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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简介:

    宿舍夜半惊魂,床前站着短发女鬼。

    冰冷鬼手掐住我脖子往床下拖,我翻着白眼濒死挣扎。

    太奶奶的魂魄突然抓住我的脚往回拽:丫头挺住!

    白影闪过,我养了十二年的老狗贝贝死死咬住我的裤腿。

    惊醒后我拍下床前诡异位置,照片放大竟有透明人形。

    妈妈电话里声音发抖:你太奶奶坟头的香灰...撒成了搏斗的痕迹。

    我冲回老家挖开祖坟,棺材里除了太奶奶——还躺着那个掐我脖子的短发女尸。

    ---

    (1)

    午夜零点刚过不久,宿舍里一片死寂,只有空调低沉单调的嗡鸣,像某种垂死野兽的叹息,固执地钻入耳朵。空气沉甸甸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沉重地压在胸口。我蜷缩在上铺,被子严严实实裹到下巴,只留下一点缝隙艰难地呼吸。

    手机屏幕上,时间数字一跳,变成了00:01。心里那点莫名的焦躁和不安,随着这数字的跳动,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像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脊背莫名其妙地发凉。

    就在我快要彻底失去意识的时候,一个微小的感觉让我猛地睁开眼。

    不对劲。

    宿舍里明明开了灯,但光线却诡异地暗了下来,不是那种自然的光线变化,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从外面罩上了一层阴影。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连我自己的心跳声都清晰得可怕,咚、咚、咚,像擂鼓一样敲在耳膜上。我感觉有人。

    不是错觉。

    总觉得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窥伺。我烦躁地把被子又往上拉了拉,几乎蒙住了头,只留下鼻孔艰难地吸气。闭上眼,努力驱散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终于开始模糊,像沉入一潭粘稠的温水,缓缓下沉。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断线的一刹那,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骨的直觉猛地攫住了我!

    身体瞬间僵硬,血液似乎都冻住了。头皮猛地炸开,每一根头发丝都像通了电,根根竖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得肋骨生疼。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但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恐惧感死死攫住了我,强迫它们睁开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

    就在我床铺边缘,紧贴着那层薄薄的、印着幼稚卡通图案的蓝色床帘!

    一道模糊的轮廓,静止在那里。

    我的床铺紧靠墙边,床帘垂落下来,在床沿和墙壁之间形成一道狭窄的缝隙。此刻,就在那道狭窄的缝隙里,正对着我的脸的位置,悬着一双眼睛!

    没有脸,没有身体的其他部分,只有眼睛。高度恰好是站在地面的人需要微微踮起脚才能达到的位置。距离我的脸,不会超过半尺!

    那是什么

    浑浊,呆滞,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专注。像两枚蒙着厚厚灰尘的玻璃珠,死死地嵌在黑暗里,一眨不眨地穿透薄薄的床帘布料,钉在我的脸上。

    时间仿佛被冻住了,粘稠得无法流动。我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得像拉满的弓弦,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指甲陷进肉里,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才勉强让我没有失控地尖叫出来。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嗬…嗬…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睡衣布料,冰凉粘腻地贴在皮肤上。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两枚浑浊的、凝固的眼珠在视野里无限放大。恐惧像无数冰冷的虫子,顺着脊椎一路疯狂地往上爬,啃噬着我的神经。是幻觉是梦魇还是……

    下铺的室友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勉强刺穿了浓稠的恐惧。对,肯定是她!小涵!她个子不高,短发……一定是她半夜起来找什么东西,充电器或者别的凑到床边了她头发就是短的!

    我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地用这个念头说服自己。那点微弱的、源自现实的逻辑勉强压下了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困倦感如同沉重的潮水,再次汹涌地淹没上来,压垮了紧绷的神经和残存的恐惧。眼皮沉得再也支撑不住,意识彻底断线之前,我仿佛还听到自己心底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辩解:没事的,是小涵……明天再问她……

    黑暗,再次温柔地、不容抗拒地包裹了我。

    不知道沉睡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意识并非从混沌中自然苏醒,而是被一股极其粗暴、极其阴冷的力量骤然拖拽回来的!

    一只冰冷彻骨的手!

    毫无征兆地,像一条从深水寒潭里骤然窜出的毒蛇,猛地从床帘上方探了进来!五指如铁钩,带着一股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气,精准无比、狠辣异常地扼住了我的脖子!

    呃——!

    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那根本不是人类的手!它的冰冷穿透了皮肤,直刺骨髓,仿佛能冻结血液。力量大得恐怖,我甚至听到了自己颈椎骨在不堪重负的压迫下发出的微弱咯咯声。喉咙被死死锁住,空气被瞬间切断,肺部像被抽干了的气囊,徒劳地抽搐着,火烧火燎地疼。眼前猛地一黑,无数金色的星星和黑色的斑点疯狂炸开、旋转,视野的边缘迅速被浓重的墨色吞噬。

    我像一条被甩上岸的鱼,徒劳地挣扎,身体本能地剧烈扭动,双脚胡乱地蹬踹着床板,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双手拼命地去抓、去掰脖子上的那只铁钳。指甲划过那冰冷僵硬的皮肤(如果那能称之为皮肤的话),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啦声,如同刮在粗糙的冻肉上,却撼动不了分毫!那手臂的力量如同山岳倾轧,冰冷坚硬得如同钢铁铸就!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传来!扼住我脖子的鬼手开始发力,无比蛮横地要把我从相对安全的床上铺拖下去!

    我的上半身被硬生生拖离了床垫,肩膀和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金属床栏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整个身体像一袋沉重的垃圾,被那力量强行拖向床沿外的无底深渊!失重感和濒死的恐惧让我心脏几乎要爆裂开!

    救命……我想喊,但发不出任何声音。

    视野彻底模糊,眼球不受控制地向上翻去,只剩下眼白。意识像风中残烛,即将熄灭。就在这彻底沉沦的绝望边缘,就在我的身体被拖过床沿、双脚即将悬空的千钧一发之际——

    另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骤然出现在我的脚踝上!

    温暖!干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瞬间心安的力量感!像一只布满老茧、历经沧桑却依旧有力的手!

    那股暖流从脚踝瞬间涌遍全身,强行在冰冷的死亡之海中开辟出一小块立足之地!

    丫头——挺住啊!

    一个苍老、焦急、却无比熟悉的声音,仿佛穿透了遥远的时空,带着血浓于水的急切和守护的决绝,直接在我濒临溃散的意识深处炸响!

    太奶奶!是太奶奶的声音!小时候无数次哄我入睡、为我驱赶噩梦的慈祥声音!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和委屈混合着强烈的求生欲,猛地冲上头顶!眼泪瞬间决堤!

    两股力量在我身上形成了恐怖的对峙!脖子上的鬼爪冰冷刺骨,带着地狱的死亡气息,要把我拖向床下的黑暗深渊;脚踝上的手温暖坚定,如同扎根大地的老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要把我拽回生的世界!

    我成了那根被争夺的绳索,在两股非人力量的极限拉扯中,身体被撕扯得几乎要裂开!骨头在哀鸣,肌肉在撕裂般的剧痛中痉挛。喉咙里只能发出不成调的、濒死的嗬嗬声。

    嗬…嗬…

    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滚烫的刀片,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微弱的收缩都带来钻心的疼。视野彻底被翻滚的黑白雪花占据,意识像狂风中的烛火,明灭不定,只剩下脖子上的剧痛和脚踝处那点微弱却倔强的暖意在支撑。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那点微弱的暖意。太奶奶的声音在我混乱的意识里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力不从心的悲鸣:丫头…抓…抓牢啊…奶奶…拽不动了…

    完了。

    冰冷的死亡气息顺着扼住脖子的鬼手,潮水般漫过我的胸膛,吞噬着残存的体温。那鬼爪猛地一紧,最后一股巨力传来,太奶奶温暖的手终于彻底滑脱!我的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被那股阴冷的力量猛地拖过床沿,朝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急速坠落!

    最后的意识碎片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坠落的失重感。

    就在这彻底坠入地狱的前一秒!

    一道白色的闪电!

    不,不是闪电!是一个小小的、矫健的白色身影,带着一股决绝的、不顾一切的气势,从下方的黑暗中猛地窜了上来!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白影!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骤然施加在我的左小腿上!

    不是推,不是撞,而是死死地咬住!

    尖锐的刺痛感穿透了麻木的神经!那感觉如此熟悉——是犬齿嵌入皮肉的锐利疼痛!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疯狂向后拖拽的蛮力!这力量如此原始、如此狂暴,带着护主心切的狂怒和不顾一切的蛮勇!

    呜——汪!

    一声压抑的、愤怒到极点的犬吠,如同闷雷在我耳边炸开!这声音…这声音!

    贝贝!

    是我养了十二年的那只大白狗贝贝的声音!它去年冬天就已经…已经…

    这念头如同惊雷劈开混沌!极致的惊骇瞬间压倒了濒死的恐惧!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终于冲破了我被扼住的喉咙,撕裂了死寂的宿舍!巨大的惊骇和那小腿上真实的剧痛如同两股电流,瞬间贯通了麻痹的四肢百骸!

    身体猛地一挺!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

    眼睛,不受控制地、猛地向上翻起!

    视线里最后的画面,是惨白的天花板,上面似乎有某种深色的、扭曲的水渍图案,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每一次搏动都带着要把胸膛炸裂的力量。冰冷的空气如同无数根钢针,猛地扎进骤然扩张的肺部,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也奇迹般地冲开了喉咙的枷锁。

    嗬…咳咳咳!

    剧烈的呛咳无法抑制地从喉咙深处爆发出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被扼伤的气管,带来撕裂般的疼痛。冷汗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冰冷粘腻地贴在皮肤上,激得我浑身都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意识像被狂风卷回的碎片,艰难地重新拼凑。

    我还活着!

    这个认知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深入骨髓的后怕,冲击着每一根神经。脖子处传来火辣辣的剧痛,仿佛皮肤真的被粗糙的绳索狠狠勒过。我下意识地抬手去摸,指尖触到的皮肤一片冰凉滑腻,全是冷汗,但并没有预想中深陷的指痕。然而那残留的、几乎捏碎骨头的窒息感和冰冷的触感,却真实得令人胆寒。

    左小腿外侧传来一阵清晰的、持续性的锐痛。我猛地低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光线,看到自己的左腿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支棱着,膝盖弯曲,小腿肌肉紧绷,裤腿被扯得皱巴巴。

    就是这里!刚才被贝贝死死咬住拖拽的地方!

    心脏又是一阵狂跳。我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索着疼痛的位置。指尖下的布料完好无损,但皮肤下却传来一阵阵明确的、深层的酸痛,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钳过。那感觉…太真实了,绝不仅仅是梦魇能解释的肌肉痉挛。

    我第一反应就是——宿舍里进东西了!

    宿舍里依旧死寂。空调的嗡鸣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我僵在床上,像一尊被冻住的雕塑,耳朵捕捉着下方每一个细微的声响。下铺的小涵似乎翻了个身,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然后是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对床的莉莉也睡得很沉,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刚才那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她们都没听见那恐怖的拉扯、床板的撞击…难道只有我一个人经历了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酸涩。不,不对!绝不是梦!脖子残留的剧痛,小腿清晰的酸痛,还有…还有那个位置!

    我的目光猛地投向床沿!那个床帘和墙壁之间的狭窄缝隙!那双浑浊、呆滞的眼睛出现的位置!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来,但这一次,一种更强烈的、近乎偏执的念头压倒了恐惧——必须留下证据!证明那不是幻觉!

    身体还在剧烈地颤抖,手脚冰凉发软。我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支撑起上半身,摸索着放在枕边的手机。手指因为恐惧和脱力而不听使唤,试了好几次才解锁屏幕。刺眼的白光亮起,瞬间刺痛了适应了黑暗的眼睛。

    我屏住呼吸,手臂因为过度紧张而僵硬发抖。将手机摄像头对准那个狭窄的缝隙,那个东西刚刚站立窥视的地方。冰冷的屏幕光映着深蓝色的床帘布和后面灰白色的墙壁。我颤抖着手指,按下了拍摄键。

    咔嚓。

    轻微的电子快门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我吓得心脏几乎停跳,飞快地缩回手,把手机紧紧捂在胸口,生怕这声音惊醒了下面沉睡的室友,更怕…惊动了黑暗中可能还潜伏着的东西。

    做完这一切,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我瘫软在湿冷的床铺上,像一条脱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手机屏幕的亮光熄灭了,宿舍重新陷入浓稠的黑暗。我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床帘的方向,再也不敢合上。每一秒都像被无限拉长,每一道从窗外掠过的车灯光影都能让我的心脏狂跳不止。

    时间在极度的恐惧和煎熬中一分一秒地爬行。直到窗外深沉的墨蓝色天幕渐渐透出灰白,楼下隐约传来早起清洁工扫地的声音,宿舍里其他两个女孩也终于有了醒转的动静,我才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彻底瘫软下来。一夜未眠,头痛欲裂,但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一丝松懈。

    天,终于亮了。

    (2)

    上午的课,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教授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脖子和小腿的酸痛感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在神经松弛后变得更加清晰。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放着昨夜那惊魂的一幕幕:冰冷的眼睛、铁钳般的手、太奶奶的呼喊、贝贝的撕咬…还有最后那张照片。

    好不容易熬到课间,我像逃难一样冲出教室,找了个僻静的楼梯拐角,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才敢再次拿出手机。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点开相册。

    那张在极度恐惧中拍下的照片跳了出来。

    光线昏暗,像素不算太高。画面里只有深蓝色的床帘褶皱和后面一小片灰白的宿舍墙壁。乍一看,空无一物。和我预想的一样。

    心沉了下去。果然…是幻觉吗或者…梦魇太深,留下了过于真实的错觉

    手指无意识地滑动屏幕,试图放大照片的局部。指尖带着不甘,在屏幕上划过,将照片中那片空无一物的墙壁区域一点点放大。

    像素开始模糊,噪点增多。灰白的墙壁纹理在放大后显得粗糙。我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那些噪点和纹理,带着一丝自嘲的绝望。

    突然!

    我的手指猛地顿住!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在放大的照片中心,那片墙壁上,床帘缝隙正对着的位置!

    一个模糊的、半透明的人形轮廓!

    它没有清晰的五官,没有具体的衣物细节,更像是由无数细微的、比周围墙壁颜色略深一点的像素点,极其诡异地凝聚、勾勒出的一个存在的痕迹!它呈现出一种微微前倾的姿态,头部的高度…恰好与我记忆中那双浑浊眼睛的位置完全吻合!

    那轮廓的边缘极其模糊,带着一种非实体的、幽灵般的质感,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入墙壁的纹理中消失不见。但它的存在感却无比强烈,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嗡——

    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血液奔流的轰鸣!

    不是梦!不是幻觉!

    真的…有东西站在那里!它在看着我!在我睡觉的时候!

    强烈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咙,我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当场干呕出来。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侵犯的寒意席卷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向下滑去,双腿软得无法支撑。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伴随着尖锐的铃声,吓得我差点跳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妈妈。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脊椎瞬间爬满了全身。我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勉强压下喉咙口的恶心和狂跳的心,颤抖着手指按下了接听键。

    喂…妈

    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明显的颤抖。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这短暂的沉默,却像巨石一样压在我的心上。

    囡囡…

    妈妈的声音终于响起,却异常地干涩、紧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你…你昨晚…是不是…遇到什么了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直接在头顶炸开!我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冰凉,指甲掐进了塑料外壳里。

    妈…你…你怎么知道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你奶奶…

    妈妈的声音也抖得厉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惶和恐惧,你奶奶今天下午…去给你太奶奶上坟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坟…坟头的香…

    妈妈的声音突然带上了哭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那些刚插上去的香…香灰…撒了一地!不是风吹的那种…是…是…

    她哽咽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平复情绪,但恐惧已经彻底击溃了她:

    是像…像是有人在坟前…搏斗过的痕迹啊!香被踩断了,灰撒得乱七八糟…中间…中间还有一道拖拽的印子…囡囡…囡囡你太奶奶…她…她是不是…是不是跟什么东西打起来了啊!

    电话那头传来妈妈压抑不住的啜泣声。

    而我,僵在冰冷的楼梯拐角,握着手机,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手机屏幕上,那张放大的照片里,那个模糊的半透明人形轮廓,仿佛正透过屏幕,对我露出无声的、冰冷的狞笑。

    太奶奶…昨晚…真的回来了!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带回来的,是那个想要我命的脏东西!

    我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后背狠狠撞在冰凉的楼梯间墙壁上,激得我浑身一哆嗦。脑子里嗡的一声,昨夜濒死时脚踝上那股温暖干燥的拽力,带着老树皮般的粗粝触感,无比清晰地重新烙印在皮肤上!

    怎么会这样我听见自己嘶哑地问,牙齿都在打颤。

    你奶奶吓坏了!妈妈的声音陡然拔高,恐惧几乎要刺破听筒,她说这绝不是风吹的!哪有风能把香灰撒得那么匀、那么透就像…就像真有一双手,从坟里伸出来,抓起香灰,扬了出去!

    她喘了口气,声音抖得厉害,囡囡!你奶奶说,这肯定是太奶奶!是她老人家显灵了!她去救你了!不然那些香灰怎么会自己散开那分明是…分明是太奶奶的手,伸出来把你拽回来了啊!

    轰——!

    一股滚烫的酸涩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喉咙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堵住了,噎得生疼。太奶奶!真的是太奶奶!那个总是佝偻着背,用枯树枝般的手,颤巍巍从旧手帕里掏出糖块塞给我的老人!那个夏天会摇着蒲扇,用带着乡音的调子给我讲狐仙精怪故事的声音!昨夜那一声穿透死亡迷雾的丫头挺住!,那拼尽全力抓住我脚踝的温暖…原来都不是幻觉!是她!是她的魂魄,硬生生从坟茔里伸出手,要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

    那…那只狗呢我几乎是屏着呼吸,声音挤出来,带着自己也说不清的希冀和恐惧,白色的…很大一只…它…它咬了我一口…把我拖回来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这短暂的空白让我的心直往下坠。

    狗妈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困惑,什么狗你奶奶没说有狗啊。

    没有狗

    昨夜小腿外侧那尖锐的、带着皮肉撕裂感的剧痛,那声闷雷般的、愤怒到极点的犬吠,还有那不顾一切拖拽的蛮力…难道也是我的臆想可那痛楚,那触感,真实得此刻想起来左腿还隐隐作痛!

    不过…妈妈迟疑地补充道,声音又沉了下去,你奶奶说…她觉得…觉得太奶奶好像很累…好像还带着伤…

    带着伤我的心猛地揪紧。

    因为…那些香灰虽然撒开了,但撒得特别…特别散乱…不像太奶奶生前做事那么干净利落…妈妈的声音充满了心疼和恐惧,奶奶说,她感觉太奶奶像是…像是跟什么东西打了一架…耗尽了力气…

    带着伤…撒得散乱的香灰…像打了一架…

    昨夜僵持时,太奶奶那力不从心的悲鸣——丫头…抓…抓牢啊…奶奶…拽不动了…

    还有…那只白狗!它冲上来撕咬时,我眼角余光瞥见它扑过来的姿势,似乎…似乎有一条后腿是拖着的它冲上来时,身体是歪斜的!一瘸一拐!

    一个惊雷般的念头,毫无预兆地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

    贝贝!

    我养了十二年的那只大白狗!温顺,忠诚,像一团移动的、毛茸茸的云朵!它陪我度过了整个童年。后来它老了,走路都颤巍巍的,最后的日子,后腿几乎完全拖在地上。它离开我,已经整整三年了。太奶奶走得更早些。我记得,贝贝就是埋在太奶奶坟头旁边那棵老槐树下的!

    难道…难道昨夜那只拖着后腿、拼死撕咬拖拽我的白狗…是贝贝是太奶奶…把它也带来了一个拖着残魂的老人,一只拖着残魂的老狗,在阴阳相隔的彼岸,为了救我,联手对抗那个想要我命的恶鬼

    这个想法疯狂又荒谬,却带着一种摧枯拉朽的力量,瞬间击溃了我所有的防线。滚烫的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顺着冰冷的脸颊疯狂滚落。我再也忍不住,死死咬住下唇,压抑的呜咽声从齿缝里挤出来,肩膀控制不住地剧烈抖动。昨夜濒死的恐惧,被那双冰冷眼睛窥视的绝望,此刻都被一股更汹涌、更酸涩、更沉重的洪流冲垮——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后怕,一种被至亲以如此惨烈方式守护的震撼,一种跨越了生死界限、沉重到无法呼吸的爱!

    原来,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在我最绝望的时刻,我逝去的亲人,我逝去的伙伴,他们残破的魂魄,正拼尽最后一点力量,在跟来自深渊的恶鬼搏斗!太奶奶枯瘦的手,贝贝锋利的牙…那是他们在彼岸发出的、守护我的最后呐喊!

    妈…我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泪水模糊了手机屏幕,你…你让奶奶别太担心…多休息…别累着了…

    嗯…我知道…妈妈的声音也带着浓重的鼻音,但似乎因为我情绪的宣泄而稍微缓和了一点,囡囡,你也别怕了,知道吗太奶奶护着你呢!晚上别回宿舍了,听见没去要好的同学家住,或者…或者干脆买票回来住两天

    好…好…

    我用力点头,仿佛妈妈能看到,我不回去了…我…我去朋友家…

    挂了电话,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泪水还在流,但心底那片冰冷的、被恐惧冻结的荒原,却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一种奇异的、带着酸楚的踏实感,像温热的泉水,缓慢地浸润上来。

    太奶奶…贝贝…他们还在。用一种我看不见的方式,艰难地、伤痕累累地,守护着我。

    我抹了把眼泪,颤抖着再次点开手机相册。那张在极度恐惧中拍下的、放大了无数倍的照片再次出现。那个由噪点和墙壁纹理诡异勾勒出的、模糊的半透明人形轮廓,静静地悬浮在深蓝色床帘后的墙壁上。

    恐惧依旧存在,但此刻再看它,心境却已截然不同。那幽冷的轮廓,不再仅仅象征着窥视和死亡的恶意。它更像是一块冰冷的界碑,标记着昨夜那场发生在阴阳夹缝中的惨烈争夺。在它旁边,在那片冰冷的空白里,我仿佛看到了另一道更淡、更温暖的影子,枯瘦的手伸向我的脚踝;还有一团模糊的、带着决绝气势的白色光影,正狠狠咬向那恶鬼拖拽我的力量!

    这不是一张恐怖照片。这是一张被守护的证明!是太奶奶枯瘦的手印,是贝贝撕咬的爪痕!

    一股冲动涌上心头。我退出相册,点开设置,找到壁纸选项。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将这张放大的、带着诡异人形轮廓的照片,设置成了我的手机壁纸。

    屏幕暗下去,又亮起。那个模糊的轮廓成为了背景。每一次按亮屏幕,它都无声地提醒我:昨夜,有两个存在,为了我,曾在彼岸浴血奋战。一个是我血脉相连的太奶奶,一个是我视若家人的贝贝。

    恐惧依旧蛰伏在心底的阴影里,但此刻,一种更强大的、被爱和守护充盈的力量,正从这片阴影中破土而出,带着滚烫的温度。

    那天晚上,我逃也似的离开了宿舍。在好友小雅家窄小的单人床上,我蜷缩着,身体依旧残留着惊悸过后的疲惫和酸痛。小雅担忧地递给我热牛奶,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背。

    做噩梦了她小声问。

    我捧着温热的杯子,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那不是梦。但我无法解释。我只是低声说:嗯…很可怕的梦…不过,有人…有‘人’把我拉回来了。

    那一晚,出乎意料地安稳。没有冰冷的目光,没有扼喉的鬼手。只有窗外偶尔驶过的车灯,在窗帘上投下短暂移动的光斑。后半夜,我甚至做了一个模糊的梦。梦里没有具体景象,只有一片温暖的、毛茸茸的触感蹭着我的小腿,还有一个极淡、极熟悉的、带着慈祥乡音的低语,像风吹过麦田的沙沙声。

    第二天,当我鼓起勇气回到宿舍,站在门口时,竟有几分恍惚。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上下铺的铁架子,堆满书的桌子,散落的拖鞋…一切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昨夜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和深入骨髓的阴冷,仿佛只是我的一场臆想。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我的床铺前。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个缝隙——那个昨夜悬着冰冷眼睛的位置。深蓝色的床帘静静垂着,后面是刷得惨白的墙壁。我蹲下身,仔细检查床下。只有几双不常穿的鞋子和一个落了灰的纸箱。什么都没有。

    那张照片,静静地躺在我的手机里,也躺在了我的桌面上——我把它打印了出来,小小的,塞进了钱包的夹层。每一次打开钱包付钱,或只是拿出校园卡,指尖都会不经意地触碰到它硬质的边缘。那模糊的人形轮廓不再让我寒毛倒竖,反而像一枚奇异的护身符,提醒着我在那场生死边缘,是谁的手曾拼死抓住我。

    我开始相信,这世上有些东西,庞大精密的科学仪器探测不到,却真实地存在于血脉的羁绊和跨越生死的守望里。就像太奶奶那从未消散的爱,就像贝贝刻进骨子里的忠诚。它们无形,却比任何有形之物更有力量。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家里的视频。奶奶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出现在小小的屏幕里,眼神里还残留着昨日的惊悸,但看到我,立刻堆满了笑。

    囡囡啊!没事了吧吓坏奶奶了!她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熟悉的乡音和暖意。

    没事了奶奶,我努力笑得轻松,您别担心。给我讲讲太奶奶年轻时候的事儿吧我小时候她总给我讲,我都快忘了。

    奶奶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你太奶奶啊…年轻时候可是个厉害角色!性子烈得很!你太爷爷走得早,她一个人,硬是把几个孩子都拉扯大了,没饿着没冻着,还供你爷爷念了点书…奶奶絮絮叨叨地说着,说太奶奶怎么在荒年带着孩子挖野菜,怎么在土匪来时护着村里的妇孺躲进山里,怎么用草药救过发高烧垂危的邻居…

    她总说,奶奶的声音低缓下来,带着一种追忆的温情,人活一口气,死了也得有股劲儿。她走之前还拉着我的手念叨,说到了那头,也得睁大眼睛看着,保佑她的儿孙都平平安安的…

    我的眼眶又热了。屏幕里奶奶的讲述,和我童年记忆里太奶奶坐在老槐树下,摇着蒲扇给我讲的那些古话片段,奇异地重叠起来。那些故事里的主角,往往都是些坚韧、泼辣、甚至有些神通的妇人…原来,那不仅仅是故事,那是她自己的影子,是她一生不屈的注脚。她不是偶然显灵,她是一直都在!用她生前就有的那股劲儿,在另一个世界,固执地履行着她守护的承诺!

    贝贝的身影也在记忆里清晰起来。它还是小狗崽时跌跌撞撞的样子,它壮年时威风凛凛追着我扔出去的树枝奔跑的样子,它老年时拖着后腿,依然固执地要跟着我去村口小卖部的样子…它离开的那天,我抱着它渐渐冰冷的身体哭了很久很久,把它埋在了太奶奶坟旁,想着它们在地下也能做个伴。

    原来,它们真的在一起。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一起回来了。

    这份迟来的领悟,像温热的泉水,一遍遍冲刷着心底的惊悸,留下沉甸甸的感激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我开始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看待周围。宿舍楼角落常年不亮的声控灯,图书馆深夜空旷走廊的回音,甚至窗外摇曳的树影…那些曾经让我疑神疑鬼的细节,似乎都蒙上了一层不一样的光晕。恐惧依旧存在,但不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因为我知道,在那些无法解释的阴影背后,或许也藏着像太奶奶和贝贝那样沉默而温暖的守望。

    我更加珍惜每一次和家人的通话,珍惜朋友递过来的热奶茶,珍惜课堂上老师讲的一个有趣的知识点。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上课,自习,和室友嬉笑打闹。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然改变了。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仿佛多了一层无形的屏障,一种被深沉爱意包裹着的安稳。那是彼岸伸过来的、伤痕累累的手,为我筑起的堡垒。

    毕业的日子越来越近。论文答辩结束那天,我买了最早一班的火车票,踏上归途。没有告诉爸妈具体时间,我想先去一个地方。

    午后,阳光正好。太奶奶的坟在老村后山的坡地上,并不难找。几年没来,坟头的青草长得茂盛,郁郁葱葱,在微风里轻轻摇曳,显得生机勃勃,又带着一种安详的宁静。旁边那棵老槐树更粗壮了些,浓密的枝叶在地上投下大片的阴凉。槐树根旁,有一个小小的、几乎被青草完全覆盖的微微隆起,那是贝贝长眠的地方。

    我带来了一束白色的野菊,还有一小袋贝贝生前最爱吃的、硬邦邦的肉干。走到坟前,青草的气息混合着泥土的微腥扑面而来,竟奇异地让我感到一阵安心。我点燃三炷细细的线香,小心地插在坟前的泥土里。青烟袅袅升起,笔直地融入湛蓝的天空。我退后一步,双膝一弯,结结实实地跪了下去,额头触碰到带着阳光温度的青草和微湿的泥土。

    太奶奶,我轻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山坡上显得有些单薄,却无比清晰,我来看您了。

    喉咙微微发哽,谢谢您…上次…救了我。

    那夜的冰冷和窒息感依旧清晰,但此刻涌上心头的,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感激。我很好,毕业了,找到工作了…您放心。

    微风吹过,坟头的青草沙沙作响,像低语,又像温柔的抚摸。我顿了顿,目光转向老槐树根旁那丛茂盛的草。

    太奶奶…我的声音更轻了,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还有…贝贝…它…还好吗

    风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只有香头燃烧的细微噼啪声。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下点点光斑,在我眼前跳跃。

    我静静地跪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十几分钟。山风重新拂过,带着更浓郁的青草香,暖暖地包裹着我。很安宁,一种尘埃落定、劫波渡尽后的彻底安宁。

    我慢慢直起身。膝盖沾了些泥土和草屑。目光越过坟头,望向远方。夕阳正在缓缓下沉,将天际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和瑰丽的紫,壮丽而温柔。余晖洒在我身上,也洒在坟头的青草和那三炷静静燃烧的香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随着这夕阳的光,充盈了我的四肢百骸。那不再是劫后余生的侥幸,而是一种根植于血脉、被生死守护所淬炼出的笃定。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还会有坎坷,有风雨,甚至有比那夜更深的黑暗。但我不会再被恐惧轻易攫住咽喉。

    因为我的心里,沉甸甸地装着两份来自彼岸的、永不褪色的爱。一份是太奶奶那枯瘦却如山岳般坚韧的手传递的力量,一份是贝贝那拖着残躯也要撕咬向黑暗的、炽热如火的忠诚。它们融入我的骨血,成为我灵魂深处永不熄灭的灯火。

    那只白狗,或许在他人眼中只是我濒死幻觉里的一道虚影。但我知道不是。那份拖拽的剧痛,那声熟悉的呜咽,那份刻骨的守护,和此刻掌心下青草的温度一样真实。

    就像太奶奶坟前那捧被均匀扬开、如同搏斗后撒落的温热香灰,是她在彼岸为我奋战的勋章。

    就像贝贝魂魄中那道拖着后腿、却依旧猛扑撕咬的白色闪电,是它跨越生死也要兑现的守护诺言。

    它们是我生命里,最不可解释却又最不容置疑的,温暖与光。

    我抬起头,迎着漫天绚烂的霞光,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青草和泥土芬芳的空气。滚烫的泪水再次盈满眼眶,却在滑落之前,被一个发自内心的、无比灿烂的笑容取代。那笑容里,有泪光闪烁,更有破茧而出的希望,明亮得足以刺破任何阴霾。

    我的故事,才刚铺开序章。而我的行囊里,装着阴阳两界最厚重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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