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十八年太傻
烙印
夕阳把钢筋骨架的阴影拉得又斜又长,像一道巨大的疤痕刻在城市裸露的伤口上。陈默蹲在工地食堂油腻的水泥墙角,安全帽的帽檐压得几乎盖住眼睛,手里那碗寡淡的白米饭被筷子扒拉得如同搅动一堆泥沙。食堂里油烟味、汗酸味和劣质酒气混浊不堪,人声嘈杂,却没有一个字是冲着他来的。三个小时前的场景还在耳朵里嗡嗡作响,混合着脸上未散的灼痛——工头那双满是老茧的手,裹挟着风,狠狠掴在他脸上,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眼睑:操!举报偷工减料你他妈读书读傻了吧!就你清高就你懂规矩废物东西!能干干,不能干滚蛋!满屋子哄笑,傻子、榆木脑袋的标签如同看不见的飞镖,又一次精准地钉在他身上。
这是他人生中第287次被贴上太傻的标签。小学二年级,因为大雨天把书包盖在流浪狗身上自己淋成落汤鸡被嘲笑;初三,举报年级主任的儿子考场作弊,换来三年校园孤立;大学毕业,放弃保研通知,拎着行李一头扎进这个尘土飞扬的工地,只因一句连父母都觉得荒唐的理由:想看看城市是怎么真正从一片荒芜里盖起来的。他以为脚踏实地能洗刷掉所谓的傻气,却发现这傻字如同混凝土干了之后的烙印,早已深深嵌入他命运的基石,洗不脱,抠不掉。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母亲发来的微信照片。一个打扮得略显过时的姑娘,五官端正,眼神有些飘忽。旁边是母亲的配字:李家姑娘,跟你同岁,人家说了,不嫌弃你傻,踏实肯干就行。赶紧回来娶媳妇生孩子吧,别在外面瞎折腾了,你爸等不及抱孙子了……屏幕的光映亮陈默低垂的眼睫,也映得他眼底的疲惫和某种更深的东西无处遁形。夕阳把他的影子在脏污的地面上拉得极长,像一个被拉扯变形的、抹不掉的耻辱印记。
端着几乎没动过的碗,陈默走出食堂,踢踏着沾满泥浆的劣质劳保鞋往工棚走。路过堆满废旧材料的工地一角时,一个被压垮的纸箱缝隙里,突然啪嗒掉出一本东西,不偏不倚,刚好砸在他灰扑扑的鞋尖上。
那是一本封面烫金的旧书,烫金的字体在暮色里闪过一抹奇异的微光——
太傻。
第一章:破书与血色字迹
书皮是那种廉价的硬壳纸,烫金的太傻二字边缘有些脱落,露出底下暗沉的颜色,像干涸的血渍。陈默皱了皱眉,鬼使神差地弯腰捡了起来。很轻,但书脊摸上去却有种异样的坚硬感。翻开扉页,空白,只有纸张那种年代久远的黄。他随手捻动书页,动作忽然顿住——一滴浓稠的、近乎黑色的暗红液体,正从纸张深处缓缓渗出,在空白的扉页上蜿蜒爬行,像一条有了生命的虫子。
你正按‘命运剧本’表演‘太傻’角色。
血色的字迹带着一种粘腻的恶意,无声无息地浮现。
陈默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紧接着疯狂擂动。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昏黄的路灯下,只有堆积如山的废料和呼啸而过的寒风。
撕毁剧本者,血为钥匙,意为刀。
新的字迹继续渗出,带着一种尖锐的、诱惑般的指令。
小伙子,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废品站那个小小的铁皮棚子里传出,守摊的老头手里攥着个看不清颜色的酒瓶,浑浊的眼睛瞥了眼陈默手里的书,咧开缺了牙的嘴笑了笑,那书晦气!年头老久了,之前收废纸收来的。翻都翻不开,还老渗红水儿,吓人得很。听老叔一句,扔了吧,别捡些破烂玩意儿回来,人已经够傻了,别真傻到家喽。
老头灌了口酒,不再看他,仿佛那本书是某种不可言说的瘟疫。
陈默没吭声,紧紧攥着那本诡异的《太傻》。老头的话语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噪音。他把书揣进油腻的工装内兜,冰冷的触感隔着薄薄的衣服贴着他的肋骨。那里,似乎有颗沉寂已久的心脏,被这冰冷的异物骤然按醒了一角,发出沉重而不甘的跳动声。
当晚,工棚里鼾声如雷。陈默缩在靠窗的硬板床上,借着窗外工地上投进的惨淡灯光,再次翻开了那本《太傻》。他尝试翻动内页,原本空白的、渗出血字的扉页之后,每一页都变得如同岩石般沉重粘黏,完全无法翻阅。只有扉页上那两行血色字迹,在昏暗光线下依旧刺眼。
精疲力尽的混沌中,他沉入梦乡。梦变成了粘稠的沼泽。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破败的提线木偶,关节处被无数冰冷的、看不见的线扯动。他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又闭合,发出单调刺耳、如同广播剧里旁白般冰冷的声音:我太傻……我太傻……我就是个傻子……
嘲笑声在梦里化作实质的风暴,一遍遍撞击着他的耳膜和灵魂。他徒劳地挣扎,线却越缠越紧,仿佛要将他撕裂,勒入骨髓。
嗬!陈默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涔涔,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狭窄的工棚里依旧鼾声此起彼伏。他急促地喘着气,手不自觉地伸向胸口那本书。黑暗中,一种温热的触感从那里传来,书页竟然像是……在发烫
他猛地抽出书,借着窗外投射进来的、工地高架灯惨白的光线,他看见扉页上那血为钥匙,意为刀的下方,几滴全新的、颜色更鲜亮的暗红墨水正在快速凝结成新的、歪歪扭扭的字迹:
【紧急剧本修正预告】:明晨
07:00,3号塔吊区,钢筋束连接处设计疲劳断裂(剧本记录码:SB-287)。按核心预设剧情,‘陈默’(角色编号:TS108)将‘奋不顾身’推开工友‘王长贵’,导致左小腿粉碎性骨折,获得剧情关键道具:‘残疾人证’及后续‘傻好人’社会称号。节点重要性:高。请演员‘陈默’准时到位。
陈默的心脏瞬间被攥紧,一股冰冷的、混杂着荒谬和愤怒的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认识王长贵,那个快五十岁的老瓦工,家里全靠他这点血汗钱。钢筋束滑落小腿粉碎傻好人称号这一切清晰的文字,竟像早就安排好的戏码!
那不是预言!是命令!是用鲜血书写的剧本指令!
看着那行冰冷的、预告他命运的血字,再看看周围毫无察觉、在睡梦中呓语着家乡的工友们。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野草,在陈默被傻子这个标签禁锢了二十多年的心口缝隙里,第一次,破土而出。
老子偏不!
工地清晨冰冷刺骨,白蒙蒙的雾气弥漫在钢筋森林之间。往常习惯提前十五分钟到岗的陈默,今天却踩着沾满晨露的泥泞,慢悠悠地走向3号塔吊区。他故意在一处拐角停下,盯着手腕上廉价的电子表,指针冰冷地跳到
07:10。
时间,过了。
他没有按照剧本的提示在七点整冲过去舍己救人。
3号塔吊下,本该是他英勇负伤的地方。此刻,王长贵正和几个工友聚在一起,一边跺着脚哈着白气取暖,一边聊着天,手里捏着半截劣质香烟。塔吊静静矗立着,巨大的钩爪悬在半空,没有任何异常。他抬头望了望塔吊钢索连接处,纹丝不动,哪里有什么断裂滑落的迹象
一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夹杂着窃喜和荒谬的巨大冲击感席卷了陈默。那血字……是假的自己的反抗……奏效了那本《太傻》……难道是假的预言
然而,他心中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还没来得及升腾,异变突生!
滋啦——嗡——!
刺耳的电流啸叫声毫无征兆地炸裂!整个工地上所有的广播喇叭,包括塔吊驾驶室里临时用来播报的对讲扩音器,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粗暴地攫住,发出了持续不断的、震耳欲聋的噪音!这噪音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就被一个更加清晰、更加尖锐、如同淬毒冰锥般的声音取代——
那是他被打耳光那天,工头歇斯底里的辱骂声!经过喇叭的放大和扭曲,一遍又一遍,冷酷无情地在整个空旷的工地上空循环震荡,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陈默心上:
操!举报偷工减料你他妈读书读傻了吧!……废物东西!……傻逼!活该被打!活该!……
我艹!咋回事
广播疯了!
谁放那个录音
工友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纷纷抬头,疑惑、惊慌、更多的目光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如同聚光灯般扫向陈默。王长贵也愕然地看着他,手里的烟掉在地上也没察觉。那一刻,陈默感觉自己赤身裸体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中,巨大的羞耻感和某种无形的强大力量,像冰冷的铁水浇铸下来,要将他重新塑造成一个活该的笑柄。
口袋里的《太傻》书骤然变得滚烫,几乎要灼穿工装布料!他强忍着灼痛将手伸进内袋,指尖接触到书页的瞬间,一股尖锐的刺痛传来,像被文字咬了一口。当他抽回手时,书页上那行预告钢筋滑落的血字正在缓缓褪色、变形,最终汇成一行更加冰冷、更加实质般存在的警告:
【剧本修正力已启动】警告演员‘陈默’:节点偏移惩罚——‘耻辱循环’加载完毕。请停止违规操作,迅速回归剧本轨道,否则惩罚将持续升级(惩罚等级:一级)。
耻辱循环一级惩罚陈默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看着周围那些被广播声吸引过来的、混杂着探究和冷漠的目光,一股滔天的怒火反而压下了最初的惊惶。
去你的剧本!去你的耻辱!老子不信这个邪!
第二章:从
太傻
到
破局者
耻辱循环的阴影像冰冷的雾气般如影随形。此后几天,陈默无论走到工地的哪个角落,那些扩音喇叭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突然炸响,重复播放他被辱骂的录音片段。工友们从最初的错愕,到后来的窃窃私语和闪避眼神。工头更是毫不掩饰的嘲讽,每每碰面,便故意提高音量招呼:哟,‘活该哥’来啦今天没再犯傻去多管闲事吧那种被围观、被贴上永久标签的窒息感,远比打耳光更让人煎熬。
就在陈默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形的修正力压垮时,裤兜里的手机又震动了。母亲的照片头像在屏幕上不断闪烁。
剧本修正力在提醒吗按他过往的剧本,面对母亲近乎哀求的催婚,他会沉默,会内疚,最终会像蜗牛一样缩回保护壳,顺从那句别人不嫌你傻,赶紧回来。
电话接通了,母亲熟悉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混合着疲惫与担忧的絮叨穿透电波传来:……默默啊,那李家姑娘家催问结果呢你也老大不小了,老在外边漂着算啥事儿你爸这两天咳得厉害,他就盼着抱孙子呢,你看……
旧剧本的提线仿佛又套上了他的喉咙,那些惯性的妥协、对家庭责任的沉重背负感瞬间涌上。但就在这时,耻辱循环的电流啸叫如同背景音般在远处的某个广播喇叭里隐隐作响,瞬间点燃了他心中积压了二十多年的、对被安排的反抗烈焰!
妈!陈默猛地打断母亲的话,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在空旷的工地回响,连他自己都惊了一下。但话已出口,如同决堤洪水,他几乎是吼了出来:我不娶!我凭什么要回去凭什么我要因为别人觉得我‘傻’就找个‘不嫌弃我傻’的人凑合过我的人生不是你们安排的,更不是为了让谁抱孙子才存在的!
电话那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母亲压抑的、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住的呼吸声。
大概过了三秒钟,长久的足以让陈默以为电话已经断线的三秒钟,母亲的声音再次传来,那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颤抖和哽咽,混杂着仿佛被撕开某种尘封包裹的疼痛:
……不娶……不娶就不娶吧……默默啊……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其实……其实你小学毕业那年,画那张水彩画……那个太阳画得真好……红彤彤的,暖人……妈当时是真想……真想想让你去学画画……可你爸……你爸他非犟着说……说画画没出息,考大学才是正路……他说……说我们穷人家孩子没有‘傻’的权力,得走‘稳当’路……
陈默握着手机,如遭雷击。画画小学的水彩画他几乎已经忘了。他所有的天赋、少年时偶尔闪烁的梦想火花,早已被别犯傻,好好读书的规训彻底掩埋。而就在母亲说出这番话的瞬间,惊人的景象发生了!
在他眼前的空气中,距离自己大约一米远的半空中,竟然凭空浮现出几片淡金色的、边缘如同燃烧余烬般明灭闪烁的不规则碎片!其中一块最大的碎片上,正闪烁着几个清晰的半透明文字,仿佛某种隐形的文字气泡:
【剧情:《母慈子孝》片段
-
儿子妥协】
→
触发结果:儿子返乡,相亲成功,成家立业,父母满足。】
这……这就是剧本碎片陈默第一次真正看到了那条无形的命运提线!母亲的哭泣和这突然出现的剧本碎片,像一把钥匙,更狠地拧紧了他心中的反抗之弦。他的傻,原来不只是他个体的标签,更是层层叠叠剧本在他身上编织的茧!
然而,就在他因这短暂觉醒而惊愕时,剧本修正力的报复来得迅猛而狠厉。
两天后,工地项目部办公室里,冰冷的裁员通知单被工头拍在他面前,他的名字赫然排在名单第一位。陈默,工地不养闲人,更不养惹事精!收拾东西,明天就滚蛋!工头的脸上毫不掩饰胜利的笑容,还有一丝……陈默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如同傀儡般僵硬的程式化快感。
与此同时,老家的电话如同雪片般轰炸而来。亲戚们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慌和疏离:默默啊,你在城里到底干了啥派出所都打电话到村里找你啦!人家李姑娘家连夜跑来说退亲!说你不是好人,在工地上杀人放火了!你妈急得晕过去啦!快回来吧!最后,一个来自老家乡镇卫生院的陌生号码发来一封电子邮件的截图,上面盖着鲜红的、刺眼的印章——某权威精神卫生中心出具的疑似精神分裂倾向鉴定书!落款赫然是那个相亲对象的父亲。
铺天盖地的污名化如冰雹般砸下。口袋里的《太傻》书页如同烧红的烙铁,散发着惊人的热量,甚至透过衣物烫灼着他的皮肤。与此同时,胸口突然传来一阵深入骨髓的剧痛!如同无数坚韧无形的丝线在他胸腔内骤然绷紧、勒入血肉!
陈默踉跄着冲回几乎已经不属于他的工棚隔间,一把撕开了自己的工装衬衫。对着布满灰尘裂纹的镜子,他看见自己精瘦的胸膛上,赫然浮现出数道深红色的、纵横交错的勒痕!它们如同被烧红的铁丝烙印上去,又如同是被某种看不见的丝线深深勒入皮肉留下的印记!每一道都在散发着剧痛和诡异的微光。
书页的热度退去一点,上面缓慢地渗出新的血字,字迹扭曲而冰冷:
【深层规则揭示】:每个剧本节点皆为命运锁链一环。撕裂一处,全身承痛。警告:‘演员’陈默存在值持续损耗中。放弃抵抗,痛苦可止。
放弃陈默看着镜子里自己胸口狰狞的血色纹路,嘴角却扯出一个近乎疯狂的笑容,汗水从他额头滑落,滴在灼痛的伤口上,反而带来一丝诡异的清醒。老子早就没什么存在价值了!不就是疼吗来啊!
被裁员的屈辱和来自四面八方的构陷并未击垮他,反而像淬火的冷水浇在烧红的铁块上。他将那本滚烫的《太傻》紧紧按在心口那剧痛的血色纹路上,仿佛要用身体的疼痛去抵消灵魂的灼烧。
被赶出工棚的最后一天,天色阴沉得如同泼墨。当陈默拎着他那个破旧不堪、装着全部家当的行李包踏出大门时,不出所料地,看见了工头那张布满横肉、写满恶意和某种剧本安排好的快感的脸。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平日谄媚、此刻眼神却有些呆滞的打手,手里掂量着粗重的钢管。
这又是该死的剧本安排的节点:【工头的报复】——核心剧情:打断主角‘陈默’左腿,触发后续悲情‘英雄’(实则是无能‘傻英雄’)标签,为故事线增添悲壮转折。
陈默停下脚步,行李包扔在脚边。他没有看向那闪着寒光的钢管,目光却死死锁在工头那双浑浊的眼珠深处,那里似乎有一层无形的膜,在干扰着这个人的真实意志。空气沉重得让人窒息,只有远处零星传来的机械声。
小子,惹了老子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工头狞笑着走上前,两个打手也默契地围了上来,今儿个不给你留下点‘纪念品’,老子以后在工地上还怎么混
冰冷的棍影挟着风声猛然扫向陈默的左膝!
千钧一发之际,陈默猛地抬起左手!那不是格挡,而是伸向自己的工装裤兜!他掏出来的不是什么武器,正是那本越来越烫的《太傻》!没有任何犹豫,陈默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坚硬如同铁皮般无法翻动的书本边缘,狠狠划向自己的右手掌心!
嗤啦!
皮肉被割裂的痛楚清晰传来,深红的、远比书页血字更浓稠的鲜血瞬间涌出!没有一滴落向地面!那涌出的鲜血仿佛受到了无形力量的牵引,在他脚前脏污的水泥地上,急速流动、勾勒!一个直径不到半米、线条诡异繁复、由无数扭曲的圆圈和锐角构成的微小血色法阵,瞬间成型!散发着微弱却执拗的红光!
就在那钢管即将触及膝盖骨的前十分之一秒,陈默的视线穿透了工头那狞笑的脸。在工头的头顶上方,一个淡金色的、边缘不断扭曲闪烁的剧本碎片清晰地悬浮着,上面的信息如同舞台提示板一样直白:
【即时行动:《工头的报复》】
对象:陈默。
行动:打断其左腿。
触发结果:【剧名变更】:《悲情傻英雄》支线激活,角色‘陈默’获得核心特质:倔强、不屈但‘无能力’,吸引‘善意’NPC关注。
去你妈的剧本!陈默嘶吼出声,在血色法阵微光映照下,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他没有躲闪扫向下盘的钢管,而是在那零点几秒的间隙,猛地向前扑出半步,那只流淌着鲜血、刚刚构筑了法阵的右手,如同闪电般,无视了挥舞的钢管,狠狠拍向工头油腻的额头!
啪!
一个清晰的血手印,按在了工头的印堂上!
呃——!工头挥动钢管的手臂瞬间僵直在半空!他脸上凶狠的表情如同凝固的石膏面具般碎裂、崩塌!他头顶那清晰可见的剧本碎片,在陈默沾满鲜血的手掌拍击其上时,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冰面,啵的一声轻响,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紧接着无声地炸裂、湮灭!淡金色的光点如同萤火般消散在阴沉的空气中。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工头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眼睛里的浑浊迅速褪去,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茫然和痛苦。钢管从他手中无力地滑落,发出哐啷一声闷响,他甚至没有去看一眼。他高大的身体晃了晃,像棵被雷劈中的枯树,眼神空洞地投向远方灰蒙蒙的天空,嘴唇哆嗦着,一串低沉含混、如同梦呓般的话语,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深处溢出来:
……打……打断腿……呵呵……打断腿……他喃喃着,声音越来越清晰,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怆和悔恨,……可其实……其实我儿子……他打小就想……就想学画画啊……画天上的鸟……画地里的苗……画得多好……他说……爸爸,那些钢筋水泥太冷……太硬了……
两行浑浊的泪水,毫无征兆地从这个彪悍男人的眼角汹涌而出,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是我……是我把他……把他那本素描本……撕了啊……我说……我说画画没用……不如……不如跟我去工地……扛包……挣钱……快啊……我……我才是那个……最傻的……
data-faype=pay_tag>
两个举着钢管准备下手的打手完全懵了,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眼神里全是茫然。血色法阵的光芒悄然褪去,陈默手掌的伤口依旧在流血,但胸口那血色纹路的剧痛却诡异地减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难以名状的震动。
他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的、同样被剧本深深伤害的工头。原来,这密密麻麻的剧本线,不仅捆住了他这种被定义为傻的人,也捆住了那些扮演恶人的角色。每个人都在这巨大的剧本里,身不由己地扮演着伤害他人也伤害自己的傻子。
第三章:血色剧本与觉醒者
工头老张的泪水和他关于儿子的呓语,如同惊雷,炸响了陈默心中关于剧本的认知。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与一个无形的命运怪物作战,这个庞大的剧本体系,其阴影覆盖之广,渗透之深,远超他最初的想象。
被赶出工地后,他带着仅有的行李和那本更显诡异的《太傻》,流落城市边缘。胸口那血色勒痕(纹路)并未因他撕裂了工头的报复剧本而消失,反而如同获得了滋养,变得更深邃、更灼痛,仿佛深红色的荆棘刻进了皮肉。他感觉自己的存在感确实在被这伤疤不断蚕食。而那本《太傻》,在撕裂节点后,扉页后面竟能被艰难地翻开了一页。上面是血色的、如同电路图般复杂的线条,和一个不断闪烁、快速减少的数字:【存在时长:91天7小时33分】。时间在倒流。
必须弄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带着伤和混乱的记忆,陈默去了附近一家价格低廉的小诊所。医生是位戴着老花镜、动作迟缓的老者,处理着他手上被书划破的伤口,絮絮叨叨说着消毒的事宜。就在陈默有些走神时,一个略显局促的女声在诊室门口响起:大夫,我的纱布该换了……
陈默下意识抬头看去。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女孩,大概二十三四岁年纪,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背着一个半旧的帆布画夹。她脸色有些苍白,左手打着厚厚的石膏。女孩的目光先是落在医生身上,随即,她的瞳孔猛地一缩,直直地投向陈默——不,是投向陈默敞开领口下,那片狰狞的血色荆棘纹路!
几乎是同时,陈默感觉到自己胸口的纹路传来一阵强烈的、近乎共鸣般的剧颤!他清楚地看到,那女孩苍白的脸颊上也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她几乎是本能地、右手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位置——隔着薄薄的外套,一个和陈默极其相似、深红如荆棘的血色纹路轮廓,隐约可见!
你……女孩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眼睛死死盯着陈默。
医生毫无察觉,还在慢悠悠地摆弄着棉签:纱布啊你坐旁边凳子上等会儿啊……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命运的诡秘味道。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无声地确认了彼此的身份——他们都不是正常人。他们是剧本的漏洞还是……别的
苏晴。
诊所外,逼仄昏暗的小巷里,女孩靠着斑驳的墙壁,主动伸出没受伤的右手,声音有些沙哑,但眼神却带着同类的坚定。也是被……‘剧本’盯上的倒霉蛋。‘剧情’是让我遇到一个‘温柔体贴’的男人,然后被骗光积蓄,走投无路跳楼。我在被推上天台的那一刻,突然‘醒’了,把那人渣推进了预留好的、楼下警察的包围圈。
陈默默默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陈默。工地,‘太傻’标签持有者。我在撕裂那些……节点。
节点苏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迅速打开画夹,里面没有画纸,只有一些零散的、各种质地的碎纸片和素描纸上潦草勾勒的地图。她抽出一张A4打印纸,上面用红蓝两色铅笔标注着许多点线。接着,她做出了一个让陈默心脏骤停的举动——她用牙咬破了自己的右手食指指尖!
一滴鲜红的血珠渗出。
看这里!苏晴的声音带着某种专注和痛苦。她将那滴血珠,轻轻点在了她画出的简易城市地图上!
嗡——!
地图上,那滴血珠瞬间晕染开来,但没有完全散开,而是如同投入清水中的墨滴,短暂凝滞,然后化作无数细密的、几乎不可察觉的血红色光点微粒,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在整张地图上飞速地穿梭、跳跃!
随着这些血点的移动,地图上原本抽象的街道、区域,开始清晰地浮现出无数或明或暗、如同星辰般闪烁的光点!大部分是黯淡的白色,但其中也夹杂着极其稀少、如同微弱火焰般跳动的——深红色光点!它们稀疏得如同沙漠中的绿洲,却固执地闪耀着,并且它们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无形的感应,在苏晴的血液光点靠近时,那些红色光点会发出更明亮的呼应光芒!
红色的点,苏晴的呼吸微微急促,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我观察了很长时间……越活跃、越靠近某个即将发生‘剧情高潮’的地方,红光越亮。但找到它们太难了。它们会移动……会隐藏。每一次用血探查,都像是在‘修正力’的眼皮下点火。
地图上,陈默惊骇地看到,就在诊所几条街外的一个地方,一点深红正如同心脏般剧烈搏动着!散发出的不祥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这是第一次,他看到了那些挣扎在同一条战线上的、模糊的同类。
然而,未等两人有进一步交流,刺耳的刹车声在小巷口响起!两辆漆黑锃亮的商务车如同幽灵般堵死了狭窄的巷口。车门滑开,七八个身穿笔挺黑色长风衣、戴着统一制式墨镜的身影,无声而迅捷地鱼贯而下。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像一群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中等的男人,风衣下摆拂过地面没有一丝声响。他缓缓摘下了墨镜,露出一双毫无感情、如同精密测量仪器般的灰色瞳孔。这双眼睛扫过苏晴地图上那些活跃的红点,最终落在陈默和苏晴身上,像是在扫描两个出了BUG的零件。
检测到高浓度‘逆命病毒’及‘剧本地图’泄露源。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执行‘轨迹修复’程序。目标捕获,优先级:高。
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几个黑风衣如同瞬移般欺身上前!动作快得超出了常理!更让陈默头皮发麻的是,这些人手里拿着的不是武器,而是一卷卷闪烁着金属光泽、约半指宽的银色胶带!那胶带散发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并非物理上的臭味,而是无数细碎、杂乱的、充满了鄙夷和恶意的低语声傻子蠢货活该不自量力,仿佛无数怨毒的诅咒被压缩凝固成了物质形态!
一个黑风衣的手已经抓向苏晴受伤的胳膊!目标是直接撕碎她那张宝贵的地图!
滚开!陈默怒吼一声,胸口的血色荆棘纹路骤然爆发出剧痛的红光!他几乎是本能地挥拳砸向离他最近的风衣人!拳风落空的瞬间,他看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景象——那个风衣人抬起手臂格挡时,风衣袖口因为动作向上缩了一点,露出手腕处一小截皮肤。就在那皮肤上,清晰地烙印着一个微小的、漆黑的、不断旋转咬合的齿轮图案!
另一个风衣人则已将那银色的、充满了怨毒低语的胶带,狠狠地按向地图上那个活跃异常的深红光点!似乎要强行将它从地图上粘掉或者覆盖!
剧盟!修正剧本的组织!
就在那些闪烁着诅咒光泽的剧本胶带即将触及地图和苏晴的刹那,异变陡生!
两辆黑色商务车如同冰冷的钢铁巨兽,堵死了狭窄巷口最后的微光。那个摘下墨镜露出灰色瞳孔的男人,他的话不是宣告,是判决。空气瞬间凝固,充满金属胶带的尖啸声和人声怨念的嗡鸣!
抓住!灰瞳男人(代号‘执裁者’)的命令冰冷如刀锋。
银色胶带如同毒蛇吐信,带着诅咒的低语缠绕向苏晴的画夹和受伤的手臂!另一条胶带则卷向陈默,仿佛要将他这个不断制造漏洞的病毒彻底封印!
面对这种远超理解的攻击方式,陈默的瞳孔急剧收缩。胸口的血色荆棘纹路爆发出灼穿灵魂的剧痛!但那痛楚也激发出一种近乎野兽的本能反抗!他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道卷来的银色寒光,不退反进!
挥拳!目标不是风衣人,而是卷到他面前的银色胶带!
噗!
拳头砸在胶带上,并没有坚硬的触感,却像砸进一团粘稠冰冷、充满噪音的淤泥沼泽!刹那间,无数细碎、尖利、充满恶意的声音——蠢货!送死!活该被打!——如同真实的毒针狠狠扎入他的脑海!剧烈的精神冲击让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同时,那胶带如同活物般迅速反卷,企图缠绕他的手臂!
剧盟的武器,是凝结了千万人负面情绪的精神毒刺!直接硬撼如同用血肉之躯撞击精神海啸!
蠢!别碰!苏晴的喊声尖锐地穿透噪音。她猛地将画夹紧紧抱在怀里,身体向墙壁缩去,同时一脚狠狠踹在旁边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垃圾桶上!巨大的哐当声和倾倒的垃圾成功干扰了最前方风衣人零点几秒。
趁着这瞬间的空档,苏晴沾着血迹的右手再次闪电般点向地图!不是点在那个活跃的红点上,而是点在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微弱的红色光点旁!那个微弱的光点在她血指触碰的刹那,如同回应的火星,骤然明亮了一瞬!
跟我走!往右!苏晴嘶喊,不顾左手石膏的沉重和右手指尖伤口撕裂的痛楚,一个矮身从垃圾桶倾倒的混乱中向巷子右侧冲去!那里只有一道看似死路的、布满涂鸦的高墙!
陈默强忍脑中翻江倒海的眩晕和胸口的灼烧感,看到苏晴所指的方向,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他从那银色胶带的缠绕感中猛地挣脱,留下被撕扯下零星怨毒光点的精神泥沼,转身跟上苏晴。
修正力干扰!目标逃脱路径修正!启动封堵模块!执裁者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似乎对目标的挣扎早已知晓。
两道风衣身影如同鬼魅般提前堵在了右侧巷子的尽头!动作快得不似人类!他们手中同样展开了泛着寒光的银色胶带卷,如同两堵正在合拢的叹息之墙!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小巷狭窄,无处可逃!
就在这绝境之时,苏晴脚下猛地一滑——踩到了一个湿滑的烂番茄!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撞向左侧一扇厚重的、锈死的铁皮小门!这扇破旧的铁门,正是地图上那个微弱红点消失的地方!
砰!
沉重的撞击声!苏晴左手厚重的石膏狠狠磕在铁门上。那铁门纹丝未动。巨大的反震力让她痛呼出声,抱着画夹滚倒在地。两个堵截的风衣人已然逼近,银色的胶带如同捕食的蜘蛛丝,带着森冷的吸力罩向她的画夹和头部!
不!陈默目眦欲裂!他无法再用身体去碰那些怨毒胶带,胸口的荆棘纹路疯狂灼烧着他所剩不多的存在感!就在绝望即将吞噬一切理智的时刻,他的目光捕捉到了——
苏晴被撞落的画夹旁,滚出一支削尖的炭笔。
还有,她摔倒时被破旧铁门门框凸起的、锐利的铁皮划破的左手石膏边缘——一丝鲜红的血液正迅速渗出,沾染在冰冷肮脏的铁门上!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陈默混乱的脑海。那本书!血为钥匙!在工头身上成功的那个微缩法阵!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犹豫!陈默用尽全身力气,一个扑身向前,右手死死抓住那支炭笔!左手不顾剧痛,狠狠按向苏晴手臂被铁皮划破、渗血的伤口!
嘶!苏晴痛得一缩。
陈默将沾染了苏晴鲜血的左手指尖,猛地压在锈迹斑斑的铁门正中心!然后用沾血的炭笔,以惊人的速度在他自己和苏晴的身体周围地面上,用那些肮脏的泥水和血混合液,划出一个与上次相似但更为复杂的锐角圆弧图案!他根本来不及思考细节,脑海中只有一个执念:开门!阻挡他们!
滴血……构型……破障!他嘶吼着,仿佛在命令无形的法则!
嗡——!
一股微弱但极其清晰的空间震荡感以陈默划出的血法阵为中心猛然扩散开来!原本只是附着在铁门上的苏晴血液骤然亮起,如同烧红的烙铁!那扇看似死路的、锈死的沉重铁皮小门,门锁的位置爆发出刺眼的红光!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
那扇尘封多年、焊死的铁皮小门,如同被无形的巨力从内部轰开,猛地向内弹开!一股陈腐、带着纸张霉变和铁锈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门内并非房间,而是一条狭窄的、向下延伸的黑暗台阶通道!台阶边缘似乎堆满了杂物。
与此同时,那两道逼近的银色胶带在触及陈默和苏晴身体周围血法阵边缘的瞬间,竟发出了尖锐的、如同冷水滴入滚油般的滋啦声!诅咒的低语被放大、扭曲,却无法立刻侵入!风衣人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几乎不可察的凝滞!
走!陈默一把拉起近乎虚脱的苏晴,毫不犹豫地扑向那个黑洞洞的入口!在两人身体没入通道的刹那,陈默反手抓住那扇扭曲弹开的铁门,用尽全力往回一带!
哐当!!!
沉重的铁门在巨大的惯性下猛然回撞,紧紧闭合!巨大的声响在通道内回荡。几乎是同一瞬间,外面传来了银胶带和某种锐器撞击铁门的猛烈声响,以及执裁者毫无感情的声音:物理路径封锁。目标位置:命运档案馆(废弃)。投放‘命运胶痕’封锁出口,申请高权限清除程序。
随后,便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
通道内一片漆黑,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陈默和苏晴瘫坐在冰凉的、布满灰尘的台阶上,暂时隔绝了外界的追杀,但眼前是未知的、更浓重的黑暗。空气中弥漫的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压抑的气息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手电……苏晴颤抖着摸索画夹。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起,勉强照亮了逼仄的通道和彼此惨白的脸。苏晴看了一眼铁门,那里没有门闩,门被关死的地方残留着血迹和灼烧的痕迹,仿佛暂时封印了。但外面传来的死寂比任何声响都更令人心悸。
这是……哪里陈默声音沙哑,胸口灼痛稍缓,但存在时长的倒计时感却更沉重了。手机光亮扫过周围,台阶两旁堆满了蒙尘的纸箱,隐约可见一些旧账本、档案袋的轮廓。
苏晴没说话,她举起受伤的手,用沾血的指尖再次凌空点在虚处。点点微弱血光再次浮现,这次没有地图纸承接,但在她意念的引导下,血光微粒漂浮着,指向通道深处。她的眼神在惊魂未定中又透出一丝专注和更深的悸动。
深处……有东西……在回应我的血。她低声说,声音有些发飘,这里……好像才是那个红点的源头……它一直在这里!微弱……但一直没消失!
一种莫名的、源于血脉的悸动在她胸口蔓延。陈默也感到那本贴身而藏的《太傻》发出阵阵灼热,似乎也在回应这通道深处的呼唤。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然。退路已被剧盟用那命运胶痕封锁,等待他们的只有未知的前方。陈默扶起苏晴,两人相互搀扶着,踩着一地厚重尘埃的台阶,踉踉跄跄地向黑暗深处走去,身后是沉重的铁门和铁门外令人窒息的封锁气息。
手机微弱的光芒只能照亮眼前几步之地。通道越来越深,霉味混合着更浓的陈旧纸张气味,还有一种奇怪的、像是机油又像是干涸血迹的味道。四周墙壁上,开始出现一些涂鸦,早已模糊不清,但其中一个反复出现的简笔画——一个扭曲的人形,徒劳地撕扯着一张无形的网——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不知走了多久,台阶到了尽头。前方豁然开阔,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苏晴的手机光芒只能照亮边缘一角——这里像是一个被遗弃的仓库,或者某种档案库。目光所及,是成排成排高耸至天花板的铁架子,上面堆满了小山般的、落满灰尘的旧纸箱、档案袋、甚至还有大量杂乱废弃的印刷机滚轮和铅字板。空气凝滞得如同坟墓。
看那边!陈默眼尖,指向前方深处。
在仓库最中央的一小片空地上,有一张巨大的木桌,桌上凌乱地堆放着一些摊开的、纸张泛黄厚重的大册子。借着光柱可以看到册子封面上模糊不清的编号和字样:【命运分卷】、【节点记录】、【修正日志】……
而在那张巨大的木桌后面,在堆积如山的废弃物的巨大阴影下,仓库的尽头墙壁并非平整的混凝土,而是……一整面几乎覆盖了整堵高墙的巨大壁画!
手电光芒颤抖着扫向那面墙壁。
壁画的颜料古老而暗沉,许多地方已经剥落龟裂。画面的主体是一个极其震撼的场景——一个披着破旧斗篷的人,面容隐藏在兜帽阴影之下,姿态狂暴如风暴!他仰着头,高举着一只手臂,那只手中仿佛紧握着无形的巨大锁链,正用尽全身力量向下撕扯!而他撕扯的对象,是画面上方描绘的天空!
那天空并非蓝色,而是无数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发光书页构成!每一张书页上,都布满了扭动的小字和符号!仔细看去,那些符号竟与陈默在工头、母亲头上看到的剧本碎片纹路极其相似!仿佛整个天空,就是一张覆盖世界的巨网剧本!
披风斗篷的男人正在以渺小之躯,徒劳而疯狂地要将这张覆盖天穹的剧本巨网撕开一道裂口!
壁画的右上角,用如同刀劈斧凿般凌厉的笔触,刻着一行巨大的、暗红色的文字:
当‘太傻’成为武器,命运才是最大的谎言——老K
老……
K……苏晴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微弱,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捂住了头,眼睛死死盯着壁画上那个撕天裂地的身影,一股来自血脉深处的、洪流般的悲痛和熟悉的剧痛瞬间淹没了她!
无数破碎的、蒙尘的画面在她脑海中疯狂闪现:温暖的灯光下,一个男人笑着拿起削尖的铅笔,在纸上画下她儿时的笑脸……男人暴躁地将一张画撕碎,眼中是她不懂的痛苦……狂风暴雨的夜晚,男人最后回头的眼神,复杂得让她窒息,还有他胸前,一枚闪过的、模糊的金色徽章……
啊——!苏晴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呻吟,泪水瞬间决堤!她猛地抓住胸口,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要裂开!她看着壁画上那个模糊但无比熟悉的身影,声音因为巨大的冲击而变得嘶哑、破碎:
老……老K……爸……爸爸……那是……我爸!他就是因为……撕剧本……才消失的……
陈默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就在这时,被他按在胸口贴身藏着的《太傻》之书突然剧烈震动!一股前所未有的灼热几乎穿透皮肤!他下意识地将书取出。昏暗中,那本始终无法翻开内页的诡异书籍,此刻扉页之后的第一页空白处,暗红色的墨水疯狂地渗出、凝聚,形成了一行冰冷、巨大的数字:
【宿主存在时长:27天
13小时
02分】
倒计时的指针,在这一刻如同丧钟,清晰地奏响。而在这行倒计时下方,书页深处隐隐浮现出一行极其黯淡的古体小字:【时间非砂,存在为币,消耗易,复得难……】
空气,冰冷得如同凝固的死亡。
第四章:27
天的逆袭倒计时
空气凝固在冰冷的数字上——【宿主存在时长:27天13小时02分】。地下仓库的死寂中,苏晴压抑的啜泣和沉重的喘息声是唯一的背景音。尘埃在手机光线里漂浮,如同迷途的游魂。
27天……陈默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看着壁画上那个狂暴撕扯天空的身影,老K,苏晴的父亲,一个撕剧本的先驱者,现在却只是墙壁上一抹悲壮的暗影。他用命撕开的,难道只有这点时间
苏晴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悲伤依旧汹涌,但那双红肿的眼睛里,已燃起一种近乎复仇的火焰。账本……她猛地指向木桌上那堆泛黄的大册子,仓库里还有东西!肯定有答案!我们不能死得……毫无意义!
两人互相搀扶着,忍着身上的伤痛,跌跌撞撞扑向那张巨大的木桌。灰尘如同雪崩般扬起,呛得人咳嗽。陈默随手拂开覆盖的尘埃,拿起最上面一本厚重的硬皮册子,封面模糊地印着:【修正日志·档案D区·觉醒者条目(损毁)】。内页被撕掉了很多,残留的部分纸张上布满水渍和暗褐色的污痕,像是干涸的血迹。能辨认的文字支离破碎:
*批次觉醒者:编号1-12,基础剧本烙印为‘愚钝’、‘懦弱’、‘失败者’……初始存在时长预估平均36年……
*初代撕裂节点:编号1(K):‘丧妻’节点规避成功……代价:存在时长削减15年!规则反噬模式更新!
*重要发现:‘逆命病毒’(‘太傻’书)具选择寄生性,仅附着于经历‘傻’标签暴击108次以上者,精神韧性阈值突破极限方显现……
*策略变更:‘剧盟’(原初代自救会)决定实施‘剧本胶带’计划。无法根除病毒,则压制扩散。利用世人负面情绪(‘傻’、‘蠢’、‘该死’……)凝结为‘命运胶带’,封堵撕裂口,粘贴碎片……维持剧本平衡所需……
最后记录:编号K失控!撕裂核心剧本‘苏晴之死’节点失败!消耗殆尽前,释放最终病毒核心(激活码:)……目标:彻底摧毁‘存在时长’交易机制或引发最终清算*……危险……必须……捕获……控制……
最后一页更是触目惊心,像是一封仓促写下的绝笔信,字迹凌乱,力透纸背:
……我看见了……规则的裂隙……那枚齿轮(指剧盟徽章)……是骗局……也是锁……钥匙……在血与‘太傻’的尽头……
……女儿……活下去……活成一个无剧本的灵魂……
啪嗒。
陈默手中的册子滑落在厚厚的尘埃里。真相如同一块冰冷的巨石,沉重地压在两人心头。
剧本胶带……原来是用骂我的话、咒我死的怨气……做的武器陈默的声音带着一种麻木的荒谬感,胸口的荆棘纹路随着他的呼吸起伏,灼痛提醒着他存在时长的流逝。
108次……太傻……标签暴击……苏晴惨笑一声,我懂了……我爸……他就是‘太傻书’选中的人……他撕剧本,规则就扣他的时间……就像在交罚金……剧盟那帮人,以为用胶带粘住裂口就能维持稳定,就能保住自己那点可怜的‘时间’……可那齿轮徽章……我爸说那也是骗局……她捂着胸口的纹路,那里似乎也感受到了倒计时的压迫,他最后失败……是为了救我……他还把那‘最终病毒核心’……释放了激活码是什么
活成一个无剧本的灵魂……陈默喃喃重复着最后那句话。他看着扉页上那刺眼的27天倒计时,一种毁灭般的紧迫感和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在他眼底升腾。罚金老子本来就没钱!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苏晴从未见过的锐利光芒,27天够了!他们不是怕我们撕吗那就撕!撕到规则痛!撕到世界记住!看看是老子的命硬,还是这该死的剧本硬!
倒计时启动:D-27
→
D-15
城市如同精密运转的庞大仪器,按部就班。而陈默,成了这台仪器里最失控、最刺眼的那个病毒。
他不再等待剧本找上门。他带着苏晴的地图定位,像一个疯狂的消防员,但扑灭的不是火灾,而是注定发生的悲剧。苏晴的血液感知能力在一次次探查中变得愈发虚弱,指尖的伤口几乎无法愈合,但她咬着牙,利用废弃工厂的喷漆和简易工具,将城市地图和活跃的剧本灾难节点巨大地涂鸦在深夜无人的立交桥桥洞下、废弃楼宇的外墙——如同无声的战书。
今日下午3:07分,中环路口东南角,剧本‘连环追尾(SB-341)’上演:一辆校车因司机‘突发疾病’失控,撞上油罐车,47人遇难!
凌晨时分,陈默站在冰冷的路口中央,如同鬼魅。当预设的时间临近,他看到了那股冰冷的修正力在汇聚——一阵怪风吹动路标指示牌!不远处一辆卡车司机突然打盹!油罐车司机开始揉太阳穴!
在修正力启动前兆达到顶点的刹那!陈默猛地冲到十字路口正中央,掏出一支从废弃剧场找到的破旧喇叭,将音量调到最大!然后,他开始……跳舞!
是极其扭曲、毫无美感、甚至像个精神病人的乱舞!他在车流中旋转、蹦跳、挥舞手臂、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整个城市中环路口交通瞬间彻底瘫痪!刺耳的喇叭声、司机的怒骂、警察的哨声汇成一片愤怒的海洋!
疯子!
神经病!快抓起来!
报警!快报警!
混乱达到了顶点!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中——
那辆被设定失控的校车,因为前方堵得水泄不通,司机即使开始感到不适也无法提速!油罐车被死死堵在几十米外!
预设的剧本节点被一场荒诞的混乱之舞强行搅乱!修正力爆发出的无形冲击让陈默胸口的荆棘纹路如同被烙铁烫过,剧痛让他几乎晕厥,倒计时瞬间加速跳动了一截!
但,47条生命的安全!
代价是他的存在加速燃烧!
今晚8:15,‘恒远集团’董事长王福海,将在‘锦绣阁’包厢,被剧本‘商业间谍’刺激,怒签错误合同,触发‘集团破产’(SB-401),负债跳楼!
王福海正对着一张模糊不清的产品设计图纸大发雷霆,剧本的提线已经缠绕上他的脖颈。突然,包厢的门被一个戴着口罩(苏晴用颜料画的扭曲面具)的年轻人撞开。保镖甚至来不及反应,陈默如同一道影子闪过,一把抓起那张图纸,在王福海惊愕的注视下,猛地将其揉成一团,狠狠砸在他昂贵的西服上!
王福海!陈默的声音透过口罩瓮声瓮气,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直指那个被重重谎言包裹的核心剧本节点,这张图是错的!根本不是当年那个天才设计师的遗作!是你!是你当年故意藏起了他画着‘光流体引擎’的草图!那草图现在就在你保险箱第三层最底下!那个设计师!他是你大哥!是你把他逼疯的!因为你也想画画!但你爸用皮带抽断了你的手!所以你恨他!恨一切有天赋的人!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重磅炸弹,狠狠砸在剧本核心预设的谎言上!王福海脸上的怒意瞬间凝固、崩塌,变成了惊恐、茫然,然后是巨大的、被撕开伪装后的巨大羞耻和痛苦!他头顶那个闪烁着【愤怒签约·跳楼】的巨大剧本碎片,在陈默血淋淋直指真相的质问下,剧烈扭曲,最终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炸裂!
王福海瘫坐在椅子上,捂着脸,发出压抑了几十年野兽般的呜咽:你怎么……怎么知道……那张草图……我藏了半辈子……
恒远集团没有破产。王福海付出的代价,是直面自己肮脏的秘密和失去半辈子支撑的事业剧本。而陈默付出的,是胸口荆棘纹路更深几分的灼痛和倒计时的显著滑落——【存在时长:8天1小时29分】。
剧盟的剿杀从未停止,且一次比一次致命。
首领(代号执律者)不再只是远程指挥。这个穿着考究黑色风衣,胸口齿轮徽章仿佛融入皮肤的男人,终于亲自出手。他的力量远超手下。他能凭空操纵数百片从路人、建筑、甚至空气中剥离出的细小剧本碎片,瞬间组合成布满文字荆棘的命运牢笼,不仅能囚禁身体,更能不断播放囚禁者内心最恐惧的剧本命运,进行精神摧毁!
负隅顽抗。执律者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金属摩擦声,你的存在时长,就像风中的烛火。毁灭剧本,你也将随之湮灭。归顺剧盟,粘贴碎片,维护平衡,你的‘时间’……我们可以交易。
他的黑色手套在空中虚握,无数碎片瞬间在陈默和苏晴周围旋转、聚拢!一座燃烧着绝望文字的囚笼即将成型!剧本里陈默残废乞讨、苏晴跳楼身亡的画面碎片如同毒蛇,噬咬着他们的神经!
滚开!苏晴厉喝!脸色已经苍白得透明,能看到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她的存在感也在极速流逝!在牢笼合拢的前一瞬,苏晴做了一件陈默想阻止却已来不及的事——她猛地掏出陈默一直贴身收藏的《太傻》!
爸!你告诉我!‘活成无剧本的灵魂’!是让他们继续苟活吗!她的眼神疯狂而决绝,毫不犹豫地将自己近乎枯竭的、带着最后觉醒力量的鲜血,用力抹在冰冷的书页上!
轰——!
沾血的《太傻》书页瞬间燃起一层幽蓝色、没有任何温度的火焰!这火焰并非燃烧纸张,更像是在灼烧空间本身!火焰中,一个模糊的身影骤然浮现!斗篷猎猎作响,姿态正是壁画上那个撕天的老K!只是一个充满遗憾与悲伤的投影!
傻丫头……钥匙……在绝望和‘太傻’的尽头……投影瞬间模糊又清晰,似乎传递着最后的讯息。然后,在执律者冰冷的注视下,在陈默睚眦欲裂的呼喊声中,老K的投影猛地将一团由无数细小、燃烧着蓝光的太傻徽章凝聚而成的、复杂无比的虚幻钥匙,掷向陈默的心口!
噗!
那把虚幻的钥匙,无视了物理空间的距离,瞬间插入了陈默胸口那燃烧的荆棘纹路中心!
剧痛!
难以想象的剧痛!仿佛灵魂被撕裂重组!陈默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爆发后,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如同觉醒的火山,伴随着剧痛涌遍全身!他胸口的血色荆棘纹路没有消失,而是在钥匙插入的位置,扭曲、变形、伸展!最终凝结成了一对巨大、狰狞、由燃烧荆棘构成的……血色翅膀印记!翅膀边缘闪烁着幽蓝的火星!
执律者的冰冷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裂缝——那是惊愕和难以理解的动摇!他猛地后退一步:不可能!‘存在之翼’传说中……钥匙是‘消耗殆尽’者才能凝聚的遗恨力量!它应该早就……
消耗殆尽陈默缓缓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血色翅膀印记和幽蓝火星的映衬下,亮得惊人,你说的是你吗
执律者浑身一颤。
陈默挣扎着站起来,每一步都仿佛承受着撕裂的痛苦,但那对血色荆棘印记却越来越亮!他伸手指向执律者:摘下你的徽章!
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所震慑,又或者是为了证明什么,执律者——这个神秘剧盟的首领,缓缓抬手,握住了胸前那枚漆黑的命运齿轮徽章。
他用力,将它……摘了下来。
风衣的衣领因为他剧烈的动作微微敞开。在那冰冷皮肤之下,赫然烙印着一道和陈默、苏晴极其相似的、深嵌皮肉的——狰狞疤痕!疤痕的形状同样是倒计时,但数字早已凝固在【00:00】上!那疤痕里,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
明白了吗执律者(现在更像是一个代号)的声音里第一次透出深刻的悲哀和疲惫,我们都是被选中撕剧本的‘病毒’。但当撕裂的痛楚和时间的流逝压垮我们时,‘剧盟’给了我们另一种‘存在’的方式——放弃撕裂,粘贴碎片,戴上齿轮(徽章)。用他人凝固的痛苦情绪,维持自身这凝固的、虚假的永恒躯壳……
他抬起头,看向陈默胸口那燃烧的血色翅膀印记,又看向天空,那里,在普通人的感知之外,在执律者那空洞的视线里,只有陈默和苏晴能隐隐感知到,漂浮着无数层层叠叠、散发着各异微光的巨大书页——无数人的命运剧本。
撕,是燃烧。粘,是僵尸。执律者(曾经的觉醒者)的声音冰冷而绝望,命运没有给出第三种选项。老K的钥匙……不过是通向彻底的虚无。你想赌吗
血色翅膀印记在陈默胸口灼灼燃烧,那插入的钥匙仿佛在汲取他最后的存在时间,发出无声的悲鸣。倒计时:【3天1时45分】。
苏晴的身体已经半透明,看着执律者胸口的【00:00】疤痕,再看看陈默那同样在极速倒数的生命,巨大的绝望如同潮水般涌上。
第三种选择存在,难道真的只有燃烧或僵尸两条死路
第五章:最后的
24
小时
执律者胸口的【00:00】疤痕,像一道永恒的墓志铭,刻印着失败者的绝望。他的话语冰冷刺骨,如同墓穴里的风。
燃烧僵尸这看似就是命运的尽头。
血色翅膀印记在陈默胸口灼烧翻滚,那由无数细小太傻徽章凝聚的钥匙仿佛连通了灵魂的熔炉,正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着他最后的存在时长!【剩余存在时长:1天01小时47分】。每一秒流逝都像被烧红的刀子从骨髓里剜掉一部分。
苏晴的身体已经呈现明显的半透明状态,像蒙着一层磨砂玻璃的魂影。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几乎穿透陈默的胳膊,只留下微弱的冰凉触感。陈默……她的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蚋,带着巨大的悲伤和不甘,他的倒计时……彻底归零了……我们……我们好像……也没有别的路了……
没有别的路了
陈默抬起头。天空中,普通人看不见,但在他觉醒的感知和胸口的火焰灼烧下,那层层叠叠的巨大剧本书页如同浮动的群岛,覆盖着整个城市的天穹。它们散发出冰冷而程式化的光晕,连接着地面上每一个如同提线木偶般的生命。
街角,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刚刚被解雇,表情麻木,一步步走向高楼边缘——他的剧本上赫然写着:【经济危机牺牲品】→
坠落支线:完成
→
获得‘悲剧受害者’称号,刺激女儿励志剧情启动。】
公园长椅上,一个女人捧着花,笑容僵硬地等待,殊不知她要等的人剧本已翻开新的一页:【婚礼前移情别恋】→
见面摊牌
→
触发‘心碎女人’职业转型副本。
更远的地方,一个小孩因为不小心打碎花瓶,正被父母厉声斥责为没脑子的蠢货,那恶毒的标签化作肉眼不可见的尘埃,被无形之手牵引,正飞向剧盟某个收集点,准备凝聚成新的命运胶带……
每一个人,都陷在属于自己的剧情里,或麻木执行,或浑然不觉。有悲剧,有喜剧,有励志,但无一例外,都戴着名为命运的镣铐,按照剧本的提线起舞。
傻么
也许在剧本的定义里,反抗才是傻。顺从才是聪明。但工头老张在他意识清醒瞬间流下的泪,和他儿子想画画的梦;母亲那句迟了二十多年的想让你学画画;王福海在真相被撕开后的恸哭和藏了半辈子的草图……
这一切混乱、痛苦、挣扎,难道不比那冰冷的平稳剧情更真实更……像活着
第三条路……陈默低声说,声音因为剧痛和喉咙的灼烧感而嘶哑破碎。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剧本书页,扫过执律者凝固的伤疤,扫过苏晴渐渐透明的绝望脸庞,最终,牢牢定格在自己胸口那把由无数太傻徽章组成的、正在疯狂燃烧的钥匙上。
第三条路就是……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那被痛苦烧灼得近乎破碎的光芒,骤然凝聚成一种足以刺破苍穹的决绝!
——不给它选!
苏晴!把书给我!陈默嘶吼,声音穿透云霄!
苏晴用尽最后的力量,将燃烧着幽蓝火焰的《太傻》递向他!书页在蓝火中翻卷,仿佛也在回应这最终的疯狂!
执律者(代号)的灰色瞳孔第一次真正收缩:停下!你会彻底湮灭!连残渣都……
他的话被淹没在行动中!
陈默没有选择钥匙给出的两个选项!没有选择用钥匙去毁灭剧本引发混沌湮灭!更没有选择戴上那冰冷的齿轮徽章成为粘贴碎片的僵尸看守者!
他做出了最直接、最疯狂、也最傻的举动——
他用那只几乎燃烧起来的手,死死攥住胸口那枚燃烧的太傻钥匙!
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连同自己仅剩的、如风中残烛般的存在本身,如同拔出一根插在命运心脏上的钉子!
——将这枚钥匙,狠狠地朝着那片覆盖天穹的剧本巨网,投掷了出去!
去他妈的命运!老子陈默!就算只能活24小时!也要活成——我自己的样子!
钥匙化作一道炽烈的流光!它不再是用来开启毁灭或者囚禁的门户!它本身,就是点燃引信的引信!是撞向堤坝的最后一块巨石!是太傻精神燃烧到尽头发出的、最狂野的呐喊!
轰隆!!!!
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灵魂层面无法想象的巨大轰鸣!
那把由太傻徽章燃烧凝聚的钥匙,在触及最近一片巨大剧本书页的瞬间,如同一颗蕴含了无数不甘与反抗意志的炸弹,猛烈地、毫无保留地爆炸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物理冲击波。
只有无声的、席卷整个感知层面的、光的浪潮!
幽蓝与血红的烈焰交织成毁灭与重生的风暴,以爆炸点为核心,向着四面八方、上下左右、所有时空维度蔓延!光潮所过之处,那些冰冷、坚硬、象征着既定规则、承载着命运程序的剧本书页——无论大小、无论远近、无论书写着谁的悲欢——都像是烈日下的薄冰,或者被投入滚烫熔炉的丝绸!
嗤——啦——!
连绵不绝的、如同亿万张巨大纸张同时被点燃、被撕裂、被烧穿的尖啸在灵魂层面响起!
无数的剧本书页瞬间布满焦黑的孔洞和撕裂的纹路!支撑着它们的无形规则锁链被狂暴的光焰冲刷、灼烧、发出刺耳的呻吟!那些刻印在书页上的文字、符号、角色行动指令、触发结果……如同被狂风席卷的灰烬,片片剥离、飘散!
整个城市上空,如同下起了一场巨大、无声、却足以震撼所有灵魂的光雨——那是破碎的剧本碎片!是燃烧的规则残骸!
城市里。
那些在剧本操纵下哭、笑、爱、恨、争吵、奋斗的人……
那走向天台的失业男人脚步猛然顿住,茫然地看着脚下深渊,又看看手中女儿的照片,那麻木的眼神里第一次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他猛地后退,跌坐在地,大口喘气:不……我……我不能死……
他头顶本该存在的【坠落】剧本碎片早已灰飞烟灭。
那等待男友的女人,看着远处匆匆走来、脸上写满躲闪和决绝的男人,心头那股被剧本预设的心碎竟没有如期而至,反而是一种奇怪的冷静。她看着对方头顶曾经清晰的【移情别恋】剧本标识烟消云散,突然笑了,是发自内心的、带着解脱和力量的冷笑。
那被打骂的小孩忘记了哭泣,父母骂出蠢货的话音刚落,看着孩子清澈却充满困惑的眼睛,那股刻薄和愤怒竟像潮水般退去,一种巨大的羞耻和茫然笼罩了他们。我……我们刚才……在干什么
无形的剧本尘埃失去了力量,无法被聚敛。
我的头……好烫……
咦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松开了
我刚才是怎么了突然感觉……很陌生
整个城市,无数惊呼在同时响起!人们本能地、茫然地摸着自己的眉心。在那里,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温暖的金色光点,正悄然融入每个人的意识之海!——那是爆炸中未能完全摧毁、反而被赋予了某种奇异的、温和的觉醒之力的细小剧本碎片!
麻木的眼睛里重新注入迷茫,迷茫又转化为对自身处境的探究和困惑,最终化为一种挣脱了无形束缚后的澄澈和……自主的生气!
剧盟成员覆盖整个城市的监控瞬间瘫痪!那些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在光雨冲刷下仿佛被剥去了虚假的制服!他们的黑色风衣如同烟尘般片片碎裂、剥落!露出里面原本五花八门、早已被遗忘或者被视为耻辱的服装:有沾满颜料的围裙、有沾着机油的工作服、有洗得发白的学生装、甚至还有带着泥土芬芳的旧农装……
每一个人脸上都写满了与执律者相似的巨大茫然和虚幻感,他们胸口的齿轮徽章在风衣碎裂的同时,也如同锈蚀般化作点点黑灰消散。凝固的存在感如同玻璃般碎裂,真实的虚弱和虚无在回归。
执律者僵硬地看着自己身上风衣化作灰烬,露出下面一件极其普通的、边缘磨破的灰色夹克。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道【00:00】的疤痕,它并未因为剧本的破碎而愈合,依旧死寂。但是,一丝极其微弱、属于他自己的、已经尘封了几十年的情绪波动,痛苦而缓慢地在他那双灰色的、如同精密仪器的瞳孔中挣扎着复苏。
不……是……湮灭……是……融化他仰头看着天空那破碎燃烧的剧本巨网和坠落的光点,又看向城市中从麻木走向清醒的人群,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种超越悲伤和绝望的……无法理解的震撼。
倒计时:【00:00:05】……【00:00:01】……
血色翅膀印记如同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光芒开始熄灭。钥匙爆炸的反噬彻底吞噬了最后的存在之力。陈默的身体,从指尖开始,如同被风化的沙砾,在苏晴撕心裂肺却只能发出无声气流的悲泣注视下,迅速化作无数细碎的、金色的光点粒子,随风飘散。
他没有消失前的愤怒和恐惧,反而咧开嘴,对着身体同样在消散、却努力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苏晴,露出了一个如同十八岁初见理想时那样纯粹、明亮、甚至带着点傻气的笑容。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嘴唇无声地开合,看那口型,分明在说:
看……他们……
……他们……都不傻了……
金色的光点,彻底融入风,融入这被他燃烧了自己而改变了基色的天空。
城市复苏的喧嚣,是他沉默的终章。
尾声:画室,血痕,与太傻的光
一年后。
城市的天空似乎还是那片天空,却莫名显得更高远了一些。街头巷尾关于那场席卷全球的短暂精神紊乱的讨论早已平息,被更现实的柴米油盐取代。生活仍在继续,只是某种无形的枷锁,仿佛真的松动了。那些曾经被定义为傻、蠢、不合时宜的选择,似乎……也多了一丝存在的空间
城市边缘,一间老旧的、藏在一排梧桐树荫下的红砖房。门口挂着一个不起眼的木牌:【晴空画室】。
苏晴穿着沾染着各色颜料的帆布围裙,脸色仍带着一丝大病初愈后的苍白,但眼神却沉淀着一种风暴后的清澈和平和,又带着一丝深藏的执着。她正在整理父亲老K留下的遗物。角落里堆着蒙尘的画板、早已干涸的颜料管、废弃的素描本。
忽然,她的动作顿住了。
在最底层一个压着的厚实画框下,垫着一块边缘翘起的、被时间染成深褐色的木板。她小心地抽了出来,抖落灰尘。
那是一幅很小的作品,画在一块粗劣的、未经打磨的画布上。
画布中央,只有一滴颜料。
一滴已经干涸、呈现出暗沉氧化红褐色的颜料痕迹。它不像精心点染,更像是不经意、甚至是失手滴落浸染的痕迹。如同伤口凝结的血痂。
在画布靠近右下角那粗糙的、同样沾着点点颜料斑驳的旧木画框上,有人用硬物深深刻下了一行小字:
所谓太傻,是你终于敢对命运说‘不’。
字迹刚劲,却透着一股难言的疲累和孤寂——是父亲老K的刻痕。
苏晴的指尖轻轻拂过那粗糙的刻痕,感受着那每一个字里蕴含的力量。一年前那场席卷灵魂的风暴仿佛又在心中回响。
她抚摸着画布中央那暗沉的红痕。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那滴血痕颜料的瞬间——
一滴微咸的、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滴落。
啪嗒。
恰好落在画布中央那凝固的暗红之上。
如同钥匙插入锁孔。
嗡……
画框边角内侧一个不起眼的凹槽里,一点微弱却异常熟悉的金光骤然亮起!那金光迅速凝聚、变形,化为一枚徽章的虚影!一枚崭新、棱角分明、边缘流动着淡淡流光的金属徽章——
它不再是以往那种沉重冰冷的黑色齿轮。
它由简洁而充满力量的几何线条构成一个抽象的人形,双臂向上奋力托举的姿态。在那托举的中心点,是一道刺破黑暗的锐利光芒!
整个徽章散发出一种内敛却无比坚定的存在感。最让苏晴心脏骤然停跳的是——
那枚徽章的虚影深处,在她泪水滴落的刹那,似乎闪过了一抹稍纵即逝的光芒。那光芒太短暂,太微弱,却像一道划破夜空的微小流星,带着一往无前的倔强,带着一点陈默当年在工地食堂角落蹲着扒饭时、被安全帽檐压着、却从未真正熄灭的——不服输的光。
苏晴猛地捂住嘴,泪如泉涌。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触碰那枚由虚影逐渐凝实的、带着温热气息的崭新徽章。
徽章上,两个微小却无比清晰的烫金篆字闪烁着:
太·耀
一滴泪,一滴血痕,一枚新生的徽章。
这间弥漫着松节油和陈年颜料气味的画室里,仿佛有什么沉寂已久却从未真正离开的火焰,被重新点燃。它微弱,但顽强。它属于撕破黑夜的傻。它属于每一个在尘埃中,仍然敢于抬头仰望星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