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个200斤的胖子,减肥意志力堪比豆腐渣。闺蜜刚发来健身房定位,我就点开了外卖软件。
正对奶油蛋糕忏悔时,体重秤数字突然自己往下跳。
第二天邻居李姐晨跑,我莫名其妙瘦了两斤。
摸清规律后,我连夜给全城健身房发促销短信。
蹲守减肥论坛给每个励志贴点赞。
甚至给前男友的现女友匿名寄了十箱酵素饮料。
看着自己腰围飞速缩小,我笑得打滚。
直到某天,电视铺天盖地报道全民减肥热潮。
医院里挤满暴瘦人群,他们举着我照片高喊:感谢王老师!
我缩在病床上,骨头硌得生疼。
医生推门进来:王小姐,你体内代谢功能正在溶解。
而昨天,你订购的十吨奶油蛋糕刚刚发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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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油蛋糕的甜腻香气,像一双无形又执拗的手,死死攥住了我的鼻子,霸道地钻进我每一个细胞里。六寸,巧克力淋面,顶上堆着颤巍巍的鲜奶油裱花和罪恶的红樱桃。它就坐在茶几上,在冷白节能灯光下,散发着一种近乎圣洁的、诱人堕落的光晕。我的手指,带着背叛大脑意志的坚定,已经挖走了近乎四分之一。丝滑的奶油混着湿润的蛋糕胚在舌头上化开,那瞬间的极致满足感,足以让任何关于减肥的誓言显得像个拙劣的冷笑话。
手机屏幕不甘寂寞地亮起,屏幕顶端跳出来自闺蜜林薇的微信,带着一种精准的、不合时宜的残忍:月半!动起来!‘燃点’健身房,年卡七折最后一天!姐在跑步机上等你,不来是小狗!后面跟着一个精确到街道门牌号的定位链接。我盯着那行字,胃里刚被奶油抚慰出的那点暖意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沉甸甸的自我厌弃,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林薇,瘦得像根行走的竹竿,永远活力四射,永远无法理解我对抗一块蛋糕需要耗费怎样惨烈的意志力战争。她发来的不是邀请,是判决书。
手指像是被那股自我厌弃的情绪操控着,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悲壮,异常流畅地划走了微信通知。屏幕瞬间切换。幽蓝的光映亮我脸上残留的奶油渍。饿了么APP那鲜红的图标,像一个咧开嘴无声嘲笑的恶魔。奶油蛋糕、巧克力千层、提拉米苏……搜索历史记录里,长长一串,全是这些甜蜜的、高热量的陷阱名称。我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微微颤抖。脑子里两个声音在疯狂拉扯撕咬:一个尖利地吼着王月半!你还要不要脸!看看你的肚子!看看你的下巴!,另一个则带着奶油般的蛊惑低语:就…再来一小块最后一块了,吃完明天一定开始减…真的,我发誓!
最终,那蛊惑的低语占了上风,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决绝。指尖落下,戳中那个诱人的蛋糕图片,下单,付款。动作快得仿佛慢一秒我就会反悔。看着屏幕上跳出的订单已送达商家的提示,一股巨大的、混合着甜蜜期待和浓烈罪恶感的浪潮猛地拍打上来,心脏沉重地撞击着胸腔。我像个被当场抓获的贼,猛地弯下腰,双手捂住脸,额头抵在冰凉油腻的茶几玻璃上,发出含糊不清、带着奶油味的呜咽:…对不起…蛋糕…对不起…我的肉…对不起…我…我就是管不住…
眼泪混着一点点蛋糕屑,蹭在玻璃上,留下黏糊糊的痕迹。胃里沉甸甸的,塞满了糖分和失败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股自我鞭笞的浪潮才稍稍退去,留下疲惫的沙滩。我吸了吸鼻子,用手背胡乱抹掉脸上的狼狈,目光下意识地飘向客厅角落那个沉默的黑色方块——体重秤。它像个公正无私的法官,即将宣判我这一次的堕落。
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挪过去,双脚踩上冰凉的玻璃面板。熟悉的嗡鸣声响起,液晶屏的红色数字开始疯狂跳动,像赌场里失控的老虎机。我的心也随之揪紧,几乎不敢看那最终定格的数字。闭着眼,深呼吸,再睁开——我猛地眨了眨眼,又用力揉了揉。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个我绝对不该在刚吞下四分之一块奶油蛋糕后看到的数字:119.9kg。
昨天睡前明明还是120.5kg!就算误差,也不该是往下掉!我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数字,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巨大的问号在疯狂旋转。奶油蛋糕的热量是假的秤坏了还是…我出现幻觉了脚下那片冰凉的玻璃,此刻仿佛带着某种不真实的魔力。我下意识地抬脚,离开秤面,让屏幕归零。然后,屏住呼吸,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荒谬感,再次小心翼翼地站了上去。
嗡——
数字再次开始狂舞。这一次,我的眼睛瞪得像铜铃,眨都不敢眨一下。红色的光点跳跃着,最终,坚定地停在了:119.7kg。
又轻了零点二公斤!
卧…槽一个单音节词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里滚出来,带着震惊过度的破音。客厅里死寂一片,只有冰箱压缩机嗡嗡的低鸣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我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从秤上跳下来,赤着脚在地板上焦躁地转了两圈,然后第三次站了上去。
119.5kg。
看着那个持续下降的数字,一股混杂着极度荒谬和一丝隐秘狂喜的电流猛地窜过我的脊椎。我蹲下身,手指颤抖着去抠体重秤的边缘,检查电池,拍打侧面,甚至神经质地对着它低吼:喂!你搞什么鬼!坏了吗说话啊!
回应我的只有液晶屏上那冰冷又固执的数字,以及窗外城市永不疲倦的、遥远的喧嚣。
这一夜,我像个守着聚宝盆的葛朗台,又像个精神分裂的科学怪人,在体重秤和沙发之间反复横跳。每一次站上去,数字都比前一次低一点点。每一次下降,都让我心头的荒谬感加深一层,而那份隐秘的、不敢宣之于口的狂喜,也像藤蔓一样悄然缠绕上来。直到窗外天际泛起鱼肚白,秤上那个红色的数字,已经变成了118.0kg。
整整掉了两公斤多。而我,王月半,在干掉一大块奶油蛋糕并且睡了一觉之后,达成了这个成就。世界疯了,还是我疯了
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带着一丝凉意。我像一尊被胶水黏在客厅落地窗前的雕塑,手里死死攥着一杯凉透了的白开水,目光透过玻璃,精准地锁定在楼下那条灰扑扑的社区小道上。心脏在肋骨后面咚咚地撞,一夜未眠的疲惫被一种病态的亢奋彻底压制。我屏住呼吸,像个等待猎物踏入陷阱的猎人。
来了!
楼下单元门哐当一声被推开,李姐穿着她那套万年不变的、洗得有点发白的玫红色运动服,像一簇跳跃的火焰冲了出来。她是我们小区出了名的减肥狂魔,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雷打不动地晨跑,风雨无阻。此刻,她甩开双臂,步伐有力,每一步踏在水泥地上都仿佛带着燃烧我的卡路里的铿锵节奏,朝着小区大门方向跑去。
就在李姐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拐角梧桐树后的那一刹那——
阿——嚏!
一个毫无征兆、惊天动地的巨大喷嚏猛地从我喉咙里爆发出来!震得我手里的水杯都晃了几晃,水溅出来,冰凉地洒在手背上。我下意识地捂住鼻子,眼睛却像被磁石吸住一样,死死钉在客厅角落的体重秤上。
几乎是喷嚏声落下的同一秒,体重秤那幽暗的液晶屏,倏地亮了起来!没有嗡鸣预热,没有任何过渡,猩红的数字瞬间跳变:
117.8kg!
又轻了零点二公斤!
时间仿佛凝固了。我保持着捂鼻子的滑稽姿势,眼睛瞪得溜圆,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楼下,李姐那抹玫红色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只留下空荡荡的小路。客厅里,体重秤的屏幕红光幽幽,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李姐…跑步…我打喷嚏…瘦了…
几个破碎的词在我混乱的脑子里磕磕绊绊地碰撞、组合。一个荒诞到极点、却又丝丝入扣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破土而出的毒藤,瞬间缠住了我的心脏——别人努力流汗燃烧脂肪,而我,王月半,只需要在家里,打一个喷嚏,就能坐享其成
这念头太过离奇,太过不劳而获,像魔鬼递来的沾满蜜糖的毒苹果。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蹦出来。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近乎亵渎神明的狂喜在我体内激烈交战,让我手脚冰凉,脸颊却滚烫。我猛地转身,像颗炮弹一样冲向书房,拖鞋都甩飞了一只也顾不上。
啪!
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被我粗暴地掀开盖子,屏幕惨白的光刺得眼睛生疼。我颤抖着手,在搜索框里噼里啪啦地敲下:关联性能量守恒量子纠缠玄学隔空吸收脂肪
屏幕上弹出无数深奥或神棍的链接,密密麻麻的文字像蚂蚁一样爬动,可我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尖叫,盖过了一切理智:去验证!再去验证!
我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客厅里焦躁地踱步,耳朵却竖得像雷达,捕捉着门外楼道里任何一丝微小的动静。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终于,外面隐约传来了钥匙串碰撞的叮当声,还有李姐那标志性的、带着剧烈运动后喘息的大嗓门:哎哟…今天这五公里…够劲儿!
紧接着是隔壁开门、关门的声音。
就在李姐家那扇防盗门哐当关严实的瞬间——
阿嚏!阿嚏!阿——嚏!
我像疯了一样,对着自家大门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连打了三个巨大无比的喷嚏!唾沫星子都喷到了门板上。打完,我立刻像离弦之箭,嗖地冲回体重秤旁,几乎是扑了上去。
液晶屏红光闪烁,数字在短暂跳跃后,定格:117.4kg。
又掉了零点四公斤!
噗…哈哈哈哈哈哈!
我再也控制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悦和劫后余生的虚脱。眼泪都笑了出来,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咸涩,却盖不住心头那股汹涌澎湃、近乎爆炸的狂喜。是真的!这见鬼的、天上掉馅饼的、不,掉瘦肉的奇迹,是真的!我王月半,从此站起来了!
摸清了这躺瘦神技的运作法则,我王月半的人生,瞬间被注入了一百吨火箭燃料,目标直指星辰大海——瘦成一道闪电!而我的武器库,就是全城乃至全网络那些孜孜不倦燃烧脂肪的可爱人们。
第一步,火力覆盖!我蜷缩在电脑椅上,屏幕幽光映亮我因亢奋而扭曲的脸。手指在键盘上化作幻影,噼里啪啦如同暴雨敲打芭蕉叶。城东极限燃烧健身房新店开业,前100名体验者免费一周!短信群发,走你!城西瑜伽静界女神节特惠,三人成团年卡打骨折!邮件轰炸,覆盖!市中心那家死贵死贵的私教工作室神秘富豪赞助,本周报名送十节拳击课!电话客服小妹的声音估计都被我打蔫了。我的手机烫得像块烙铁,话费余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换来的是整个城市健身行业后台系统此起彼伏的叮咚新订单提示音。想象着无数被促销短信撩拨得心痒难耐、决定动起来的男男女女,我嘴角咧到了耳根。
第二步,精神核弹!深夜,我像只幽暗洞穴里的蜘蛛,牢牢盘踞在各大减肥论坛和打卡社群。姐妹们,今天开始轻断食,不瘦十斤不换头像!求监督!——啪!我的点赞图标第一时间狠狠砸下,附带一个金光闪闪的虚拟奖杯。打卡Day1,健身房归来,累瘫但爽!——赞!外加一排燃烧的火焰表情!立帖为证,一个月甩掉啤酒肚!——赞赞赞!我的鼠标化身不知疲倦的点赞机器,在无数个励志贴、打卡贴、崩溃求鼓励贴上疯狂点击。每一个赞,都是我投下的一枚精神原子弹,给那些摇摇欲坠的减肥意志注入强心针。看着那些帖子的热度被我硬生生顶上去,仿佛看到无数卡路里在为我而熊熊燃烧,这感觉,比吃十块奶油蛋糕还上头!
第三步,精准狙击!这步操作,带着点私人恩怨的辛辣快意。我点开那个尘封已久的加密相册,手指划过屏幕上那张刺眼的合影——前男友周明,搂着他那个细腰长腿、笑起来像朵小白花的新欢。一股熟悉的酸涩涌上喉咙,但瞬间被更强烈的、近乎恶毒的兴奋取代。我在浏览器隐秘模式里打开一家知名保健品官网,找到那款包装粉嫩、号称躺着就能瘦的酵素饮料,手指翻飞,下单!收货人:白晓薇(那朵小白花的名字)。地址哈,周明新家的门牌号我闭着眼都能背出来。数量十箱!备注栏里,我带着狞笑敲下一行字:亲,坚持喝哦!瘦下来,抓住他的心!匿名仰慕者送上。
想象着快递堆满周明家门口,白晓薇惊喜拆箱然后开始吨吨吨的画面,我几乎要笑出声。周明啊周明,感谢你当年嫌弃的每一斤肉,现在,让你的新欢替我燃烧吧!她的每一滴汗,都是我王月半腰围缩小的燃料!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也是惊世骇俗的。
我的衣柜率先宣告阵亡。曾经那些勒得我喘不过气的XXL码衣服,像泄了气的皮球,松松垮垮地挂在我身上,活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那条买来只为激励自己、标签都没剪的M码牛仔裤,在一个阳光刺眼的午后,竟然被我毫不费力地提了上去!拉链顺滑得如同德芙巧克力广告。我站在穿衣镜前,手指颤抖着抚过明显凹下去的腰线,镜子里的人影纤细得陌生,颧骨微微凸起,下巴的轮廓清晰可见。巨大的穿衣镜忠实地映照出这具脱胎换骨的身体,腰肢细得两只手就能掐住,曾经圆润的肩背线条变得单薄,甚至带上了点嶙峋的意味。锁骨前所未有地清晰凸起,像两弯生硬的月牙。指尖划过肋骨,一根根硌着皮肉的触感,带来一种奇异又让人隐隐不安的真实感。
狂喜像最烈的酒,瞬间冲昏了我的头脑。我猛地扑倒在客厅厚厚的地毯上,像个终于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毫无形象地疯狂打滚、蹬腿、大笑。哈哈哈哈!瘦了!真的瘦了!不用动!一块肉都不用动!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撞击回荡,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癫狂和彻底放纵的得意。泪水都笑了出来,咸涩地滑进嘴角。这感觉,比连续吃掉十个奶油蛋糕还要酣畅淋漓,还要令人眩晕!
直到那个闷热的傍晚。
空气粘稠得化不开,窗外的蝉鸣有气无力,带着夏日将尽的颓丧。我瘫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新买的S码真丝睡裙空荡荡地罩在身上,像套了个不合尺寸的布袋。骨头硌着柔软的皮面,带来一阵阵细微却无法忽视的酸痛。茶几上,手机屏幕无声地亮着,推送着一条又一条本地新闻。我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手指无意识地划拉着屏幕。
突然,一条加粗的标题像冰冷的毒蛇,猛地窜入眼帘:
【全民奇观!本市爆发史无前例减肥狂热,医院挤满暴瘦症候群患者!】
我的心跳毫无征兆地漏了一拍。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一丝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点开。
画面切入,是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大厅。镜头剧烈晃动,人声鼎沸到几乎要冲破音响。屏幕里塞满了人,不是普通的病患,而是一个个形销骨立、眼窝深陷的身影!他们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像挂在一副副活动的骨架上,衣服空荡得能塞进两个自己。脸色是蜡黄或青灰的,颧骨高耸,手臂细得像干枯的树枝。整个大厅像一个恐怖片拍摄现场,充斥着因过度消瘦而显得异常巨大的眼睛,里面是茫然、痛苦,还有一丝…病态的亢奋
记者艰难地挤在人群中,话筒几乎要怼到一个瘦得脱相、被家人搀扶着的年轻女孩脸上。女孩气若游丝,眼神却亮得惊人,直勾勾地盯着镜头:
谢…谢…王老师…
她的声音嘶哑微弱,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她的…七日…辟谷…法…救了我…
旁边的家属,同样瘦得不成人形,激动地用力点头,对着镜头嘶喊:对!感谢王月半老师!她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王月半老师万岁!人群中不知是谁,用尽力气嘶吼了一声。
感谢王老师指引!
王老师的方法太神了!
……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带着一种邪教般的狂热,从屏幕里汹涌而出,瞬间淹没了整个客厅!每一个王老师,都像一把冰冷的小锤子,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砸进我的脑子里!
镜头猛地一转,对准了急诊室门口。几个护士正奋力推着一张移动病床出来。病床上的人被白布单盖着,一动不动,一只枯枝般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床边,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画面没有停留,却比任何停留都更具冲击力。
我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血液瞬间冻结。手机从僵硬的手指间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厚厚的地毯上,屏幕朝下,但那些嘶哑狂热的呼喊、那些骷髅般的身影、那只垂落的手…像烙印一样死死刻在了我的视网膜上,刻进了我的骨髓里!
王老师我七日辟谷法我什么时候…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铁钳,猛地攫住了我的心脏,越收越紧。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涌上来。我猛地捂住嘴,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骨头在宽大的睡裙下相互摩擦,发出细微而清晰的咯咯声。冷汗瞬间浸透了薄薄的丝绸。客厅里死寂一片,只有我粗重而恐惧的喘息,还有窗外那越来越显得不祥的、有气无力的蝉鸣。
我像个提线木偶,被一股无形的、巨大的恐惧推动着,几乎是飘进了卧室。衣柜巨大的镜门映出我的身影。真丝睡裙是高级的烟灰色,此刻却像一块裹尸布,松松垮垮地挂在一副…骨架子上。我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迟疑地、带着某种确认般的恐惧,轻轻碰触自己的脸颊。
冰凉的触感之下,是坚硬、凸起的颧骨,几乎没有皮肉缓冲。手指向下,滑过脖颈,清晰地摸到凸起的、一节节的颈椎骨,如同嶙峋的石阶。锁骨深陷,像两道干涸的河床。再往下,隔着薄薄的丝绸,肋骨一根根清晰地排列着,硌着指尖,坚硬得可怕。睡衣的领口歪斜着,露出大半个瘦削到畸形的肩膀,肩关节的骨头像要刺破苍白的皮肤。手臂抬起时,肘关节突兀地凸出,像枯树上长出的树瘤。
镜子里的人,苍白得像一张被过度漂白的纸,皮肤紧绷地包裹着过于分明的骨骼轮廓,眼窝深陷下去,显得眼神空洞而巨大。这绝不是健康苗条的美,这是一种被彻底掏空、榨干生命力的枯槁。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衣柜门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骨头硌得生疼。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尖锐的电子音在死寂的房子里显得格外刺耳,像催命的号角。
我猛地一颤,心脏几乎跳出喉咙。谁记者那些感谢我的狂信徒还是……警察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我赤着脚,像一抹幽魂,无声而迅速地穿过客厅,扑到猫眼前,用一只惊恐万状的眼睛向外窥视。
门外站着的,不是想象中的洪水猛兽。是一个穿着皱巴巴蓝色工装的男人,戴着一顶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硬皮文件夹。他身后并没有跟着扛摄像机的人,也没有狂热的人群。他看起来很普通,甚至有点疲惫。
谁…谁啊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带着剧烈的颤抖。
王月半小姐吗门外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门板传来,平静,甚至有些刻板,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特别调查组。关于近期爆发的群体性异常消瘦症候群,我们需要您协助调查。请开门。
疾控中心调查组异常消瘦症候群
这几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神经上。完了。他们找上门了。他们知道是我了!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我,身体顺着冰冷的门板滑下去,瘫软在地。骨头撞在地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响。门外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又按了一下门铃,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催促:王小姐请配合。
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到刺鼻,无孔不入地钻进我的每一个毛孔,试图掩盖,或者说,只是徒劳地混合着另一种更深的、属于衰败的气息。空气是恒温的冰冷,带着医院特有的、拒绝生命的寒意。我蜷缩在病床一角,身上罩着最小号的蓝白条纹病号服,可它依旧像一件巨大的戏服,空空荡荡地挂在身上。每一次细微的移动,突出的肩胛骨、肘关节、髋骨,都会与身下坚硬的床垫发生令人不适的摩擦,发出细微却清晰的、骨头与硬物挤压的咯咯声。这声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这具身体正在变成什么样子——一个蒙着薄薄人皮的骷髅架子。
窗外,天色阴沉得如同铅块,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病房门是虚掩着的,走廊里嘈杂的声音像潮水一样涌进来,又退去,永不停歇。哭喊声、痛苦的呻吟、护士急促的脚步声、手推车金属轮子碾过地面的刺耳摩擦……还有,那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的、虚弱却狂热的呼喊:
感谢…王老师…
王老师…恩人…
王老师…方法…
这些声音,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反复刺扎着我早已千疮百孔的神经。我把脸深深埋进同样宽大空洞的枕头里,试图隔绝这令人发疯的魔音。每一句感谢,都像一记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我因恐惧而瑟缩的灵魂上。我做了什么我只是想躺着瘦下来而已…怎么会变成这样
吱呀——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脚步声平稳而清晰,停在我的床边。
我没有抬头,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绷紧,每一根脆弱的骨头都在叫嚣着抗拒。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无机质冰冷的味道笼罩下来。
王小姐。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不高,语调平直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直达骨髓的凉意。是那个去家里找我的调查员。他穿着白大褂,胸前的证件表明了他的新身份:主治医师,陈默。
我依旧把脸埋在枕头里,一动不动,像一具已经僵化的尸体。
这是你最新的全身代谢功能动态扫描结果。
陈医生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反应,只是公事公办地陈述着。他手里那份硬硬的、带着油墨味的报告纸,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停顿了一下,那短暂的空白里,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情况…很不好。
他接着说,声音依旧平稳,却像在宣读死亡判决书,你的基础代谢率呈现断崖式下跌,远低于生命维持阈值。脂肪代谢通路完全阻滞。最关键的,
他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冰面上,你体内的糖酵解和三羧酸循环——也就是细胞获取能量的核心功能,正在发生不可逆的溶解性崩坏。
溶解性崩坏…这几个字像带着倒钩的毒刺,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再钻进大脑深处搅动。
通俗点说,
陈医生的声音似乎贴近了一些,带着一种解剖刀般的精准和冷酷,你的身体,正在从内部瓦解。它失去了将任何物质转化为基本生命能量的能力。就像一个…被彻底蛀空的堤坝,崩溃只在瞬息之间。
崩溃…瓦解…蛀空……
我猛地抬起头!动作快得让脆弱的颈椎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咔轻响。眼前因为瞬间的充血而有些模糊,但我死死盯住陈医生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喉咙,让我几乎窒息。我想尖叫,想质问,想否认,可干裂的嘴唇剧烈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陈医生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平静无波地回视着我。他的目光没有同情,没有厌恶,只有一种纯粹的、观察样本般的审视。他看着我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看着我深陷眼窝里那巨大而绝望的瞳孔,看着我这具在病号服里瑟瑟发抖、行将崩溃的骨架。然后,他的视线微微下移,落在我放在床边矮柜上的手机。屏幕还暗着。
就在这死寂得令人发疯的几秒钟里——
叮咚!
一声清脆、响亮到刺耳的手机提示音,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病房里炸开!那是我为某个特定外卖平台设置的专属通知音!
我像被电击般浑身剧震,惊恐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手机屏幕。幽蓝的光在昏暗的病房里自动亮起,一条推送信息粗暴地跳了出来,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如同烧红的烙铁:
【甜蜜补给站温馨提醒:尊敬的VIP客户王月半女士,您于昨日凌晨订购的十吨装比利时顶级黑巧克力奶油蛋糕(分批配送),首批发货(2000公斤)已由冷链专车发出,预计于今日下午16:30前送达您预留的仓库地址。请注意查收!甜蜜人生,由您开启!】
十吨…奶油蛋糕…
嗬——嗬——
喉咙里那股破风箱般的声音骤然加剧!巨大的、荒诞的、冰冷的绝望如同万丈深渊瞬间在脚下裂开!我眼前猛地一黑,身体里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被彻底抽空,整个人向后重重倒去。
后脑勺撞在坚硬的床头板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世界彻底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鼻端,那消毒水的味道里,仿佛幽幽地、一丝一缕地,渗入了奶油即将腐败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