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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毒蛇缠颈

    冰冷的触感像一条毒蛇,死死缠绕在我的脖颈上。空气被蛮横地截断,肺叶徒劳地挣扎,每一次抽搐都带来尖锐的剧痛。我猛地睁开眼,视线被生理性的泪水模糊,只看到一片晃动的、绣着狰狞金线龙纹的玄色衣襟。

    苏晚,一个声音贴着我的耳廓响起,低沉,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沙哑,每一个字都淬着寒冰般的杀意,你倒是命硬。怎么,那碗安神汤没让你长眠掐着我脖子的手指骤然收紧,指骨坚硬如铁,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

    我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混乱的碎片在脑中疯狂冲撞——明亮的灯光,电脑屏幕上的文档,键盘的敲击声,还有……还有一本狗血淋漓、结局惨烈的古早《暴君蚀骨宠》我是谁苏晚那个在里活得像个跳梁小丑、最终和暴君男主萧彻一起被炸成碎片的恶毒炮灰原配!

    【警告!严重

    OOC(角色偏离)!检测到宿主行为逻辑与角色苏晚(恶毒皇后)极度不符!立即修正!否则启动抹杀程序!倒计时:10…9…8…】

    尖锐的电子音如同钢针,狠狠扎进我的大脑。冰冷的倒计时数字在意识深处疯狂闪烁,像死神的镰刀高高悬起。抹杀!这两个字带来的恐怖寒意瞬间盖过了窒息的痛苦。

    2

    恶后挣扎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几乎是凭着身体残留的记忆,猛地抬起手,指甲狠狠抓向那只铁钳般的手腕。尖利的指甲划破了皮肤,留下几道血痕。

    萧彻!我嘶哑地尖叫,声音破碎扭曲,带着原主苏晚特有的那种尖锐刻薄,还有濒死的疯狂,你…你敢杀我!我父兄…镇守北境…手握重兵…我若死了…你…你休想安稳坐上那把龙椅!胸腔憋闷欲炸,每一个字都耗尽了残存的力气,但那股属于苏晚的、色厉内荏的狠毒和依仗娘家的跋扈,被我模仿得惟妙惟肖。

    掐着脖子的力道,猛地一顿。

    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骤然眯起。里面翻涌的杀意并未消退,反而多了一丝审视的、如同鹰隼打量爪下猎物的冰冷玩味。他微微俯身,玄色龙袍上冰凉的绣纹几乎贴上我的脸颊,属于帝王的压迫感沉重得让人窒息。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从他喉间溢出,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苏家北境他另一只冰凉的手抬起,粗糙的指腹带着薄茧,缓慢地、如同毒蛇爬行般刮过我被掐得泛紫的颈侧皮肤,激起一阵剧烈的战栗。苏晚,你以为,孤为何留你到现在

    冰冷的手指最终停在我下巴上,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绝对的掌控,迫使我抬头,不得不直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倒映在他瞳孔里的,是一个脸色惨白、发髻散乱、眼神惊惧却又强撑狠厉的女人,狼狈不堪。

    【OOC

    警告解除。倒计时终止。请宿主务必时刻牢记人设:恶毒、善妒、愚蠢、表面跋扈实则色厉内荏。核心任务:推动关键剧情节点,确保暴君与恶后同归于尽结局达成。失败=抹杀。】

    尖锐的警报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任务指令,像烙印一样刻进我的意识。抹杀的阴影暂时退去,留下的是更深沉的绝望。推动剧情同归于尽这狗屁系统是要我精准地把自己送上绝路!

    脖颈上的压力骤然消失。大量的空气猛地灌入火烧火燎的喉咙,我控制不住地剧烈呛咳起来,整个人蜷缩在冰冷坚硬的龙床上,狼狈地喘息。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生理性的痛苦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

    萧彻已经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他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方明黄色的丝帕,擦拭着被我抓出血痕的手腕,动作优雅而冰冷,仿佛刚才差点掐死我的不是他本人。玄色的龙袍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

    看来那碗汤药,让你清醒了不少。他将沾了血丝的丝帕随意扔在床边的鎏金炭盆里,明黄的丝绸瞬间被猩红的炭火吞噬,化作一小缕青烟。既然有力气抓挠了,想必也有力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还在颤抖的身体,唇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去办正事了。

    正事我心头猛地一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我。

    【触发关键剧情节点:凤藻宫鞭刑。请宿主立即前往,维持恶毒人设,鞭打镇北侯幼子裴昭,确保其重伤濒死。此举将激化镇北侯府与皇室矛盾,为后续北境兵变埋下重要伏笔。任务失败惩罚:抹杀。】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丧钟敲响。

    鞭刑镇北侯幼子裴昭那个在原著里被苏晚这个蠢货当众鞭打羞辱,最终导致一代忠良镇北侯彻底寒心、成为压垮骆驼最后一根稻草的关键导火索!

    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刚才被掐住脖子时更甚。我知道裴昭的下场,更知道激怒手握重兵的镇北侯意味着什么——那是加速所有人走向毁灭深渊的催化剂!可系统冰冷的抹杀二字,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来人。萧彻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寝殿的寂静。厚重的描金殿门无声滑开,两个穿着暗红侍卫服、面无表情的带刀侍卫躬身而入。

    送皇后,萧彻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即将被送去执行某种功能的器物,冰冷而漠然,去凤藻宫偏殿。裴小将军,想必已经恭候多时了。

    3

    凤藻宫鞭刑

    两个侍卫上前,一左一右,如同铁铸的架子,毫不怜惜地将浑身瘫软的我从床上架了起来。我的脚虚软无力,几乎是被他们拖拽着前行。萧彻站在原地,玄衣如墨,静静地看着我被拖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兴味,如同寒潭深处偶然泛起的一丝涟漪,转瞬即逝。

    凤藻宫偏殿,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还有一种绝望的死寂。

    裴昭被粗大的铁链悬吊在殿中央的木架上。他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单薄的身躯上只穿着一件被鞭子抽得破烂的白色中衣,布料被暗红的血浸透,紧紧黏在皮开肉绽的伤口上。他的头无力地垂着,凌乱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唇边一道刺目的血痕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嗒声。

    旁边一个侍卫面无表情地递过来一根乌沉沉的马鞭,鞭身油亮,手柄冰冷沉重。

    【请宿主立即执行鞭刑!维持恶毒人设!目标:重伤濒死!】

    系统的电子音尖锐地刺入脑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握着鞭子的手抖得厉害,指尖冰凉。眼前少年凄惨的模样和原著里他悲愤自刎、镇北侯府满门披麻戴孝的惨烈画面重叠在一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得几乎要吐出来。不行,不能打!打了,就真的把他、把他全家、甚至把整个摇摇欲坠的王朝都更快地推向深渊!可抹杀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

    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心软了一个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刻意的嘲弄。

    我猛地回头,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口。萧彻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就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他换了一身常服,依旧是玄色,只是少了那些繁复的龙纹,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冷峻。他双手负在身后,目光淡淡地扫过悬吊着的裴昭,又落回我惨白如纸的脸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我灵魂深处的恐惧和挣扎。

    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孤的皇后,向来不是最喜看人筋骨寸断、哀嚎求饶的么今日倒是菩萨心肠了他缓步走近,脚步声在死寂的偏殿里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神经上。他停在我身侧,微微低头,冰冷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危险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诱惑:还是说,昨夜那碗汤药,真把你喝傻了连鞭子都不会拿了

    他的靠近带来巨大的压迫感,提醒着我昨夜濒死的恐惧和系统的存在。我猛地攥紧了手里的鞭柄,粗糙的皮革纹路硌得掌心生疼。

    不能心软!不能犹豫!苏晚必须恶毒!必须愚蠢!

    陛下说笑了!我猛地扬起头,努力挤出苏晚那种刻薄又尖锐的腔调,声音因为恐惧和强行伪装而微微变调,臣妾只是觉得……觉得这鞭子太轻了些!对付这种不知天高地厚、冲撞陛下的贱骨头,就该用带倒刺的!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空旷的偏殿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虚张声势。我猛地举起手中的马鞭,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朝着裴昭身侧的空地抽去!

    啪——!

    一声脆响,鞭梢撕裂空气,重重地抽打在冰冷的青石地砖上,溅起几点微小的石屑。那声音响亮刺耳,在寂静中炸开,震得悬吊着的裴昭身体也微微颤动了一下。

    我没有看他,也不敢看。只是死死地盯着地上那道清晰的鞭痕,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刚完成了一场殊死搏斗。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浸湿了鬓角。

    偏殿里一片死寂。

    萧彻没有动。他依旧站在我身侧,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又缓缓移向我手中微微颤抖的鞭子,最后落在地砖上那道突兀的鞭痕上。他脸上那丝讥诮的笑意似乎淡去了一些,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是意外是审视还是……一丝更深的探究

    【行为判定:鞭击落空,未对目标造成实质性伤害,但言语辱骂符合恶毒人设,行为具有强烈攻击意图。OOC

    程度:轻微偏离(可接受范围)。惩罚豁免。】

    系统的判定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宽容,在我脑中响起。我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一松,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彻底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呵。萧彻终于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他不再看我,目光转向悬吊着的、气息微弱的裴昭。没用的东西。他冷冷地吐出几个字,语气平淡得像在评价一件物品,拖下去,别脏了皇后的地方。

    两个侍卫无声地上前,解开铁链,将如同破布娃娃般的裴昭架了出去,在地上拖出一道暗红的血痕。

    萧彻转身,玄色的袍角在冰冷的空气中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皇后既然心慈手软,他背对着我,声音听不出喜怒,那便好好在凤藻宫静养吧。孤乏了。说完,他不再停留,径直离开了偏殿。

    4

    暗中博弈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死寂重新笼罩下来,浓重的血腥味萦绕不去。

    我脱力般靠在一旁冰冷的雕花柱子上,手中的马鞭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伴随着巨大的后怕和茫然席卷而来。躲过了这一次鞭刑,暂时骗过了系统和萧彻那审视的目光,可下一次呢那个同归于尽的结局,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头顶。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既然系统逼我做恶事,那我就……在恶事的伪装下,做点别的!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微弱电光。恶毒皇后给暴君下毒,天经地义!但毒死他不行,系统要的是同归于尽,他死了,我任务失败,立刻抹杀!那么……换个思路呢

    我的目光落在了殿角那尊半人高的鎏金瑞兽香炉上,袅袅青烟正从中升起。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在我混乱的思绪中渐渐清晰起来。

    夜幕低垂,龙涎香在乾元殿内静静燃烧,甜腻而沉重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萧彻端坐于巨大的紫檀木御案之后,明黄的奏疏堆积如山,烛火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跳跃的阴影。他执笔批阅,动作沉稳,只有偶尔烛芯爆开的轻微噼啪声打破沉寂。殿内侍立的宫人垂手屏息,如同没有生命的泥塑木雕。

    我端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托盘,步履僵硬地走进殿内。托盘上,一只温润如玉的越窑青瓷碗里,盛着大半碗颜色深褐的药汁。浓重的、带着一丝奇异腥气的药味瞬间压过了龙涎香,霸道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这是按原主记忆里那张秘方精心熬制的补身汤——剧毒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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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键节点:日常投毒(110)。请宿主确保暴君服下。此举将缓慢侵蚀其身体根基,为最终同归于尽结局创造条件。任务失败惩罚:抹杀。】

    系统的声音冰冷地响起,如同催命符咒。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狂跳,努力维持着苏晚那种表面关切实则暗藏恶毒的假面。

    陛下,我走到御案旁,声音带着刻意的柔媚,却因紧张而有些干涩,夜深了,批阅奏疏劳神费力,臣妾特意为您熬了碗补身的参汤,您趁热用些吧

    萧彻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他并未抬头,目光依旧落在奏疏上,声音平淡无波:哦皇后有心了。

    他将朱笔搁在笔山上,终于缓缓抬眼。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幽暗,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清晰地映出我强作镇定的脸,和我手中那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药汤。

    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端起了那碗药。

    我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眼睁睁看着那碗剧毒之物离他的嘴唇越来越近。他会喝吗喝下去会怎样慢性中毒痛苦而死然后系统判定我任务完成不,不对!任务要求是同归于尽!他先死了,我怎么办!

    就在那碗沿几乎要贴上他唇瓣的瞬间,我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比意识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等等!我失声叫道,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萧彻的动作顿住了。他端着碗,微微侧过头,浓黑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带着无声的质询,牢牢钉在我脸上。

    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我脑中一片混乱,只有一个念头在尖叫:不能让他喝下去!至少现在不能!我还没准备好和他一起死!

    臣…臣妾是说……我强迫自己挤出笑容,那笑容僵硬得如同糊在脸上的面具,这…这汤药太烫了!陛下龙体贵重,万一烫着可如何是好让…让臣妾先替您吹吹凉!我几乎是扑过去,一把从他那双修长有力的手中夺过了药碗。动作之猛,几滴滚烫的药汁飞溅出来,落在我的手背上,烫得我皮肤一缩。

    我顾不上疼,低头对着那碗深褐色的液体,拼命地吹气,动作夸张而笨拙。灼热的药气扑在我脸上,带着那股诡异的腥甜。我吹得腮帮子发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警告!干扰关键投毒行为!严重

    OOC

    风险!立即修正!倒计时:10…9…8…】

    系统的倒计时如同丧钟,再次在脑中轰鸣。

    好了好了!我猛地抬起头,脸上堆满假笑,将碗重新递到萧彻面前,碗沿还在微微晃动,陛下,现在不烫了,您快喝吧!

    萧彻的目光,从我脸上惊恐未褪的表情,缓缓移向我手中那碗被吹得热气氤氲的药汤,再落回我的脸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先前那点冰冷的质询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幽深、更加难以捉摸的情绪。他并没有立刻去接,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我,唇角似乎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那弧度太浅,太短暂,在跳跃的烛火下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手,却不是去接碗,而是用指腹,轻轻拂过我手背上被药汁烫红的那一小片皮肤。

    指尖冰凉,带着薄茧的触感,激得我浑身一颤。

    皇后如此体贴入微,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让我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孤,甚慰。

    他接过了碗。

    我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他将碗举到唇边。

    然而,他并没有喝。他只是将碗凑近鼻端,极其缓慢而深长地嗅了一下。浓黑的药汁在他手中微微晃动。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我所有的伪装。

    只是,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清晰无比,这药味,似乎与往日皇后所奉,略有不同

    我的心,瞬间沉入了冰窟。他发现了!他尝出来了!还是仅仅只是怀疑

    【倒计时:3…2…1…即将启动抹杀程序…检测到目标人物持有毒药并产生疑虑…判定为宿主投毒行为引发目标警觉…符合人设逻辑(恶毒但手段拙劣易被察觉)…抹杀程序暂停。任务状态:待完成。】

    系统的判定如同过山车,最终停在一个令人窒息的临界点。抹杀暂停了,但这碗毒药,他终究没有喝下去!

    5

    血夜惊魂

    萧彻看着我瞬间惨白的脸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惶,唇角那抹极淡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瞬。他随手将药碗放在了御案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皇后一番心意,孤心领了。他重新拿起朱笔,目光投向奏疏,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夜深了,皇后也早些回宫歇息吧。

    没有斥责,没有质问,只有一句轻飘飘的逐客令。这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让人胆寒。那碗深褐色的药汁静静地搁在案头,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无声地嘲笑着我的失败和恐惧。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离了乾元殿,那碗没被喝下的毒药和萧彻最后那个难以捉摸的眼神,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我。

    一连数日,我龟缩在凤藻宫,如同惊弓之鸟。系统没有再发布新的投毒任务,萧彻那边也毫无动静,这种诡异的平静反而让我更加不安。

    直到第七日深夜,万籁俱寂。

    凤藻宫寝殿内只燃着一盏如豆的宫灯,光线昏暗。我正对着铜镜,心不在焉地梳理着长发,指尖冰凉。白天发生的一幕幕在脑中回旋——朝堂上,我按系统要求,捏造证据,尖声污蔑户部侍郎周大人贪墨军饷,言辞刻薄恶毒,看着他被侍卫拖走时那悲愤欲绝的眼神,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可就在刚才,我又偷偷将变卖首饰换来的银票和一张伪造的通行路引,塞给了守在后门的小太监,让他务必送到周大人即将被流放的妻儿手中。

    这种割裂感几乎要将我逼疯。

    突然,寝殿的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撞开!

    浓重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的浪潮,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我惊骇回头,手中的玉梳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两截。

    萧彻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几乎堵住了所有的光线。他一手扶着门框,玄色的龙袍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暗红,浓烈的铁锈味正是从那上面散发出来。他脸色苍白如纸,薄唇紧抿,额角有冷汗滑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受伤的野兽,死死地锁定了我。

    皇后…他开口,声音嘶哑低沉,带着压抑的痛苦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强势,过来。

    【警告!严重突发状况!检测到暴君生命体征急剧下降(失血过多)!此状态非宿主直接行为导致,但符合恶毒皇后目睹暴君濒死应袖手旁观或落井下石之人设逻辑!请宿主立即做出符合人设的选择!选择错误=抹杀!】

    系统的警告冰冷而急促。

    袖手旁观落井下石

    我看着门口那个浑身浴血、气息不稳却依旧散发着恐怖威压的男人,昨夜那碗未被喝下的毒药和他冰冷的指尖拂过烫伤的触感,猛地闪回脑海。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他死了,我立刻就会被抹杀!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系统的指令!

    我几乎是扑了过去,全然不顾什么皇后仪态。陛下!您怎么了!声音里带着真实的惊恐和颤抖。我伸手想去扶他,却被那浓重的血腥味和龙袍上大片的湿黏惊得指尖发抖。

    别碰!萧彻低喝一声,猛地挥开我的手,动作牵扯到伤口,他闷哼一声,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审视和警告,厉声道:去拿药!金疮药!白布!还有…酒!快!

    他命令着,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仿佛此刻身受重伤、需要救助的不是他,而我才是那个必须听他指令的奴仆。

    【检测到宿主行为:主动靠近伤者,意图施救。严重偏离恶毒人设(应袖手旁观落井下石)!OOC

    判定:极度危险!启动抹杀程序倒计时:10…9…8…】

    冰冷的倒计时在脑中疯狂闪烁!

    我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一边是系统冰冷的死亡倒计时,一边是眼前这个浑身浴血、眼神凶狠、随时可能因失血过多而倒下的暴君!他不能死!他死了我也完了!可施救的行为正在触发抹杀!

    怎么办!

    还愣着干什么!萧彻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濒临爆发的戾气和因失血而产生的虚弱喘息,眼神凶戾得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想看着孤死在这里吗!苏晚!

    苏晚两个字,如同炸雷,瞬间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对了!我是苏晚!那个愚蠢、善妒、又极度害怕失去靠山的恶毒皇后!她看到皇帝重伤,第一反应绝不可能是冷静施救,但更不可能是无动于衷!她应该恐惧,应该慌乱,应该……怕皇帝死了自己失去依仗!

    陛下!您不能有事啊!我猛地尖叫起来,声音凄厉刺耳,充满了苏晚式的夸张恐慌和自私,您要是…要是…臣妾怎么办啊!那些贱人!那些觊觎后位的贱人一定会把臣妾生吞活剥的!还有苏家!苏家也完了!呜呜呜……我一边语无伦次地哭嚎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扑向角落的紫檀木柜子,动作粗鲁地翻箱倒柜,将里面的瓶瓶罐罐、布帛绸缎胡乱地扯出来扔在地上,弄出一片狼藉。

    药!药呢!该死的奴才把药藏哪儿去了!陛下您撑住啊!您死了臣妾可活不成了啊!呜呜呜……我哭得涕泪横流,脸上精心描绘的妆容糊成一团,头发也散乱下来,整个人狼狈不堪,将一个恐惧丈夫死亡导致自己失去权势地位的愚蠢妒妇演得淋漓尽致。

    【行为判定:表面施救动作伴随极度恐慌、自私言论及对自身处境的担忧,符合恶毒皇后因自身利益受损而被迫救助之逻辑。OOC

    程度:轻微偏离(可接受范围)。抹杀程序暂停。】

    系统的倒计时戛然而止。

    我心头巨石落地,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透,手脚却不敢停。我终于在柜子最底层翻出了一个小巧的白玉药瓶(里面是我偷偷用面粉和香料调制的金疮药,真正的毒药早被我处理掉了)和一卷干净的素白细棉布。又抓起旁边矮几上装饰用的一壶御酒。

    我抱着这些东西,跌跌撞撞地冲回萧彻身边。他依旧靠着门框,脸色苍白,但那双深黑的眸子却紧紧盯着我,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东西——有审视,有痛楚,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惊异

    滚开!笨手笨脚!我刚想靠近,他又是一声低斥,带着明显的不耐和痛楚的喘息,眼神凶狠地扫过我手中的东西,把东西放下!出去!

    出去我愣住了。他都这样了,还逞什么强

    【系统提示:符合人设。恶毒皇后苏晚粗鄙愚蠢,不懂医术且笨手笨脚,暴君拒绝其接触伤口合情合理。请宿主放下物品离开。】

    系统的提示让我心头一松,却又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我依言将药瓶、棉布和酒壶放在他脚边的地上。

    那…那陛下您自己……我怯怯地开口,带着哭腔,眼神担忧地看着他。

    滚!他低吼一声,额角青筋跳动,显然在极力忍耐痛苦。

    是…是!臣妾告退!陛下您千万保重啊!我如蒙大赦,一边用袖子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一边做出惊慌失措的样子,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寝殿,还体贴地从外面带上了沉重的殿门。

    6

    缝线救君

    厚重的殿门隔绝了视线,也将那浓重的血腥味封在了里面。

    我背靠着冰冷的雕花殿门,滑坐在地上,浑身脱力,心脏还在狂跳不止。殿内一片死寂,听不到任何声音。他怎么样了自己能处理那么重的伤吗会不会……失血过多……

    一种莫名的、复杂的情绪揪紧了心脏,混杂着后怕、担忧,还有一种被排斥的无力感。

    我蜷缩在门外冰冷的阴影里,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殿内一片死寂,浓重的血腥味被厚重的殿门隔绝了大半,但依旧丝丝缕缕地渗出来,萦绕在鼻尖。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息都拉得无比漫长。他怎么样了那伤到底多重他一个人在里面……能行吗失血过多……会死的……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带来一阵尖锐的恐慌。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系统的抹杀阴影如同悬顶之剑,而那个同归于尽的结局,似乎也成了我唯一能抓住的、渺茫的生路。可此刻,这生路却系在那个门内生死不明的男人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双腿麻木,冰冷的地砖寒意刺骨。殿内终于传来一声极其压抑的、短促的闷哼,像是痛到了极致又被强行咽下,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沉闷声响!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撑不住了!

    身体比脑子更快!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猛地推开了沉重的殿门!

    寝殿内,宫灯不知何时被碰倒了,仅剩的一点微弱烛火在墙角挣扎摇曳,光线更加昏暗。萧彻倒在我那张宽大的凤榻边。他身上的玄色龙袍被粗暴地撕开了一大片,露出精壮的胸膛和腰腹。一道狰狞的伤口从左肩斜划至右下腹,皮肉外翻,深可见骨,虽然被他用大团染血的棉布死死按着,但暗红的血依旧从指缝间不断渗出,浸透了身下昂贵的地毯。他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毫无血色,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他身旁散落着空了的白玉药瓶(里面那点面粉糊糊根本没用)、染成暗红的棉布,还有那个倾倒的御酒壶,浓烈的酒气混合着血腥味,令人窒息。

    他真的不行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压倒了所有的顾虑和系统的警告!我冲过去,扑跪在他身边,双手颤抖着去掰他死死按在伤口上的手。那双手冰冷而有力,即使昏迷中,也带着一种不肯松懈的倔强。

    萧彻!萧彻你醒醒!我声音发颤,带着哭腔,也顾不得什么称呼了,松手!让我看看!

    他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意识,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按着伤口的手力道松了一丝。我趁机用力掰开,那狰狞翻卷的伤口完全暴露在眼前,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我倒抽一口冷气,强压下翻涌的恶心和眩晕。不行!必须止血!

    我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自己刚刚换下的那件柔软干净的素色寝衣上。我冲过去,一把抓起寝衣,用尽力气撕扯!布帛撕裂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很快,几条长长的布条被我撕扯下来。

    我跪回他身边,用布条小心翼翼地、一圈圈地缠绕在他腰腹间那道最深的伤口上,试图压迫止血。布条很快被温热的血浸透。我的手抖得厉害,额头上全是冷汗,动作笨拙而慌乱。

    针…针线…我喃喃着,想起古代处理这种伤口有时会缝合。我跌跌撞撞地扑向梳妆台,翻出原主用来绣花的针线盒。里面的绣花针细如牛毛,丝线五彩斑斓。

    不行!这太细了!根本缝不住!我绝望地翻找着,手指被尖锐的针尖刺破也浑然不觉。

    就在我几乎要崩溃的时候,指尖忽然触到一个冰凉坚硬的小东西——藏在妆匣最底层暗格里的、一只细长的银镊子!这是我之前处理掉那些真毒药时,用来夹取药粉的工具!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抓起银镊子,又扯了一段韧性稍强的素色丝线。没有烈酒消毒,我抓起地上的御酒壶,将里面仅剩的一点残酒倒在银镊子和自己的手上,冰凉的酒液刺激着伤口,带来一阵刺痛。

    我深吸一口气,跪回萧彻身边。用银镊子小心地夹起伤口边缘翻卷的皮肉,另一只手颤抖着,试图将穿着丝线的针穿过皮肉……

    这比我想象的难一万倍。皮肉的触感,血的滑腻,银镊子的冰冷,还有他因剧痛在昏迷中无意识的抽搐……每一次下针都像在凌迟我自己。汗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混合着泪水滴落。我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强迫自己稳住手,一针,又一针,笨拙地、艰难地将他腰腹间那道最可怕的裂口勉强拉拢、缝合。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将线头打上一个丑陋的死结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微弱的晨光透过窗棂,落在萧彻苍白却似乎平稳了一些的脸上,落在他腰腹间那排歪歪扭扭、血迹斑斑的缝线上,也落在我沾满血污、狼狈不堪的双手和衣裙上。

    我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凤榻,浑身脱力,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看着眼前这个呼吸微弱但总算平稳下来的男人,看着他身上那出自自己之手的、丑陋却救命的缝线,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荒诞感席卷了全身。

    我在做什么白天扮演恶毒,晚上却像个卑微的医女一样,拼尽全力救这个随时可能掐死我、也注定要和我同归于尽的男人

    就在这极度的疲惫和茫然中,我眼角的余光瞥见,萧彻垂落在身侧的一只手,食指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7

    北境危局

    御书房里,沉水香的气息清冷悠长,却压不住那份无形的沉重。巨大的沙盘占据了大半空间,上面插着代表各方势力的各色小旗,犬牙交错,形势图穷匕见。北境边关处,一面孤零零的玄色龙旗周围,已被代表戎狄的狰狞狼旗和一面刺目的、代表镇北侯府的赤红鹰旗隐隐合围。

    萧彻负手立于沙盘前,玄色常服衬得他身形挺拔如松,只是脸色依旧带着失血后的苍白。他目光沉沉地盯着沙盘上北境那岌岌可危的一点,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户部尚书和兵部侍郎垂首肃立一旁,额角隐有冷汗。

    陛下,户部尚书声音干涩,带着绝望,北境三镇,军粮告罄已逾半月!守军以草根树皮充饥,战马倒毙过半…镇北侯府…镇北侯府那边,催粮的军报如雪片,言辞…一次比一次激烈…斥责朝廷…见死不救…他不敢再说下去。

    兵部侍郎紧接着开口,声音同样沉重:戎狄大军陈兵关外,日夜叫嚣挑衅。守军缺粮少械,士气低迷已至极点!陛下,若再无粮草运抵,北境…北境恐生大变!镇北侯他…他顿了顿,艰难地吐出后半句,恐生异心啊!

    异心沙盘上那面孤悬的玄色龙旗和隐隐合围的赤红鹰旗,仿佛成了这两个字最刺眼的注脚。御书房内的空气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端坐在一旁的紫檀木圈椅里,手中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指尖冰凉。系统的指令冰冷地烙印在脑海:【关键节点:火上浇油。请宿主当众指责镇北侯裴烈拥兵自重、养寇自重,暗示其早有反心,激化矛盾。此言论将加速北境兵变进程。】

    镇北侯裴烈…那个被原主苏晚鞭打其幼子裴昭、导致其悲愤自尽的忠臣…他的反心,不就是被原主和我这样的人,一步步逼出来的吗火上浇油这是要彻底点燃炸药桶,把所有人炸得粉身碎骨!

    可抹杀二字,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

    我放下茶杯,杯底磕碰在紫檀木小几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打破了死寂。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我身上。

    我抬起下巴,努力做出苏晚那种刻薄傲慢的姿态,声音刻意拔高,带着尖利的指责:陛下!两位大人!你们何必如此忧心我站起身,手指遥遥指向沙盘上那面赤红的鹰旗,动作夸张,依臣妾看,那镇北侯裴烈分明就是拥兵自重!什么军粮告罄什么戎狄压境指不定就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养寇自重,待价而沽!就等着朝廷求他,他好狮子大开口呢!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字字句句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向远在北境的忠魂。户部尚书和兵部侍郎惊愕地抬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隐晦的愤怒。

    萧彻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审视或玩味,而是一种深沉的、如同古井无波般的沉寂。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苍白的面容在沉水香的烟气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皇后此言,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有何凭据

    凭据我哪来的凭据我只有系统强加的恶毒和颠倒黑白!

    我强撑着气势,梗着脖子,硬着头皮按照系统灌输的逻辑胡诌:凭据这还用凭据吗陛下!他裴烈手握北境重兵多年,根深蒂固!朝廷的粮饷哪一次不是优先供给北境可结果呢戎狄年年犯边,越打越凶!他若真有本事,早就该扫平边患了!为何拖到今日分明就是故意留着这些蛮子,好向朝廷讨价还价!此等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我越说越快,声音越来越尖,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住内心的虚怯和那如同凌迟般的负罪感。每说一句,都像是在亲手为那个未曾谋面的忠良掘墓,也为自己挖掘着通往同归于尽结局的深坑。

    够了。萧彻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我尖锐的尾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书房内瞬间死寂。

    他不再看我,目光重新投向那危机四伏的沙盘,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如同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户部尚书和兵部侍郎连大气都不敢出。

    北境军粮,萧彻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寂,依旧听不出波澜,却清晰地传达到每个人耳中,即刻起,由内帑拨付。

    内帑!户部尚书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那是皇帝的私库!动用内帑拨付军粮,意味着绕开了所有可能被世家掣肘的户部流程,以最快的速度、最直接的方式解决燃眉之急!更意味着,皇帝用自己的钱,堵上了这个巨大的窟窿!这几乎是孤注一掷的信任和支持!

    陛下!这…兵部侍郎也激动得声音发颤。

    萧彻抬手,止住了他们的话。他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回我身上,那眼神平静无波,深不见底,仿佛刚才我那番恶毒的指控只是拂过水面的微风,未曾留下丝毫痕迹。

    至于镇北侯,他看着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孤信他。

    信他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砸碎了我强装的刻薄,也砸得我脑中一片轰鸣。他信他他信那个被我污蔑拥兵自重、养寇自重的裴烈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那他…刚才看着我如同跳梁小丑般表演污蔑忠良时,心里在想什么他信裴烈,那他…信我吗或者说,他看透了吗

    一种无所遁形的恐惧感攫住了我。我僵在原地,脸色煞白,连维持苏晚那刻薄表情的力气都消失了。

    萧彻的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了片刻,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然后,他移开了视线,仿佛我只是这御书房里一件无关紧要的陈设。

    都退下吧。他淡淡吩咐,重新将目光投向那片象征着帝国北境安危的沙盘。

    我几乎是踉跄着逃出了御书房。午后的阳光明晃晃地刺眼,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刺骨的冰冷。

    回到凤藻宫,我如同行尸走肉。屏退了所有宫人,独自蜷缩在寝殿最昏暗的角落里。白日里御书房的一幕幕在脑中反复回放——我尖利的污蔑,萧彻那沉寂如水的眼神,还有那清晰无比的孤信他三个字。每一次回放,都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我的神经。

    夜幕降临,宫灯次第亮起。我依旧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一动不动。晚膳原封不动地摆在桌上,早已凉透。

    8

    暗藏杀机

    殿门无声地开了。

    一股熟悉的、冷冽的龙涎香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药味,悄然弥漫开来。我没有回头,身体却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玄色的袍角出现在我低垂的视线边缘,如同夜色流淌。

    殿内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几乎以为自己会被这沉默压垮。一个冰凉的小物件,带着金属的质感,被随意地丢在了我面前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

    叮啷。

    清脆的撞击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我眼睫剧烈一颤,目光下意识地聚焦过去。

    那是一只小巧玲珑的白玉药瓶。瓶身温润,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晕。瓶口处,塞着一个同样质地的软木塞。

    这瓶子…如此眼熟!

    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这是我……这是我之前藏在妆匣最底层暗格里的东西!里面装的……是我偷偷用面粉和香料调制的、冒充金疮药的假药!是我在萧彻重伤那晚,慌乱中翻找出来,又在他昏迷后,笨拙地用银镊子穿针引线时……随手塞回袖袋里,后来慌乱中又不知塞到哪里去的那个瓶子!

    它怎么会……在他手里!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他发现了!他早就发现了!发现了我偷偷调换毒药,发现了我那晚笨拙的救治,发现了我所有表里不一的伪装!他像看戏一样,看着我白天恶毒地表演,晚上又像个可笑的跳梁小丑一样偷偷摸摸地救他!

    我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惨白如纸。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

    萧彻就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他微微低着头,那张俊美却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深不见底,清晰地映出我此刻惊恐欲绝、狼狈不堪的模样。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目光里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审视或嘲弄,也没有了沙盘前的沉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如同深渊般难以捉摸的情绪。像是猎人看着落入陷阱后徒劳挣扎的猎物,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笃定,又似乎……夹杂着一丝极淡的、如同发现新奇玩具般的……兴味

    寝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无法抑制的、牙齿轻微磕碰的声音。

    时间在极度的恐惧中凝滞。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在我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压力碾碎时,他动了。

    不是预想中的雷霆之怒,也不是冰冷的处决命令。

    萧彻缓缓地、极其优雅地俯下了身。玄色的衣料摩擦,发出细微的窸窣声。他靠得很近,近到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苍白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龙涎香和淡淡的、属于金疮药的苦涩气息。

    冰冷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带来一阵剧烈的战栗。

    然后,一个低沉沙哑、如同情人私语般的声音,清晰地钻入我的耳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温柔的蛊惑:

    爱妃的手段,倒是越发新奇了。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

    他伸出手,那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冰凉手指,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扼住我的喉咙,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轻柔的力道,抚上了我冰凉颤抖的脸颊。指腹缓慢地摩挲着,仿佛在欣赏一件易碎的瓷器。

    孤在等你,他微微侧过头,温热的唇几乎要贴上我的耳垂,吐出的字句却带着深渊般的寒意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期待,更大的惊喜。

    更大的……惊喜

    这句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带着冰冷的钩子,狠狠扎进我的心脏,然后猛地收紧。我瘫软在地,浑身的力气被瞬间抽空,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彻骨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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