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花盗
春深花繁,妖界百花谷内,霞光洒落,如梦似幻。
一只小狐狸正在花田中蹑手蹑脚地采着灵芝花,她毛发洁白,耳尖微红,身形纤巧,摘下一朵就藏进怀里。她动作迅速,却还是踩到了一块松软的青石,砰的一声滚落在花丛中。
又来偷花。头顶传来冷冽低沉的声音。
小狐狸抬头,就看到那个立在半空的仙人,一身玄衣如雪上寒松,容貌俊冷如霜,他背负双手,似不染尘世。
我没有偷!阿璃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我只是……借一点!等我炼完药就还回来!
容璟神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如寒潭的眼睛却没有立即责罚:你是第几次借了
阿璃眨巴着眼睛数了数:也就三、五、七……八次吧。
灵芝花三百年才开一回,你倒是借得快。容璟神君袖袍一拂,一道仙气卷来,将她整个人提溜着悬在半空。
你放我下来!阿璃挣扎着,尾巴都炸了毛,你这是滥用私权!我、我还是个孩子!
狐族两百年长成年,你都三百岁了,还‘是个孩子’
阿璃被噎住。
罚你去天界打扫天书殿三十日,以示惩戒。
你不讲理——
若你不愿,也可原地种花三百年。
阿璃泫然欲泣,最终还是含泪点头:我去还不行嘛……
她被一道仙光送上天界,衣衫褴褛、发尾卷花,一路都在咕哝:什么狗神君,长得再好看也是冷冰冰一块冰……
但她没看到,在她离开之后,那个天界最不近女色的神君,微不可查地低头,看了一眼她遗落的一朵灵芝花,然后将那花轻轻捡起,收进了袖中。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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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殿小妖
天界天书殿,仙风浩荡,琉璃瓦下云气缭绕,静谧得连尘埃都不敢久留。
而今日,这座清冷庄严的仙殿,被一阵连珠炮似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谁把浮尘符贴在门槛上啦!我的尾巴卡住啦!
喂,这书自己在飞!不是说好了只有神君可以翻阅的吗
啊!这是……《天机录》咦咦咦不能碰不能碰!
快来人啊,天书跑了啊!!!
——这就是天界天书殿迎来灾星的第一天。
阿璃手持扫帚,一脸不服:这什么破地方,一天到晚书自己飞来飞去,我还得追着它们扫!到底是我扫书还是书扫我
仙侍们在远处议论纷纷:
听说那小狐狸就是百花谷那只‘惯偷’,被容璟神君亲自罚上来的。
她胆子也太大了……容神君是出了名的寡言冷面,竟然敢惹他
不过……你不觉得她有点可爱吗那尾巴
fluffy
的……
闭嘴,她刚把《洪荒异志》扫进了池塘。
那天傍晚,容璟神君现身天书殿。
他原本是来检阅天机之卷的,却看到一个小狐狸窝在殿角睡着了,手里还抱着一卷《仙灵图志》,尾巴卷得紧紧的。
他走近几步,低声道:你是在睡觉,还是在学书本怎么飞
阿璃惊醒,一看是他,立刻坐得笔直:我在沉浸式学习,学它们的飞行轨迹!非常专业!
你今日翻了哪几本书
……大概有一百一十七本吧我都记得封面颜色。
容璟略停,忽道:那你翻《问心诀》时,心中可有动静
阿璃一愣,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刚好撞进他极淡的眼眸里,波澜不惊,却似藏了千年的烟火。
她耳尖微红:我心中只想逃。
容璟神君竟笑了笑,像是风中惊鸿般短暂:很好。
他转身:从明日起,你跟着我抄录《天心印典》,当做功课。
什么!你居然加码处罚!我要上诉!
你也可以选择重新种灵芝花三百年。
……我可以顺便借几本书吗
阿璃不知道,这一天后,天书殿多了两个传说。
一个是:那只扫地小狐狸,居然能和容神君斗嘴。
另一个是:容神君,似乎笑了。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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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地浮影
天书殿后,有一处禁地,无牌无石,幽幽黑竹林立。
传说那里封印着旧天机残卷,凡是看过者,或疯或灭。
阿璃不知道这些。
她只是顺着飞远的一本《灵识引》追着跑,结果一路滚进了竹林深处,眼前赫然是一块漆黑石碑,碑上赫然浮现四字:
窥天者亡
她一愣,回头时,书却安安静静躺在她脚边,一动不动。
这地方……怎么这么冷
她蹲下捡书,忽然一缕妖气自指尖渗出,竹林开始低低颤鸣,如有千目窥视。
忽然——
退。
一声清冷如霜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是他。
容璟神君此刻披着玄羽仙袍,眉眼冷得如天河冰,似乎下一刻就要将她镇压在禁地之中。
他走近一步,衣袂未动,妖气却被尽数驱散。
你为何能引动禁地气息
阿璃吓傻了,结巴道:我……我也不知道,它自己就——
容璟沉声:天书殿无缘无故不会引你入禁地,除非你身体里,有被封印的……仙骨。
阿璃:……啊
容璟看着她,眼神一瞬深不可测:你可知你是哪一族
我、我不是狐狸吗一只很普通的狐狸。
百花谷的狸妖养女你可记得出生前的事
我哪记得啊,我小时候尾巴都还没长全呢。
容璟垂眸,语气莫名缓下来:别再进这里。再犯一次,我就亲手封了你所有妖力。
他拂袖而去。
阿璃小声嘟囔:凶死了,又不是我愿意的。
但她也没看见,在她离开后,那块石碑忽然浮现一抹古老的印记——
一只九尾狐,正被金光囚锁,沉沉沉睡于天机卷底。
是夜。
容璟独坐于天机塔顶,翻开一页古籍,指尖在一行字上停住:
千年前,狐神之女,封灵天外,魂归妖界,凡识其气者,禁入天庭。
他喃喃道:……果然,是你。
这一夜之后,容璟神君对那只扫地小狐狸的处罚,忽然变成了每日抄书、附赠灵识课、听讲修心道。
仙界众人纷纷议论:
神君莫不是走火入魔了
他对那小狐狸……不会是动了凡心吧
而阿璃却苦哈哈地坐在天书殿石阶上:我真的只想偷懒扫地,谁来把这个冷冰冰的大冰块带走啊!
却没发现,远处云雾中,神君的目光,淡淡落在她身上,眼神冷得像天河之水,却又藏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柔光。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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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天阙
仙庭近日波澜暗涌。
表面平静无波,实则内乱将起。
夜无眠,天阙殿中烛火长明。几位上仙密议,话语断断续续传出。
……灵脉不稳,怕是有人在天阙之下动了手脚。
老君闭关,几位长老也皆避而不出。
听说容璟神君最近频繁查阅古卷……是否……
嘘——他来了!
脚步未至,气压已然降临。
容璟神君负手踏入,玄羽衣衫无尘无雪,神情冷峻。他一句废话不说,抬手,袖中卷出一道银光,化为一页残卷,铺展在众人面前。
此为千年前,妖神之女被诬入‘狐祸’一案的残页。
众仙变色。
你要重审旧案一人忍不住出声,容神君,此案早已定论,当年狐族叛乱,八部为证,岂容翻案
容璟神情不变:那为何此卷上神识未封是谁,想要埋下第二场灾劫
他目光凌厉:天阙灵脉异动,正与当年狐神封印之处相重。有人欲借旧案残力,破印复仇。若不查清此事,仙界危矣。
那你打算如何
容璟道:我会引她入局。
这她,自然是指阿璃。
而阿璃此时正趴在藏经阁顶上偷懒,耳朵一动,打了个喷嚏。
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她百无聊赖地看着星河流转,忽听身后一声:
你若再乱跑,我便让你抄三百遍《仙律》。
她猛然一惊,转头就撞上容璟的衣摆:啊啊啊你是怎么出现的!你什么时候成了壁虎神君了
容璟淡淡一笑,眼中却藏着极深沉的意味: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仙宫东侧,有座幽静花林,名唤忘川旧苑,昔年是狐族在天界唯一的居所。
早已封禁多年。
容璟却带着她越过层层禁制,最终来到一座浮空石亭前。
石亭中央,悬着一块狐形玉佩,玉色苍白,上有细密裂痕。
而当阿璃靠近,它忽然亮了。
灼目的光从裂痕处涌出,一声幽幽长鸣回荡在虚空中,似在哭,似在诉说。
阿璃怔怔看着那玉佩,眼里渐渐浮起痛意与惶惑。
这是什么……
容璟轻声:你,曾是这狐族最后的王女。那玉佩,便是你母亲当年留下的唯一灵念。
阿璃呆住。
我……不记得……
有人封了你的记忆。容璟缓缓道,而现在,那个‘人’,想要唤醒你体内的封印,以你为钥,撕裂天界。
你要我做什么她声音颤抖。
做你自己。
他顿了顿,眼神温柔而坚定:我会护你,不论你是妖是神,是罪是王。
夜色如墨。
云雾散去,仙界最寂静的时刻。
而就在此刻,天阙殿底下,一缕幽蓝之火悄然升起,映照出一个人影,笑意阴冷:
狐王之女……终于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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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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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引魂
夜风微起,忘川旧苑残花轻扬。
阿璃坐在玉台前,目光落在那枚已经平静下来的狐形玉佩上,指尖触碰,微微发凉。
我真的是……狐王的女儿
她低语。
容璟站在她身侧,沉声道:不论你是谁,那都不重要。
她苦笑:可你明知道我若真是妖族之血,那我在这仙界,终究是异类。连你,也会……
我说过了。容璟打断她的话,语气冷峻却坚定,我会护你,不论你是谁。
三日后,仙宫将举行引魂大典,是祭奠天界英灵之日,也是众仙齐聚、最易藏身暗线的时机。
而容璟正打算借此机会,设下一场局,引出背后操控一切的黑手。
他告诉阿璃:你将作为我的引魂使,从幽殿取回狐族灵骨,祭于灵坛。那是唯一能触发你记忆的方法。
可万一有人识出我
我会在你身侧。容璟凝视她,眸中微光流转,没人敢动你。
大典之日,祥云满天,百灵齐鸣。
容璟一袭墨金仙袍,立于天阶之上,神情威严冷肃。而阿璃则被一身引魂青衣包裹,额心一点朱砂,整个人仿佛从凡尘中抽离。
她脚步微颤,却始终未退。
灵坛四周燃起红烛,那是引魂之火,亦是审判之光。
唤灵!
容璟一声令下,阿璃双手合拢,指间结印,念出那道她本不应知晓的古语。
瞬间,血色霞光自灵坛冲天而起。
她眼前一黑,整个人仿佛被卷入另一个世界。
梦境之中,鲜血满地,狐族宫殿燃烧成灰。她看见一个身着红衣的美妇跪在火海中,对她喊:
阿璃,活下去!无论你成为什么样的存在——你要活着,记住你的族人,记住母亲。
那妇人回头一笑,烈焰吞噬了她的身影。
不要!阿璃尖叫着跪倒在地。
梦境破碎,她猛地醒来,已回到灵坛。
而众仙正看着她,眼神复杂。
容璟走上前,一把扶住她:记起来了
她眼中噙泪,点头。
我的母亲,死于冤屈……我必须替她讨回公道。
然而就在此刻,一道黑影闪现,破开红烛护阵,一柄利刃直刺向她心口!
阿璃小心!容璟身影如电,挡在她身前,一掌将刺客击飞。
血落在她手背,温热而沉重。
容璟却冷静得可怕:来得好。幕后之人终于坐不住了。
刺客自爆魂魄前只留下短短一句话:
你以为你能保得住她等你失去一切时,她也将亲手杀了你。
阿璃怔住,而容璟面色凝冷:你不会。
她轻声道:你也不会放弃我,对吗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缓缓握住她的手:从你第一天出现在仙界,我就已经赌上了所有。
风吹烛火,魂铃低响,血迹未干。
真正的对决,自此开始。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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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命之誓
天宫动荡,刺客之事并未平息。
阿璃被暂时软禁于忘川后殿,容璟则遭御令责问,虽未削职,却被限权三月。外界谣言四起,皆指向那一句最刺耳的话——妖女祸乱仙界。
而他,一言不辩。
阿璃望着窗外流云,轻声问:你真的什么都不解释
容璟转身,为她披上外袍,语气淡定:解释是给信你的人说的,而我不在乎他们信不信。
她一怔,低头笑了:可我在乎。
容璟沉默良久,走到她身侧:那我问你,若世间真的无法容你,我可以陪你走。
去哪
妖界,凡尘,幽冥,都可以。
她咬唇:那不是逃,是放弃。
他却认真地看着她:放弃的是这不配让你留下的世界,不是你。
数日后,一纸密信悄然送入容璟手中——内容来自妖界旧部,他们发现了当年狐王被屠灭之夜的真正线索,证据藏于人界江北祠堂。
此地早被遗忘,亦是仙妖法则无法直接干预之所。
容璟当机立断:我陪你去。
阿璃抬头:这不是去探秘,这是逆命。
我说过,我护你。
夜潜江北,雨如丝线。
江北祠堂封尘百年,殿前神像已倒,唯有一盏常明灯静燃其上,仿佛在等待归人。
他们一前一后步入。
祭台之后,是一幅壁画。
上绘九尾狐王与数名妖将大战仙兵,而旁边注脚一行古字:
【妖王不臣,欲覆天律,斩其一族以警百妖。】
阿璃的指尖微颤,声音发冷:这就是他们灭我一族的理由
可若我告诉你,这份律令,从未真正被仙界公开记录过呢容璟低声道。
她一愣:什么意思
他拂开祭坛后石壁,露出一道封印。
手中灵光一闪,破印而入,里面是一卷记载完整战事的残册,落款却并非仙界判官,而是天帝长子,现任——容璟的亲兄。
我那位兄长,早年为人最信律法,却因嫉我母妃受宠,借由妖族祭天之说,悄然布局此事。灭族之夜,我父亲闭关不知,而他假传圣旨,调动天兵……
容璟话未说完,忽然身后一声冷笑响起。
既已知晓,又打算如何
浓雾中,走出一名身穿金色战甲的男子,眉眼与容璟有七分相似,却更冷峻锋利。
容烬!阿璃一眼认出他,你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容烬微笑:是我又如何她是妖,你是我弟。你当真以为可以违天而行、替她昭雪仙律不容情,天地不容她。
容璟将阿璃护在身后,缓缓拔剑:那就让天地,试试我是否容得下她。
雷霆骤起,神像震裂。
一场兄弟之战,就此爆发。
这夜,江北大火,染红半边天。
翌日,天宫传来密令——容璟抗命私闯人界、勾结妖女、杀害仙将,判以禁仙之刑,贬为凡人,逐出天界。
而阿璃,失踪于火后。
人们只知,当晚有一道白狐遁入云中,消失无踪。
也有人说,南疆草原曾见一男子,背剑牵狐,笑语踏风而行。
他们问他:你是谁
那男子答:曾是仙者,今为凡人。
那她呢
他望向身侧那一袭白衣,眼中温柔:她是我逆命而得的,命中之人。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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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世长歌
江南烟雨,水巷悠悠。
容璟与阿璃隐居于临水小镇,开了一家小小的医馆,名曰忘尘。
他治病,她研药。偶有百姓来问,皆道这对夫妇一医一药,天作之合。
只是没人知,他们是从仙妖纷争中走来的逆命人。
这一日,镇上来了一位女子,身着蓝衣,姿容清丽却神色仓皇,一进医馆便跪地求助:求救命!我夫君中毒,命悬一线。
容璟皱眉,吩咐阿璃收拾药箱,与他同行。
那宅子位于镇北,门口侍从林立,竟隐隐有修士气息。
她不是普通百姓。阿璃低声道。
容璟淡淡应:越不普通,越可能藏事。
病人乃蓝衣女子的丈夫,神情昏迷,身上灵气紊乱,血气翻涌,赫然是仙毒残留。
阿璃眼底一沉:此毒……只可能出自天界刑部。
女子神色一凛,却低头不语。
容璟却淡淡开口:仙毒不易解,你若求医,须先交实情。
良久,那女子才道出真相。
她名白瑾,是原天界散仙,夫君秦离曾为仙将。因一次任务失误,秦离被判擅入妖域之罪,遭刑部追杀,毒入心脉。他们逃下凡尘,隐姓埋名,谁知仙毒仍在发作。
你们……是仙界通缉的人。阿璃喃喃。
白瑾苦笑:你们又何尝不是
四人目光相对,沉默中,是共识。
容璟开口:我可以救他,但有个条件。
白瑾愕然:什么
我要知道,当年‘灭狐一族’一案,仙界高层是否知情。
白瑾眼底波动许久,终于点头:那夜,我曾听刑部长老提及,是大皇子容烬亲拟密令,未经天帝首肯,暗调天兵,事后又抹去记录,只留‘妖王谋反’的口供。
阿璃手一紧,眼中泪光隐现。
容璟神色不动,继续施针,语气平静得像风中无痕:我要的,不只是复仇,是清算正义。
秦离醒来那夜,外头月色正好。
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突然轻声说了一句:多谢你们。
容璟只是摇头,递过一碗药:我们都有不能死的理由。
而他身边的阿璃,始终未开口。
直到夜深灯落,她才低声问道:你是否后悔了落为凡人,为我负罪。
他望着她,微笑:我为自己逆命,不为别人。更不悔。
阿璃眼眶微红,倚在他肩上:容璟,我怕……
怕什么
怕我们只是劫难中的一段喘息。
他搂紧她,声音低沉坚定:那我便为你,熬过所有劫难。
第二日,小镇忽传异动——一名红衣少女闯入镇中,手持玉符,口宣天令:
奉天帝诏令,追缉叛仙容璟、妖女阿璃,即刻捉拿!
镇民惊慌,街道戒严。
而医馆中,两人早已无踪。
但小木匾上,却多了一句墨字:
【人间路远,劫数未尽,唯愿生死同往。】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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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脉秘影
夜色如墨,乌云低垂。
两道人影在密林中疾驰,脚步沉稳如猎豹掠影,却处处小心,似有重兵在后追击。
前方有结界。容璟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隐匿的灵波之上,天界设下了封印,这是……困神阵。
阿璃脸色微变:这不是普通阵法,只有皇家血脉才能开启。容烬……下死手了。
容璟目光沉了沉,却握紧她的手:阿璃,你信我么
她望着他,轻轻点头:我一直都信。
他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简,指间一捏,顿时光芒大盛,一缕赤红火线如丝般游走,转瞬间,那困神阵应声崩解。
阿璃惊讶:你早破了封印
容璟淡道:他若是兄长,就该知道我必有退路。可惜,他终究怕我回去。
二人刚踏出阵法结界,一道流光从天而降。
轰!
地面炸裂,飞石溅起,一名红衣女子手持天戈,立于苍穹之下,寒光逼人。
叛仙容璟、妖女阿璃,受命者天,今夜……命当断绝!
那是容烬座下女战将,银玄!
她冷眼望着容璟,目中却有一丝复杂之意:若你今日就此束手,我可请天帝宽你一命。
容璟不答,只横臂挡在阿璃身前。
阿璃却上前一步,平静开口:银玄,你来自凤族,当知妖血之力不可控,可你可曾想过,狐族被灭,是否也是因为你们……怕。
银玄身子一颤,抿唇不语。
你知什么是真相
阿璃深吸一口气,眼中金光乍现:因为我,是当年狐皇亲生女!
霎那间,天色骤变,风雷共鸣。
她背后竟浮现出一尊九尾幻影,狐眸狭长,灵气滔天。
银玄失声:你……是那个传说中未死的公主!
容璟淡然望着她:这世间真相,总藏在最深处的血里。
阿璃凝神一跃,掌间灵光汇聚,直冲银玄而去——
战火再燃!
激战三日,容璟与阿璃终于突破封锁,逃入绝尘谷。
传说中,那是妖界与人界交界之地,也是最难以追踪的时空缝隙。
他们在谷中暂歇,容璟替阿璃敷药,眼中满是柔意。
痛吗他问。
阿璃摇头,反倒笑道:若你不在,才真痛。
他低头吻住她眉心:此生我都在,便没人能伤你。
阿璃抬眸:你说,我们还会有归途吗
容璟望着星空,许久才道:若这世间无归途,我们就自己走出一条来。
哪怕逆天改命
哪怕天塌地陷。
然而此时,天界密室之中。
容烬站在高台,望着一幅水镜画面,淡漠开口:她果然是狐皇之女。
身后,白发老者低头请示:是否动用‘天锁’彻底封印其血脉
容烬却轻笑:不急,让她回到妖界,再引起一场妖界震荡,借刀杀人,才干净。
水镜中,阿璃与容璟相拥入眠,不知,他们正行走在一场被安排的天命之中。
第九章
·
妖界初返
你说……我们真的要回去阿璃立于谷口,风拂动她的长发,面容藏着一丝不安。
你是狐皇之后,容璟语声低沉坚定,那里,终归是你该站的位置。
妖界·九渊山。
数百年无人问津的王殿,如今灯火重燃。狐族各支残脉闻风而至,皆为那一道九尾幻影现世的异象。
阿璃与容璟刚踏入山门,一道凛冽杀气便扑面而来。
何人擅闯王殿圣地!
一道黑衣身影闪出,手持寒刃,正欲出手,却在看清容璟的瞬间,身形一顿,神色微变:你是……容璟
容璟微一颔首:昔年九渊山被破,是你率妖族残军撤离西境的罗擎吧
罗擎瞳孔微缩:你还记得我……只是她,是什么人
他目光转向阿璃,阿璃正抬眸,神色淡然:我是阿璃。狐皇之女,归来认祖。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妖殿议事厅。
百妖齐聚,疑声四起。
狐族早灭,何来血脉留存
若真是皇后之女,缘何多年未现
会不会是天界布局诱我等出山
议论声此起彼伏,直至阿璃缓缓抬手,将眉心印记显出——九尾赤印,一如昔年狐皇亲传。
全场鸦雀无声。
随后,一位老妖颤巍巍起身,双目泛红:是她……是那印记,陛下当年亲手烙下的,错不了!
罗擎也猛地跪下:吾族守望百载,终于……终于盼到归来!
狐族残脉尽皆叩首:吾主万安!
阿璃望着满殿血脉相连的同族,心头百感交集。
当天夜里,阿璃独自坐于旧殿窗前,望着星空怔怔出神。
容璟走来,坐在她身旁,沉默片刻,轻声问:后悔吗
阿璃轻笑,眼中却有淡淡雾气:我只是……怕。我怕我撑不起这座山,更怕你被我牵连。
容璟一把揽住她:我说过,天塌地陷,我护你周全。
阿璃靠在他肩头,良久后喃喃:容璟,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命运……是不是早就被写好了
容璟轻叹:那就撕碎那命,重新书写。
三日后,妖界七殿来贺,却也藏锋暗涌。
狐族复出,势必打破当前七族共治的平衡,若处理不慎,祸乱再起。
就在此刻,一封血书从天界送来——
【天界正式通缉叛仙容璟与妖女阿璃,命九天追捕使三日内擒拿归案。违令者,同罪!】
满殿皆惊。
阿璃捏紧信笺,冷声道:看来,容烬是真想我们死。
容璟却神色淡定,从怀中取出一块残玉,轻轻一抛,玉中投影映出一段古老画面——
画面中,一位身披玄衣的少年,与狐皇并肩而立。
那人正是容璟。
众妖惊骇:你……当年便与狐皇并肩作战
容璟缓缓道出尘封往事:
我并非天界正统,而是……当年天帝流落在外的嫡子。
狐皇救我于绝境,教我修道,赐我‘容’姓。
我从未忘记,我是谁,又为何而战。
议事厅内死一般的沉寂。
阿璃缓缓转头,目光落在容璟身上,那一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若终有一日要推翻天命,那也必须是他,与她,共行其道。
既然他们来追,容璟起身,目光冷冽,那就让他们,追不回去。
妖界诸军,听我号令。
设天网于九渊之外,借狐阵启九尾封,誓守归途不让寸退!
一场反击,悄然拉开帷幕。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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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封阵
九渊山深处,封印已久的九尾封阵再度苏醒。
这曾是狐皇亲手布下的护族大阵,九重尾影映照山脉星轨,传说可御万军,可封天门。只是自狐皇殉世后,大阵残破,数百年来无人能启。
如今,阿璃盘膝而坐于阵眼,身后九尾虚影浮现,狐火漫天飞舞,空气中灵力震荡如涛。
罗擎与诸多长老列阵护法,容璟则站在阿璃身侧,为其稳固灵脉。
闭眼,凝神,以心血唤阵。容璟语声稳重。
阿璃轻轻点头,指尖划破,一滴殷红鲜血滴入阵纹中央。
轰!
一瞬间,整个九渊山光芒乍现,万千妖影浮现,阵纹开始转动,如星辰逆转,如神明苏醒。
天穹之上,天界黑甲大军已至。
为首者,正是天界第一追捕使——容烬。
他一袭银甲,骑乘玄麟神兽,目如寒星,一眼便锁定了阵中之人。
容璟,他冷声,你背叛仙界,屠我巡天执法,残害天君血脉,今日再不交人,别怪我斩阵诛山!
容璟抬眸,目光毫不避让:你口中所谓天道,不过是你一人的意志。今日,我便以妖界为证,与尔划界。
容烬冷笑:你以为区区残阵,就能抵挡我仙军
他扬手,天界令旗挥出,万军齐压,灵光化作万道金雷,轰然砸下!
阿璃——现在!容璟暴喝。
阿璃骤然睁眼,九尾齐张,阵纹猛然逆转!
九尾封界——起!
轰轰轰!!
整座九渊山升腾起璀璨光幕,将天雷挡下。阵中九尾幻影缠绕,似山河具形,将整个山谷死死护住。
容烬皱眉:她觉醒了九尾真形……
他手中长枪一震,身形化作流光,直冲阵心而来。
容璟一把拔剑,迎空而上!
两兄弟终于再战,一如百年前,然而立场却早已决裂。
山巅之上,灵光冲天,刀光剑影,众妖仰望,只见容璟一剑劈落流星,将容烬震退出阵外!
但下一刻,容烬冷哼一声,猛然拔出背后第二柄剑——那柄曾由天帝亲手赐下的霜极。
你终究不是我容家继承人,容烬一字一句,容璟,我要你死。
阿璃看着空中大战,猛地冲出阵法,尾火横扫,将容烬阻住。
你想动他,先过我。
容烬眼眸微眯:狐族……贱妖而已。
他一剑挥出,竟刺破了阿璃肩头,血溅而落。
容璟神色大变,瞬身而来挡下第二击,狂怒之下,与容烬缠斗至天际。
九渊山下,狐族群妖集结,望着半空激战,齐声高呼:誓守山门!不让一敌越雷池半步!
罗擎高举战旗,沉声怒吼:以血守狐皇,以命护大人!
狐火燃天,妖阵再启,天界大军寸步难进。
而山巅之上,容璟终以自损之法震退容烬,将其击落天外——
但他自己也灵脉震裂,从半空坠落。
容璟!
阿璃扑身接住他的身躯,泪水止不住地落下。
我……没事……容璟虚弱地笑,眼神却依旧炽热:你活着……妖界在……就还有希望。
而此战之后,天界震怒,妖界彻底被封入结界,天门闭锁。
但传说在北荒之地,有一对狐影与仙裔,仍在带领余族秘密修行,等待破界之日的到来。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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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一隅
大战之后,九渊山半毁,妖族元气大伤。容璟重伤不愈,阿璃执意带他离开烽火之地。
他们遁入山海之间的一处灵界——听雪崖。
听雪崖远离六界纷争,常年云雾缭绕,山巅悬雪不化,山脚却春花长开。传说那是一位远古妖神闭关之所,亦是无数仙妖求隐的圣地。
山崖上的屋子,是阿璃亲手筑成的。她唤出尾火,为他温炉煮汤,日复一日守着他昏睡的身影。
容璟伤势太重,三魂七魄破损四分之一,只靠阿璃以妖气稳稳维持。
她一夜一夜坐在榻边,握着他的手低声说话。
你昏睡这一年,我把这山崖修好了。
我捡到一只受伤的小灵猫,你说像不像你小时候偷偷养的那只
你若再不醒,我可就真以为你是骗我,要赖在我身边一辈子不走了。
说着说着,她声音哽住了。
可那一夜,容璟却真的睁开了眼。
他醒来时,恰是听雪崖一年中唯一一次雪雨同落的日子。
他一睁眼,看到的是少女披着白狐裘衣,站在院前为他挡风雪的模样。
阿璃。他唤她。
她回头,先是愣住,随后眼眶瞬间红了。
你再不醒,我就真嫁给别人去了。她鼻音重重。
那你试试。他虚弱地笑。
日子一日复一日平静流淌。容璟逐渐康复,恢复修炼。两人日日在雪下修行,夜里围炉读书饮酒,仿若尘世外的夫妻。
但每夜,他们仍不忘在听雪崖之巅布下灵阵,感应界外风向。
容璟未曾忘记那场封印,也未曾真正放下被天界抛弃的一族;阿璃亦知道,妖族虽然暂安,但裂痕未合。
他们只是短暂地隐退,不是逃避。
某日,阿璃从山下赶回来,带回一只受伤的飞羽灵鸟。
灵鸟在她手心挣扎,泪水顺着羽翼滴落。
容璟,它是北荒那边传来的信。
容璟眉头一皱,从灵鸟口中读出一道残魂。
那是一位旧日狐将的残念:
——妖域再次动荡,有异族入侵。
容璟抬头,看向听雪崖外的那片苍茫山海。
阿璃,我该回去了。
阿璃轻轻点头:我陪你。
听雪崖的清晨,容璟披上旧日玄衣,阿璃挽起雪白长发,两人并肩站在悬崖之巅。
他牵住她的手:这世道风雨未止,天道依旧高悬。可若你不怕,我便陪你一直走下去。
她轻声道:我陪你,不问归期。
风吹过,两人携手跃入云雾,灵光闪动,朝北荒妖域而去。
他们隐退,不是为了忘记,而是为了更好地归来。
而属于他们的传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