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章绣针藏锋
阁楼上,沈璃猛烈地咳嗽着,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指尖颤抖得不成样子,掌心里那点药渣被她硬生生捏成了粉末。
三年了,整整三年!
她沈璃就苟延残喘在这小小的绣坊里,人不人鬼不鬼的。
窗外,梧桐叶一片片飘落,像极了三年前那个血色黄昏。
周明远!
沈璃眼中燃起熊熊烈火。
那个伪君子带着官兵,像一群饿狼一样冲进沈府,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父亲临死前,用尽最后的力气,把一块冰凉的玉佩塞进她颤抖的手心。
璃儿,活下去……替沈家……报仇……
父亲的遗言,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印在沈璃的心上。
她不能死,绝不能!
她要让周明远血债血偿,要让他不得好死!
砰!
楼下,传来瓷器碎裂的巨响,紧接着是赵三那粗鲁的嗓门:他娘的,这个月再交不出货,老子砸了你们这破绣坊!
话音未落,房门就被一脚踹开。
赵三像一头暴怒的野猪,凶神恶煞地冲了进来,一把将账本摔在桌上,震得桌子都跟着颤了颤。
沈璃,别以为装病就能蒙混过关!周大人催得紧,这个月的绣品要是再交不出来,老子就打断你的腿!赵三唾沫横飞,那张肥脸上横肉乱颤,看着就让人恶心。
沈璃强忍着心头的怒火,故意踉跄后退了几步,手一抖,把桌上的药碗撞翻在地。
哗啦一声,黑乎乎的药汁溅了一地,浓重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她顺势倒在了绣绷旁,装出一副病弱不堪的样子。
呸,装模作样!赵三啐了一口,大步上前,一把揪住沈璃的领口,要把她从地上拽起来。
就是现在!
沈璃眼中寒芒一闪,原本柔弱无力的手,突然像铁钳一般扣住了赵三的手腕。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根细长的绣花针,已经抵在了他的喉结上。
赵三爷,可知这绣坊地砖下埋着什么沈璃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赵三瞬间僵住了,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那根细小的针尖,正抵在他的喉咙上,只要稍稍用力,就能要了他的命。
你……你想干什么赵三的声音有些发颤,额头上开始冒冷汗。
沈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像淬了冰一样寒冷。
我家周大人贪墨赈灾银两的账册,我已抄了三份。一份在城郊的破庙里,一份在李昭手里,还有一份嘛……她故意顿了顿,语气轻柔得像情人间的呢喃,就埋在这绣坊的地砖下面。
赵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病秧子,竟然如此大胆,敢威胁他,威胁周大人!
沈姑娘好大的胆子。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周管家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正一脸阴笑地看着她。
他手里拿着一块染血的玉佩,在空中晃了晃。
这……是……沈璃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块玉佩,她再熟悉不过了,那是沈家的传家宝,也是父亲临终前交给她的遗物!
你父亲临终前的血书,倒比这绣品更值钱呢。周管家笑得像一只老狐狸,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沈璃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一股巨大的恐惧和愤怒涌上心头。
那玉佩,本该随父亲一起入土的,怎么会……
你……沈璃刚说出一个字,就被周管家打断了。
沈姑娘,你猜猜,如果你死了,这些东西,会落到谁的手里呢周管家笑眯眯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戏谑和嘲讽。
赵三趁机夺过绣架上的《百骏图》,撕碎了一半。
赵三这狗东西,一看沈璃稍微露出点破绽,立马就原形毕露,比翻书还快。
他一把夺过绣架上的《百骏图》,那可是沈璃呕心沥血绣了三个月的精品!
嘶啦一声,价值千金的绣品就被他撕成了两半,碎布片像雪花一样飘落下来。
明日再不交货,就烧了你的绣坊!赵三丢下这句狠话,趾高气昂地走了,留下沈璃独自一人站在狼藉的房间里,浑身颤抖。
她死死地盯着地上的残绢,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这幅《百骏图》可不是普通的绣品,它的内衬里,藏着沈家灭门案的星象图!
那是她花了三年时间,一点一点绣上去的,是翻案的关键证据!
该死的赵三!
沈璃咬紧牙关,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她一定要报仇,一定要让周明远付出代价!
夜幕降临,一轮弯月高悬在空中,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璃借着微弱的光线,将撕碎的《百骏图》小心翼翼地拼凑在一起。
星象图已经被撕裂了一部分,但她没有放弃,她要用新的丝线,将它重新绣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沈璃的指尖飞快地舞动着,银针在月光下闪耀着寒光。
她全神贯注地绣着,仿佛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她和这幅画。
突然,咔嚓一声轻响,沈璃猛地抬起头,眼神凌厉地扫向屋顶。
有人!
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果然,屋顶上传来轻微的瓦片碎裂声,像是有人在上面走动。
沈璃悄悄地躲到屏风后面,透过屏风的缝隙,她看到一个黑影从屋顶的破洞里钻了进来。
那黑影手里拿着一个小瓶子,鬼鬼祟祟地走到药罐旁边,将瓶子里的液体倒了进去。
毒药!
沈璃瞬间明白了,这是要毒死她!
她没有丝毫犹豫,手中的绣花针化作一道寒光,破空而出,叮的一声,正钉在黑影脚边的一枚铜钱的方孔中!
那黑影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眼神惊恐地看向沈璃所在的方向。
谁!他厉声喝道。
月光下,沈璃的身影缓缓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几根绣花针,闪烁着寒光。
她的声音冰冷,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阎王爷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第2章
暗账惊雷
黑影被那枚精准钉在脚边铜钱方孔中的绣花针惊得魂飞魄散,他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这病恹恹的绣娘,竟有如此骇人的手段!
你是谁他声音发颤,全然没了方才的鬼祟。
沈璃缓步从屏风后走出,月光勾勒出她清瘦却挺拔的身影,手中几枚银针在指间翻飞,寒光凛冽。
取你狗命的人。她声音平静,却比这深夜的寒风更能钻进骨头缝里,谁派你来的
那人本就是个听从小头目差遣的混混,哪里经得住这般威吓,当即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是……是赵三爷手下的人!他们……他们说您可能会去报官,或者……或者对那幅《百骏图》不利,让小的来……来给您个教训,让您彻底病倒……
赵三,又是他。
看来撕毁《百骏图》只是第一步,他们是怕她将事情闹大,或是怕她修复那幅图。
沈璃心中冷笑,这背后真正的主使,自然是周明远。
滚。沈璃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下次再踏进这里一步,就不是一枚绣花针这么简单了。
那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从屋顶破洞逃了出去,转瞬便消失在夜色中。
沈璃静立片刻,将那枚绣花针收回。
周明远,你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她眼中的火焰,因这深夜的插曲而燃烧得更加旺盛。
次日清晨,沈璃眼下挂着两团恰到好处的青影,捧着一个用素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空绣架,脚步略显虚浮地朝着账房走去。
她明白,昨夜的试探只是个开始,她必须更快地找到破局的办法。
还未到账房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压低了的争执声。
吴掌柜,这批官府拨下来用于赈灾的布料数目绝对有问题!账面上明明记录出库五千匹,但我仔细核对过,至少有三千匹不知所踪!这可不是小数目,一旦上面查下来,我们整个绣坊都脱不了干系!是李昭的声音,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执拗和压抑的怒火。
吴掌柜的声音则透着圆滑与敷衍:哎哟,我的李大学问,你小点声成不成这事儿……这事儿它复杂着呢!不是你我能管得了的。你一个账房学徒,安安分分做好你的账不就得了
沈璃推门的手顿了顿,眸光微闪。赈灾布料这倒是个意外的发现。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脸上立刻浮现出几分病弱的苍白,轻咳着迈进门槛:吴掌柜,李公子,早安。
屋内的对话戛然而止。
吴掌柜一见是沈璃,那张胖脸立刻挤出菊花般的笑容:哎呀,沈姑娘,您怎么不多歇歇瞧你这脸色……昨日那赵三也忒不是东西,我已经着人去衙门递话了,只是……他话音一转,带着几分讨好和为难,那个……周大人府上传下话来,说是……点名要您继续绣那幅《百骏图》的残卷,说是大人惜才,不忍明珠蒙尘。
周明远,果然贼心不死。
沈璃心中冷哼,面上却丝毫不显,只将怀里的空绣架抱得更紧了些,仿佛那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多谢大人错爱,只是……
李昭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沈璃怀中那明显轻飘飘的包裹上掠过,眼神微微一凝。
他记得清楚,昨日那绣架上还绷着绣了一半的锦缎。
今日,却空了。
沈璃适时地爆发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咳得柳腰微弯,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咳咳……咳……吴掌柜,实不相瞒,我……我这身子骨,怕是暂时拿不起针了。昨夜受了惊吓,如今头昏眼花,手也抖得厉害,万一……万一绣坏了大人指名的东西,岂不是罪过更大她勉力站直,转向李昭,声音细弱蚊蚋,倒是……我昨日整理旧物,翻出几本前些年的旧账,总觉得有些数目对不上,想请李公子……帮忙核对一二,不知可否
吴掌柜一听沈璃暂时绣不了,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见她病得楚楚可怜,也不好再强逼,只得连连点头:应当的,应当的!沈姑娘快坐下歇着,李昭,你就帮沈姑娘好好看看账目。说完,便找了个采买的借口,脚底抹油般溜了,显然不想再听李昭念叨那三千匹布料的事。
李昭沉默地看了沈璃一眼,那眼神似乎想穿透她病弱的表象。
他从架子上取下几本厚厚的账册,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探究:沈姑娘请说,是哪几笔账目有疑
沈璃的指尖看似无意地划过一本账册的封面,那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嘉和三年,春,采买。
阳光从窗格透进来,恰好照在李昭微垂的眼睫上,也照亮了他微微敞开的袖口——一角雪白的宣纸被仔细地叠好放在袖中,上面几个墨迹未干的字,笔力雄健,锋芒毕露,正是策论的起手式。
好一个隐居市井的寒门举人。
账房内一时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沈璃垂眸浅啜着学徒送上的热茶,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李昭的神情。
蓦地,李昭翻阅账册的手指停了下来,精准地按在其中一页的一行字上。
那一行字的墨迹,比周围的字迹要新上几分,仿佛是近期才添补上去的。
三月十八日,李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重量,‘布料损耗’,上等云锦,七百匹。他抬起头,深邃的眼眸紧紧锁住沈璃,这批‘损耗’的云锦,与赈灾所用的官布规格相近,却更为精良。沈姑娘,你可知这些布料……最终流向了何处
沈璃放下茶盏,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声音轻得如同耳语:李公子,你当真想知道她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它们的去处,非常危险。
李昭的瞳孔猛地一缩,握着账册的指节微微泛白。
他从沈璃那双看似柔弱无害的杏眼中,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锐利与决绝。
危险
这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分量格外不同。
这七百匹云锦,与那失踪的三千匹赈灾布料,究竟藏着怎样惊天的秘密
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个巨大漩涡的边缘,稍有不慎,便会被卷入其中。
账房内的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连窗外市井的喧嚣都变得遥远起来。
就在李昭心念急转,准备再次开口追问之际,门外突然响起一阵仓皇而急促的脚步声,那声音跌跌撞撞,仿佛带着天大的惊慌,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第3章
血绸迷局
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一个小学徒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脸上血色尽失,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沈……沈姑娘!李……李先生!不好了!地……地窖那边走水了!火光冲天,还有好些黑衣人!
地窖
沈璃与李昭对视一眼,心头同时一紧。
那里,正存放着绣坊近几年来所有采买和支出的陈年旧账,其中就包括那批损耗的云锦的记录!
周明远想销毁证据!沈璃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
走!李昭不再多言,两人一前一后,如两道疾风般穿过绣坊后院,直扑地窖。
子夜,月黑风高。
地窖入口处果然浓烟滚滚,几个家丁提着水桶手忙脚乱,却被十几个劲装黑衣人拦在外围,根本无法靠近。
为首的正是周府的管家,他正指挥着手下将一捆捆账册投入火中,火舌舔舐着纸张,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周管家,真是好大的手笔。沈璃清冷的声音如冰珠落地,穿透喧嚣。
周管家闻声一惊,猛地回头,只见沈璃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手中寒光一闪,几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已没入他周身大穴。
他只觉浑身一僵,便再也动弹不得,脸上还保持着惊愕的表情。
噗!噗!噗!又是几声轻响,剩余的黑衣人尚未来得及反应,便也步了周管家的后尘,一个个如同木桩般僵立当场。
还有这个,周管家也一并看看吧!李昭如一片落叶般从地窖顶部的横梁上悄然跃下,手中一卷泛黄的纸张狠狠拍在周管家因惊恐而扭曲的脸上。
纸张散开,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和触目惊心的血色指印赫然在目,这上面的考生,全是周大人买通的枪手,替那些所谓的‘寒门才子’代笔的证据!
周管家瞳孔剧震,他没想到,连科举舞弊这等绝密之事,竟也被这看似普通的账房学徒抓到了把柄!
就在此时,一声刺耳的铜锣声划破夜空!
有刺客!
地窖的另一扇小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魁梧的身影如猛虎般扑入,正是周明远的贴身护卫陈侍卫!
他双目赤红,双掌并拢,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直取沈璃后心!
掌风未至,那股凌厉的劲气已刮得沈璃鬓发乱舞。
沈璃不慌不忙,脚尖一点,身形如弱柳扶风般向旁一旋,堪堪躲过那致命一击,顺势藏入一个巨大的绣架之后。
她手腕一翻,几枚绣花针自指间弹出,目标精准地射向陈侍卫的手腕。
叮叮当当几声脆响,陈侍卫只觉手腕一麻,那厚实的牛皮护腕竟被绣针打落在地,露出了护腕下方的皮肤——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细小的针孔,有些甚至还渗着乌黑的血迹!
以毒控心!李昭看得分明,心头大骇。
周明远竟用此等歹毒手段控制心腹!
陈侍卫仿佛不知疼痛,咆哮一声再次扑上。
混战之中,一条碗口粗的铁链不知从何处甩来,如毒蛇般缠上了李昭的脚踝,猛地向后一拉!
李昭猝不及防,身形一个趔趄,眼看就要被拖倒。
小心!沈璃一声低喝,抓起手边一个沉甸甸的绣绷,用尽全力掷向正狞笑着拉扯铁链的周管家脸上。
周管家被砸得眼冒金星,手中力道一松。
沈璃趁此机会,手中寒光再闪,一柄薄如蝉翼的小刀已划断了那坚韧的铁链。
走!沈璃拉起李昭,两人不再恋战,转身便向地窖外冲去。
就在两人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口之际,沈璃眼角的余光瞥见,在刚才的混战中,一枚小巧的玉佩从陈侍卫的袖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那玉佩的样式,那熟悉的质感——竟是父亲临终前交给她的那半块龙纹玉佩的另外一半!
她心头巨震,脚步却不敢有丝毫停顿。
两人夺路狂奔,身后喊杀声、追赶声越来越近。
刚刚冲出绣坊后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种莫名的寒意陡然从头顶压下,仿佛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在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那莫名的寒意陡然从头顶压下,仿佛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在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还未等沈璃细辨,一个阴冷如毒蛇般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从绣坊二楼的轩窗处幽幽传来:
沈姑娘,跑得这般急,可是怕本官找到你父亲当年私通外敌的证据说起来,那证据,可还好好地藏在绣坊的密室之中
周明远!
沈璃浑身血液似乎在瞬间凝固,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密室
她当年逃出生天后,第一件事便是将那间可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所谓密室付之一炬,烧了个干干净净!
周明远此刻提起,难道是……圈套!
她心念电转,身旁的李昭却在此时有了动作。
只见他猛地转身,几步冲到平日里堆放废弃布料的杂物间墙边,摸索片刻,竟咔哒一声,推开了一扇毫不起眼的暗门!
沈姑娘,这里!李昭举起手中不知何时点燃的火折子,昏黄的光线照亮了暗门后狭窄的甬道,以及甬道尽头墙壁上,那触目惊心的血字!
这是……三年前的日期!李昭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将火折子凑近。
沈璃踉跄一步,几乎是扑到那面墙前。
那熟悉的笔迹,那绝望中透着刚烈的字字句句,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父亲……父亲从未……她颤抖着抚上那些早已干涸的血字,泪水模糊了双眼。
父亲分明是被冤枉的!
够了!一声冷笑如炸雷般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周明远的身影出现在二楼的栏杆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眼中满是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李昭,本官倒是小瞧了你。不过,你可知自己费尽心机揭发的这些人,桩桩件件,都指向你的同谋
同谋!
沈璃猛地转头看向李昭,恰在此时,一片薄薄的硬物从李昭的袖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那是一枚折叠的密令,借着火光,沈璃清晰地看到,密令的封口处,盖着一枚鲜红的火漆印——那制式,那图案,竟与方才周管家身上搜出的那封密信上的火漆印,一模一样!
礼部侍郎的专属印鉴!
她死死盯着李昭,看着他脸上瞬间闪过的惊骇与慌乱,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你……
话音未落,一道凌厉的破空声自身后袭来!
小心!
念头刚起,腰间已骤然一紧,那条熟悉的碗口粗的铁链,不知何时已如毒蛇般缠上了她的腰,巨大的拉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是陈侍卫!
她惊骇地回头,却见李昭,那个她曾以为可以并肩作战的少年郎,此刻正举着一把尚在滴血的匕首,一步,一步,缓缓向她逼近……他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冰冷与决绝。
天旋地转,所有的信任与希望,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第4章
绣血证心
铁链冰冷地勒紧,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沈璃的肺部火烧火燎,眼前阵阵发黑。
她死死抠着腰间的铁索,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
就在视线即将模糊的刹那,她瞥见了李昭!
他那只举着匕首的手,袖口边缘,一抹不甚明显的暗红渗了出来。
那颜色……是茜草!
是她昨夜替他处理伤口时,特意嘱咐他用来染新布、以掩盖血迹的茜草染料!
她给他包扎的伤口在手臂!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划过脑海,却快得抓不住。
李公子,再磨蹭下去,沈姑娘这身娇肉贵的,琵琶骨可就要废了!
陈侍卫粗嘎的狞笑声在耳边炸开,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铁链骤然收得更紧,沈璃甚至能听到自己骨骼被挤压的细微声响。
就在这时,步步紧逼的李昭,身形猛地一晃,竟直挺挺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脱手飞出,哚的一声,深深扎入了身旁的梁柱,兀自颤动不休。
咳……咳咳……
李昭捂着心口,剧烈地咳嗽起来,点点暗沉的黑血从他指缝间溢出,滴落在青石板上,触目惊心。
周明远……他在茶中下了‘牵丝引’……
李昭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剧痛,我若……若不配合,毒发之时,便会……抽搐着,自剜双目……
牵丝引!
沈璃的瞳孔骤然紧缩。那杯茶,是李昭亲手递给她的!她当时还……
不等她细想,二楼栏杆旁的周明远已缓步走了下来,月光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影,以及他指间捻着的一块玉佩。
沈姑娘,他声音平缓,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悠然,可知三年前,你父亲私通北狄的密信,为何会那般轻易地出现在军机处的案头
他轻笑着,将手中那半块玉佩向空中一抛。
玉佩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稳落回他掌心,而另一只手上,不知何时也出现另一半玉佩。
啪嗒。
两块玉佩在他掌中严丝合缝,拼成了一个完整的沈字。
那玉佩的质地、雕工,沈璃再熟悉不过,那是父亲的随身之物!
周明远欣赏着沈璃脸上血色尽褪的模样,满意地勾起唇角,一字一句,如淬毒的利刃,狠狠扎进她的心口:因为,是你父亲,亲口求我,代他写下那封信的。
父亲……求他代笔
荒谬!绝不可能!
一股腥甜猛地从喉间涌上,沈璃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摊开手掌,竟是点点刺目的血沫。
那血沫刺得她眼眶发红,却也激得她心头一片清明。
沈璃强压下喉间的腥甜,声音因剧烈的咳嗽而嘶哑,却字字清晰:周明远!我父亲被你构陷那夜,禁军围困沈府,他明明是在书房内亲手焚烧那些所谓的‘通敌密信’!若真是他求你代笔,又何须多此一举!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猛地扫向瘫软在地的李昭。
他颈侧衣领微敞,那苍白的皮肤上,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淡红色针孔,若隐若现!
那针孔的位置、大小,竟与方才陈侍卫那只露出的手腕护甲下,因常年佩戴摩擦而留下的细小银针痕迹,如出一辙!
周明远尚未开口,李昭却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竟如回光返照般,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双目赤红,直直扑向好整以暇的周明远!
找死!陈侍卫怒喝一声,蒲扇般的大掌后发先至,重重拍在李昭肩头。
咔嚓一声,是肩胛骨碎裂的闷响!
李昭闷哼一声,身形踉跄,却借着这股力道,反而离周明远更近了一步!
电光石火间,沈璃动了!
她手腕一抖,那只平日里用来绷紧绣品的梨花木绣绷脱手而出,如一道惊鸿,不偏不倚,狠狠砸向墙壁一侧控制铁链的机括!
哐啷!机括受力松动,勒在她腰间的铁索骤然一松!
借着这股反弹之力,沈璃足尖一点,身形如柳絮般轻盈飘起,竟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攀上了房梁!
她动作快如鬼魅,在梁木一道不起眼的裂缝中,悄无声息地藏入了三根闪着寒光的绣花针。
稳住身形,她居高临下,声音清冷地投向李昭:李公子,你袖中那份用蜡封缄的‘密令’,上面的朱砂印记,想必是你用银针小心翼翼挑开蜡封,探查内容时,不慎蹭上的吧
周明远脸色微变,他没料到沈璃竟能挣脱束缚,更没料到她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眼中厉色一闪,猛地拂袖一震,内力到处,满室烛火瞬间被劲风扑灭!
拿下!周明远的声音在黑暗中如同鬼魅。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就在陈侍卫凭借记忆摸向梁柱,试图将沈璃揪下来的瞬间,一只柔软却带着不容抗拒力道的绣鞋,悄无声息地勾住了李昭垂落在地的手腕。
沈璃的声音极低,却清晰地传入李昭耳中,带着一丝了然:你替我包扎伤口时,故意露出的内侧针脚,收尾的手法,与我教你的‘回风折柳’针法,方向恰恰相反。
几乎是同一时刻,李昭猛地攥紧了那只勾住他手腕的绣鞋,似乎明白了什么。
两人几乎是同时发力,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那是绣鞋上特制的暗扣被触动机关!
咻!咻!咻!
黑暗中,三道微不可察的破空声响起!
陈侍卫前扑的身形猛地一僵,双目圆睁,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却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轰然栽倒在地,激起一片尘土。
死寂。
浓稠的黑暗中,只剩下三人粗浅不一的呼吸声。
沈璃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李昭,‘牵丝引’的发作,我或许有办法。
她松开勾着他手腕的绣鞋,指尖却不着痕迹地在他腕上几处穴道飞快拂过,一股微弱却精纯的内力悄然探入。
周明远,你千算万算,大概也没算到,我沈家女儿,除了名满京华的绣艺,还有一手足以救人活命的……本事!
第5章
金针渡厄
银针入体,李昭只觉周身一麻,那股自中毒后便如影随形的阴寒滞涩感竟被生生截断。
他心口衣襟被沈璃指尖挑开,露出半片暗沉的龙纹铜钱,正是他贴身之物。
三年前,你父亲赴京科举,同行十二名正直举子,皆因周明远这‘牵丝引’,命丧黄泉,无一幸免。沈璃声音清冷,字字如冰。
李昭猛地攥住她皓腕,力道之大,似要捏碎她骨头:你袖中,还藏着三根金针!他目光如炬,仿佛能洞穿一切。
沈璃面不改色,手腕轻转,欲挣脱束缚。
就在此时,砰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从外狠狠撞开!
宋嬷嬷发髻散乱,钗环歪斜,一根银簪上竟滴落着鲜红的漆,她踉跄奔入,手中死死捧着一叠绣帕,声音抖得不成调:姑娘!周管家带人说绣坊要清查盘点,让我……让我把这些‘邪祟’都烧了!
她将那叠绣帕摊开在桌上,每一块素净的帕子内衬,竟都密密麻麻绣着星象图,针脚细密,繁复异常。
这些,都是姑娘这些年悄悄收集的,关于周明远构陷忠良、勾结乱党的证物!宋嬷嬷涕泪交加。
话音未落,一道火光乍现!
吴掌柜手持火把,满面狰狞地闯了进来,直扑那叠绣帕:奉管家之命,清理门户!
李昭眼神一厉,手边算盘哗啦一声掷出,正中吴掌柜膝盖窝。
吴掌柜惨叫一声,火把脱手,人已跪倒在地。
沈璃抓住这瞬息之机,袖中金针如电,精准无比地刺入吴掌柜颈前天突穴!
吴掌柜浑身剧颤,面如死灰,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周明远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沈璃逼近,声线裹挟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吴掌柜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神恐惧到了极点,终于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三……三日后……赈灾银两……经……经由西市钱庄……他……他备了假银票……调……调包……
赈灾银两!
李昭与沈璃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与凝重。
这若得逞,便是泼天大祸!
必须阻止他!沈璃心头一紧,正欲开口布置。
就在此时,外面庭院中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重物坠地声,紧接着,是某种液体滴滴答答溅落的声音,细微,却在这死寂的当口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气,混杂着某种难以名状的诡异甜香,猛地从半敞的门缝中钻了进来,迅速弥漫了整个房间。
沈璃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便要朝门口望去。
吴掌柜那张平日里堆满谄媚笑容的脸,此刻比哭丧还难看,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砸在油腻腻的衣襟上,洇开一片深色。
沈……沈姑娘,饶命啊!我也是受人胁迫,身不由己啊!他哆嗦着,试图为自己辩解,声音抖得不成调。
沈璃冷笑一声,指尖的金针链条又紧了半分,清晰地感受到吴掌柜喉结的滚动和粗重的喘息。
胁迫我看你每月送‘安神散’来时,倒是殷勤得很。
她眸光锐利如刀,仿佛能刺穿吴掌柜那颗肮脏的心:说,周明远还让你做了什么或者说,他背后的人,还想从沈家得到什么
李昭在一旁,眼神凝重。
他看向沈璃,这女子平日里温婉如水,此刻却冷静果决得像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那双曾绣出无数精美图样的手,如今也能织出夺命的罗网。
宋嬷嬷早已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老
她看着沈璃小心翼翼地用一方素帕,将那些从砖缝中渗出的、混合着父亲血泪与忠诚的灰烬一点点收拢。
这些,便是沈家最后的清白,也是他们翻案的唯一希望。
可这希望,太脆弱了。
脆弱得仿佛一口气就能吹散。
我……我说!我都说!吴掌柜感受着脖颈间越收越紧的寒意,终于彻底崩溃,周大人……他让我留意沈姑娘您是否……是否还藏着沈家军的兵符,或是……或是与北狄往来的其他信物!
兵符
沈璃和李昭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凛。
看来,对方不仅要坐实沈家的通敌罪名,更想彻底断绝沈家军的任何后路,甚至,想借此掌控那支曾经战无不胜的铁军!
好大的胃口,好毒的算计!
沈璃缓缓松开金针,吴掌柜顿时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她将那包着灰烬的素帕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这灰烬,是铁证,却也是催命符。
直接呈上,恐怕等不到面圣,就会被人生吞活剥。
必须想个万全之策,一个能将这份大礼稳稳当当、神不知鬼不觉送到那位唯一可能相信他们、并且有能力扭转乾坤的人手中。
她的目光在屋里逡巡,扫过那些五彩斑斓的丝线,扫过未完成的绣品,最后,落在了李昭那身虽然朴素却质地上乘的衣袍上。
一个念头,如电光火石般在脑海中闪过。
大胆,却又似乎是唯一的生路。
沈璃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她抬起头,看向李昭,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李公子,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李昭心头一跳,他预感到,这个忙,恐怕会石破天惊。
第6章
火凤燎原
沈璃指尖翻飞,最后一抹朱砂混着细密的灰烬,被她熟练地藏入龙袍补丁的内衬。
她抬眼,眸中寒芒闪烁,对李昭道:李公子,明日你务必当着周明远的面,‘抢’走这幅绣品。
李昭会意,沉声道:让他以为我们阵脚大乱,自乱方寸
正是。沈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殊不知,这龙袍夹层里,藏着的是能让他万劫不复的三十六份铁证!
翌日,周府。
李昭算准了周明远用茶的时辰,不急不缓地出现在他书房外。
周大人,李昭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穿透力,有要事相商。
周明远端着茶盏,眼皮都未抬一下,只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算是回应。
李昭也不恼,径直走了进去,就在他靠近书案的一刹那,手腕不慎一抖,茶盏哐当一声被他撞翻在地,滚烫的茶水泼了周明远一身。
放肆!周明远猛地站起,怒火中烧。
然而,李昭的注意力却不在泼湿的衣袍上,他像是被地上什么东西吸引,弯腰拾起。
袖中,一枚制式特殊的半片铜钱恰巧滑落,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大人,李昭捡起铜钱,目光如炬地盯着周明远,这东西眼熟吗这可是在您府上一位当差的侍卫身上搜出来的。不知,他与京郊大营的失窃案,有何关联
周明远脸色微变,刚要呵斥。
噗——李昭脸色骤然一白,猛地捂住心口,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身子一歪便向周明远栽去。
周明远下意识伸手去扶,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李昭看似虚弱无力的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半枚铜钱神不知鬼不觉地塞入了周明远微敞的衣襟——那正是能触发牵丝引解药的机括所在!
你……你……周明远只觉心口一凉,随即被李昭这突如其来的病发惊得后退半步,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被老谋深算的阴沉取代。
他拂袖,冷哼一声:装神弄鬼!来人,把他给我……
周大人,且慢。
一直静立于屏风后的沈璃款款走出,她手中一枚细如牛毛的绣花针犹如惊鸿一瞥,在周明远转身欲拂袖离去之际,精准无误地钉住了他腰间那块成色极好的羊脂玉佩。
玉佩被针尖带得微微一荡,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周明远动作一僵,回头,眼神阴鸷地盯着沈璃: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沈璃不答,只是缓步上前,声音清冷如冰泉:三年前,您带兵围剿我沈家满门,为何偏偏让麾下陈副将故意放走了家父
data-faype=pay_tag>
周明远瞳孔猛地一缩。
沈璃的指尖似有若无地划过玉佩内侧一道极其隐秘的刻痕,那是一个小小的沈字,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却依旧清晰可辨。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一字一句,如重锤般砸在周明远心上:因为,您需要家父活着,替您写下那些足以诛灭九族的‘通敌信’,不是吗
周明远如遭雷击,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玉佩,那熟悉的触感此刻却变得滚烫无比,仿佛要灼伤他的手指。
一派胡言!他厉声呵斥,但声音里已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璃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此刻却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复仇火焰。
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周明远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如同毒蛇般缠上了他的心头。
他死死盯着沈璃和李昭,仿佛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然而,一种更深沉的恐惧,却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绣坊之外,原本寂静的街道,此刻却隐隐传来不同寻常的响动,细碎而密集,仿佛有无数脚步正朝着这个方向,一步步逼近。
好家伙!
这瓜保熟吗!
前一秒,萧统领还气势汹汹,禁军铁甲寒光闪闪,誓要将绣坊踏平。
下一秒,李昭那厮一个账本甩出去,火光冲天!
吴掌柜也是个狠人,地窖里埋的硫磺,这是要把天捅个窟窿啊!
浓烟滚滚中,沈璃那小娘子,身姿矫健得像只猫,噌噌噌就上了房梁。
星象图
天象示警
我滴个乖乖,这戏码,比茶楼里说书的还精彩!
围观群众的下巴都快惊掉了,一个个伸长脖子,生怕错过一丁点细节。
就在这时,火场里嗷的一声,周管家那老小子,跟从油锅里捞出来似的,顶着一头燎焦的头发,举着个血糊糊的沈家族谱就冲出来了。
沈璃私通北狄!证据确凿!那嗓门,恨不得全京城都听见。
吃瓜群众又是一阵骚动:我去!反转了沈家要完
可沈璃是谁
她眼皮都没多眨一下,轻飘飘接过族谱,那姿态,仿佛接过的不是催命符,而是街边买的糖画。
玉指一捻,好家伙,夹层!
密信!
还是周明远那老狐狸指使北狄伪造的通敌书!
嘶——围观群众倒吸一口凉气。
这反转又反转,心脏不好的都得当场抬走!
周明远那老匹夫,眼看事情败露,坐着马车就想开溜。
沈璃冷笑一声,手腕一抖,那绣绷嗖地飞出,三十六根绣花线,绷断的瞬间,如同天女散花,不,是天女散证据!
每一根线头都精准无比地带着一份罪证,钻进了周明远马车的窗户!
这手法,简直神乎其技!人群中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
李昭也没闲着,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沈璃和周明远身上,他猛地将一件明黄色的东西抛向空中——龙袍!
内衬的密信被火星引燃,灰烬在夜风中显出字迹:明日早朝,自有公道!
龙袍!是太子殿下!天啊!太子殿下也牵扯进来了
萧统领的脸色,已经从铁青变成了煞白,再从煞白变成了凝重。
他看看被禁军死死按住、面如死灰的周明远,又看看那在夜空中飞扬、带着焦糊味的龙袍灰烬,再看看从房梁上飘然落下、衣袂翻飞却沾染了烟尘的沈璃,以及神色莫测的李昭。
混乱在禁军的弹压下逐渐平息,周明远父子被暂时收押,等待明日早朝的发落。
李昭深深看了沈璃一眼,眼神复杂,有激赏,有担忧,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人群渐渐散去,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极致的兴奋和未尽的猜测。
今夜发生的一切,足以让他们津津乐道数月。
沈璃站在烧焦的绣坊门口,夜风吹起她散落的碎发,眸光却比天上的寒星更亮。
她知道,周明远不会束手就擒,他的党羽遍布朝野,明日早朝,必是一场更为凶险的恶战。
她必须抢占先机。
夜色渐深,更夫的梆子声遥遥传来,一声,两声……三声……
万籁俱寂中,一道纤细的身影,如鬼魅般融入了浓稠的夜色。
她的目标,是皇城那高耸的宫墙,以及宫墙之后,那更加深不可测的权力漩涡。
五更的晨钟尚未敲响,皇宫西角门那不起眼的阴影里,一个身影敏捷地翻了进去,落地无声。
守门的禁卫似乎比往日更加松懈,或许是昨夜的喧嚣让他们疲惫,又或许……是有人刻意为之。
夜色,是她最好的掩护。
而皇宫,那座权力的巨兽,正张开幽深的口,等待着她。
沈璃知道,踏出这一步,便再无回头路。
但为了沈家的清白,为了真正的公道,她,义无反顾。
接下来,她要找的东西,或者说,要见的人,将是决定明日朝堂胜负的关键。
第7章
龙袍惊变
五更天,露重。
沈璃猫着腰,如一只灵巧的夜狸,悄无声息地潜入皇宫西角门。
宫墙巍峨,在晨曦微露前更显森严。
她指尖冰凉,却稳稳地捻着细如牛毛的金针,将连夜赶绣的星宿图暗纹,一针一线织入明黄龙袍的衬里。
每一针都凝聚着她滔天的恨意与孤注一掷的决心。
就在她即将收尾之际,一只手突然按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警告。
沈璃心头一紧,几乎要惊呼出声,却在看清来人时生生咽了回去。
是李昭,太子伴读,也是她在这深宫中唯一可以信任的盟友。
崔公公派人传话,周明远那老狐狸,竟要在早朝前亲自验看龙袍!李昭低沉的声音骤然自身后响起,带着几分急切。
沈璃呼吸一滞,周明远
那个权倾朝野,害她家破人亡的元凶!
他竟如此谨慎!
话音未落,厚重的帷帐被一只苍老的手掀开,太监总管崔禄端着一盏参茶,慢悠悠踱了进来,他身后,赫然跟着一身绯色官袍的周明远,神色阴鸷。
空气瞬间凝固。
沈璃眼角余光敏锐地捕捉到,就在崔禄身后,周明远宽大的官袍袖口,随着他的动作,不经意间滑出半块眼熟的璇玑玉——那玉色、那雕工,赫然便是她昨夜在吴掌柜密室中见过的那块赝品!
她心头巨震,原来吴掌柜背后的买家,竟是周明远!
她刚收回目光,便觉裙摆一紧,低头看去,禁军萧统领不知何时已蹲在她身侧,鹰隼般的目光锁定了她刚收尾的针脚:这针脚……他嗓音粗噶,带着一丝探究。
沈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星宿图的绣法是她母亲独创,与宫中绣法截然不同!
萧统领话未说完,李昭已不动声色地欺近,手中那串乌木算盘珠轻轻一点,正中萧统领后颈哑门穴,萧统领闷哼一声,身子便软了下去,被李昭不着痕迹地扶住,仿佛只是体力不支。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周明远锐利的目光扫过,却未察觉异样。
崔禄仿佛未见这边的暗流汹涌,将茶盏轻轻放在小几上,指尖若有似无地轻叩着细腻的瓷胎,幽幽开口:沈姑娘,可知三年前宫中那场大火
沈璃垂眸,掩去眼底的波澜。那场大火,烧毁了她的一切。
崔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地传入沈璃耳中:你父亲当年拼死烧毁的那封所谓通敌密信,其实……是周贼伪造的北狄军防图。
轰!沈璃如遭雷击,伪造的军防图父亲竟是因此背负叛国骂名
崔禄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周明远一声冷笑,腰间佩剑呛啷出鞘,剑尖寒光一闪,竟直接挑开了龙袍前襟,刺啦一声,明黄缎面裂开,露出了内衬——以及,衬里夹层中,一小撮细密的、灰黑色的……纸张灰烬!
周明远他正要开口,沈璃的心却猛地一沉,视线不自觉地飘向崔禄手中那盏尚冒着热气的参茶。
茶盏边缘,几滴茶水因崔禄方才的动作微微晃动,似溅未溅。
好家伙,这反转,比过山车还刺激!
漫天纸屑,如嘲讽的雪花,洋洋洒洒。
沈璃的心,也跟着碎成了齑粉。
三十六根绣线,三十六份铁证,她赌上一切的釜底抽薪,就这么……没了
死寂。
殿内,针落可闻,不,连呼吸声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萧统领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银鞭上的倒刺还沾着墨迹,更添几分狰狞:沈璃,你还有什么花招
他那双鹰隼般的眸子,仿佛已经看穿了她所有的底牌,只等着欣赏她最后的垂死挣扎。
周明远更是直接,佩剑一抖,挽了个森冷的剑花,剑尖直指崔太监心口那枚龙纹铜钱:崔公公,皇上待你不薄,你竟敢与此女勾结,伪造密信,意图构陷忠良!
好一个倒打一耙!
崔太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周明远,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枚司礼监印玺还紧紧攥在他手中,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沈璃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间的腥甜。
输了吗
不,她还没输!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淬火的钢刀,直视御座上那道模糊的明黄身影。
皇上!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泣血,臣女所言句句属实!周明远勾结外戚,萧统领滥杀无辜,他们才是真正的国贼!请皇上明察!
然而,御座之上,依旧沉默。
那种沉默,比任何刀剑都更令人心寒。
萧统领的银鞭唰地一声甩了个鞭花,封死了她左侧的退路。
周明远的剑锋,则稳稳地指向她的眉心,只要他再进一寸,她便会香消玉殒。
空气仿佛凝固了,殿内的烛火跳动着,映照着一张张或惊惧、或冷漠、或幸灾乐祸的脸。
崔太监嘶吼一声,竟不顾一切地想用身体去挡周明远的剑:沈姑娘快走!老夫……老夫对不起沈将军的托付!
噗嗤!
一声闷响。
不是周明远的剑。
是萧统领的毒针,又快又狠,精准地没入了崔太监的后心。
老人家的身体晃了晃,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心口那枚龙纹铜钱,眼神渐渐涣散。
呵……他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司礼监印玺,哐当一声,滚落在冰冷的金砖上。
崔公公!沈璃目眦欲裂。
周明远冷笑:冥顽不灵。
剑锋再递,带着必杀的决心。
沈璃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凝固。
完了吗
父亲的冤屈,崔太监的托付,还有这满朝的魑魅魍魉……
她不甘心!
剑尖已经刺破了她额前的肌肤,一丝冰凉的刺痛传来,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甚至能看清周明远眼中那嗜血的快意。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大力猛地从斜刺里传来——
第8章
金殿倒影
剑锋冰冷,紧贴着沈璃颈间柔嫩的肌肤,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周明远那张曾经温文尔雅的脸,此刻狰狞得如同地狱恶鬼,声音更是淬了毒一般:说啊,你以为父亲,为何要烧毁那些密信
父亲哪个父亲是她名义上的爹,沈相还是……
沈璃的脑子嗡嗡作响,无数念头如惊雷般炸开。
丹墀之下,暗格之内,空气稀薄得令人窒息。
方才秦王与周明远的对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
牵丝引控制禁军已够,何必还要沈家的璇玑玉
那丫头若寻到父亲真迹,整座皇城都会……
璇玑玉!又是璇玑玉!
还有苏嬷嬷,那个在沈府几十年如一日沉默寡言的老人,在生死关头,竟掀开地砖,将一个染血的襁褓塞入她怀中。
二十年前北狄进贡的绣褓,本该是你的……
那绣褓上的血迹,陈旧暗沉,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铁锈味,刺得沈璃鼻腔发酸。
苏嬷嬷颤抖的手,指向龙椅之下那面巨大的铜镜,声音嘶哑而急促:照镜子时,别闭眼!
她照了。
铜镜映出的容颜,眉心那点殷红的朱砂痣,竟与她曾在宫中秘档里瞥见的、早已逝去的北狄公主画像上的那一点,一般无二!
原来,她不是沈璃。
或者说,她不仅仅是沈相的女儿沈璃!
密信……沈璃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冰冷的剑锋似乎又深了一分,让她感觉到了刺痛,什么密信
周明远阴恻恻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狭窄的暗格内回荡,激起李昭眼中一闪而逝的厉色。
他握着算盘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自然是能让你,还有你那位‘好父亲’沈相,万劫不复的密信!周明远的目光如同毒蛇,紧紧锁定沈璃,你以为,这璇玑玉,仅仅是沈家的传家宝那么简单吗
沈璃的心猛地一沉。
苏嬷嬷临终前的话再次回响:照镜子时别闭眼……
那面铜镜!龙椅下的铜镜!
它不仅映出了她的身份之谜,难道还藏着别的秘密
周明远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佩剑微微一扬,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看来,你还不算太笨。可惜,太迟了!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龙椅,以及龙椅之下那面静静矗立的铜镜,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
整个皇城的命运,似乎都系于那薄薄的镜面之上。
好家伙,这剧情反转得比我翻脸还快!
前一秒,苏嬷嬷还想舍生取义,揭露李昭父亲的惊天秘密——为了保护李昭那不知是金是玉的血脉,才不得已……已字刚出口,还没等我琢磨明白这血脉到底多璇玑,萧统领那老阴比的毒针就嗖地一下,精准制导,直插苏嬷嬷肩头!
苏嬷嬷唔一声,到嘴的瓜硬生生被憋了回去,我这吃瓜群众的心啊,也跟着咯噔一下。
这还没完!
就在我以为李昭要暴起给苏嬷嬷报仇的时候,秦王身边那个平日里闷葫芦似的掌灯侍卫,突然跟打了鸡血一样,抄起手里的火把,反手就往描金殿柱上怼!
周贼私通北狄的证据,就在地宫!一声怒吼,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好家伙,这是演的哪一出内鬼套内鬼,碟中谍中谍
浓烟瞬间弥漫开来,呛得人眼泪直流。
混乱中,我眼尖地瞥见李昭,他脸色青紫,眼底布满了骇人的血丝——他娘的,这哥们儿竟然吞了牵丝引的毒囊!
这是要用命来拖延时间啊!
我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这都是什么神仙操作,一个比一个狠!
周明远那小子,也不知道是被烟熏糊涂了还是怎么的,提着他那把一看就淬了剧毒的佩剑,裹着一股子让人作呕的毒雾,直愣愣地就朝沈璃刺了过来。
小心!我差点喊出声。
电光火石之间,沈璃猛地一扯衣襟——卧槽!
又一枚璇玑玉!
而且,这枚玉佩,竟然和苏嬷嬷刚刚从铜镜碎片里掉出来的那枚,隐隐有辉光呼应!
你我皆是棋子,真正的主使……沈璃的声音又急又快,带着一丝玉石俱焚的决绝。
我屏住呼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主使是谁快说啊!
然而,生活总是在你最期待的时候给你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萧统领那条淬了寒铁的银鞭,如同毒蛇出洞,后发先至,精准地扫过沈璃的唇瓣,硬生生将那即将吐露的惊天秘密,连同几缕血丝,一同抽回了她的喉咙里!
该死!我气得差点捶柱子。这萧统领,简直是全场最佳灭口王!
沈璃踉跄一步,嘴角渗出血迹,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刀,死死盯着萧统领,仿佛要将他凌迟处死。
萧统领冷笑一声,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掌控全局的得意:沈璃,别白费力气了。真相有时候,真相并不重要。他缓缓扬起手中的银鞭,鞭梢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直指沈璃的眉心,重要的是,谁能活到最后。
火光映照下,萧统领的影子被拉得如同鬼魅。
大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那银鞭破空的声音,带着死神降临的呼啸,眼看就要落下!
沈璃紧咬牙关,绝望与不甘在她眼中交织。
李昭那边,毒性发作,已是强弩之末。
难道,今日真的要全军覆没于此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都以为尘埃落定之际——
咻——!
一声尖锐到几乎要刺破耳膜的破风声,毫无预兆地从殿外呼啸而至!
那声音又快又急,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凌厉杀气!
萧统领眼神骤然一凝,那即将落下的银鞭,竟然在半空中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停滞——
第9章
血玉证命
电光石火间,张指挥使的飞刀如毒蛇吐信,精准无误地钉穿了萧统领的咽喉,萧统领那双惊愕的眼圆睁着,轰然倒地,再无声息。
几乎在同一时刻,沈璃指尖最后三根淬毒绣花针疾刺而出,稳稳封住了李昭胸口几处大穴,毒血的蔓延被暂时遏制。
她声音嘶哑,带着一丝急迫:快去地宫取……
取什么阴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一道凌厉的掌风呼啸而至。
沈璃心头一紧,根本来不及取药,只得狼狈地侧身翻滚,却依旧被掌风边缘扫中肩胛。
她闷哼一声,身形踉跄,重重撞向旁边破碎的铜镜架子。
锋利的铜镜残片划破她的额头,鲜血渗出,竟诡异地与她眉心那道若隐若现的北狄纹身缓缓重合,仿佛某种古老的封印被瞬间激活。
周明远一击得手,正欲上前结果沈璃,头顶却传来机括转动的咔咔声。
狗贼!休想伤我姐姐!一道娇小的身影如灵猫般从房梁上倒垂而下,手中赫然是一条乌沉沉的机关锁链。
正是小满!
锁链如蛇,精准地缠向周明远的脖颈,巨大的拉力带着他朝殿中那尊沸腾的丹炉踉跄而去。
这是姐姐教我改的绣架机关!小满眼中闪烁着复仇的火焰,她稚嫩的脸庞因愤怒而扭曲,声音却因激动而有些变调,我早把火油引到了地宫入口,只要你敢乱动,大家一起陪葬!
她一边死死拽着锁链,一边焦急地向沈璃比划着手语,小小的手指飞快舞动:姐姐,地砖,第三块青砖,往下按!
沈璃忍着剧痛,看懂了小满的手势。
她不再犹豫,抓起地上昏迷不醒的李昭的手,蘸着他伤口流出的鲜血,迅速在脚下那块璇玑玉地砖上飞快画下一道繁复的符文。
血色符文亮起,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原本平整的地面竟从中裂开,一条幽深的密道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密道两侧的墙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北狄密文。
借着丹炉跳动的火光,最显眼处一行大字清晰可辨:沈氏血脉当……
后面的字迹模糊不清,但那开头的几个字,已足够让周明远脸色煞白!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周明远一直握在手中的佩剑,竟脱手飞出,剑尖寒光一闪,直刺向龙床上人事不知的皇帝心口!
这一剑若是刺实,大夏将倾!
千钧一发!
周明远眼中闪过一丝狰狞,剑尖已迫近龙袍!
说时迟那时快——空气仿佛凝固,杀机,已然锁定!轰隆——!
地宫的震颤,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沈璃的瞳孔猛地一缩。
秦王,周明远。
那两个男人,曾经一个是她敬重有加、在绝境中给予她一丝希望的北境之王,一个是指挥使司内深藏不露、心思诡谲的同僚。
此刻,他们手臂上如出一辙的北狄刺青,在火光下狰狞如两条毒蛇,死死缠绕着她的认知。
北狄玉佩……本该属于她的玉佩……
为什么会在丹炉里为什么秦王和周明远会同时伸手去抢!
李昭嘶吼着快走的声音还在耳畔,手中那份滚烫的密诏几乎要灼伤她的掌心。
小满那孩子,平日里看着怯懦,关键时刻竟有如此决绝。
而她,沈璃,好像从头到尾,都活在一个巨大的骗局里!
咔嚓——
头顶,是梁柱断裂的刺耳声响。烟尘弥漫,视线所及,一片模糊。
求生的本能让她想要立刻逃离这片即将化为废墟的宫殿。
但……
那丹炉中,火焰正贪婪地舔舐着半块玉佩。
玉佩的材质特殊,在烈火中非但没有立刻化为灰烬,反而透出一种诡异的、近乎妖冶的红光,仿佛浸透了鲜血。
那红光,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狠狠拽住了沈璃的心神。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中炸开:这玉佩与她的身世有何关联
秦王和周明远,谁是敌谁是友
或者,他们都是她的敌人
李昭用生命换来的密诏,又藏着什么惊天秘密
来不及细想!
脚下的地面开始急剧倾斜,碎石如雨点般砸落。
秦王和周明远似乎也察觉到了极致的危险,两人抢夺玉佩的动作越发狠厉,却因为彼此的牵制,谁也无法第一时间得手。
他们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汇,充满了杀意、贪婪,以及一种沈璃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轰——!
又是一声巨响,丹炉旁的一根承重巨柱轰然倒塌,激起漫天火星与尘埃!
秦王和周明远被迫狼狈地向两侧闪躲。
机会!
沈璃的脑子甚至还没来得及下达指令,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那块玉佩,她必须拿到!
那不仅仅是一块玉佩,那是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是她在这场迷局中唯一能抓住的线索!
浓烟呛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崩塌的碎石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带来火辣辣的刺痛。
但她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那在火光与烟尘中若隐若现的——北狄玉佩。
它就在那里,仿佛一个致命的漩涡,吸引着她奋不顾身。
脚下的地面,裂开了!
第10章
玉碎丹心
火舌舔舐梁柱,轰然倒塌。
浓烟呛得沈璃剧烈咳嗽,翻滚躲避间,指尖堪堪勾住一枚滚烫的玉佩,正是北狄使团不离身的信物。
玉佩灼烧掌心,也烫开了她尘封的记忆。
电光火石间,她瞥见不远处秦王与周明远纠缠的身影,更瞥见两人疾退时,脚踝处一闪而过的刺青。
那刺青!她瞳孔骤缩。
竟与三年前,父亲书房暗格里那副北狄地图上,用朱砂标记的神秘图腾,完全一致!
父亲曾说,那是北狄王室最隐秘的徽记,代表着绝对的忠诚与权力。
秦王,周明远,北狄……
无数念头电闪雷鸣般劈过脑海,沈璃只觉遍体生寒。
不及细思,她下意识将那枚滚烫的北狄玉佩死死按向胸口。
那里,贴身戴着一块璇玑玉,玉质温润,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凹槽,形状竟与这北狄玉佩隐隐契合。
咔哒。
一声轻响。
玉佩完美嵌入凹槽,冰凉的触感瞬间蔓延。
脚下厚重的青砖地面,竟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幽深的暗格。
暗格内,静静躺着一只鎏金匣子,匣身刻着四个篆字——天机不可泄。
阿璃!快!
苏嬷嬷嘶哑的呼喊伴随着浓烟从火场另一侧传来,她踉跄着冲出,满身血污,手中紧攥着一枚染血的宫钥,不由分说塞入沈璃手心:先帝密匣……快取!别管我!
话音未落,一道裹挟着腥甜毒雾的剑光已朝沈璃后心袭来!
是周明远!他竟不顾秦王,转而先杀自己!
沈璃心头一凛,不及多想,猛地旋身,矮身躲进了刚刚开启的暗格之中。
千钧一发之际,她脚上那双精致的绣花鞋尖,堪堪勾住了暗格内壁一个不起眼的黄铜圆环。
砰!
暗格应声关闭,隔绝了外面的杀机与火海。
黑暗中,沈璃急促地喘息,手中紧握着苏嬷嬷给的宫钥,颤抖着去开那只鎏金匣。
匣子应声而开。
然而,预想中的密信或兵符并未出现。
匣中飞出的,竟是一件丝绸般柔软的衣物,带着淡淡的、奇异的幽香。
借着从破损屋顶透下的一缕火光,沈璃看清了。
那是一件……半幅北狄嫁衣。
鲜红如血,做工繁复华丽,而嫁衣的领口处,用金线绣着一枚奇异的血玉纹路。
那纹路,竟与她眉心那颗天生的朱砂痣,形状,一般无二。
她是谁这嫁衣又是什么
无数念头在她脑中炸开,还未理清,头顶的青砖地面,却在此刻传来了异动。
北狄使者的冷笑从头顶传来:沈家血脉本就是两国和亲的活祭品。他甩出的弯刀削断沈璃发间银簪,簪头璇玑玉碎片正卡进密匣锁孔——整座地宫开始倾斜!
李昭突然从坍塌的壁画后拽住她衣袖,袖中滑出崔太监给的牵丝引解药玉瓶:快走!话音未落,秦王的金镖已钉入他肩胛,留下她。
沈璃反手甩出绣绷砸向密匣暗钮,半幅嫁衣与璇玑玉碎片严丝合缝拼成和亲密诏。
北狄使者瞳孔骤缩的刹那,她将密诏塞进李昭怀中:带着它去...话音被秦王挥来的掌风震碎——
那掌风,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拍向沈璃的后心。
噗——
沈璃只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一口鲜血喷出,视线瞬间模糊。
那句未尽的嘱托,如同断线的珠玉,散落在轰鸣震颤的地宫之中,被不断坠落的碎石尘埃无情吞噬。
沈璃!李昭目眦欲裂,心口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
他想冲过去,但肩胛骨上钉着的金镖传来钻心剧痛,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钢针在血肉里搅动。
秦王的身影快如鬼魅,已然掠至沈璃身侧,一把扼住她纤细的脖颈,声音冰寒刺骨:本王说过,留下她。他
密诏!拦住他!他身上有密诏!北狄使者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他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死死锁定了踉跄的李昭,声音尖利刺耳,在摇摇欲坠的地宫中回荡。
电光火石之间,李昭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沈璃用命换来的东西,绝不能落入这些人手中!
轰隆——!
头顶一块巨大的横梁带着尖啸砸落,不偏不倚,正好砸在秦王和北狄使者与李昭之间,激起漫天烟尘,瞬间隔断了他们的视线。
走!
这是沈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间挤出的字眼,细若蚊蚋,却清晰地钻入李昭耳中。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强行驱散了片刻的晕眩。
怀中那份滚烫的和亲密诏,如同烙铁般灼烧着他的掌心,也灼烧着他的意志。
沈璃的嘱托,崔太监的解药玉瓶,此刻都成了他求生的信念。
顾不得肩胛的剧痛,李昭反手握紧那冰凉的玉瓶,另一只手死死护住怀里的密诏,借着地宫剧烈晃动和不断坠落的瓦砾碎石的掩护,疯了一般,朝着记忆中那面坍塌壁画后方唯一的生路——那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甬道,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身后,是秦王震怒的咆哮,北狄使者气急败坏的呼喝,以及石块不断砸落、地宫彻底崩塌前最后的悲鸣。
浓重的烟尘和黑暗瞬间吞噬了李昭的身影。
他只知道,必须逃出去。
怀里的东西,比他的命更重要。
肩胛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胸口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喉头涌上一股浓重的腥甜。
他强行咽下,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每呼吸一口,都带着血沫的味道。
这条求生之路,究竟通向何方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彻底倒下之前,他必须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第11章
血诏迷途
李昭喉头一阵腥甜,猛地咳出一大滩乌黑的血块,溅在锦衣卫那暗红色的马车壁上,触目惊心。
他知道,崔太监给他下的牵丝引又发作了。
趁着押解他的锦衣卫一时不备,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揉皱的密诏碎片,闪电般塞进了车厢角落里,张指挥使从不离身的飞刀鞘暗格中。
那里面,刻着他唯一的希望。
他嘴唇翕动,气若游丝:沈璃是北狄…
话音未落,马车外,崔太监那尖细如针,阴恻恻的声音幽幽传来,仿佛能穿透车厢,刺入骨髓:小李子,咱家算着时辰,你的牵丝引,该续上了吧
与此同时,宫墙外的一口枯井中,沈璃幽幽转醒。
井底阴冷潮湿,刺骨的寒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挣扎着坐起身,目光触及井壁的青苔,瞳孔骤然一缩——那青苔竟隐隐勾勒出一种诡异的纹路,与她那件被血染红的嫁衣上的血玉纹,一般无二!
小姐,你醒了。苏嬷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沈璃猛地回头,却见苏嬷嬷举着一支银簪,寒光一闪,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她的指尖。
血珠沁出,苏嬷嬷的眼神锐利如刀:滴血认亲那日,你为何不认你明明知道!
沈璃吃痛,指尖的刺痛远不及心中的惊涛骇浪。
她嘴唇哆嗦着,颤抖地指向井壁一处不起眼的凸起,声音嘶哑:那里…有暗格…
苏嬷嬷依言按下,井壁果然裂开一道缝隙,里面是一封用血写就的信笺。
信上的字迹潦草而决绝:护她,为汉人!不得有误!落款,是她父亲的名字。
爹……沈璃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正在这时,井口的光线被一片阴影遮蔽。
崔太监那顶奢华的轿辇,竟无声无息地停在了井口。
一只苍白的手,慢条斯理地递下一只镶嵌着璇玑玉碎片的金盒。
沈姑娘,崔太监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秦王殿下看上你了,只要你乖乖去和亲,李昭的小命,咱家或许可以考虑饶他一次。
金盒落在沈璃脚边,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几乎是凭借本能打开了它,里面除了几块冰冷的璇玑玉,并无他物。
不,还有!
在盒底的暗格里,她摸到了一枚冰凉的金属。
是半片龙纹铜钱,李昭贴身之物!
是他在锦衣卫马车中,昏迷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塞进去的!
沈璃的心猛地一抽,像是被无数根针狠狠扎过。
她死死攥着那半枚铜钱,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井口,崔太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催促:沈姑娘,咱家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就在沈璃抬头,目光穿透井口的昏暗,望向那顶华丽轿辇的瞬间,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破空而来!
空气仿佛凝固,只余下粗重的喘息和兵刃相击后冰冷的余音。
张指挥使额角渗出冷汗,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那柄来自北狄的弯刀,薄如蝉翼,此刻却像一条毒蛇,冰冷地吻着他的颈动脉。
他身经百战,此刻却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放开他!锦衣卫们怒喝,刀剑出鞘,却投鼠忌器。
北狄使者眼神阴鸷,嘴角勾起一抹狞笑:张指挥使,看来你们中原的待客之道,就是用伪证来构陷盟友他瞥了一眼散落在地的血诏残页,声音如同淬了毒,周明远好一个周明远!竟敢如此愚弄我大狄!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懵了。
伪造的北狄求亲文书
那沈家满门……岂不是天大的冤案!
沈璃的心脏狂跳不止,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死死捏着那枚沾着父亲最后气息的火漆印,指甲深陷掌心。
原来如此!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父亲的忠诚,母亲的贞烈,沈家世代的清白,全都被这三十六张轻飘飘的纸给葬送了!
秦王殿下!锦衣卫中有人高呼,语气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秦王的马队如一道黑色洪流,冲散了方才的剑拔弩张。
马匹颈间的血玉纹,在夕阳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与那密诏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他翻身下马,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最终落在沈璃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将李昭押入天牢,严加看管!秦王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李昭面如死灰,被两个如狼似虎的亲兵拖拽着,塞进了马车。
他最后望向沈璃的眼神,充满了怨毒与不甘。
沈璃没有看他。
她的目光,胶着在那枚小小的火漆印上。
那是她父亲焚烧密信时,不慎滴落的。
是了,父亲当时神色是何等凝重,何等绝望!
他说,这封信,关系到大周的国祚,关系到无数人的生死!
这枚火漆印,是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
它不仅仅是父亲的遗物,更是指向真正幕后黑手的铁证!
周明远伪造了求亲文书,构陷了沈家,挑起了两国争端……那他背后的人呢
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
是谁能从这泼天的动荡中获利
李昭被捕,只是拔出萝卜带出泥的第一步。
真正的毒蛇,还潜伏在更深、更暗的角落!
北狄使者在秦王出现后,缓缓收回了弯刀,但眼中的警惕和怒意未减分毫。
他盯着秦王,像是在评估这位突然出现的搅局者。
秦王却看也没看他,径直走向沈璃:沈姑娘,你手中的东西,可否借本王一观
沈璃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
她看了一眼秦王,又看了一眼他身后那些刻着血玉纹的亲兵。
是敌是友尚不可知。
但她知道,这皇宫,已然是一座巨大的棋盘,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那枚火漆印,滚烫得几乎要灼伤她的掌心。
她不能再等了!
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秦王和北狄使者身上时,沈璃突然动了!
她如一只受惊的狸猫,不,更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快得让人几乎看不清她的动作!
那枚银簪,在她扯断的瞬间,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她没有选择将火漆印交给任何人。
因为她知道,最可靠的,永远只有自己。
她必须找到一个地方,一个能让她冷静思考,能让她看清全局,更能让她……反击的地方!
她的目光,穿透重重宫闱,最终落向了那片平日里香火鼎盛,此刻却显得异常幽深的所在——宫庙。
那里,或许藏着她想知道的答案,或许……也藏着更大的危险。
但沈璃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一抹冷冽的决绝。
下一瞬,她足尖一点,身形如鬼魅般没入涌动的人群和渐浓的暮色之中。
没有人注意到,一道纤细的黑影,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攀上了冰冷的宫墙,她的目标,直指那高耸入云、俯瞰着整个紫禁城的——宫庙飞檐!
第12章
璇玑问天
夜风呼啸,沈璃在宫庙高耸的飞檐上接连几个翻滚,身形灵巧如狸。
月光下,她绣鞋底沾着的一点暗红火漆印记,在足尖轻点飞檐一角的刹那,竟与下方大殿内一座古朴铜鼎上镌刻的繁复纹路诡异地重合了!
咔哒一声轻响,仿佛来自地底深处。
沈璃心中一动,不再犹豫,一个鹞子翻身,如柳絮般悄无声息地飘落至殿门前。
她凝神细听,殿内死寂,随即猛地发力,肩背狠狠撞向那扇看似寻常的殿门旁一处不起眼的墙壁。
轰然一声闷响,尘土飞扬,那面墙壁竟向内凹陷,露出一道幽深的密室入口。
沈璃心头狂跳,不及细想,闪身而入。
密室幽暗,唯有点点磷光闪烁,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气息。
她的目光迅速扫过,最终定格在正对着门的一面墙壁上——那里,赫然悬挂着一幅半旧的仕女画像。
画中女子眉眼温婉,神态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而那容貌,竟与沈璃自己有着七分相似!
更让她通体冰凉的是,画轴右下角,一行娟秀的小楷清晰无比:北狄公主——汉女沈璃。
汉女沈璃!她明明是……
大胆刺客,竟敢擅闯禁地!一声厉喝如平地惊雷,打断了沈璃的惊骇。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银光裹挟着破空之声从暗处袭来,如毒蛇吐信,直取沈璃后心。
沈璃瞳孔骤缩,本能地侧身矮避,那银光擦着她的发梢而过,却在半空中灵巧一转,竟是一条精钢打造的九节银鞭!
银鞭如长了眼睛般回旋,刹那间便绞住了她的腰肢,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勒断。
萧统领!沈璃认出了来人,正是禁军统领萧何。
她来不及多想,腰肢被锁,双手却未闲着,反手一扬,数枚闪着寒光的绣花针自指间激射而出,目标直指银鞭靠近鞭柄的某一处。
那里,是鞭梢机关的枢纽!
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几枚绣针精准无误地射入机关缝隙。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这暴雨般的银针之中,还夹杂着一枚黄澄澄的铜钱——正是数日前李昭塞给她,说是能带来好运的压胜钱。
呃啊——!萧统领一声凄厉惨叫,那铜钱不偏不倚,竟是打在了他紧捂着的左胸口,那里隐约可见衣衫下凸起的龙形纹路。
他踉跄后退,鲜血瞬间染红了胸前衣襟。
而就在萧统领惨叫声响彻密室的瞬间,殿内四周原本静立如石雕的数十尊披甲武士,眼中猛地亮起猩红的光芒,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骇人声响,竟齐齐苏醒,朝着沈璃包围过来。
这些沉睡的傀儡兵,竟是二十年前那场宫变中,传闻被北狄秘术牵丝引所控制,最终全军覆没的禁军遗孤!
公主殿下,快随老奴来!一片混乱之中,一个尖细却带着奇异沉稳的声音在沈璃耳边响起。
她循声望去,只见平日里总跟在太后身边的崔太监,不知何时出现在密室一角,手中竟捧着一个与先前在太后寝宫所见一般无二,却更为古朴的紫檀木匣。
这才是先帝真正的密匣!崔太监声音急促,你母亲当年,本可揭露一切真相,保全自身,却为了护住你这身汉狄血脉,甘愿背负所有骂名……
沈璃心神巨震,目光死死盯住那木匣。
崔太监颤抖着双手打开匣盖,里面没有预想中的泛黄密诏,也没有能颠覆皇权的信物。
匣中静静躺着的,只有一绺用红绳系着的婴儿胎发,柔软细黄,旁边还有一颗凝固的血珠,色泽诡异,一半殷红,一半暗紫。
这是你襁褓时的胎发,崔太监老泪纵横,这血珠,浸着当年北狄王庭最烈的奇毒‘蚀骨寒’,也混着你母亲寻来的汉家解药之血……她用自己的心头血,为你续命啊!
那截胎发,那滴血珠,此刻在她掌心,滚烫得几乎要灼伤她的灵魂。
她隐隐感觉到,这不仅仅是母亲的遗物,更像是一把钥匙,一把能解开她身世之谜,甚至……搅动天下风云的钥匙。
而殿外,新的危机已然悄无声息地逼近,只待一个火星,便能引爆一切。
噌!
电光石火间!
北狄使者眼中凶光一闪,那淬毒的绣绷便如一道索命的乌芒,直刺沈璃面门!
阿璃小心!殿内惊呼四起,可一切都太快了!
沈璃瞳孔骤缩,身形却不退反进,手腕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翻转,竟是借着那股凌厉的劲风,将一缕被她紧攥在掌心的胎发,狠狠按进了随身佩戴的璇玑玉那细微的裂痕之中!
嗡——!
璇玑玉霎时爆发出刺目华光,一道光幕在半空中骤然展开。
光幕之中,一个温柔却虚弱的女声带着无尽的遗憾与不甘,颤抖着响起:告诉璃儿,她血管里流的是……
噗嗤!
话音未落,一道冰冷的剑光划破光幕,秦王那柄饮血无数的佩剑,精准地斩断了那未尽的嘱托!
光幕应声而碎,化作点点星光消散。
阿璃!一声嘶吼,李昭竟不知何时挣脱了那些傀儡兵的桎梏,如一道离弦之箭冲至沈璃身侧。
他将一枚小小的药丸猛地拍进沈璃掌心,急促道:牵丝引的解药!快服下!他们要的不是你的血脉,而是璇玑玉能破万毒的……
又是一道破空声!
萧统领阴恻恻的冷笑在殿中回荡,数枚淬毒的银针已然没入李昭周身大穴,他身子一僵,未尽的话语消散在唇边,眼神却依旧死死盯着沈璃,充满了未尽的担忧与决绝。
沈璃心胆俱裂,却已来不及悲痛!
秦王的目标,果然是璇玑玉!
而璇玑玉的秘密,远不止血脉那么简单!
想拿你也配!沈璃银牙一咬,眸中闪过一丝疯狂。
她反手一掷,将那枚尚自嗡鸣的璇玑玉狠狠嵌入了殿顶那繁复的星图之中!
轰隆隆——!
刹那间,整座宫殿地动山摇,星图流转,竟化作一个巨大的璇玑盘,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金光璀璨,符文闪烁,仿佛远古的星辰之力被尽数唤醒!
你敢!秦王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急切,掌心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已然要触碰到那悬于星图中央的璇玑玉!
接住!
就在秦王指尖即将触到玉佩的刹那,沈璃厉喝一声,不退反进,竟是借着李昭僵直的肩头猛地一蹬,整个人如惊鸿般翻身跃起!
她那绣着精致鸾鸟的鞋尖,勾起的却不是任何兵刃,而是——崔太监腰间那枚沉甸甸的司礼监玉印!
玉印在空中划出一道精准的弧线,不偏不倚,正正盖在了殿外小太监手中捧着的那份——北狄求亲文书之上!
啪!
朱红的印泥,刺目如血!
崔太监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面如金纸。
秦王的手指离璇玑玉不过毫厘之差,却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生生顿住,他难以置信地回头,正对上沈璃那双燃烧着熊熊烈焰的凤眸。
沈璃重重跌落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肺腑间尽是翻涌的血气与璇玑盘带来的沉重威压。
她强撑着身体,每一次喘息都像要撕裂胸膛。
殿内,秦王与萧统领的目光几欲将她凌迟,李昭如石雕般僵立,崔太监则面如死灰,抖若筛糠。
死寂。
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座宫殿。
风停了,声歇了。
沈璃的目光死死锁在殿门外,那个捧着北狄求亲文书的小太监身上。
那方刚刚盖上去的司礼监玉印,朱红得刺眼,像一团不祥的鬼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无声地燃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她的耳膜因为极致的紧张而鼓噪着,心跳声重得像要锤破肋骨。
就在这万籁俱寂,连一根针掉落都清晰可闻的刹那——
第13章
血诏迷烟
温热的血溅了沈璃一脸。
她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只是冷冷地看着王尚书圆睁的双目,那里面还残留着死前的惊恐与不甘,以及对自己颈后刺青暴露的绝望。
户部尚书,朝中重臣,竟是北狄埋得最深的棋子之一。
那贯穿王尚书胸膛的刀刃,冰冷而决绝,握着它的手,属于一个刚刚摆脱了牵丝引控制的禁军傀儡。
醒……醒了……崔太监瘫软在地,牙齿咯咯作响,裤裆濡湿一片,腥臊味在血腥气中弥漫。
不止一个。
随着璇玑玉碎片被精准地嵌入一个个傀儡兵眼眶的凹槽,沉寂了二十年的灵魂仿佛挣脱了黑暗的囚笼。
咔嚓,咔嚓。
是骨骼与铁甲摩擦的声音,僵硬的脖颈缓缓转动,那些曾经空洞无神的眼眶里,幽幽的红光被一点点清明取代。
他们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宫殿,最后,目光聚焦在了沈璃身上。
北狄大将捂着肩胛处的伤口,龙纹铜钱的边缘深深嵌入他的甲胄缝隙,割裂了皮肉,鲜血浸透了玄甲下的衣衫。
他死死盯着沈璃,眼神阴鸷得像要噬人:是你!你竟然能解牵丝引!
他更恨的是,崔太监那个蠢货,竟然将解药混入司礼监的玉印印泥!
这本是他控制这些傀儡的最后一道保险,也是他威胁大胤皇室的最终筹码!
李昭已然站定在沈璃身侧,戒备地望着四周,袖中的机括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知道,真正的死局,才刚刚开始。
二十年了,沈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英魂不远,今日,便是尔等北狄狗贼偿还血债之时!
她的话音未落,越来越多的傀儡兵眼中的红芒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属于人的神采,是属于大胤禁军的悍勇与忠诚。
他们手中的兵器不再是盲目挥砍的工具,而是指向了真正的敌人——北狄大将和他身后那些依旧凶戾的北狄武士。
嗷——北狄大将发出一声困兽般的怒吼。
他不能再等了。
这些禁军遗孤一旦全部清醒,凭借他们对宫中地形的熟悉和彼此间的战阵配合,他今日必死无疑!
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先杀了沈璃!
一念及此,北狄大将眼中杀机暴涨,他猛地抬起那柄沾染了崔太监鲜血的弯刀,一股常人难以察觉的幽黑毒雾,悄然自刀锋弥漫开来,目标直指沈璃的咽喉。
好家伙,这电光火石之间,简直比看三流武侠剧还刺激!
北狄大将那柄淬了毒的弯刀,裹着能让人当场去世的幽绿毒雾,眼看就要劈到沈璃面门。
换个人,怕是已经吓得尿裤子了。
但沈璃是谁
禁军遗孤,从小在刀尖上舔血长大的主儿!
只见她腰肢一拧,身形如同鬼魅,硬生生从刀锋下钻了过去,一头扎进了那排冰冷肃杀的傀儡兵阵中。
呵,她指尖轻巧划过一具傀儡兵冰冷的青铜关节,唇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你可知,为何我这禁军遗孤,能活到今日
话音未落,一枚细如牛毛的绣花针,已悄无声息地刺入傀儡兵后颈——那里,藏着微型火药的引线!
小心!一声暴喝,李昭如同猎豹般扑来,猛地将沈璃拽向一旁的殿柱。
几乎在同一瞬间,轰——!王尚书那肥硕的尸身,连带着他身下的太师椅,被炸得四分五裂,碎肉断骨混着血雨腥风,糊了北狄大将一脸!
地宫密道,第三道青砖,李昭压低声音,气息急促地在沈璃耳边吼道,藏着先帝用璇玑玉淬炼的……
找死!北狄大将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勃然大怒。
他娘的,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
话音未落,咻——!一条闪着寒光的银鞭已如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绞住了李昭的脚踝!
啊!李昭吃痛,身形一个踉跄。
沈璃眼疾手快,反手便将藏在绣鞋鞋底夹层里的最后一撮火药粉末,狠狠撒向那条闪着寒光的银鞭。
嗤啦——一声轻响,火星四溅,银鞭上瞬间腾起一小股青烟,那北狄大将手上也是一麻。
就这刹那的空当!
沈璃指尖疾点,扯断了距离最近那具傀儡兵腰间的丝绦!
咔嚓!咔嚓!咔嚓!
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整排原本纹丝不动的青铜傀儡兵,竟齐刷刷地调转了方向,空洞的眼眶中迸射出骇人的火星,沉重的青铜手臂抬起,直指目瞪口呆的北狄大将!
这…这是怎么回事!北狄大将懵了,手下亲兵也懵了。
剧情反转太快,脑子跟不上啊!
说时迟那时快,沈璃足尖在另一具傀儡兵的肩头一点,身形如燕,已然翻身跃上了摇摇欲坠的殿顶。
就在她稳住身形的刹那,眼角余光瞥见了令人心惊的一幕——一枚金光闪闪的梅花镖,正死死钉在傀儡兵阵中央,那熟悉的制式,赫然是……秦王!
秦王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的目标是谁
沈璃来不及细想,只觉脚下一空!
那枚金镖似乎引动了什么未知的连锁反应,原本只是转向的傀儡兵阵,此刻竟如同多米诺骨牌般,一个接一个地开始崩溃、解体!
轰隆隆——!巨大的青铜残骸裹挟着烟尘,以雷霆万钧之势向着殿内砸落。
而殿顶之上,沈璃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袭来,整个人如同狂风中的落叶……
第14章
傀儡惊变
轰鸣声震耳欲聋,傀儡兵阵的崩塌卷起漫天烟尘,沈璃在碎石木屑间翻滚,口鼻呛满了呛人的硝烟味。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就在她勉力稳住身形,试图辨认方向的刹那,绣鞋底不知何时沾染上的些许火药粉末,竟与不远处一根断裂殿柱上残存的北狄符文产生了诡异的共鸣!
一丝微弱的火星自鞋底与符文接触处迸发,紧接着,那殿柱竟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仿佛有什么古老的机关被触动。
沈璃还未反应过来,脚下猛地一空,整个人便随着一块塌陷的地面,狠狠撞向殿柱后方!
轰隆!一声闷响,她竟撞开了一扇隐蔽的暗门!
呛人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暗门之后的光线幽暗,却足以让她看清眼前的惊骇一幕——苏嬷嬷!
她最敬爱的苏嬷嬷,此刻正背对着她,手中紧握着一支闪着寒光的银簪,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心口!
嬷嬷!沈璃肝胆俱裂,嘶声喊道。
苏嬷嬷身形一颤,艰难地回过一丝头,嘴角溢出鲜血,声音气若游丝:郡主……快……快取她怀中的……
她的话音未落,一道雪亮的寒光从暗门另一侧阴影中骤然劈出!
北狄大将那张狰狞的面孔在火光下分外可怖,他手中的弯刀快如闪电,精准无情地挑断了苏嬷嬷的气管!
鲜血如注,苏嬷嬷眼中最后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
不!沈璃目眦欲裂,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电光火石之间,她不及多想,反手一甩,一枚细长的绣花针如寒星般脱手而出,精准无比地刺入那北狄大将持刀手臂的少商穴!
北狄大将闷哼一声,手臂一阵剧痛酸麻,弯刀险些脱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头顶骤然一紧,一道身影如灵猫般从断裂的房梁上倒垂而下,正是小满!
她手中机关锁链哗啦一抖,竟是趁乱将苏嬷嬷手中滑落、染满鲜血的一方绣帕卷起,飞快地塞入了沈璃的手心!
郡主,接着!小满声音急促。
沈璃手心一沉,那绣帕尚带着苏嬷嬷身体的余温和浓重的血腥。
她颤抖着展开,帕上以血写就的几个字,刺得她眼睛生疼——那竟是李昭的生辰八字!
李昭他怎么会和苏嬷嬷……
噗——
不远处,一直勉力支撑的李昭猛地弓起身子,一口乌黑的血块咳了出来,溅在地上,散发出诡异的焦臭。
他脸色煞白如纸,颤抖着手,猛地扯开自己心口的衣襟。
众人惊愕看去,只见他心口皮肉竟赫然嵌着一枚古旧的龙纹铜钱,铜钱边缘已深深陷入血肉,与肌肤几乎融为一体,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黑色。
我……我本是周明远买通的杀手……李昭的声音嘶哑破碎,眼神中充满了痛苦与悔恨,三年前……刺杀你父亲时……
话音未落,沈璃眼中寒光一闪,又一根绣针已然出手,不偏不倚,点中了他颈后的哑门穴!
李昭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僵住,只有眼珠还能惊恐地转动。
沈璃一步步走向他,声音冰冷得像淬了寒毒:所以,你故意在我爹的寿衣上留下反手针脚,是也不是
李昭双目圆睁,惊恐与不甘在他脸上交织。
那北狄大将虽一时受制于少商穴的麻痹,一双鹰隼般的凶戾目光却死死锁定了殿内。
沈璃心念电转,苏嬷嬷的死,李昭的背叛,父亲的冤案,周明远……无数线索如乱麻般在脑中炸开,一个巨大的阴谋正缓缓揭开冰山一角。
她死死捏着那方染血的绣帕,指尖冰凉。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死寂之中,一道几乎微不可闻的破空声自身侧响起,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沈璃瞳孔骤缩,厉声喝道:小满,小心!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力摇晃!
轰鸣!无休止的轰鸣!
地宫的震颤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沈璃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了。
秦王那惊天一镖,竟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整个青铜枢机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随后,便是连锁反应式的崩塌!
李昭——!
沈璃的尖叫被淹没在巨石砸落的破碎声中。
她眼睁睁看着那根曾经象征着皇家威仪的殿柱,此刻却如同死神的镰刀,以一种缓慢而决绝的姿态,狠狠压向李昭!
那姿势!那角度!
三年前,父亲倒在血泊中的画面,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再一次在她眼前清晰上演!
猩红的血色,几乎要将她的双眸灼伤!
不——!
她疯了一般想要冲过去,可脚下的地面正在迅速开裂,巨大的裂缝如同张开的深渊巨口,要将一切吞噬。
头顶,是不断砸落的碎石和断裂的青铜构件,每一次撞击都让这片本就摇摇欲坠的空间更加岌岌可危。
先帝的杀器……璇玑玉……苏嬷嬷的血帕……
无数念头在她脑中炸开,却又迅速被求生的本能压下。
李昭为什么要将那半块璇玑玉塞进镇北傀儡的核心
他明明知道那东西有多危险!
难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些什么
来不及细想!
一股巨大的吸力从裂开的地缝中传来,紧接着,是更加剧烈的晃动。
沈璃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像是被抛入了一个巨大的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东南西北完全失去了方向。
烟尘弥漫,呛得她几乎窒息。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是石块滚落的摩擦声,是金属扭曲的尖锐声,还有……李昭那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如同重锤般砸在她的心上。
不行!
她不能就这么完了!
父亲的仇还未报,这地宫的秘密还未解开,李昭……李昭还被压在那下面!
混乱中,她的指尖似乎触碰到了什么冰凉而坚硬的物体,带着熟悉的触感。
那是什么
是求生的浮木,还是……又一个未知的陷阱
她的意识在剧烈的翻滚中逐渐模糊,但那一瞬间的触感,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她的掌心。
世界,正在她眼前分崩离析。
而她,渺小如蝼蚁,只能在这场浩劫中,拼命抓住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第15章
玉魂裂空
殿柱轰然倒塌,烟尘弥漫中,沈璃狼狈翻滚,碎石擦过她的脸颊,火辣辣地疼。
她看不清周围,只凭着本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指尖死死勾住了李昭腰间那枚冰凉的玉佩,借力稳住身形。
厮杀声、兵刃碰撞声、垂死者的哀嚎混成一片,震得她耳膜嗡鸣。
傀儡枢机需双生血脉……
混乱中,萧统领嘶哑的吼声穿透鼎沸,下一瞬,他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的佩剑狠狠刺穿了心口!
鲜血喷涌如注,他却似毫无痛觉,脸上带着一种决绝的疯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怀中那半块残破的璇玑玉,猛地拍进了殿中央那尊巨型傀儡冰冷的眼眶!
玉石嵌入,傀儡眼中幽光一闪即逝。
沈璃心头巨震,还未及细想,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本已气绝的崔太监,竟从血泊中霍然坐起!
他脸上毫无血色,眼中却闪烁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光,一把将染满污血的先帝玉玺死死塞入沈璃怀中,声音嘶哑如同鬼魅:傀儡核心藏着……
话音未落,一道雪亮的寒光自他咽喉处一闪而过。
北狄大将那柄标志性的弯刀,已然透喉而出,刀柄上,竟还缠绕着几不可见的金线,另一端,赫然连着不远处秦王阴沉冷笑的指尖!
崔太监的头颅无力垂下,再无声息。
电光石火间,李昭目眦欲裂,他猛地一把扯断自己禁军铠甲上用于联动的牵丝引丝线,反手缠住沈璃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拽向那尊沉默的巨型傀儡。
他双目赤红,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你父亲当年拼死烧毁的,根本不是什么布防图,是北狄皇室失落的那份双生公主血脉图谱!
不等沈璃反应,李昭已从自己颈间掏出另一半璇玑玉,与萧统领那块形状完美契合。
他嘶吼着,将这冰凉刺骨的玉石,狠狠按进了沈璃额头方才被碎石划破的血痕之中!
用你的血,你的意志,唤醒玉中之力!快!
璇玑玉入体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痛与冰寒交织着,自眉心炸开,瞬间席卷了沈璃的四肢百骸。
无数纷乱的记忆碎片、陌生的嘶吼与呢喃,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击着她的识海。
她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在燃烧,又像是被冻结,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让她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模糊,唯有眉心那块玉石的存在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滚烫,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一并吸入那深不见底的漩涡。
电光石火间,沈璃只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那石壁上的刻痕,稚嫩却毫无疑问是她和李昭!
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女孩,正笨拙地将一块桂花糕递给身旁比她高半个头的小男孩,男孩板着脸,耳根却微微泛红。
这不是她七岁那年,在宫宴上第一次鼓起勇气给素来冷淡的太子哥哥李昭送点心吃的场景吗!
怎么会!
这深埋地底,与先帝和北狄公主合葬的密室石壁上,怎么会刻着她和李昭如此私密的童年回忆
是巧合还是……一个她想都不敢想的惊天布局
不及细想,身后青铜巨门带着沉闷到令人心悸的轰鸣,开始缓缓闭合。
轰隆——!
秦王凄厉的惨叫被隔绝在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老而未知的幽闭感,以及……那石壁画像带来的,深入骨髓的诡异与熟悉。
李昭的呼吸也粗重了几分,显然他也看见了。
他紧了紧拽着沈璃的手,指尖冰凉。
门,正在合拢。
光线一点点被压缩,黑暗如同潮水般从门缝外涌来,即将吞噬一切。
而那画像,就像一个巨大的问号,又像是一双无形的眼睛,在越来越浓重的黑暗中,幽幽地注视着他们,悬在即将被彻底隔绝于此的两人心头。
第16章
血契双生
电光石火间,沈璃拽着李昭滚入密室,身后厚重的青铜门带着沉闷巨响轰然闭合,最后一道光线被彻底隔绝。
黑暗中,李昭的呼吸粗重而急促,几乎贴在沈璃耳边。
别出声!沈璃低喝,话音未落,石壁之上,一道道鎏金血纹如同活物般蜿蜒浮现,幽幽红光瞬间照亮了这方寸之地,也照亮了两人惊魂未定的脸。
那是什么沈璃心头一紧。
李昭却没理会那些血纹,他猛地按住沈璃的肩膀,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看!看那幅画像背面!
沈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幅有些褪色的壁画,画着两个总角小儿,嬉笑玩闹,眉眼间依稀能辨认出是年幼的她和李昭。
而此刻,在画像背面,随着血纹的映照,一行古朴的篆文清晰显现——北狄血脉,需双生守护。
双生守护沈璃脑中轰然一声,难道……
不等她细想,密室角落一尊半人高的青铜武士像突然发出了咔咔的异响。
一道虚幻得近乎透明的身影,竟从冰冷的铜像中缓缓浮现,带着一股陈腐的阴冷气息。
崔……崔太监李昭认出了那张布满褶皱的脸,声音都有些发颤。
崔太监那双空洞的眼睛转向沈璃,残魂发出嘶哑的声音,仿佛枯叶摩擦:二十年前,沈家灭门之夜,你父亲,沈将军,用璇玑玉的碎片,划破了老奴的手掌……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了然,原来,他是要借老奴一缕魂魄,守着这桩真相,等待有缘人。
真相沈家灭门的真相沈璃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崔太监枯槁的手指在冰冷的壁画上缓缓划过,随着他的动作,壁画下方的几块地砖竟无声地错开,露出了一个深嵌地下的青铜匣子。
打开它。崔太监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但,千万别让秦王知道里面的东西。
秦王!
又是秦王!
沈璃握紧了手中那枚璇玑玉碎片,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这碎片正是她从秦王书房中找到的,与父亲当年的遗物一模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用璇玑玉碎片边缘小心翼翼地撬向青铜匣的锁扣。
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就在匣盖弹开的瞬间,李昭突然发出一声闷哼,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脸色煞白如纸。
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后颈,
沈璃一惊,扭头看去,只见李昭后颈衣领敞开处,一个暗红色的刺青在血纹的映照下分外妖异。
那刺青的图案,竟与壁画上那位佩戴着奇特面具的北狄公主额间的标记,完全重合!
这……这是……李昭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沈璃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她猛地回头看向青铜匣,匣中并无什么退敌密信或是皇室秘辛,只有半幅用金线绣着李沈联姻,永结同好的婚书,丝绸已经泛黄,但字迹依旧清晰。
而那婚书的题款处,赫然写着李昭祖父,已故老镇国公的名字!
李沈联姻她和李昭这怎么可能!
沈璃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下意识地再次望向那幅壁画,画中北狄公主的面容,在摇曳的微光下,似乎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诡谲。
事情的发展,快到让人窒息!
先帝遗言如惊雷炸响,在沈璃和李昭耳边嗡嗡回荡——唯有双生之血,方能斩断北狄血脉诅咒……
双生之血!
沈璃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看向李昭,却见他同样震惊地回望过来,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惊涛骇浪,似有千言万语,却又在瞬间被更大的危机感所吞噬。
他心口的龙纹,此刻竟也似有感应般,灼热滚烫,仿佛要破体而出!
双生……沈璃艰难地开口,喉咙干涩得厉害。
她是谁的双生
难道是……一个让她不敢深思的念头,如毒蛇般缠上了心头。
而李昭,他紧紧抿着唇,视线在沈璃与那片星图之间飞快逡巡,似乎在拼凑着什么惊天的秘密。
轰隆——!
不等他们理清这突如其来的线索,青铜门上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下一秒就要彻底分崩离析!
秦王阴冷的笑声穿透门缝,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沈璃,李昭,你们以为躲得掉吗这地宫,便是你们的合葬墓!傀儡兵已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便是插翅也难飞!
冰冷的铁器撞击声,傀儡兵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声声敲在他们心上。
走!李昭猛地拉住沈璃的手,目光决绝地投向那片星图,先帝既然留下遗言,必然也留下了生路!
沈璃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片浩瀚星图上。
她下意识攥紧了掌心那半幅滚烫的婚书,李昭的体温似乎还残留在上面。
父亲当年烧毁的不是密信,而是……是什么
是另一半婚书
还是……解开这一切谜团的关键
来不及细想!
青铜巨爪已经撕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冰冷的杀气扑面而来。
数只青铜傀儡狰狞的面孔在门外若隐若现,金属摩擦的咯吱声令人头皮发麻。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那星图之上,除了他们方才按下的星位,似乎还有其他隐秘的标记,在幽光中闪烁不定,仿佛在指引着什么。
难道,今日真的要命丧于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璃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身侧石壁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第17章
傀儡逆鳞
青铜门轰然炸裂的刹那,沈璃耳边炸开一声清喝。
哑女小满从石壁阴影里翻跃而出,发间银簪坠着的青苔汁啪嗒滴落她手背——是刚从密道爬来的痕迹。姐姐!她指尖快速比划,另一只手攥着半片青铜齿轮指向傀儡,牵丝引泡过绣坊的蚀骨散!
沈璃瞳孔骤缩。
三年前绣坊被烧时,她藏起的那罐特殊药水,原是为破这机关术!
璇玑图!她扯断绣鞋暗扣,半卷泛黄绢帛唰地展开,傀儡核心在秦王佩剑的龙首!话音未落,青铜傀儡的利爪已扫向小满后颈,她甩出袖中绣针精准勾住小满银簪,将人拽到身侧,西市钱庄地窖!
父亲留的...
没时间了!李昭突然攥紧她手腕。
他心口龙纹烫得惊人,另一只手将半幅婚书狠狠塞进最近的傀儡眼眶。
那婚书是前日在旧宅梁上发现的,边角还留着沈父烧焦的指痕。
嗤——青铜关节迸出幽蓝火焰。
傀儡动作骤然滞涩,金属胸腔里传出齿轮崩裂声。
李昭额角青筋暴起:三年前刺杀令尊时,我本该在剑上抹解药...
沈璃突然看清他腰间玉佩——是当年父亲送给救命恩人的双鱼佩!
李昭!她反手扣住他手腕,绣针闪电般点在他天突穴。
方才傀儡喷溅的蓝焰里,她瞥见牵丝引上的蚀骨散正在他手背渗血,蚀骨散攻心要三个时辰,我封你膻中穴...
没用的!秦王的笑声混着金属摩擦声炸响。
他踩着破碎的青铜门跨进来,玄色蟒袍沾着血,手中龙首剑泛着冷光,你们以为破了几个傀儡就能翻局
北狄诅咒...
当啷——
一道寒芒破空而来,精准钉住秦王腰间金线。
那是柄淬毒的飞鱼纹飞刀,刀尾还挂着半片锦衣卫腰牌。
沈璃转头,看见角落阴影里,张指挥使靠着石壁缓缓滑坐,胸前铠甲被划开半尺长的血口,右手还保持着投掷姿势。
他咳了两声,鲜血溅在青石板上,染脏了半枚青铜齿轮,而后抬起染血的手指,颤巍巍指向地宫密道外的方向。
秦王猛地转头,龙首剑的寒光扫过张指挥使。
但下一刻,他瞳孔骤缩——
密道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不是傀儡兵的金属撞击,而是...
护驾!有宦官尖细的嗓音穿透地宫。
沈璃攥紧璇玑图。
李昭的手悄悄覆上她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染血的婚书传来。
小满扯了扯她衣袖,指向张指挥使那柄飞刀——刀身上,隐约能看见刻着靖北二字。
青铜门废墟外,火把的光忽明忽暗。
秦王的龙首剑在发抖,他盯着密道方向,喉结滚动两下,突然挥剑劈向最近的傀儡:把他们全杀了!
沈璃将璇玑图塞进李昭怀里。
她摸出袖中最后三根绣针,针尖在火把下泛着幽光——那是用父亲留下的陨铁打造的,专破机关术。
李昭突然低笑一声,指腹擦过她发间的银簪:双生之血,或许不是诅咒。
当啷!
又一柄飞刀钉在秦王脚边。
张指挥使的头重重磕在石壁上,却在昏死前最后一刻,用染血的手指,在青石板上划出一道指向密道的痕迹。
地宫深处,传来更密集的脚步声。
张指挥使的飞刀钉入秦王腰间金线时,血沫正从他齿缝里涌出来。北狄使者的毒雾...他染血的手指还指着密道外,青铜傀儡的利爪已咔嚓穿透他胸膛。
沈璃看着那柄飞刀坠地,刀尖嵌着半片璇玑玉——是方才小满塞给她的,姐姐,这是绣坊密宝的碎片!
她指尖发颤,将玉片按进飞刀凹槽。
整座地宫突然震颤,青铜傀儡胸腔里传来钟磬般的共鸣。
小满的银簪咻地刺进最近那具傀儡后颈,金属外壳裂开细缝,半幅焦黑婚书啪地掉在她脚边。原来李家世代都是守护咒文的...她话音未落,寒光掠过——北狄大将的弯刀削断她手筋,血珠溅在婚书上,染开沈字残痕。
沈璃反手甩出三根绣针,针尖却在北狄大将咽喉前三寸停住。
她瞳孔骤缩——刀柄上的狼首纹,与秦王龙首剑上的图腾如出一辙!他们是一伙的!李昭的嘶吼混着箭簇破空声炸响。
沈璃转头,正见秦王搭弓的手松开,淬毒弩箭擦着她耳际飞过。
小心!李昭扑过来撞开她。
弩箭扎进他左肩,鲜血浸透青衫。
他咬着牙拽出箭杆,反手将半块染血的青苔塞给沈璃:小满采的...抹关节!沈璃这才想起,方才小满发间滴落的青苔汁——那是她翻密道时特意沾的,姐姐,傀儡怕山涧青藓!
她指尖蘸着青苔汁冲向最近的傀儡。
青铜关节被汁液触及的刹那,傀儡金属臂突然咔嗒转向。
沈璃后退半步,看着它利爪划过北狄大将的玄甲,在对方胸甲上刮出刺耳鸣响。反了!北狄大将挥刀劈向傀儡,却被另一具傀儡锁住手腕。
整座地宫的青铜兵俑如活物般骚动,金属撞击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秦王踉跄后退,龙首剑当啷坠地。
他盯着发疯的傀儡阵,突然扑向角落的玉玺台。
沈璃眼尖,看见那方玉玺底座刻着镇北二字——是三年前父亲被抄家时丢失的御赐之物!
她刚要追,李昭却拽住她衣袖,指着小满脚边的婚书:看日期...是你父母定亲那日!
小满捂着流血的手,用另一只手捡起婚书。
焦黑边缘突然泛起金光,一行小字显出来:双生血解千重咒,苏娘守玺待归人。沈璃浑身一震——苏嬷嬷,是她幼年时照顾自己的乳母!
三年前绣坊被烧,苏嬷嬷为护她逃出,被乱箭射穿胸口。
她死不瞑目的模样,沈璃至今记得。
地宫外的脚步声更近了,宦官尖细的圣驾到穿透青铜门。
秦王脸色惨白,转身欲逃,却被傀儡兵围住。
沈璃弯腰捡起龙首剑,剑锋映出她泛红的眼尾。
她看向李昭,对方肩头的血还在渗,却朝她笑:你说过,要一起看周明远伏法。
小满突然拽她衣角,指向玉玺。
沈璃低头,见玉玺表面浮起淡淡雾气,像极了苏嬷嬷惯用的熏香味道。
雾气里隐约有影子晃动,似是个穿青衫的老妇人,嘴唇张合着,却被傀儡的金属轰鸣盖住。
沈...
极轻的一声呼唤混在嘈杂里,沈璃猛地抬头。
玉玺上的雾气散了,只剩冰冷的玉面映着跳动的火光。
她攥紧龙首剑,听见李昭在身后说:宫门外,该是皇上的亲卫到了。
而那声若有若无的沈,像一根细针,扎进她记忆最深处。
第18章
龙阙归心
雾气骤浓。
玉玺表面浮起的青雾突然凝成实质,青衫老妇的轮廓从玉面里钻出来。
沈璃膝盖一软——那是苏嬷嬷!
她袖口还沾着三年前护沈璃时被箭射穿的血渍,眼角的泪痣在火光里发颤:沈璃,你母亲当年本可揭露真相,却为护你血脉...
青铜傀儡的撞击声突然拔高,苏嬷嬷指尖急颤,指向兵阵中央缓缓升起的青铜鼎:将璇玑玉碎片与婚书同时投入!
沈嬷嬷!小满哭着扑过去,却穿过那团雾气撞在玉玺台上。
沈璃攥紧龙首剑,反手从怀中摸出半块泛着冷光的璇玑玉——这是她翻遍父亲旧物,从烧焦的妆匣夹层里抠出来的,原以为是块普通玉牌,此刻在苏嬷嬷话音里正微微发烫。
逆贼!北狄大将的怒吼混着金属撕裂声炸响。
沈璃余光瞥见秦王正往鼎边挪,玄色衣摆沾着傀儡刮落的铜屑。
她刚要动,斜刺里窜出道灰影——是周明远!
这老贼不知何时挣脱了傀儡束缚,半边脸被青铜爪划得血肉模糊,却疯了似的将半块染血的羊皮地图拍在沈璃脚边:秦王要的不是你血脉,而是...
住口!李昭的龙纹铜钱破空而来,精准钉入周明远咽喉。
沈璃转头,见他肩头的血早浸透了青衫,指节却捏得发白:二十年前你买通的杀手,为何没杀我
周明远喉间咯咯作响,浑浊的眼尾扫过李昭腰间半露的褪色玉佩——那是沈璃曾在父亲旧书里见过的,刻着昭字的羊脂玉。
老贼的手刚要抬,铜钱叮地没入石砖,他直挺挺栽倒,死不瞑目的眼还盯着李昭。
阿昭!沈璃喊他,喉头发紧。
李昭冲她扯出个笑,血沫沾在嘴角:先...先办正事。
小满拾起脚边的婚书,焦黑边缘的金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沈璃将璇玑玉抵在婚书上,两块硬物相碰发出清响——原来婚书里夹着半块玉!
她突然想起父亲临刑前塞给她的锦囊,里面那半块平安符,此刻正与婚书里的玉严丝合缝。
合了!小满尖叫。
沈璃攥着合二为一的玉与婚书冲向青铜鼎,李昭踉跄着跟上,两人掌心相抵的瞬间,玉突然烫得灼手。
投!苏嬷嬷的声音穿透金属轰鸣。
沈璃咬牙将玉和婚书一起按进鼎中。
轰——
青铜鼎剧烈震颤,血水从鼎沿涌出,在地面画出星图。
沈璃被冲击力掀得后退,却见李昭站在星图中央,周身浮现金线。
她想去拉他,金线突然缠住她手腕,将两人往星图中心拽。
阿昭!
璃儿!
金线越缠越紧,沈璃眼前闪过碎片——父亲在刑场对她说昭儿是你弟弟,母亲将婚书塞进苏嬷嬷怀里说双生血可破局,李昭幼时被杀手追着跑却护着半块玉佩...
原来父亲当年...沈璃脱口而出,金线突然烫得她眼眶发红。
李昭的血滴在她手背,两滴血融合的刹那,星图骤亮如昼。
逆!秦王的嘶吼被金光淹没。
沈璃眯眼望去,见他站在星图边缘,身上竟也缠着金线,只是颜色比她和李昭的暗了几分。
这金线...李昭闷哼,金线突然收紧,勒得两人手腕泛红。
快断!苏嬷嬷的声音急得发颤,那是北狄用你们血脉下的咒!
话音未落,秦王身上的金线突然一震。
沈璃心尖猛跳——那金线,正顺着星图,缓缓...往她和李昭的金线里钻。
地宫门外传来金戈交鸣,是皇上的亲卫到了。
但沈璃的注意力全在秦王身上——他布满血丝的眼里浮起狂喜,指尖悄悄按向腰间的暗扣。
小心!李昭拽她往旁躲,金线却突然绷直,将两人牢牢钉在星图中心。
秦王的手探进暗扣的瞬间,沈璃听见咔嗒轻响——像是什么机关启动的声音。
而她和李昭的金线,正随着那声轻响,泛起细微的裂痕。
金线裂痕骤然绽开。
秦王脖颈青筋暴起,腰间暗扣咔嗒彻底陷进皮肉——他的金线先一步绷断,血珠顺着断裂处喷溅,却突然仰头大笑:双生血脉又如何
他反手抽出腰间先帝密匣,青铜匣身撞在石壁上迸出火星。
沈璃瞳孔骤缩——这是她在周明远书房暗格里见过的锁,原以为装着构陷沈家的伪证。
匣盖弹开的刹那,飘出的不是泛黄密诏,而是半卷染着北狄狼头纹的素绢。
李昭猛地拽她后退,素绢却精准扑向沈璃面门,墨迹未干的字迹刺得她眼疼:沈氏女当为汉北和亲之桥,北狄三城换你一人...母留。
北狄公主遗诏李昭咬牙,他们早算准用血脉咒困你,逼你替他们换城!
秦王的笑声更疯,染血的手死死攥住腰间佩剑:就算你破了咒,傀儡阵的牵丝引总控在...
话音戛然而止。
李昭突然反手扣住他剑柄,指节发白地一拧——龙首吞珠的青铜剑柄应声而裂,露出里面盘成蛇形的细钢丝,正是操控青铜傀儡的牵丝引总控!
你何时...秦王惊觉。
从你在绣坊看《百骏图》时,剑穗扫过星象图的位置。李昭扯断最后一根钢丝,绣坊的星位,璃儿故意错了三颗。
沈璃瞬间明白——她绣那幅图时,正是为引有心人注意星象异常,好顺藤摸瓜。
她指尖一凉,绣囊里的银绣针已捏在掌心。
总控在鼎身!李昭吼。
沈璃抬头,青铜鼎表面正随着金线震颤,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针孔。
她与李昭对视一眼,同时抬手——
银绣针破空而出,带着她绣《百骏图》时练出的准头;李昭的龙纹铜钱紧随其后,裹着他习字时攒的巧劲。
叮——
两物同时钉入鼎身。
沈璃看清针尾的红丝线正与铜钱的穿绳缠绕,在鼎面勾出汉北永好四个歪扭却清晰的字迹。
整座青铜傀儡阵突然震颤,最前排的傀儡手臂咔地折断,露出里面填着的北狄狼旗。
紧接着是胸腔、头颅,所有青铜壳层层崩裂,竟在地面拼出个巨大的星形图腾——与沈璃和李昭脚下的星图严丝合缝。
金线噗地断开。
沈璃踉跄着撞进李昭怀里,闻见他衣襟上熟悉的墨香混着血味。
地宫石门被撞开的瞬间,晨光如剑劈进来,正照在她掌心的璇玑玉上。
那玉不知何时与婚书彻底熔成一体,表面浮起沈家祖传的缠枝纹,还有李昭玉佩上的云雷纹——竟真的拼成了完整的璃昭二字。
原来...沈璃抬头,见李昭正低头看她掌心,眼尾的血渍还没干,却笑得像当年在绣坊替她补账本时那样:你父亲临刑前塞给我的锦囊,里面不是平安符。
是半块玉。沈璃接口,他说昭儿是你弟弟,我总以为...
以为我是被周明远追杀的孤儿李昭从怀中摸出半块褪色玉佩,与她掌心的玉轻轻一磕——璃与昭严丝合缝,在晨光里泛着暖玉的光,其实他让我护着你,等这半块玉合了,就告诉你...当年他不是贪生怕死,是要我替沈家留两个血脉。
沈璃喉头发紧。
地宫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皇上的亲卫举着火把冲进来。
她却听见苏嬷嬷的声音在耳边轻响:沈将军没看错人,这小子,连你故意绣错的星位都能发现。
李昭似是听见,低头用拇指抹掉她眼角的泪:我早该猜到,绣坊的《百骏图》星象不对——毕竟全京城,只有你会为了引蛇出洞,把天枢星绣成摇光的位置。
沈璃破涕为笑,反手攥住他的手腕。
两人掌心的玉同时发烫,像在应和着什么。
沈姑娘!小满的哭喊从门口传来,皇上说要见您——还有,周明远临死前塞给我的密信,是他构陷沈家的所有证据!
沈璃转头,见小满举着染血的纸卷,身后跟着皇上的贴身太监。
李昭替她理了理乱发,低声道:去吗
去。沈璃将玉塞进他掌心,但先把这个收好了——等回绣坊,我要重新绣幅《百骏图》,星位得绣对。
李昭将玉揣进心口,笑着点头。
晨光透过天窗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照见地面星形图腾里,北狄狼旗的碎片正被亲卫一一捡起。
而他们掌心的璃昭玉,正随着心跳,一下一下,暖进骨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