇还在锲而不舍地拍门，声音依旧甜美:姑姑，开门嘛!小宇很乖的!小宇最喜欢姑姑了!爷爷说，以后你就是我妈妈了!我会好好‘孝顺’你的!
孝顺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门外，那个天使般的孩子，依旧在一下下地敲着门。笃。笃。笃。
声音不大，却像丧钟，敲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我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厨房门口那根棒球棍上
.
那是我独居后买来防身的，从未用过。
我慢慢站起身，脸上血色尽失.
我一步一步，走向那根棒球棍。
门外，王小宇似乎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拍门声停了下来。
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一个依旧甜美，却仿佛带着无尽恶意的笑声，隔着门板，清晰地传了进来:
嘻嘻.……姑姑，你找到‘玩具’了吗我们一起玩呀
我握住棒球棍冰冷手柄的手指，猛地收紧。
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这场由父亲催婚引发的荒诞战争，最终通向的，竟是一个比养老院恐怖片更黑暗、更绝望的深渊。
而我，已然无路可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