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迪拜的夜,从来不属于静谧。一千米高的哈利法塔顶端,今夜被彻底点燃。
巨大的环形全息舞台悬浮在塔尖之上,像一颗坠入人间的星辰碎片,向整个星球泼洒着流光溢彩。
这里是奇迹之夜——全球魔术师巅峰对决的终极战场。
下方,是迪拜纸醉金迷、令人目眩的霓虹丛林,是永不停歇的喧嚣与奢靡;
而上方的夜空,却被这方舞台彻底霸占,成为了一个庞大、华丽、近乎神迹的造梦场。
巨大的全息投影在塔身表面流动,变幻着参赛魔术师的形象和他们匪夷所思的绝技片段:瞬间移动、凭空造物、火焰狂舞、甚至撕裂空间……
每一次光影变幻,都激起塔下广场上汇聚的数十万观众山呼海啸般的尖叫。
声浪撞击着塔身,仿佛连这座钢铁巨兽都在微微震颤。
全球超过二十亿人的目光,通过无处不在的直播镜头,聚焦于此,屏息等待着下一个颠覆认知的奇迹诞生。
女士们!先生们!全世界的魔法信徒们!主持人激昂的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响彻夜空,瞬间压过了鼎沸的人声,欢迎来到‘奇迹之夜’!迎接——我们下一位挑战者!
璀璨的灯光骤然汇聚,如瀑布般倾泻在舞台入口。
光柱中,一个身影缓缓走出。
没有炫目的紧身战衣,没有喷薄而出的干冰烟雾,更没有悬浮跟随的智能道具箱。他只是一步步,踏着脚下流淌的、仿佛星河般的光带,走得很稳。
刘伟。
他穿着一身洗得微微发白、式样古朴的深青色棉布唐装,衣襟上的盘扣一丝不苟地系到领口。
与这高科技感爆炸的舞台格格不入的,是他怀里紧紧抱着的一个物件——一个四四方方的旧木箱。
箱子暗沉的漆面磨损得厉害,边角处甚至露出了木头本身的纹理和颜色,仿佛经历过无数岁月的摩挲。
它不大,像旧时走街串巷的手艺人装家当的匣子,毫不起眼。
他就像从某个褪色的历史画卷里,一步踏进了这属于未来的光怪陆离之中。
强烈的反差感,让现场鼎沸的喧嚣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陡然降了下去。
数十万道目光,带着惊愕、好奇,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怀疑,聚焦在他身上。
全球直播的弹幕瞬间炸裂:
【走错片场了这是古董鉴赏节目】
【华夏代表穿成这样抱着个破盒子确定不是来搞笑的】
【古法戏法那是什么变鸽子吞剑街头杂耍】
【前面的别尬黑!等着被打脸吧!(虽然我也没底)】
【气氛组主办方请来活跃气氛的】
【天呐,他看起来好…安静和这里完全不搭调…】
刘伟对周遭的一切似乎毫无所觉。
他走到舞台中央那片最亮的光圈里,小心地将旧木箱放在铺着深蓝色绒布的小几上。
那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灯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轮廓分明的侧影,眼神沉静得如同古井深潭,没有一丝波澜。
他微微颔首,向评委席和观众致意。
评委席上,居中那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如同银色刀锋般的男人,正是评委会主席,享誉全球的魔术大师罗德里克。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鹰隼般的目光扫过那个旧木箱和穿着朴素的刘伟,嘴角向下撇出一个近乎刻薄的弧度。
刘伟先生,罗德里克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探究和毫不掩饰的冷淡,来自华夏古法戏法
他刻意加重了古法和戏法两个词的发音,舌尖似乎卷着一丝微妙的轻蔑,一个……非常独特的选择。
在我们这个追求科技、视觉冲击和极致创新的舞台上,您准备用这个‘古法’,为我们带来什么样的‘奇迹’呢
奇迹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丝近乎挑衅的意味。
观众席上传来一阵压抑的嗤笑声。
镜头适时捕捉到几位欧美选手休息区的画面,有人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嘴角噙着玩味的笑意;
有人则毫不掩饰地摇头,眼神里充满了不自量力的评判。
刘伟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罗德里克锐利的审视。
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怯懦,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近乎实质的平静。
罗德里克先生,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透过麦克风传开,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场内的杂音,华夏古法戏法,源于生活,成于匠心。它不求炫目科技,但求一方寸心,一双手,与这天地万物的一点灵犀相通。
他不再看评委席,微微俯身,手指轻轻搭在旧木箱那磨损得光滑的铜扣上。
嗡的一声轻响,铜扣弹开。
没有华丽的机关启动声,没有炫目的光影效果。
箱盖掀开的瞬间,只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旧木料和某种植物清香的淡淡气息弥散出来,极其细微,却又异常清晰,仿佛一缕来自遥远过去的微风,悄然拂过这充斥着金属与光电气味的空间。
刘伟的手伸了进去。
再拿出来时,手中托着一只粗陶碗。
碗壁很厚,釉色是朴拙的暗黄,没有任何花纹,是乡间最普通的那种土碗。
碗里,盛着浅浅一层东西。
镜头迅速拉近,巨大的全息投影清晰地捕捉到了碗中之物——半碗赤红的小豆子。
每一颗都饱满圆润,色泽纯正,如同凝固的、浓缩的血珠。
它们安静地躺在粗陶碗底,在强烈的灯光下,红得惊心动魄。
仙人栽豆。刘伟的声音如同古老的歌谣,低沉而清晰地念出四个字。
这是开场,也是宣告。
观众席上,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那只粗陶碗和碗里的红豆。
前排,一个穿着印有华夏龙纹T恤的年轻华人女孩,紧张地攥紧了旁边朋友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肉里。
她是陈星,一个痴迷于魔术的留学生。
她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
她知道这个戏法的名字,那是爷爷口中近乎失传的绝技,可眼前这简陋的道具和安静得近乎肃穆的氛围,让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刘伟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探入碗中,夹起一颗红豆。
小小的豆子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红得耀眼。
他手指一松。
红豆坠落。
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现场巨大背景音淹没的脆响。
豆子落回碗中,撞击在同伴身上。
就在这微不可闻的碰撞声响起的刹那——
异变陡生!
碗中原本静止的、浅浅的一层红豆,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激活!
不是跳跃,不是滚动,而是……沸腾!
它们如同拥有了生命,以那颗坠落的红豆为中心,疯狂地、无声地向上涌起!
一层叠着一层,相互推挤、攀升,违反着一切物理定律,瞬间在粗陶碗口之上,堆砌起一座小小的、不断向上生长的红色尖塔!
啊——!观众席爆发出第一波压抑不住的惊呼。
前排的陈星猛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
这仅仅是开始!
那座小小的红色尖塔还在向上疯长,仿佛有源源不断的豆子从碗底那小小的空间里凭空涌现。
尖塔的形态开始变化,顶端不断向上延伸、拉长,不再是散乱的堆砌,而是……凝聚!
红光流转,在半空中扭结、缠绕、固定。
一个巨大的、繁复的、棱角分明的汉字,在距离碗口一米多高的虚空中,赫然凝聚成型!
——魂!
一个纯粹由无数颗饱满红豆组成的立体汉字!
每一颗豆子都清晰可见,却又紧密相连,红光氤氲,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点燃,在夜空中沉静地燃烧。
它悬浮在那里,散发着古老文字特有的力量感与神秘感,仿佛凝聚了一个民族千年不散的精气神。
粗陶碗底,依旧只有浅浅一层红豆,仿佛刚才那喷涌而出、凝聚成字的洪流,只是幻觉。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哈利法塔顶端,连塔下迪拜永不熄灭的城市喧嚣,在这一刻仿佛也被彻底屏蔽。
数十万观众,如同被施了集体定身术,所有的表情都凝固在脸上——惊愕、茫然、难以置信。
巨大的全息投影上,那个由红豆组成的魂字,每一个笔画都清晰得如同刀刻斧凿,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红光。
评委席上,罗德里克脸上的倨傲瞬间冻结,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住空中的红字,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惊疑。
他身边那位以优雅知性著称的女评委艾琳,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座椅扶手,指节泛白。
另一位评委,留着络腮胡的壮汉霍克,更是猛地直起了身体,仿佛要凑近屏幕看得更清楚些。
轰——!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海啸般席卷全场的声浪。
尖叫、狂吼、难以置信的抽气声、用力拍打座椅的声音……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将这悬浮于千米高空的舞台掀翻!
【我的上帝!我看到了什么!】
【Holy
Shit!豆子……豆子飞起来了!还组成了字!】
【魔法!这绝对是魔法!】
【不可能!碗里明明没那么多豆子!】
【全息投影不对!角度不对!周围没有投影设备!】
【镜头拉近!快拉近看那豆子!是真的!】
【魂什么意思SoulSpirit】
【华夏的古老力量!太震撼了!】
【罗德里克脸都绿了!哈哈哈哈!】
直播弹幕彻底疯狂,滚动的速度让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具体内容,只有一片片代表惊叹的字符洪流在屏幕上汹涌奔腾,将画面完全淹没。
舞台中央,刘伟依旧平静。
他微微抬手,对着那悬浮的、燃烧般的魂字轻轻一挥,如同拂去一缕尘埃。
无声无息。
那由无数红豆凝聚而成的巨大汉字,瞬间解体。
赤红的豆粒如同失去了束缚,化作一场静谧的红色星雨,纷纷扬扬,优雅地飘落下来。
它们没有落回那只粗陶碗中,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轻盈地、无声地,落向舞台地面,又仿佛在接触地面的瞬间融入了虚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碗中,依旧只有浅浅一层红豆,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幕从未发生。
唯有空气中残留的、那淡淡的奇异豆香,证明着一切并非虚幻。
刘伟没有在意全场的疯狂和评委席的震惊。他垂下手,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个陪伴他而来的旧木箱。
灯光似乎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调整,将更多的光晕投注在木箱之上,那磨损的漆面在强光下显露出岁月沉淀的温润质感。
他俯身,动作依旧沉稳轻柔,将手再次探入木箱深处。
这一次,取出的物件,让刚刚有所平息的现场,再次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
那是一个金属环。
不,准确地说,是由九个大小不一、结构极其复杂精密的金属环嵌套相连而成的整体。
每一只环都呈现出深沉的青铜色泽,表面刻满了细密到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古老纹路和符号,散发着一种历经千百年时光打磨才有的厚重与神秘。
环与环之间并非简单地套叠,而是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相互勾连、锁扣,形成了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如同天书般的复杂结构。
它静静躺在刘伟手中,像一件来自远古的祭器,更像一个无解的谜题。
九连环解厄。
刘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现场的嘈杂。
他报出这个名字,如同念诵一道古老的符咒。
评委席上,罗德里克猛地吸了一口气,刚刚因震惊而略显僵硬的面部肌肉再次绷紧。
他死死盯着刘伟手中那堆叠缠绕的青铜环,眼神锐利得如同手术刀,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一丝现代机关或作弊的痕迹。
九连环
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充满了不信任,一个古老的益智玩具他要在这种舞台上表演解开它这算什么魔术解谜游戏吗
坐在他旁边的艾琳却轻轻摇了摇头,她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不一样的光芒。
罗德里克,别急着下结论。那上面的纹路……我从未见过如此复杂古老的。它给我的感觉……非常特别。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刘伟的手指。
刘伟并未理会评委席的低语。
他双手托起那沉重的青铜九连环,走到小几前,将其郑重地放在深蓝色的绒布之上。
青铜环与绒布接触,发出沉闷的轻响。
他后退一步,闭目凝神。
整个喧嚣的舞台似乎在这一刻与他隔绝。
几秒钟后,他睁开眼,眼神清澈如洗,仿佛滤尽了所有的杂质。
然后,他伸出了手。
不是两只手,只有右手。
左手自然垂在身侧。
右手食指的指尖,轻轻点在了九连环最顶端那只最小的环上。
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一滴清晨的露珠。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原本死寂的、沉重无比的青铜九连环,在刘伟指尖触碰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生命!
最顶端的那个小环,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地嗡地颤动了一下!
嗡鸣未绝,颤动已如同涟漪般向下传导!
第二环、第三环……九个环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依次传递着这奇异的震颤!
整件器物在刘伟指尖下,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唤醒,发出低沉而持续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共鸣!
青铜环上那些细密古老的纹路,在强光的照射下,竟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流光一闪而过!
动了!它自己在动!
观众席前排,陈星失声叫了出来,随即又猛地捂住嘴,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
她身边的朋友同样一脸惊骇,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更惊人的还在后面。
刘伟的指尖并未施加任何明显的推力或拉力。
他只是轻轻地、极其缓慢地沿着那只小环的边缘滑动。
然而,随着他指尖的移动,那只被点中的小环,竟然开始自行旋转!
不是被手指带动,而是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脱离了下方环扣的束缚!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脆得如同玉碎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那只小环,在没有任何外力拉扯的情况下,自行向上弹起,脱离了与其他环的嵌套!
哗——!观众席彻底炸了!惊呼声浪比刚才更加汹涌!
【神啊!它在自己解开!】
【他根本没用力!只是碰了一下!】
【是意念是磁场还是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力】
【那些符号在发光!你们看到了吗刚才绝对有微光闪过!】
【罗德里克!快看罗德里克的表情!像见了鬼!】
【这绝对不是物理结构能解释的!这是玄学!是魔法!】
弹幕再次陷入癫狂。
刘伟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指尖如同带着某种奇妙的韵律,轻轻滑向第二只环。
同样的景象再次上演:指尖轻触,青铜环嗡鸣震颤,随即在无形的牵引下,旋转,脱离,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一只,又一只。
刘伟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仪式感。
他的指尖仿佛拥有魔力,所到之处,那些复杂纠缠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青铜环,如同被驯服的精灵,温顺地、主动地脱离束缚。
每一次咔哒的轻响,都像敲打在观众紧绷的心弦上。
评委席上,罗德里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身体前倾,双手死死抓住评委台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死死盯着刘伟的每一个细微动作,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破绽。
然而,刘伟的动作太自然,太流畅,太……不合逻辑!
没有隐藏的磁力装置启动的声音,没有线绳牵拉的痕迹,甚至连手指肌肉用力的微小变化都看不到!
这完全颠覆了他毕生所学的魔术原理!
荒谬!这简直……罗德里克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当最后一只、也是最沉重的那只青铜基环在刘伟指尖轻点下,自行旋转并稳稳落在绒布上时,整个九连环已经彻底分解,九只大小不一、刻满符文的青铜环,安静地躺在深蓝色的背景上,仿佛从未被锁在一起。
整个过程,刘伟只用了一根手指,动作轻柔如抚琴,耗时不过一分钟。
死寂再次降临,比上一次更加沉重,带着一种被彻底颠覆认知后的茫然与震撼。
砰!
一声巨响打破了死寂。
评委席上,罗德里克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拳砸在面前的桌面上,震得麦克风嗡嗡作响。
他霍然站起,脸色铁青,指着舞台中央的刘伟,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失控而尖利扭曲:
够了!刘伟先生!这根本不是魔术!
他的咆哮通过扩音器响彻全场,如同惊雷炸响,让沉浸在震撼中的观众们悚然惊醒。
魔术是建立在技巧、机关、误导和心理暗示基础上的艺术!是科学的延伸!是有逻辑可循的表演!
罗德里克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而你!你在做什么你用一个破碗,让豆子违反重力飞起来你用一个刻着鬼画符的破铜环,让它自己解开没有道具,没有手法,没有解释!你这是在愚弄观众!是在亵渎魔术这门神圣的艺术!你表演的不是魔术!是……是装神弄鬼的巫术!是对舞台规则的践踏!
他的指责如同冰冷的刀锋,瞬间切割开全场狂热的气氛。
一部分观众脸上露出了迟疑和思索,一部分则显露出愤怒——对罗德里克如此武断评价的愤怒。
直播弹幕也瞬间分化,争吵激烈:
【罗德里克急了!他解释不了就泼脏水!】
【虽然看不懂,但确实不像传统魔术…】
【他说的有道理啊,魔术总要有个原理吧这完全违背物理定律了!】
【放屁!艺术一定要有原理震撼就够了!】
【支持刘伟!这是华夏古法的魅力!】
【评委会主席都说是巫术了…感觉有点悬…】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潮水,涌向舞台中央那个穿着旧唐装的孤独身影。
刘伟静静地站在那里,承受着罗德里克愤怒的咆哮和全场无数道复杂目光的聚焦。
他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愤怒,也没有急于辩解的慌乱。
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平静。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越过喧嚣的观众,越过激动得面红耳赤的罗德里克,投向遥远东方的夜空深处。
那眼神悠远,仿佛在穿透时空,与某个不在此地的存在默默交流。
然后,他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
他再次俯身,将手探入那个陪伴他而来的旧木箱深处。
这一次,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庄重和虔诚。
当他的手再次拿出时,捧着的,不是任何道具。
那是一块牌位。
深色的木料,同样带着岁月的包浆。
牌位上没有照片,只有一行遒劲有力的繁体汉字,在强光下清晰可见:
先师
陈公讳茂林
之位
他将这块牌位小心翼翼地、端正地放在那张铺着深蓝色绒布的小几上,就放在那分解开的九连环旁边。
动作轻柔,如同安放一个沉睡的灵魂。
做完这一切,刘伟才缓缓转过身,正面面对评委席,面对罗德里克,面对全场观众,面对全球二十亿双眼睛。
他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像带着千钧之力,清晰地、一字一句地穿透了所有的嘈杂:
罗德里克先生,您说得对。
这平静的承认,让罗德里克和所有质疑者都愣了一下。
华夏古法戏法,刘伟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那块古朴的牌位上,眼神变得无比柔和而坚定,从不追求炫目的技巧,也不依赖精巧的机关。
他微微停顿,似乎在积蓄力量,又似乎在感受着空气中那份来自牌位的无声支持。
它求的,是这一方寸心诚,他抬起右手,轻轻按在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动作缓慢而有力。
是这一双手,历经寒暑不辍的磨砺,他摊开双手,掌心向上。
灯光下,那双手掌并不细腻,指节分明,带着长期练习留下的薄茧,却异常稳定。
是与这天地万物,一点灵犀相通的敬畏,他抬头,目光再次投向无垠的夜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虔诚。
最后,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响彻在寂静的舞台:
它不求震惊四座,只求——薪火永传!
薪火永传四个字,如同古老的洪钟大吕,在迪拜的夜空下,在哈利法塔的顶端,轰然回荡!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罗德里克张着嘴,后面所有激烈的指责和质疑,仿佛都被这简朴而厚重的话语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脸上的愤怒被一种巨大的错愕和茫然所取代,怔怔地看着那块深色的牌位和牌位前站立的、身影并不高大却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的东方男子。
评委艾琳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她看着刘伟,又看看那块牌位,嘴唇微微翕动,无声地重复着薪火永传四个字。
观众席上,无数人动容。
前排的陈星早已泪流满面,她用力地、无声地鼓着掌,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她身边的朋友也红了眼眶。
更多的人陷入了沉默的思考,脸上那种看热闹的喧嚣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肃穆的敬意。
薪火永传。
简单的四个字,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无数人心中激荡起关于传承、关于根源、关于那些在时间长河中倔强燃烧的文明火种的涟漪。
直播弹幕,在这一刻诡异地清屏了。
仿佛二十亿观众都被这朴素而震撼的力量所慑,忘记了敲击键盘。
在这片足以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刘伟动了。
他不再看评委,不再看观众。
他俯身,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将手伸进了那个旧木箱。
这一次,他捧出来的,是满满一大捧赤红的豆子。
红豆在他指缝间滑落,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走到舞台最前方,面对着下方迪拜璀璨如星河的繁华夜景,面对着镜头后二十亿双眼睛。
然后,他双手高高扬起。
没有言语,没有多余的动作。
手臂挥洒,如同农人播撒希望的种子。
哗——
无数颗饱满赤红的豆粒,从他指间、掌心倾泻而出,如同决堤的红色星河,向着舞台前方的虚空,向着下方那无垠的灯火之海,泼洒而去!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扭曲。
豆粒脱离刘伟双手的瞬间,仿佛触碰到了某个无形的界限。
它们并未遵循自由落体的轨迹坠向下方遥远的城市灯火。
而是在半空中——
骤然绽放!
每一颗坠落的赤红之点,都在下落的轨迹中急速膨胀、变形、拉伸!
红光暴涨,交织弥漫,瞬间吞噬了舞台前方的空间!
红光之中,景象骤变!
无声的铁蹄踏碎了空气的屏障!
无数身披玄甲、手持戈矛的古代战士幻影,从弥漫的红光中咆哮着奔腾而出!
他们并非实体,却带着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的惨烈气势!
赤红色的光流构成了他们模糊而充满力量感的轮廓,如同燃烧的洪流,又似血色的风暴,在舞台前方的虚空中奔腾、冲杀、席卷!
战马嘶鸣的幻听,兵刃交击的铿锵,战士冲锋的呐喊……这些声音并非真实响起,却仿佛直接烙印在每一个目睹者的灵魂深处!
这不是魔术!这是魔法!是撒豆成兵的神话在眼前活生生上演!
恢弘!惨烈!震撼到无以复加!
奔腾的红色铁骑洪流,冲破了舞台的物理边界,冲进了所有观众的视野,更冲垮了他们认知的堤坝!
Oh
My
God!!!
天啊——!
魔法!真的是魔法!
撒豆成兵!撒豆成兵活了!
华夏神话!是真的!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直播…
巨大的声浪瞬间撕裂了刚才的寂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疯狂、都要歇斯底里!
前排的观众甚至有人失控地想要站起来,被安保人员死死按住。
无数人挥舞着手臂,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泪水混合着狂喜在脸上肆意流淌。
评委席上,罗德里克失魂落魄地跌坐回椅子,嘴巴大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脸上的表情只剩下彻底的空白和茫然。
艾琳双手捂住了嘴,泪水无声滑落,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直播弹幕彻底消失了。
因为瞬间涌入的弹幕数量彻底超过了系统的承载极限,全球各大直播平台,画面被完全卡死,只剩下一片刺眼的、代表服务器崩溃的雪花或者静止画面!
唯有舞台前方,那由红豆幻化而成的千军万马,依旧在无声地奔腾咆哮,如同古老东方的战魂在异国的夜空下发出震天的怒吼!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永恒。
那恢弘壮烈的红色幻象,如同它出现时一般突然,开始变淡、消散。
奔腾的战士、嘶鸣的战马,如同燃尽的余烬,化作点点细碎的红光,飘散在迪拜的夜风之中,最终彻底隐没。
舞台上,只剩下刘伟一人,独立于强光之下。
他微微喘息,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刚才的撒豆成兵显然耗费了他巨大的心力。
他默默地转过身,走回小几旁。
他伸出手,不是去拿任何道具,而是轻轻拂过那块深色的牌位,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亲人的脸庞。
然后,他拿起那只最初盛放红豆的粗陶碗,碗底,还残留着浅浅一层赤红的豆粒。
刘伟的目光扫过评委席,扫过依旧沉浸在巨大震撼中、表情各异的评委们,扫过下方依旧沸腾如煮的观众席。
他的眼神疲惫,却带着一种完成使命后的平静与释然。
他不再说话,只是对着那块先师陈公讳茂林之位的牌位,深深地、无比郑重地鞠了一躬。
腰弯得很低,很久。
起身时,他小心地捧起那只旧木箱,将牌位和粗陶碗依次放了回去,合上箱盖,扣好铜扣。
做完这一切,他抱起木箱,如同来时一样,对着台下微微颔首致意。
没有解释,没有谢幕的华丽辞藻。
他抱着那个承载了太多过往与重量的旧木箱,转身,一步步,稳稳地,沿着那条流淌着星河般光带的通道,走向舞台的出口。
背影在强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挺得笔直,像一棵历经风雨却扎根深厚的古树。
全场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都目送着那个怀抱旧木箱的身影消失在入口的黑暗中。
巨大的全息屏幕上,只有空荡荡的舞台中央,那张铺着深蓝色绒布的小几。
评委席上,一片死寂。
罗德里克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仿佛灵魂都被刚才那一幕抽走了。
艾琳用手帕轻轻擦拭着眼角,胸口起伏,显然情绪仍未平复。
络腮胡霍克则是一副世界观被重塑后的呆滞模样。
最终打破这沉默的,是艾琳。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但微微的颤抖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罗德里克主席……霍克先生……她的目光扫过两位同僚,我想……我们可能需要重新审视……不,是重新定义,‘魔术’这个词的边界了。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刘伟消失的方向,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敬意,至少在今夜,在这里,我们所见证的,超越了技巧和道具。那是……一种精神,一种传承的力量。
罗德里克猛地一震,像是被这句话刺醒。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想维护他毕生信奉的魔术准则。
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到舞台中央那张空着的小几,当那漫天红豆化作千军万马的景象再次不受控制地冲入脑海时,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颓然地靠回椅背,最终只是极其艰难地、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这个动作,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舞台的灯光师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种无声的指引。
一束柔和而纯净的追光,如同舞台的叹息,轻轻地、温柔地落下,笼罩了那张铺着深蓝色绒布的小几。
光柱之下,空无一物。
不。
在那深蓝色绒布的中心,靠近边缘的位置,一点极其微弱的异样吸引了镜头敏锐的捕捉。
镜头瞬间推近,画面被放大到极致,清晰地呈现在巨大的全息屏幕上,也同步传递到全球刚刚恢复、依旧被魔法刷屏的直播间。
那是一个小小的、透明的玻璃方盒。盒子里,没有水,没有土壤。
只有一颗红豆。
一颗饱满、赤红、如同浓缩了所有生命精华的红豆。
在玻璃方盒的正中央,在没有任何养分供给的绝对空无之中,那颗赤红的豆粒,竟在亿万目光的注视下,悄然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一点柔嫩得令人心颤的、充满无限生机的、鲜绿色的芽尖,正倔强地、坚定不移地,从红豆的裂缝中探出头来!
迪拜的喧嚣在刘伟身后缓缓闭合,如同沉重的幕布落下。
他抱着那方旧木箱,沿着专用通道一步步下行,脚步踏在光洁如镜的金属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回响。
通道里空无一人,只有冷白的灯光映照着他略显疲惫却依旧挺直的背影,映照着木箱上岁月磨损的痕迹。
外面,山呼海啸的声浪被厚重的隔音材料过滤,只剩下沉闷的嗡鸣,如同遥远的海潮。
通道尽头,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
瞬间,刺目的闪光灯如同无数银亮的毒蛇噬咬过来,伴随着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嘈杂人声。
刘伟先生!请留步!
刘先生!刚才的表演是魔法吗您如何解释
罗德里克主席称您的表演是巫术,您作何回应
那粒发芽的红豆是怎么回事是生物科技吗
刘先生!看这边!华夏古法戏法是否拥有超自然力量
数十名来自全球各大媒体的记者,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早已将出口堵得水泄不通。
长枪短炮的话筒几乎要戳到刘伟的脸上,各种语言、各种口音的提问疯狂砸来,汇聚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噪音漩涡。
安保人员组成的人墙在汹涌的冲击下显得岌岌可危。
刘伟的脚步顿住了。
他没有抬头,目光依旧低垂,落在怀中的旧木箱上。
箱盖紧闭,仿佛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守护着内里沉睡的牌位、粗碗和那颗不可思议的生命之种。
闪光灯在他洗得发白的唐装上跳跃,在他沉静如水的侧脸上勾勒出明暗的轮廓。
那是一种格格不入的沉静,与周遭的狂热和贪婪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他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
嘴唇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随即被更深沉的平静覆盖。
他微微调整了一下抱箱的姿势,双臂收得更紧了些,仿佛那木箱是他与世界之间唯一的屏障和依靠。
然后,他迈开脚步,径直向前走去。
没有闪避,没有加速,步伐依旧沉稳。他像一艘沉默的船,破开惊涛骇浪般的人潮。
记者们被他身上那股无形的、近乎凝固的气场所慑,下意识地在他前进的方向上让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
话筒和镜头追随着他,问题依旧如雨点般砸落,但他置若罔闻。
闪光灯在他身后连成一片白昼,却无法照亮他此刻深潭般的心境。
直到他穿过混乱的人群,走向早已等候在路边的、组委会安排的黑色商务车。
车门打开,他矮身进入,将喧嚣彻底隔绝在外。
车辆平稳启动,汇入迪拜流光溢彩的车河。
后视镜里,记者们的身影和闪烁的灯光迅速变小、模糊,最终消失在城市的霓虹深处。
车厢内一片安静。
司机透过后视镜,敬畏地看了一眼后排抱着木箱、闭目养神的东方男子,识趣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迪拜的夜,璀璨依旧,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个男人离去的背影里,被永远地改变了。
迪拜奇迹之夜的余震,在刘伟离开后非但没有平息,反而以几何级数在全球范围内猛烈爆发。
【赤豆玄兵!华夏古法戏法震撼全球!】——华夏权威媒体用最醒目的标题,配以刘伟撒豆瞬间和千军幻象的震撼截图,点燃了所有国人的热血与自豪。评论区彻底沸腾:
【泪目!这才是真正的文化自信!】
【撒豆成兵!老祖宗的智慧不是吹的!】
【刘伟师父威武!薪火永传!】
【那个发芽的红豆呢后续怎么样了求直播!】
【打脸罗德里克!打得啪啪响!】
【华夏古法戏法申请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刻不容缓!】
而在国际舆论场,风暴更为复杂猛烈。
【Magic
or
Miracle
东方巫师颠覆魔术定义!】——西方主流媒体头条充斥着巨大的问号和惊叹号。
视频片段被反复播放、慢放、逐帧分析,试图找出哪怕一丝伪造的痕迹。
科学界被惊动,物理学家、生物学家纷纷下场:
这违反了质量守恒定律!那些豆子不可能凭空增殖!
瞬间发芽无土无水无光现有生物学理论无法解释!
全息投影但现场角度和互动感完全不符!那粒发芽的豆子就在玻璃盒里!
是否存在未知的能量场或生物场
质疑声浪最高的,自然是魔术界内部。
以罗德里克为首的一批顶尖魔术师,在最初的震撼和失语后,迅速组织起来,发表联合声明:
【奇迹之夜的所谓古法戏法表演,其展现的效果完全超出了魔术艺术基于物理规则、技巧和误导所能达到的范畴。我们强烈质疑其真实性,要求主办方和表演者刘伟先生公开全部技术细节,接受独立第三方科学团队的严格检测。否则,我们有理由认为,这是对魔术艺术的严重欺骗和对全球观众智商的侮辱!】
声明措辞严厉,将刘伟的表演直接定性为欺骗,引发了巨大争议。
支持者与反对者在网络上掀起滔天骂战:
【支持罗德里克!魔术要有边界!这明显是超自然!要么是造假,要么就是邪术!】
【放屁!自己做不到就污蔑别人狭隘的西方中心主义!】
【科学解释不了就是假的几百年前你们还觉得飞行是巫术呢!】
【那粒发芽的豆子就是最好的证据!生命的力量超越科学!】
【要求刘伟公开秘密!否则就是心虚!】
【凭什么公开华夏绝技岂能外泄】
全球最大的魔术论坛Mirage流量暴增十倍,服务器几度崩溃。
无数技术流魔术师上传自己的分析视频,试图用各种已知的磁悬浮、纳米投影、生物活性材料等高科技手段来破解刘伟的表演,但无一例外都宣告失败。
刘伟那朴素的唐装、磨损的木箱、简单的道具,反而成了最无懈可击的防火墙——因为没有任何已知的高科技设备能藏匿其中并实现那种规模的效果。
仙人栽豆、九连环解厄、撒豆成兵这几个词,以爆炸性的速度冲上全球各大搜索引擎和社交媒体的热搜榜首,并被赋予了新的、近乎魔幻的解读。
刘伟最后那句薪火永传,更是被无数人反复咀嚼、引用,成为了一种精神图腾。
而那颗在玻璃盒中神秘发芽的红豆,则被网友冠以奇迹之种、生命之豆的称号,它的实时监控直播链接(由主办方在刘伟同意后架设)吸引了超过十亿人次的点击,人们屏息凝神,等待着这颗颠覆认知的豆苗下一步的成长。
风暴的核心,刘伟,却如同人间蒸发。
迪拜的酒店早已退房。
所有试图联系他的电话、邮件都石沉大海。
记者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迪拜搜寻,甚至有人试图追踪那辆商务车,最终都无功而返。
他和他那个神秘的旧木箱,仿佛融入了沙漠的空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主办方在巨大的压力下,发布了一条语焉不详的声明:刘伟先生已完成参赛流程,因个人原因已离开迪拜。关于其表演的后续事宜,请关注官方信息。
这种模糊的态度,更激起了无数的猜测和阴谋论。
三天后。华夏西南,云岭深处。
连绵的群山如同凝固的墨绿色波涛,在薄暮的雾气中起伏。
远离尘嚣的盘山公路像一条灰白的细线,缠绕在莽莽苍苍的山体之上。
一辆沾满泥点的老旧越野车,正吃力地爬行在蜿蜒陡峭的山路上。
开车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眼神精悍的当地汉子,副驾驶上,坐着一个穿着冲锋衣、背着巨大登山包的女孩——陈星。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底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激动和忐忑。
她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保温箱,里面正是连接着直播设备、被亿万目光聚焦的那颗奇迹之种——玻璃盒中的红豆芽。
此刻,那柔嫩的芽尖又向上挺立了一小截,鲜绿欲滴,在保温箱内部柔和的灯光下,散发着顽强而神秘的生命力。
阿叔,还有多远陈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紧紧盯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越来越原始的密林。
快了,快了,转过前面那个鹰嘴崖,再下到谷底,看到一片老槐树的地方就到了。
开车的汉子操着浓重的当地口音,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刘师傅他们那个寨子,藏得深哩!不是熟路,神仙也找不到!妹子,你真有福气,能见到刘师傅。
陈星的心跳得更快了。她不是有福气,她是拼尽了全力。
作为现场见证刘伟震撼表演的观众,作为被那句薪火永传深深击中的华夏子孙,她几乎是凭借着一股近乎偏执的冲动,动用了家族能找到的所有关系,费尽周折,才打听到刘伟可能隐居的这片与世隔绝之地,并争取到了护送这颗牵动全球目光的奇迹之种回来的机会。
她的登山包里,塞满了各种专业的记录设备。
她要把这一切记录下来,不是为了猎奇,而是为了留住那可能正在消逝的古老星火。
越野车在暮色中艰难地转过狰狞的鹰嘴崖,眼前豁然开朗。
下方,是一处被群山温柔环抱的幽深谷地。
谷底地势平缓,一条清澈的溪流如玉带般蜿蜒而过。
最引人注目的,是溪流畔那片巨大的、形态虬结的古槐树林。
时值深秋,槐树的叶子本应枯黄凋零,然而眼前这片林子,却笼罩在一片奇异的、近乎透明的青气之中。
大部分树叶依然青翠,甚至比盛夏时更显生机勃勃,只有少数叶尖染上了浅浅的金黄,在暮色山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低语,宛如自然的叹息。
林子深处,隐约可见青瓦灰墙的古老院落轮廓。
就是那儿了!老槐树寨!汉子指着那片青气缭绕的槐树林,语气带着敬畏,你看那树,邪门得很,多少年了,这片谷里就属它们活得最精神!老一辈都说沾了地气儿。
陈星推开车门,山间清冽湿润、带着草木泥土芬芳的空气瞬间涌入肺腑。
她深吸一口气,抱紧怀中的保温箱,跟随着汉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下陡峭的坡道,朝着那片笼罩在神秘青气中的槐树林和古老的院落走去。
每一步,都离那个谜一样的男人更近一步。
全球的喧嚣仿佛被群山彻底隔绝,唯有脚下泥土的松软触感和怀中那微弱却坚定的生命脉动,提醒着她此行的意义。
走近了,才看清那院落的沧桑。青石垒砌的矮墙爬满了深绿的苔藓,两扇厚重的木门颜色深暗,门环是两只造型古朴的铜兽首,已被岁月摩挲得光滑温润。
院落不大,几间同样青瓦灰墙的老屋围合着一个小小的天井。
天井中央,一口爬满青苔的石井旁,一个穿着灰色旧布褂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弯腰侍弄着井沿石缝里长出的几株不起眼的草药。
那身影不高大,甚至有些清瘦,但站立的姿态,却像院中那棵最老的槐树一样,根深蒂固,风雨难移。
正是刘伟。
他似乎并未察觉有人到来,动作专注而轻柔,指尖拂过草叶,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
刘师傅!人给您送来了!开车的汉子在院门外几步远就停下,恭敬地喊道,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显得格外清晰。
刘伟的动作顿住了。
他没有立刻回头,只是缓缓直起身。
夕阳最后的余晖穿过古槐交错的枝桠,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转过身。
那张在迪拜全球直播镜头前沉静如水的脸,此刻在故乡的山岚暮色中,少了几分舞台上的疏离感,多了些人间烟火的柔和。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汉子身上,微微颔首示意,然后,便落在了陈星身上,最后,定格在她怀中那个透明的保温箱上。
隔着院门,隔着暮色,陈星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的重量。
平静,深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明澈,仿佛能穿透保温箱的箱壁,直接看到里面那颗倔强生长的豆芽。
没有惊讶,没有询问,只有一种了然于心的平静,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进来吧。刘伟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两人耳中,带着山泉般的清冽。
汉子连忙应了一声,却并未迈步,只是示意陈星上前。
陈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狂跳,抱着保温箱,小心翼翼地推开那扇沉重的、仿佛承载着无数时光的木门。
吱呀——
木轴转动的声音悠长而苍凉,在寂静的院落里回荡。
院落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混合着泥土、青苔、草药和若有若无的陈旧木料的气息。
天井不大,青石板铺地,缝隙里顽强地钻出点点青绿。
刘伟引着陈星来到老槐树下。
这棵树是院落的灵魂。
树干粗壮得需要数人合抱,树皮如同苍老的龙鳞,沟壑纵横,深深刻满岁月的印记。
巨大的树冠如同一把撑开的巨伞,遮蔽了大半个天井,那些在暮色中泛着奇异青气的枝叶低垂下来,几乎触手可及。
树下,一张同样饱经风霜的石桌,几张石凳。
刘伟示意陈星将保温箱放在石桌上。
他亲自打开箱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小小的玻璃方盒。
柔嫩的豆芽在自然的光线下更显鲜活,那点鲜绿在古朴的院落中,像一颗落入凡尘的星辰碎片,微小却不容忽视。
他凝视着玻璃盒中的生命,眼神复杂。
有欣慰,有疲惫,还有一丝深藏的忧虑。
他伸出食指,隔着冰冷的玻璃,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豆芽所在的位置。
那动作,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珍视与……某种联系感。
它很累。刘伟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像是在对陈星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更像是在对那颗豆芽低语,强聚万魂为兵,又在这‘空无’之中强行催发生机,耗尽了它本源积累的天地灵息。
陈星屏住呼吸,不敢打扰。她注意到刘伟用了万魂、天地灵息这样的词,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刘伟轻轻放下玻璃盒,目光转向陈星,带着一丝审视:你不远万里把它送回来,不只是为了当个信使吧
陈星的脸颊瞬间发烫,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迎上刘伟的目光,眼神里燃烧着炽热的火焰:刘师父!我叫陈星!我……我想拜您为师!学习真正的华夏古法戏法!
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我从小痴迷魔术,但看了您的表演……我才知道,那根本是云泥之别!那不是魔术!那是……是连接天地的道!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宝藏!我不想让它失传!求您收下我!再苦再难我都不怕!她说着,就要跪下行拜师大礼。
慢着。刘伟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让陈星的动作僵在半空。
古法戏法,刘伟的目光扫过老槐树虬结的枝干,扫过院墙斑驳的青苔,最后落回陈星年轻而充满热忱的脸上,不是街头炫技的把戏,也不是追求掌声的表演。它扎根于这片土地,呼吸着这里的风霜雨露,承载着祖祖辈辈的敬畏与心血。它重‘心’,重‘意’,重‘悟’。一豆一沙,一草一木,皆有灵性,皆可通神。它求的不是惊世骇俗,而是‘合’。
他顿了顿,看着陈星眼中燃烧的渴望,缓缓道:这条路,比你想象的更孤寂,更沉重。没有聚光灯,没有亿万掌声,只有无尽的磨砺和可能终其一生的默默无闻。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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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星没有丝毫犹豫,眼神坚定如磐石:我准备好了!刘师父!只要能学到真本事,守护住这份传承,我愿意付出一切!
刘伟沉默地看着她,目光深邃,仿佛在衡量着她灵魂的重量。
暮色四合,院中的光线愈发昏暗,唯有槐树的枝叶依旧散发着淡淡的青气,如同守护的灵光。
山风穿过院落,带来远处溪流的淙淙声和不知名虫豸的低鸣。
良久,刘伟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中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
也罢。他抬手指了指院中那片小小的、长着几株稀疏青苗的土地,你若真想留下,先试着和它们‘说说话’吧。
说……说话陈星愣住了,看着那片再普通不过的菜地。
用心去听,去感受它们的‘意’。刘伟的声音飘渺起来,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什么时候,你能让其中一株枯死的苗,在你面前重新活过来,什么时候,我们再谈其他。
让枯苗复活
这比撒豆成兵听起来更像天方夜谭!
陈星的心沉了一下,但看着刘伟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看着石桌上玻璃盒里那粒在空无中发芽的红豆,她心中那份近乎偏执的火焰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她用力点头:是!师父!我会努力!
就在这时——
砰!
一声极其沉闷、仿佛重物撞击朽木的巨响,猛地从院落大门方向传来!
那扇厚重的木门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簌簌落下许多陈年的木屑和灰尘。
院内的静谧被瞬间撕裂!
刘伟的眼神骤然一凝,方才的平静如同湖面被投入巨石,瞬间被一种凌厉的寒意取代。
那寒意并非针对陈星,而是如同出鞘的利剑,直指院门之外。
他几乎是本能地向前一步,将陈星和石桌上的玻璃盒挡在了身后。
吱嘎嘎——轰!
第二声更加猛烈的撞击接踵而至!
那两扇不知守护了这院落多少岁月的厚重木门,竟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外面硬生生撞开了!
断裂的门栓木屑四溅!
尘土弥漫中,一个身影出现在破损的院门口。
来人身材异常高大魁梧,几乎塞满了门框。
他穿着一件样式古怪、洗得发白的灰色长袍,袍角沾满了泥土和草屑,仿佛刚从深山中跋涉而出。
袍袖异常宽大,垂至膝下。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脸,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疤痕,如同蜈蚣般从左边额角斜斜划过鼻梁,一直延伸到右边的下颌,将整张脸破坏得凶戾无比。
疤痕周围的肌肉扭曲着,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永远带着一丝残酷的笑意。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从古墓里爬出的凶神,一股混合着土腥、汗味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铁钩,直接越过挡在前面的刘伟,死死钉在石桌上那个装着发芽红豆的玻璃盒上。
眼神里没有丝毫好奇,只有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占有欲!
刘师弟,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令人极度不适的亲昵,这么多年躲在这鸟不拉屎的山沟里,倒是让你淘弄到一件‘灵种’宝贝啊‘撒豆成兵’呵,好大的动静,连棺材板里的老鬼都惊动了。
师弟!
陈星躲在刘伟身后,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这个凶神恶煞的人,竟然是刘师父的师兄
刘伟的身体绷紧了,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他没有回头,但陈星能清晰地看到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盯着那个灰袍疤面人,声音冷得像冰,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霜碴:
孙魁。这里不欢迎你。
不欢迎被称作孙魁的疤面男人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那道疤痕也随之扭曲,显得更加可怖。
他向前踏了一步,沉重的脚步踩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
同门一场,师兄我万里迢迢寻来,看看师弟得了什么造化,顺便……借你这‘灵种’一用,助我‘百鬼夜行’功成圆满,怎么就不欢迎了
他的目光再次贪婪地扫过玻璃盒,随即又落在刘伟身后的陈星身上,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淫邪和轻蔑:哟,还收了个嫩生生的女娃娃怎么,我们‘灵傀门’的香火,靠这种没见过血的小雏儿也能续上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他刻意加重了灵傀门三个字,带着浓浓的嘲讽。
住口!刘伟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一股无形的气浪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院中老槐树的枝叶无风自动,剧烈摇晃,发出哗啦啦的急响!
石桌上那玻璃盒里的豆芽,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细嫩的茎秆微微颤抖了一下。
陈星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冲击得后退半步,脸色煞白。
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个平日里沉静如水的师父,体内竟蕴含着如此恐怖的力量!
更让她心惊的是灵傀门这个名字——这绝非爷爷口中那些走街串巷、表演仙人摘豆的普通戏法班子!
师父……陈星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音。
别怕。刘伟的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身,对陈星低喝:退到屋里去!关好门!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许出来!
陈星看着师父如临大敌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那个堵在门口、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凶人孙魁,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
她一咬牙,抱起装着玻璃盒的保温箱,转身就朝最近的一间老屋冲去。
想走孙魁狞笑一声,宽大的灰袍袖子猛地一甩!
没有风声,没有破空声!
但陈星前方几步远的地面上,几片从老槐树上飘落的枯黄树叶,竟如同被无形的利刃瞬间切割!
嗤嗤嗤几声轻响,那几片树叶瞬间爆裂成无数指甲盖大小的碎片,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凌空绞碎!
碎叶纷飞,带着凌厉的劲气,擦着陈星的脸颊飞过,留下几道火辣辣的刺痛!
陈星吓得魂飞魄散,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及!
操控落叶如飞刀
这是邪术!
孙魁!刘伟的怒吼如同虎啸山林,整个院落的气温仿佛骤降!
他猛地踏前一步,这一步踏出,脚下青石板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微响,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开一小片!
他右手并指如剑,并未指向孙魁,而是快如闪电般点向院中那棵巨大的老槐树!
嗡——!
一声沉闷悠长、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震颤轰鸣骤然响起!
那棵巨大的老槐树通体一震!
树冠上所有的枝叶,无论青翠还是枯黄,在这一瞬间都停止了摇曳,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冻结!
紧接着,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发生了!
无数槐叶——成千上万片!
如同接到了同一个无声的指令,瞬间脱离了枝头的束缚!
它们没有飘落,而是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又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化作一片遮天蔽日的青黄狂潮,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门口的孙魁暴卷而去!
每一片树叶的边缘,都在暮色中闪烁着金属般的、令人心悸的寒芒!
这已不是树叶,而是亿万把旋转飞舞的夺命飞刀!
枯木逢春未及见,万叶成刃已惊魂!
孙魁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凝重和一丝忌惮。
他显然没料到刘伟一出手就是如此惊天动地的反击!
他怪叫一声,宽大的灰袍如同充气般猛地鼓胀起来,袍袖疯狂舞动,试图搅乱那片致命的叶刃风暴!
刘伟!你竟敢对同门师兄动用‘万叶枯荣’!你忘了门规吗!孙魁的怒吼在狂啸的叶刃风暴中显得支离破碎。
你踏破师门,觊觎灵种,辱我传承之时,可曾想过门规!刘伟的声音冰冷彻骨,如同来自九幽。
他并指如剑的手势不变,指尖微微颤抖,显然操控这恐怖的万叶风暴对他也是极大的负荷。
他的额角青筋隐现,汗水瞬间浸湿了鬓角。
青黄的叶刃风暴与鼓荡的灰袍猛烈地撞击、绞杀在一起!
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密集如暴雨!碎叶如同被无形的磨盘碾过,化作齑粉四散飞扬!
孙魁的身影在风暴中左冲右突,灰袍被切割出无数道口子,露出下面精壮的肌肉和几道浅浅的血痕。
他发出愤怒的咆哮,双手在宽大的袖袍中急速变幻着诡异的手印。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恐怖的能量碰撞让整个院落簌簌发抖,连石桌上的保温箱都在轻微跳动之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碎裂声,如同冰面绽开的细纹,突兀地刺破了震耳欲聋的交锋之声!
这声音并非来自风暴中心,也非来自两人身上。
声音的来源,是刘伟身后,那间被陈星紧紧关闭的老屋之内!
声音响起的刹那,刘伟如遭雷击!
他操控万叶风暴的手指猛地一颤!
那遮天蔽日的青黄狂潮瞬间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却足以致命的凝滞!
高手相争,只争一线!
好机会!风暴中心,孙魁眼中凶光暴涨!他放弃了防御,拼着硬受几片叶刃切割,带出几溜血花,宽大的灰袍袖口如同巨蟒出洞,带着一股阴寒刺骨的腥风,直捣黄龙,抓向刘伟因心神剧震而露出的胸前空门!
那五指成爪,指尖漆黑,带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尸腐气息!
师父小心!
刚刚从叶刃惊吓中回过神来的陈星,目睹这凶险一幕,失声尖叫!
刘伟的反应不可谓不快。
在孙魁利爪及身的瞬间,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左手如封似闭,闪电般格向孙魁的手腕!
同时,身体如同风中弱柳,顺着对方爪力的方向急速后仰卸力!
嘭!沉闷的肉体撞击声!
嗤啦!布帛撕裂声!
刘伟闷哼一声,身体踉跄着向后连退数步,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他左手小臂的衣袖被孙魁的爪风撕裂,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瞬间浮现,伤口周围的皮肉竟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败之色,丝丝黑气如同活物般试图向血肉深处钻去!
剧痛和一股阴寒的毒力瞬间沿着手臂蔓延!
而孙魁也被刘伟那蕴含巧劲的一格震得手臂发麻,攻势受阻。
但他脸上却露出了残忍而得意的笑容,因为他看到了刘伟手臂上那迅速蔓延的黑气。
嘿嘿,‘尸傀爪’的滋味如何师弟
孙魁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交出‘灵种’和‘灵傀引’秘本,师兄我给你解药,留你全尸!否则……
他贪婪的目光再次扫向老屋,你就和屋里那个小丫头,还有你那宝贝牌位,一起下去陪老鬼师父吧!
牌位!
刘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不是因为手臂上钻心的剧痛和蔓延的阴毒,而是孙魁最后那句话!
他猛地扭头看向那间紧闭的老屋!
刚才那声清晰的碎裂声……是师父的牌位!
一股比尸傀爪毒力更冰冷、更绝望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传承的象征,精神的寄托,竟在他与人搏杀守护之时……碎裂了!
心神剧烈震荡之下,手臂伤口的黑气如同得到滋养的毒蛇,猛然加速向上侵蚀!
刘伟眼前一黑,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他身体晃了晃,强撑着没有倒下,但眼中的光芒,却在绝望和剧毒的侵蚀下,迅速黯淡下去。
薪火将熄!
孙魁那句如同淬毒冰锥的陪老鬼师父和牌位碎裂的脆响,成了压垮刘伟的最后一根稻草。
绝望与剧毒的双重侵蚀下,他强撑的身体终于到了极限。
眼前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孙魁那张因得逞而扭曲的疤脸,和院落上空古槐枝叶在暮色中狂乱摇摆的剪影。
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迅速沉入无边的黑暗。
他高大却已摇摇欲坠的身躯,如同被伐倒的古木,朝着冰冷坚硬的青石板地面轰然倒下!
师父——!陈星的尖叫撕裂了院落的死寂,带着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就在刘伟倒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他身后,那间紧闭的老屋木门,猛地向内炸开!
不是被外力撞击,更像是内部积蓄的某种力量瞬间爆发!
破碎的木屑如同烟花般四散飞溅!
一道柔和却异常坚韧的、温润如羊脂白玉的光晕,从炸开的门洞中倾泻而出!
那光晕并不刺眼,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瞬间驱散了孙魁尸傀爪带来的阴寒尸腐之气,如同温暖的泉水漫过冰封的大地!
光晕的核心,正是那碎裂的牌位!
深色的木牌从中间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隙,仿佛承受了巨大的冲击。
然而,裂缝之中,并非木质的断茬,而是涌动着凝实如水的玉色光华!
光华流转,隐约勾勒出一个模糊却无比清晰的轮廓——一位清癯老者,身着旧式长衫,面容模糊却带着洞悉世事的睿智与慈和。
那虚影的目光,跨越了生死,带着无尽的牵挂与守护的意志,温柔地笼罩在倒地的刘伟身上。
老东西!死了还不安生!孙魁被这突如其来的玉光逼得后退一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疤痕在光晕下更显狰狞。
他显然认得这虚影,眼中既有忌惮,更有一种被冒犯的暴怒。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带着暗紫光泽的污血喷在右手漆黑的爪尖!
那爪尖瞬间腾起一股更加阴邪、带着浓郁血腥味的黑紫色雾气!
给我破!孙魁厉啸一声,鼓荡起全身邪力,那缭绕着黑紫雾气的尸傀爪,带着撕裂一切的狠戾,悍然抓向牌位裂缝中涌出的玉色光晕和老者的虚影!
他要彻底毁掉这最后的守护!
然而,那玉色光晕和老者虚影,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
它们并未与孙魁硬撼,而是如同有生命般,在尸傀爪袭来的瞬间,猛地收缩、凝聚,化作一道凝练无比的玉色光束,如同九天垂落的星辉,精准无比地注入刘伟心口的位置!
噗!
玉光入体的刹那,刘伟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口中喷出一大口带着浓郁腥臭和丝丝缕缕黑气的污血!
那污血落在青石板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冒出缕缕青烟!
同时,他手臂伤口处疯狂蔓延的灰败之色和钻动黑气,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烧,猛地一滞,发出凄厉的、几乎不可闻的尖啸!
蔓延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了下来!
混账!孙魁一击落空,反被玉光所阻,凶性彻底被激发。
他目光一转,如同嗜血的豺狼,瞬间锁定了抱着保温箱、僵立在老屋门口、满脸泪痕和惊骇的陈星!
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她怀中玻璃盒里那株在玉光映照下、显得更加鲜翠欲滴的红豆苗!
小丫头!把灵种给我!孙魁身形如鬼魅般暴起,放弃了对刘伟的追击,枯瘦漆黑的利爪带着腥风,直取陈星怀中的保温箱!
速度之快,陈星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她只看到那张布满疤痕的狰狞面孔在视野中急速放大,带着死亡的气息!
千钧一发!
就在孙魁的爪尖即将触碰到保温箱的瞬间——
嗡——!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宏大、更加深沉、仿佛来自大地心脏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响起!
整个院落,连同脚下的青石板,都在这嗡鸣中剧烈地颤抖起来!
嗡鸣的源头,正是院中那棵巨大的、笼罩在青气中的老槐树!
槐树虬结如龙的树干,在剧烈的嗡鸣中,表皮竟然寸寸皲裂!
不是腐朽的碎裂,而是如同某种古老封印被解开!
裂缝之中,爆发出刺目的、纯净得如同液态翡翠的青色光芒!
那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昏暗的院落,甚至盖过了牌位裂缝中涌出的玉色光晕!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槐树的根系!
地面如同煮沸的水面般剧烈翻腾、拱起!
无数条粗壮虬结、闪烁着同样翡翠青光的巨大根系,如同从沉睡中被唤醒的青色巨蟒,破土而出!
它们带着沛然莫御的巨力,掀飞大块的青石板,卷起漫天泥土,以超越视觉极限的速度,疯狂地缠绕、绞杀向扑向陈星的孙魁!
什么鬼东西!孙魁惊骇欲绝!
他从未见过如此景象!
那破土而出的根须巨蟒,带着一种纯粹、古老、浩瀚的生命威压,让他源自灵傀门邪法的力量感到了本能的恐惧和排斥!
他怪叫一声,不得不强行扭转攻势,将灌注了邪力的尸傀爪狠狠抓向席卷而来的根须!
嗤啦——!
漆黑的爪影与青翠的根须猛烈碰撞!
预想中的根须断裂并未发生!
那看似柔韧的根须,在翡翠青光的包裹下,竟坚韧得超乎想象!
孙魁足以撕裂钢铁的尸傀爪,只在根须表面留下了几道深深的、冒着丝丝黑气的抓痕!
反倒是根须上传来的巨大绞杀之力和那股沛然的生命能量,如同怒海狂涛,瞬间震得孙魁气血翻腾,手臂酸麻!
砰!砰!砰!
更多的翡翠根须破土而出!
如同天罗地网,从四面八方绞缠而来!
孙魁彻底陷入了被动,他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虫,在密集的根须攻击下狼狈不堪地闪避、格挡!
宽大的灰袍被根须的劲风撕裂成条缕,身上又添了数道被根须抽打、刮擦出的血痕!
那翡翠青光似乎对他修炼的邪力有着天然的克制,每一次接触,都让他体内的气息一阵紊乱!
该死!该死!这棵树成精了!
孙魁又惊又怒,心中萌生了强烈的退意。
他万万没想到,这看似普通的深山院落,不仅有老鬼师父的残魂守护,竟还有如此一棵恐怖的古树精怪!
他瞥了一眼倒地昏迷、但伤口黑气已被玉光暂时压制住的刘伟,又贪婪而不甘地看了一眼被陈星死死护在怀里的玻璃盒,以及那株在青玉光芒交相辉映下、显得生机勃勃的红豆苗。
刘伟!还有那个小丫头!你们给我等着!孙魁发出一声不甘的厉啸,拼着硬受了几条根须的抽打,喷出一口鲜血,双手猛地结成一个极其诡异的黑色印诀!
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带着刺鼻硫磺和血腥味的黑雾猛地从他身上爆发出来,瞬间将他身形吞没!
遁!黑雾中传来孙魁嘶哑的吼声。
下一刻,黑雾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猛地向内塌缩、消失!
原地只留下一个淡淡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印记,以及几滴暗紫色的污血。
孙魁的身影,连同那令人作呕的气息,彻底消失无踪。
翡翠青光的根须失去了目标,如同狂舞的巨蟒在空中停滞了一瞬,随即缓缓缩回翻腾的泥土之中。
破土而出的根须重新没入大地,掀飞的青石板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大致归位。
老槐树树干上皲裂的缝隙也在翡翠青光的流转中缓缓弥合,最终恢复如初,只留下树皮上几道新添的、如同闪电般的浅痕。
那冲天的翡翠青光也迅速内敛,最终只剩下枝叶间缭绕的、比之前似乎更浓郁了几分的青气,在暮色中静静流淌。
院落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劫后余生的死寂。
玉色光晕中的老者虚影,深深地看了一眼昏迷的刘伟和惊魂未定的陈星,又望向那株在玻璃盒中静静挺立的豆苗。
虚影的面容似乎露出一丝欣慰而释然的微笑,随即,光晕连同那模糊的身影一起,如同退潮般,缓缓缩回了牌位那道狰狞的裂缝之中。
碎裂的牌位依旧躺在老屋门口,裂缝清晰可见,却再无光华涌出,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
师父!陈星直到此刻才从巨大的恐惧和震撼中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抱着保温箱,跌跌撞撞地扑到刘伟身边。
刘伟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得如同金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左臂的伤口触目惊心,深可见骨,皮肉翻卷,伤口边缘依旧残留着丝丝缕缕顽固的黑气,在玉色光晕残留的微光下缓慢地蠕动、侵蚀着周围还算完好的血肉。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伤口,渗出暗红色的血珠。他的身体冰凉,如同深秋的寒石。
陈星的手颤抖着,想要触碰,却又怕弄疼师父。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在刘伟染血的衣襟上。
怎么办……怎么办……巨大的无助感攫住了陈星。
她只是一个刚踏入这个神秘世界门槛的懵懂女孩,面对师父的重伤垂危和那诡异的尸毒,她完全束手无策!
那间破旧的老屋
里面除了简单的床铺和师父那口旧木箱,别无长物!
这深山老林,最近的医院也在百里之外!
而且,那个恐怖的孙魁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院落。
碎裂的木门,翻起的青石板,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硫磺血腥味和草木泥土气息……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石桌上。
玻璃方盒静静地立在那里。
盒中,那株柔嫩的红豆苗,在经历了刚才惊天动地的能量冲击后,非但没有萎靡,反而显得更加精神抖擞!
那一点鲜绿,在暮色四合、一片狼藉的院落中,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散发着顽强而纯净的生命之光。
它细嫩的茎秆微微挺立着,顶端两片小小的子叶舒展,仿佛在无声地呼吸。
生命……
陈星的脑海中,猛地炸开了刘伟之前的话语:
古法戏法……重‘心’,重‘意’,重‘悟’。一豆一沙,一草一木,皆有灵性,皆可通神……
它求的不是惊世骇俗,而是‘合’。
你若真想留下,先试着和它们‘说说话’吧……用心去听,去感受它们的‘意’……
用心去听……感受它们的意……
让枯苗复活……
一个近乎疯狂、却又带着一线生机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陈星绝望的思绪!
她猛地看向师父手臂上那不断侵蚀的黑气,又猛地看向玻璃盒里那株生机盎然的豆苗!
这豆苗,是灵种!
它能在空无中发芽,它蕴含着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生命力!
它能引动老槐树那恐怖的力量!它……它能对抗这尸毒吗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
陈星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到石桌前,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玻璃方盒。
豆苗近在咫尺,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微弱的、却无比坚韧的生命脉动。
帮帮我……求求你……帮帮我师父……陈星将玻璃盒捧到刘伟染血的伤口上方,声音哽咽,带着最卑微、最虔诚的祈求。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压下所有的恐惧和杂念,努力回忆着师父那沉静如渊的眼神,回忆着老槐树青光爆发时那股浩瀚的生命气息。
她将自己的意念,如同涓涓细流,全部倾注向玻璃盒中的那点鲜绿。
没有咒语,没有手印,只有最纯粹的心念:
活下去!
清除那污秽的毒!
像刚才那样,像槐树爷爷那样,把生命的力量……传递过去!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秒,两秒……
就在陈星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几乎要被绝望再次吞噬时——
嗡……
玻璃盒中的红豆苗,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点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比萤火还要微弱的翠绿色光点,如同羞涩的精灵,从豆苗顶端那两片小小的子叶中心,悄然浮现!
那光点虽小,却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生机!
它如同受到无形的指引,轻盈地、缓慢地脱离了豆苗,穿透了冰冷的玻璃壁障(仿佛那玻璃不存在一般),飘飘悠悠地,落向了刘伟手臂伤口处那最为浓郁、最为活跃的一缕黑气之上!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声响!
那缕狰狞蠕动的黑气,在接触到翠绿光点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
它猛地剧烈扭曲、收缩,发出无声的尖啸,试图抵抗!
然而,那翠绿光点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至纯至净、仿佛能净化一切污秽的生命本源之力!
黑气仅仅抵抗了不到半秒,便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溃散,化作几缕淡淡的黑烟,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光点也随之黯淡、消失。
有效!真的有效!
陈星的心脏狂跳起来,如同擂鼓!
巨大的希望瞬间冲垮了绝望的堤坝!
她激动得浑身发抖,眼泪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是希望的泪水!
再来!求求你!再来!她更加集中精神,将所有的意念、所有的祈求、所有的生命渴望,都化作无形的桥梁,沟通着那株小小的豆苗。
嗡…嗡…
玻璃盒中的豆苗,似乎感受到了这份炽烈而纯粹的意念。
它再次颤动起来,这一次,颤动的幅度更大了一些。
一点、两点、三点……更多的、同样微弱的翠绿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虫群,接二连三地从豆苗的嫩叶、茎秆上浮现、剥离,穿透玻璃的阻隔,轻盈地飘向刘伟手臂上那一片片被黑气侵蚀的伤口!
嗤…嗤嗤嗤…
如同冰消雪融的声音密集响起!
每一颗翠绿光点落下,都精准地净化掉一缕或一片顽固的黑气!
刘伟手臂伤口处那令人心悸的灰败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褪去!
翻卷的皮肉边缘,虽然依旧狰狞,但那股死寂的、不断蔓延的阴毒气息,却被强行遏制、净化!
伤口处甚至开始渗出新鲜的、带着生机的红色血液!
陈星全神贯注,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每一次意念的集中,每一次光点的引导,都耗费着她巨大的精神力量。
但她咬紧牙关,不敢有丝毫松懈。
她仿佛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恐惧,眼中只有师父的伤口和那株不断贡献出生命光点的豆苗。
玻璃盒中,那株鲜翠的豆苗,在连续释放了数十点翠绿光点后,原本饱满挺立的茎秆,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一分,顶端的两片子叶也微微向内卷曲,光泽黯淡了些许。
它似乎在透支着自己宝贵的生命本源。
陈星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但她知道,不能停!师父的命,就系在这豆苗和自己的意念之上!
她强忍着精神上的巨大疲惫和看到豆苗萎靡的心痛,更加努力地集中意念,试图更轻柔、更有效地引导那些纯净的生命能量。
她的意念不再仅仅是索取,更带上了一种温柔的抚慰和感激,如同在安抚一个付出巨大的伙伴。
就在这时——
咳……咳咳……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咳嗽声,如同天籁,在死寂的院落中响起!
陈星猛地一震,狂喜地看向刘伟的脸!
刘伟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眼神最初是涣散的、茫然的,如同沉睡了千年。
但很快,那深邃的瞳孔开始聚焦,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落在了陈星泪流满面、却充满希冀的脸上,最终,落在了他手臂伤口上那正在被翠绿光点不断净化、褪去灰败、重现血色的景象上!
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震惊、了然、欣慰,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师父!您醒了!您坚持住!豆苗……豆苗在救您!陈星泣不成声,激动地语无伦次。
刘伟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目光艰难地转向石桌上那个玻璃方盒。
当他看到那株明显萎靡了许多、却依旧在顽强地释放着微弱光点的豆苗时,那深邃的眼眸中,瞬间涌起了滔天巨浪!
震惊、痛惜、自责……最终,化为一种沉甸甸的、如同磐石般的坚定!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抬起那只完好的右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指向院中那棵巨大的、青气缭绕的老槐树!
树……根……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几乎微不可闻。
但陈星瞬间明白了!
槐树!
刚才那爆发出恐怖生命力量的槐树爷爷!
她猛地看向老槐树虬结的根部!
刚才被根须掀翻的青石板下,泥土尚未完全平整,露出几段粗壮、闪烁着温润玉石光泽的硕大根系!
那根系如同沉睡的翡翠巨龙,静静地蛰伏在泥土中,散发着磅礴而内敛的生机!
陈星没有丝毫犹豫!
她如同离弦之箭,冲到槐树裸露的根系旁,跪倒在地!
她伸出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玻璃方盒,将盒底,紧紧贴向其中一段最为粗壮、光芒最盛的槐树根须!
槐树爷爷!求求您!帮帮它!帮帮这豆苗!它快撑不住了!陈星带着哭腔,将最虔诚的祈求,连同自己的意念,疯狂地灌注向那温润如玉的根须!
奇迹,再次发生!
就在玻璃盒底接触到槐树根须的瞬间——
嗡!
一股远比豆苗自身散发的更加浑厚、更加磅礴、如同浩瀚海洋般的翠绿色生命能量洪流,猛地从槐树根须中奔涌而出!
这股能量并非直接注入豆苗,而是如同最温柔的母体,将玻璃盒连同里面的豆苗,轻柔地包裹、浸润起来!
整个玻璃方盒瞬间被染成了通透的翡翠之色!光芒流转,如同最上等的帝王绿翡翠!
玻璃盒内,那株萎靡的豆苗,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幼苗,瞬间挺直了茎秆!
顶端卷曲的子叶如同伸懒腰般舒展开来,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鲜翠欲滴,仿佛能滴出水来!
不仅如此,那细嫩的茎秆上,肉眼可见地鼓起了一个个小小的、充满生机的芽苞!
它贪婪地吸收着、转化着槐树根须传递而来的浩瀚生机!
同时,玻璃盒外壁上,那些原本由豆苗释放出的、微弱而分散的翠绿光点,在槐树生命能量的包裹和加持下,瞬间变得凝实、明亮了数倍!
它们不再是一点点的飘出,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汇聚,化作一道凝练而柔和的翠绿色光带,如同生命之泉,源源不断地、精准地流淌向刘伟手臂的伤口!
嗤嗤嗤——!
净化黑气的声音变得密集而流畅!
那顽固的、如同跗骨之蛆的尸毒黑气,在这股得到槐树本源加持的生命光流面前,如同沸汤泼雪,以更快的速度冰消瓦解!
伤口处灰败死寂的皮肉,如同被注入了强大的生命力,开始焕发出健康的红润色泽,边缘甚至隐隐有细微的肉芽在萌动、生长!
呃……刘伟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这一次,不再是痛苦,而是伤口被强大生命能量冲刷、修复时带来的剧烈麻痒和新生之痛!
他紧咬着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但眼中却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璀璨光芒!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致命的阴寒尸毒正在被迅速拔除,一股温暖而充满力量的生命暖流,正从伤口处蔓延开来,滋润着他近乎枯竭的身体!
陈星跪在槐树根旁,双手紧紧捧着光芒流转的玻璃盒,感受着盒中豆苗重新焕发的蓬勃生机和那源源不断涌向师父的生命光流,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这一次,是喜悦,是感动,是见证生命奇迹的震撼!
薪火未熄!
在这古老槐树的庇佑下,在这株顽强灵种的桥梁沟通下,在她这懵懂弟子笨拙却无比虔诚的心念连接下,那险些断绝的传承之火,正在绝境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却无比坚定的光!
翠绿的生命光流,如同温暖的泉水,源源不断地从槐树根须涌出,透过玻璃方盒,加持着那株小小的红豆苗,再化作纯净的生命能量,流淌进刘伟手臂的伤口。
那顽固的尸毒黑气,在这股磅礴而精纯的生命力量面前,如同烈日下的薄雾,迅速溃散、消融。
伤口边缘翻卷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焕发出健康的红润色泽,细微的肉芽在顽强地萌发、连接。
刘伟紧咬着牙关,忍受着伤口快速愈合带来的剧烈麻痒和新生之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浸湿了鬓角。
但他眼中那近乎熄灭的生命之火,却在这股暖流的滋养下,重新稳定下来,并一点点地旺盛燃烧。
他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努力调动起体内残存的气息,如同干涸的河床迎接春雨,主动引导、吸纳着这股宝贵的生命能量,加速着自身的修复。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暮色彻底笼罩了山谷,院落里一片昏暗,只有石桌旁槐树根须裸露处散发出的温润翡翠光芒,以及玻璃方盒流转的青碧光晕,将刘伟、陈星和那株豆苗笼罩在一片静谧而充满生机的光域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从槐树根须流向刘伟伤口的生命光流,终于缓缓减弱、消失。
玻璃方盒的光芒也渐渐内敛,恢复成透明的状态。
盒中的红豆苗,比之前更加茁壮了几分,茎秆挺拔,子叶舒展,顶端甚至冒出了一个小小的、嫩绿的芽苞,散发着蓬勃的朝气。
它安静地立在盒中,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生命传递只是一场梦幻。
刘伟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
那浊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腥臭,是尸毒最后的残渣。
他缓缓睁开眼,眼神虽然依旧带着重伤初愈的疲惫,但那份深邃的沉静和力量感,已经重新回到了他的眼底。
他尝试着动了动左臂,剧痛已经大大减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生的、带着些许酸麻的力量感。
伤口处虽然依旧狰狞,但皮肉已经基本弥合,只剩下深色的疤痕,昭示着刚才的凶险。
师父!陈星一直紧张地守在旁边,看到刘伟睁开眼,气息平稳,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您感觉怎么样
刘伟的目光落在陈星满是泪痕和汗渍、却写满了关切和欣喜的脸上,又缓缓移向她怀中那个装着豆苗的玻璃盒。
他抬起那只完好的右手,动作还有些迟缓,却异常轻柔地,隔着玻璃,轻轻触碰了一下盒中那株小小的、救了他性命的生命。
多亏了它……和你。刘伟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慨和一种沉甸甸的暖意,丫头,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好得多。
这句肯定,让陈星一直紧绷的心弦瞬间松弛,巨大的委屈和后怕如同决堤的洪水涌上心头,她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刘伟没有阻止她,只是用那只完好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地传递着安慰。
他的目光越过哭泣的陈星,望向那棵在夜色中静静矗立、枝叶间缭绕着淡淡青气的巨大老槐树。
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和深深的敬畏。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老屋门口——那碎裂成两半、静静躺在冰冷地面上的深色牌位。
牌位上的裂缝如同狰狞的伤疤,再无光华溢出,显得黯淡而孤寂。
刘伟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一股深沉的悲恸和自责,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刚刚燃起的生机。
他挣扎着,用那只完好的手臂撑起身体,踉跄着,一步步走向那碎裂的牌位。
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陈星也止住了哭泣,担忧地看着师父。
刘伟在牌位前缓缓跪下。
他没有去触碰那碎裂的木块,只是深深地将额头抵在冰冷粗糙的青石板上,身体因为巨大的悲伤而微微颤抖。
低沉的、压抑的呜咽声,如同受伤的野兽,从他喉咙深处溢出,在寂静的院落里回荡,充满了无尽的哀伤与悔恨。
师父……弟子不肖……未能护住您……未能守住门户……让那叛徒……辱您英灵……断断续续的话语,伴随着压抑的哽咽,字字泣血。
陈星站在一旁,感受着师父那几乎要撕裂灵魂的痛苦,鼻子发酸,却不敢上前打扰。
她明白了,这碎裂的牌位,对师父而言,远不止是象征,更如同亲长遗骸被亵渎,如同传承的脊梁被生生打断!
良久,刘伟的呜咽声才渐渐平息。
他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中却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的火焰。
他小心翼翼地、如同捧起稀世珍宝般,将碎裂成两半的牌位捡起,紧紧抱在怀中。
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守护和赎罪般的决心。
他抱着碎裂的牌位,艰难地站起身,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院落——破碎的木门,翻起的青石板,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硫磺与血腥气息。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陈星身上,落在她怀中的玻璃盒和那株豆苗上。
这里……不能待了。刘伟的声音嘶哑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孙魁既知此处,必会卷土重来。他觊觎灵种,更恨我入骨。下一次,来的恐怕就不止他一人。
陈星的心猛地揪紧。
那个疤面凶人孙魁带来的恐惧,瞬间再次攫住了她。
跟我来。刘伟抱着牌位,没有再多解释,转身走向院落深处那间他居住的老屋。
陈星连忙抱起保温箱,紧紧跟上。
老屋的陈设极其简单。
一床,一桌,一椅,墙角放着那个陪伴刘伟远赴迪拜的旧木箱。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和陈旧木料的气息。
刘伟将碎裂的牌位郑重地放在桌上,然后走到墙角,打开了那个旧木箱。
木箱里,除了之前见过的粗陶碗,还有一些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形态各异的种子,几卷用丝线捆扎的、颜色发黄的古旧书册,以及一个只有巴掌大小、通体乌黑、看不出材质的古朴小盒。
刘伟的目光在箱内物品上扫过,带着一种难以割舍的沉重。
最终,他拿起了那个乌黑的小盒,又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几卷古旧书册。
他将书册用一块干净的粗布仔细包好,连同那个乌黑小盒一起,递给了陈星。
拿着。他的声音不容置疑。
陈星连忙放下保温箱,双手接过。
那书册入手沉重,纸张触感奇特,带着岁月的沧桑感。
乌黑小盒则冰凉刺骨,仿佛蕴含着某种沉寂的力量。
这是‘灵傀引’的残篇和……‘引魂匣’。刘伟的声音低沉,灵傀门真正的根基,不在那些害人的邪术,而在沟通万物之灵,借天地之力。可惜……被孙魁之流玷污了本源。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你既已能引动灵种生机,与槐树通感,便证明你有这份‘灵性’的根骨。这些东西,或许……能在你未来的路上,给你一点指引。
陈星捧着手中的布包和乌黑小盒,感觉重若千钧。
这不仅是一份传承,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信任!
刘伟又从木箱深处拿出一个扁平的、同样用油纸包裹严实的布囊,塞进自己怀里。
最后,他拿起那个粗陶碗,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碗底残留的几颗赤红小豆,然后毅然决然地盖上了木箱盖子。
走吧。他抱起桌上碎裂的牌位,再次用粗布仔细包裹好,紧紧抱在胸前,如同抱着自己破碎的魂魄。
夜色如墨,山风呜咽。
刘伟没有走院门,而是带着陈星,绕到老屋后面。
那里,紧贴着陡峭的山壁,生满了茂密的藤蔓和灌木。
刘伟拨开一片浓密的藤萝,后面赫然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山洞入口!
一股带着土腥味和淡淡凉意的风,从洞口深处吹出。
这是……陈星惊讶地看着这个隐藏的洞口。
一条老路。刘伟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低沉,通往更深的山里。他没有再多说,抱着牌位,率先弯下腰,钻进了山洞。
陈星深吸一口气,抱着保温箱,里面装着玻璃盒和豆苗,又紧了紧怀中那个装着灵傀引残篇和引魂匣的布包,紧随其后,也钻进了那未知的黑暗之中。
山洞内异常狭窄、崎岖。
脚下是湿滑的石头和厚厚的苔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淡淡的霉腐气息。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伸手不见五指。
刘伟在前面带路,脚步沉稳,似乎对这里极其熟悉,即使在绝对的黑暗中,也能准确地避开凸起的岩石和脚下的坑洼。
陈星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只能依靠听觉和前面师父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来判断方向。
怀中保温箱里的微弱光亮,在这绝对的黑暗中也显得微不足道。
未知的恐惧和对身后随时可能追来的孙魁的担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随着不断靠近,光亮越来越清晰,空气也变得清新湿润起来。
洞口!终于到了!
陈星跟着刘伟钻出山洞,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已经置身于一个更加幽深、更加原始的山谷之中。
四周是刀削斧劈般的千仞绝壁,抬头只能看到一线狭窄的、点缀着稀疏星光的墨蓝色夜空。
谷底异常开阔,一条比之前寨子旁那条溪流更宽阔、水流更湍急的山涧轰鸣着奔流而过,水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震耳欲聋。
谷中植被极其茂盛,巨大的蕨类植物如同史前巨兽的遗骸,参天的古木盘根错节,藤蔓如同巨蟒般缠绕垂落,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带着水汽和草木腐朽气息的原始森林味道。
月光艰难地透过一线天和浓密的树冠缝隙洒落下来,在湿漉漉的地面和巨大的蕨叶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
整个山谷显得幽暗、潮湿、压抑,充满了蛮荒的气息。
这里……是哪里陈星被眼前原始而险恶的景象震撼了,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百鬼窟。刘伟的声音在轰鸣的水声中显得有些缥缈,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凝重,也叫……阴煞地脉的泄口。
百鬼窟!阴煞地脉!
光是名字就足以让人毛骨悚然!
孙魁那‘尸傀爪’的阴毒之力,源头就在此地深处。刘伟的目光如同鹰隼,锐利地扫视着幽暗的谷底,似乎在警惕着潜伏的危机,他引动地脉阴煞练功,早已非人。此地阴气极重,寻常生灵难以久存,对他却是大补。他必会寻来……而且,很快。
仿佛为了印证刘伟的话,山谷深处,那湍急山涧的上游方向,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凄厉悠长、不似人声的尖啸!
那啸声穿金裂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和怨毒,瞬间压过了轰鸣的水声,在封闭的山谷中反复回荡,激起无数夜枭惊飞、野兽奔逃的混乱声响!
来了!刘伟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凌厉,如同出鞘的利剑!
他猛地将怀中抱着的、包裹着碎裂牌位的布包塞给陈星:抱紧它!还有豆苗!无论发生什么,保护好它们!找地方躲起来!
陈星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她手忙脚乱地接过布包,又死死抱紧怀中的保温箱,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冰凉。
师父!您……
别管我!刘伟厉声打断她,猛地将她推向旁边一片巨大的、如同屏风般垂落的藤蔓之后,记住!用心去听!去感受!这山谷里,不只有阴煞!生死关头,万物皆可为凭!他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嘱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话音未落,刘伟已猛地转身,面向啸声传来的方向!
他不再掩饰自己的气息,一股沉凝如山、却又带着玉石般温润光泽的气场猛地从他身上爆发开来!
那气场与周围阴森的环境格格不入,如同一盏在黑暗深渊中点燃的孤灯!
他双手在胸前急速变幻着复杂玄奥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词,低沉而古老的音节带着奇特的韵律,瞬间引动了山谷中稀薄的天地元气!
他脚下潮湿的地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一片淡淡的、如同水波般流转的玉色光晕!
孙魁!刘伟的声音如同惊雷,裹挟着沛然的怒意和玉石般坚韧的意志,轰然炸响,朝着山谷深处激荡而去,出来受死!
桀桀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声从幽暗的林木深处传来,如同夜枭啼哭,又似恶鬼磨牙,我的好师弟……你果然躲到这阴煞老巢来了!正好!省得我再费力气找你!把灵种和秘本交出来!师兄我让你死得痛快点!
伴随着怪笑,一股浓郁得化不开、带着刺鼻硫磺、血腥和浓烈尸腐味的黑雾,如同活物般从上游的密林中汹涌而出!
黑雾所过之处,地面上茂盛的蕨类和低矮灌木,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发黑、腐烂!
连湍急的山涧水流,沾染上黑雾的边缘,都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腾起阵阵恶臭的白烟!
黑雾的核心,隐约可见孙魁那高大魁梧、疤痕狰狞的身影。
他身上的灰袍此刻如同浸透了墨汁,在翻滚的黑雾中猎猎作响。
他的双眼,在黑雾中闪烁着两点猩红的光芒,充满了纯粹的暴虐和贪婪!
邪魔外道!刘伟怒斥一声,眼中寒光爆射!他并指如剑,猛地指向那汹涌而来的尸瘴黑雾!
嗡——!
他脚下那片流转的玉色光晕瞬间暴涨!
无数道凝练如实质的玉色光箭,如同暴雨梨花,带着净化污秽、洞穿邪魔的凛然正气,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厉啸,狠狠射入那片翻滚的尸瘴黑雾之中!
噗噗噗噗——!
密集的穿透声响起!
玉色光箭射入黑雾,如同滚烫的烙铁插入冰雪!
大片大片的黑雾被瞬间净化、驱散!
黑雾深处,传来孙魁一声愤怒夹杂着痛楚的闷哼!
显然有几道光箭穿透了黑雾的防御,伤到了他!
雕虫小技!孙魁的咆哮在黑雾中响起,带着被激怒的疯狂,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阴煞之力!
翻滚的黑雾猛地向内塌缩、凝聚!
瞬间化作一只巨大无比、完全由粘稠黑气和无数痛苦扭曲面孔组成的狰狞鬼爪!
那鬼爪遮天蔽日,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威压,带着撕裂一切的恶风,朝着刘伟和他脚下那片玉色光域,狠狠拍下!
鬼爪未至,那股阴寒刺骨、充满死亡气息的威压,已经让躲藏在藤蔓后的陈星感到窒息,血液都仿佛要凝固!
万壑归流·玉魄镇邪!刘伟瞳孔收缩,发出一声暴喝!他双手手印再变,猛地向上一托!
脚下那片流转的玉色光域瞬间沸腾!
如同大地深处涌出的玉髓,瞬间向上凝聚、塑形!
一尊高达数丈、通体由纯净玉光构成的威严神像虚影,在刘伟头顶上方瞬间成型!
神像面容模糊,却散发着镇压一切邪祟的浩然正气,它一手托天,一手结印,不闪不避,悍然迎向那只拍下的巨大尸瘴鬼爪!
轰隆隆——!!!
玉光神像与漆黑鬼爪猛烈碰撞!
如同正与邪、生与死的终极对撞!
刺眼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幽暗的山谷!
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四周席卷!
地面剧烈震动,无数碎石被震飞!
湍急的山涧被激起数丈高的浑浊水浪!
靠近碰撞中心的几棵参天古木,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拦腰折断,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轰然倒塌!
玉光与黑气疯狂地相互侵蚀、湮灭!
神像虚影剧烈震荡,光芒明灭不定!
那巨大的尸瘴鬼爪也在玉光的净化下不断崩解、溃散,无数扭曲的面孔发出无声的哀嚎,化作黑烟消散!
噗!刘伟身体剧震,脸色瞬间煞白如纸,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显然,操控这玉魄神像抵御孙魁全力一击,对他重伤初愈的身体是巨大的负担!
他脚下的玉色光域也瞬间黯淡了大半!
桀桀!强弩之末!黑雾中,孙魁的身影再次显现,虽然气息也有些紊乱,灰袍更加破烂,身上又添了几道被玉光灼伤的焦痕,但他眼中的凶光却更加炽盛!
他看出刘伟已是强弩之末!
给我死!孙魁狞笑着,双手在宽大的袖袍中急速结印,口中喷出一股更加精纯、更加污秽的暗紫色本命尸气,注入到那摇摇欲坠的尸瘴鬼爪之中!
嗡!
鬼爪得到新的力量注入,瞬间稳住溃散之势,甚至变得更加凝实、更加凶戾!
它顶着玉魄神像的净化光芒,五指如同五座倒塌的山峰,带着更加恐怖的力量,狠狠向下碾压!
玉魄神像虚影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光芒急速黯淡,眼看就要彻底崩碎!
师父!躲在藤蔓后的陈星,目睹这凶险万分的一幕,心胆俱裂!
她看到师父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看到他因剧痛和透支而颤抖的身体,看到那守护的玉光即将被黑暗吞噬!
不行!不能眼睁睁看着师父……看着传承断绝!
刘伟最后的话语在她脑海中炸响:
记住!用心去听!去感受!这山谷里,不只有阴煞!生死关头,万物皆可为凭!
用心去听……感受它们的‘意’……
万物有灵……皆可通神……
没有时间思考!
没有时间恐惧!
陈星猛地低下头,看向怀中保温箱里的玻璃方盒!
那株小小的红豆苗,似乎也感受到了外界那毁天灭地的邪恶气息和师父的危局,在盒中不安地颤动着,鲜翠的叶片边缘,竟隐隐泛起了一丝抵抗般的微弱金芒!
就是现在!
陈星一把掀开保温箱的盖子,将玻璃方盒紧紧抱在胸前!
她闭上双眼,将所有的意念、所有的祈求、所有的恐惧和守护的渴望,如同燃烧的火焰,疯狂地灌注向怀中的豆苗!
她的意念,不再仅仅是沟通,更像是在呐喊,在呼唤!
豆苗!
槐树爷爷给你的力量!
借给我!
把生命的力量!
把守护的意志!
传递给师父!
净化那污秽!
守护那玉光!
嗡——!!!
玻璃盒中的红豆苗,仿佛感应到了陈星那孤注一掷、炽烈纯粹的意念!
它通体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翠绿色光芒!
那光芒瞬间穿透了玻璃盒壁,将陈星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与此同时,豆苗顶端那小小的芽苞,竟在光芒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绽放出一朵米粒大小、却散发着纯净金光的小花!
金光!
那金光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神圣不可侵犯、驱散一切阴霾的煌煌之气!
引!陈星福至心灵,发出一声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如同古老咒言般的清叱!
她抱着光芒万丈的玻璃盒,猛地朝着刘伟的方向一指!
一道凝练无比、如同翡翠雕琢的绿色光柱,核心包裹着一点细微却无比坚韧的煌煌金光,瞬间从豆苗顶端的金色小花中射出!
这道光柱的速度快到了极致,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精准无比地跨越了混乱的战场,瞬间注入了刘伟头顶那尊摇摇欲坠、光芒黯淡的玉魄神像体内!
轰——!!!
如同在即将熄灭的炭火中投入了炽热的火油!
又如同为疲惫的战士注入了神圣的祝福!
那尊濒临崩溃的玉魄神像,在得到这股融合了磅礴生命本源和一丝神圣金光的能量注入后,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
原本黯淡的玉色光芒被染上了一层神圣的翠绿与煌煌金边!
神像虚影瞬间凝实了数倍,威严更盛!它那结印的手掌,猛地爆发出万丈光芒!
镇!!!刘伟感受到这股突如其来的、熟悉又陌生的纯净力量,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和绝处逢生的光芒!
他怒吼一声,将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连同这股外来的、带着豆苗和陈星意志的生命守护之力,毫无保留地灌注进神像之中!
得到双重力量加持的玉魄神像,气势暴涨!
它那只托天的手掌,猛地翻转,带着净化寰宇、镇压万邪的滔天伟力,不再是抵挡,而是主动出击,狠狠地、如同拍苍蝇般,反手拍向那只依旧在疯狂下压的尸瘴鬼爪!
咔嚓——!!!!
如同琉璃破碎!又似山岳崩塌!
在融合了生命本源与神圣金光的玉魄神掌面前,那只由至阴至邪尸瘴凝聚的鬼爪,脆弱得不堪一击!
仅仅僵持了不到一瞬,便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从指尖开始,寸寸崩解、溃散!
无数扭曲的面孔在玉光金芒的净化下,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便彻底烟消云散!
不——!!!黑雾核心,孙魁发出凄厉到变调的、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绝望的惨嚎!
他寄予厚望、凝聚了庞大阴煞之力的鬼爪被瞬间拍碎,反噬之力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胸口!
噗——!孙魁狂喷出一大口带着内脏碎块的紫黑色污血!
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
他身上的灰袍彻底破碎,露出精壮却布满诡异黑色纹路的身体,此刻那些纹路正剧烈地闪烁着、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崩溃!
他眼中的猩红光芒黯淡下去,充满了惊骇、怨毒和一丝……恐惧!
他死死地盯着刘伟头顶那尊光芒万丈、煌煌不可直视的神像,又怨毒无比地扫了一眼远处藤蔓后、被翠绿金光包裹的陈星和她怀中的玻璃盒。
灵种……还有那该死的丫头……你们……给我等着……孙魁的声音如同破风箱般嘶哑,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他知道,今日大势已去!
再纠缠下去,他这具被阴煞侵蚀的躯壳恐怕真要交代在这里!
他猛地一跺脚,脚下地面炸开一个深坑!
浓郁的黑雾再次从他七窍中疯狂涌出,瞬间将他包裹成一个蠕动的黑色茧蛹!
遁!一声怨毒的嘶吼从黑茧中传出!
黑茧猛地向内塌缩,化作一道细长的黑线,如同离弦的毒箭,以惊人的速度射向山谷上方那狭窄的一线天,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只留下原地一个散发着恶臭的深坑,和空气中久久不散的尸腐气息。
玉魄神像的光芒缓缓收敛,最终化作点点玉屑,消散在夜风中。
支撑它的力量耗尽,虚影也随之淡去。
噗通!
刘伟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内腑的伤势,带来剧烈的疼痛。
他脸色惨白如纸,汗水混着血水浸透了衣襟,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向藤蔓后。
陈星抱着光芒渐渐收敛的玻璃盒,瘫软在地,大口地喘息着,浑身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被汗水湿透。
刚才那一瞬间的意念爆发和力量引导,几乎抽干了她所有的精神。
怀中的豆苗,顶端的金色小花已经消失,整株苗显得有些萎靡不振,叶片也失去了部分光泽,显然消耗巨大。
但师徒二人的目光,隔着弥漫着尘埃和淡淡黑气的狼藉战场,在空中交汇。
无需言语。
薪火未绝,微光已成炬。
前路依旧凶险,但传承的血脉,已在绝境中,完成了第一次生死与共的淬炼与交融。
幽暗的百鬼窟中,那一点由豆苗和陈星心意点燃的生命之光,虽微弱,却已刺破了最深沉的黑暗,照亮了传承延续的方向。
百鬼窟的激战余波,如同被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寂静的群山中荡开一圈涟漪,旋即被更广阔的蛮荒与时间吞没。
刘伟重伤的身体如同被暴风摧残过的老树,在陈星的搀扶下,沿着山涧边缘的嶙峋怪石,一步一挪,艰难地向上游跋涉。
每一步都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闷哼,豆大的冷汗混着未干的血迹,从他额角滚落,砸在湿漉漉的青苔上。
怀中,那包裹着碎裂牌位的粗布,被他用仅存的气力死死按在胸口,仿佛那是维系他生命最后的锚点。
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断裂的骨头和受损的内腑,带来钻心的剧痛。
玉魄神像的强行催动,加上被孙魁尸瘴鬼爪的冲击,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本源。
陈星紧咬着下唇,用纤瘦的肩膀努力支撑着师父沉重的身体。
她怀中抱着保温箱,玻璃盒里的豆苗在经历了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力量爆发后,显得异常萎靡,叶片低垂,连那点鲜翠都黯淡了许多,只有顶端那小小的芽苞,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金芒,证明着它曾绽放过的神异。
保温箱的另一侧,紧紧贴着她身体的,是那个装着灵傀引残篇和引魂匣的布包,沉甸甸的,如同压在她心上的巨石。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永恒。
山涧的水声在某个拐角处骤然变得沉闷,前方的山势变得异常陡峭,巨大的山体向内凹陷,形成一处半环抱的、相对避风的岩壁。
岩壁下方,紧挨着奔腾的涧水,几块巨大的、表面相对平整的黑色岩石,如同天然的台阶。
刘伟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他几乎是瘫软着,靠在一块冰冷的黑石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脸色灰败得吓人。
师……师父陈星的声音带着哭腔,恐惧地看着他。
刘伟艰难地抬起眼皮,眼神涣散了一瞬,才勉强聚焦在陈星脸上。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是极其微弱地摇了摇头。
他用那只还能勉强活动的手,指了指岩壁凹陷处相对干燥的地面,又极其缓慢、颤抖地,指了指陈星怀中的保温箱,最后,目光落在奔腾的涧水上。
陈星瞬间明白了!
师父需要水!
需要休息!
豆苗也需要水!
她手忙脚乱地将刘伟小心翼翼地扶着,让他靠坐在岩壁凹陷处相对平整的地面。
然后,她冲到涧水边,用粗陶碗舀起冰凉的、带着山野气息的涧水,小心翼翼地捧到刘伟唇边。
刘伟艰难地啜饮了几口,冰凉的液体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他指了指自己的怀里。
陈星会意,颤抖着解开他染血的衣襟。
左臂的伤口虽然被豆苗的生命之力强行弥合,但此刻内里的伤势爆发出来,皮肤下呈现出大片大片可怖的青紫色淤痕,如同狰狞的蛛网蔓延。
更让她心惊的是师父胸口——刚才强行结印催动玉魄神像的反噬,让那里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带着灰败的暗红,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那片区域,带来剧烈的痛苦。
没有药!
没有医者!
只有这冰冷刺骨的涧水和怀中那株同样元气大伤的豆苗!
巨大的无助感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将陈星淹没。
她看着师父痛苦地紧闭双眼,气息越来越微弱,看着那株萎靡的豆苗,看着这荒无人烟、危机四伏的绝地……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黑石上。
不行!不能放弃!
她猛地擦干眼泪。
师父说过,万物有灵!
这深山老林,本身就是最大的宝库!
她想起爷爷小时候教她辨认的几种常见的止血消炎草药,虽然功效有限,但总比没有强!
陈星将保温箱和布包放在刘伟身边,又舀了一碗水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师父,然后毅然转身,冲进了岩壁旁茂密的蕨类植物和灌木丛中。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凭着模糊的记忆,在昏暗的光线下,在湿滑的苔藓和盘根错节的藤蔓间仔细搜寻。
手指被带刺的灌木划破,衣裙被露水打湿,沾满泥土,她都浑然不觉。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药!救师父!
也许是绝境中的意志感动了山灵,也许是运气使然。
在一处背阴湿润的岩石缝隙里,她惊喜地发现了几株叶片呈锯齿状、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植物——是爷爷说过的地锦草!
她小心翼翼地连根拔起,又在不远处找到几片宽大的、形似手掌的虎耳草叶子。
她捧着这些沾着泥土和露水的草药,如同捧着救命的珍宝,跌跌撞撞地跑回岩壁下。
没有工具,她就用溪水洗净草药,然后用溪边捡来的、相对圆润的鹅卵石,在另一块黑石上用力地捶打、研磨。
绿色的汁液混合着草叶的纤维渗出,散发出浓烈的、带着苦涩的植物气息。
她将捣烂的草药泥小心地敷在刘伟左臂的伤口上,又撕下自己衣襟相对干净的内衬,浸透冰凉的涧水,敷在师父胸口那片暗红的淤伤处。
冰凉的刺激让昏迷中的刘伟微微蹙眉,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陈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观察着。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夜枭的啼鸣在远处山林中响起,更添几分凄清。
山涧的水声是唯一不变的背景音。
陈星抱着膝盖,守在刘伟身边,不敢合眼。
她时不时用浸湿的布条擦拭师父滚烫的额头,更换他胸口那早已被体温捂热的湿布。
每一次触碰,都能感受到那微弱却依旧顽强的心跳。
她将保温箱放在身边,玻璃盒里的豆苗在冰冷的山涧水汽浸润下,萎靡的状态似乎稍稍缓解了一丝,但依旧显得十分虚弱。
后半夜,山风渐起,带着刺骨的寒意。
陈星冻得瑟瑟发抖,她将身体蜷缩得更紧,下意识地靠近师父,想从他身上汲取一点点温暖。
就在她意识因为寒冷和疲惫而有些模糊时,怀中的保温箱里,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脉动
不是心跳,更像是一种生命气息的共鸣,一种温柔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呼唤。
陈星猛地清醒,低头看向玻璃盒。
是那株豆苗!
它顶端的芽苞不知何时又挺立了一点点,那点微弱的金芒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温润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透过玻璃盒壁,缓缓地流淌出来,轻柔地包裹住陈星冰冷的双手,然后丝丝缕缕地渗入她的肌肤。
这股暖流并不强大,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抚力量。
驱散了刺骨的寒意,抚平了紧绷的神经,甚至让她疲惫欲裂的精神都得到了一丝舒缓。
仿佛一个无声的安慰:别怕,我在。
泪水再次模糊了陈星的视线。
这一次,是温暖的、感动的泪水。
她将脸颊轻轻贴在冰冷的玻璃盒壁上,感受着那微弱却坚定的生命脉动,低声呢喃:谢谢你……豆苗……我们一起……守护师父……
黎明艰难地撕开了厚重夜幕的一角,灰白的光线吝啬地渗入这幽深的山谷。
岩壁下,涧水奔腾依旧。
刘伟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巨石,缓慢而沉重地浮起。
最先感知到的,是浑身无处不在、如同被巨石碾过般的剧痛,尤其是胸口和左臂,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随之而来的,是喉咙火烧火燎的干渴和刺骨的寒意。
他转动僵硬的脖颈,视线模糊地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蜷缩在自己身边、靠着冰冷岩壁沉睡的陈星。
少女的脸上还带着泪痕和泥土的污迹,眉头紧蹙,即使在睡梦中,双手也下意识地环抱着那个装着豆苗的保温箱。
她的嘴唇冻得有些发紫,但呼吸还算平稳。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左臂伤口上敷着的、已经半干的绿色草药泥,闻到了那熟悉的、带着苦涩的地锦草气息。
胸口处,还残留着湿布带来的冰凉触感。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温润纯净的暖意,如同初生的阳光,正从保温箱的方向,丝丝缕缕地传递过来,萦绕在他冰冷的身体周围,顽强地对抗着山谷的阴寒,也轻柔地抚慰着他受损的经脉和脏腑。
刘伟的眼神,从最初的茫然痛苦,逐渐变得复杂、深邃。
他默默地看着陈星疲惫的睡颜,看着她怀中那守护着豆苗的保温箱。
没有言语,那深邃的眼眸深处,却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劫后余生的庆幸,对弟子笨拙却拼尽全力守护的动容,对那株灵种不惜代价反哺生机的震撼,以及……对自身无力、对传承危局的沉重忧虑。
他尝试着极其轻微地动了动手指,一股钻心的剧痛立刻从胸口传来,让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
伤势远比预想的更重,内腑如同移了位,经脉多处受损淤塞,强行催动玉魄的后果开始显现。
别说恢复修为,眼下连行动都极其困难。
孙魁虽然重伤遁走,但以其睚眦必报的凶性和对灵种的贪婪,绝不会善罢甘休。
此地阴煞之气虽重,对孙魁是补药,对他和豆苗却是侵蚀。
必须尽快离开!
但以他现在的状态……强行跋涉,无异于自杀。
刘伟的目光,缓缓扫过这处临时的容身之所。
奔腾的涧水,湿冷的岩壁,茂密的蕨类……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陈星怀中那点隔着玻璃的微弱绿意上。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在他心中悄然点亮。
他闭上眼,不再试图移动身体,而是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开始调动起体内那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的气息。
不是疗伤,也不是战斗,而是循着一种古老而玄奥的轨迹,尝试着去感知、去呼应……去沟通。
沟通这山谷中,除了阴煞之外,那些被忽略的、顽强的生命气息。
脚下的苔藓,石缝里挣扎的小草,头顶岩壁垂落的、带着露珠的藤蔓嫩芽……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陈星依旧沉睡,豆苗的微弱暖意如同涓涓细流,无声地滋养着师徒二人。
不知过了多久,当第一缕真正的晨光艰难地穿过一线天,如同金色的利剑刺破谷底的幽暗时,刘伟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微微转动。
他极其缓慢、极其轻微地抬起了那只完好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尖凝聚起一丝比晨露还要微弱的、近乎透明的玉色光晕。
他艰难地移动着手臂,那动作迟缓得如同背负着千钧重担。
指尖最终,轻轻地、点在了陈星抱着保温箱的手背上。
没有言语,没有能量的传递。
只有一道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信息流,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将沉睡中的陈星惊醒!
听……草……
两个字,带着师父虚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志,烙印在陈星刚刚苏醒的意识中。
陈星猛地睁开眼,对上师父那双疲惫却异常明亮的眼眸。
那眼神里,没有责备,没有命令,只有一种深沉的托付和指引。
听草陈星茫然地重复,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瞬间想起了师父之前的教导——用心去听,去感受它们的‘意’……让枯苗复活……
难道……师父的意思是……
她低头看向自己怀中保温箱里的豆苗,又看向岩壁缝隙里那些在晨光中舒展着细嫩叶片的不知名小草,最后,目光落在刘伟苍白却带着期许的脸上。
一股明悟如同电流般穿过她的身体!
她不再犹豫。
深吸一口山谷清晨冰冷湿润的空气,努力驱散身体的疲惫和寒意。
她小心翼翼地将保温箱放在刘伟身边,让那点微弱的暖意继续守护着师父。
然后,她走到岩壁下,在那片相对干燥、生长着几丛青翠小草的石缝前,缓缓地、无比郑重地跪坐下来。
闭上双眼。
将所有的杂念,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疲惫……一点点地剥离、沉淀。
她的意念,不再仅仅局限于自身,而是如同最轻柔的风,缓缓地向身下的土地,向石缝中那些看似渺小却无比坚韧的生命,向整个山谷……蔓延开去。
用心……去听……
最初,是一片沉寂的黑暗。
只有山涧单调的轰鸣和自身的心跳。
她努力地调整呼吸,回忆着师父那沉静如渊的状态,回忆着沟通豆苗时那种纯粹的心意相通的感觉。
她不再刻意索取什么,只是放空自己,让自己的心,去贴近这片土地,贴近这些无声的生命。
渐渐地,一种奇异的声音开始在感知的边缘浮现。
不是耳朵听到的声音。
更像是……一种细微的、充满韵律的波动。
像是水滴渗入泥土的浸润,像是草叶在晨光中舒展筋骨的细微响动,像是根系在黑暗中默默汲取养分的脉动……
这些声音极其微弱,混杂在一起,如同最遥远的背景噪音。
陈星没有急躁。
她只是更加专注,更加耐心,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在聆听自然的低语。
她尝试着将自己的意念,化作最轻柔的触须,去触碰、去分辨其中一道最清晰、最靠近自己的波动——那是她面前一株叶片肥厚、边缘带着细小绒毛的不知名小草。
她的意念轻轻地缠绕过去,带着好奇,带着善意,带着一种无声的问候:你……在说什么
就在她的意念触碰到那株小草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情绪洪流,如同被拨动的琴弦,瞬间反馈回来!
那是一种……带着晨露般清凉的、对新一天阳光的渴盼!
一种扎根在贫瘠石缝中、却依旧努力向下探寻水源的坚韧!
一种对旁边另一株小草舒展叶片时无意中触碰到自己的、微弱的羞涩……
鲜活!
生动!
充满了最原始、最纯粹的生命意志!
陈星的心神巨震!
她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株在晨风中微微摇曳、再普通不过的小草!
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
这不是幻觉!
她真的……听到了!
感受到了!
她激动地看向师父。
刘伟靠坐在岩壁上,脸色依旧苍白,嘴角却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极其微弱、却充满了欣慰和鼓励的笑意。
他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陈星用力吸了吸鼻子,压下翻腾的情绪。
她再次闭上眼,这一次,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和力量!
她不再局限于眼前这一株小草。
她的意念,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开始向着更广阔的范围扩散、感知。
石缝里其他的小草……
岩壁上垂落的、带着露珠的藤蔓嫩芽……
甚至脚下潮湿泥土中,那些肉眼看不见的、活跃的微小生命……
无数微弱却清晰的声音、情绪、意志如同涓涓细流,开始涌入她的感知!
整片小小的区域,在她心的视野中,不再是死寂的岩石和植物,而是一个充满了勃勃生机、无数微小意志交织共鸣的、活着的世界!
她沉浸其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伤痛,忘记了迫在眉睫的危机。
她仿佛化作了它们中的一员,感受着阳光的温暖,雨露的滋润,大地的厚重……
就在她沉浸于这片生机盎然的微观世界时,一种极其突兀的、带着强烈排斥和警告意味的波动,如同不和谐的音符,猛地刺入了她的感知!
那波动来自……岩壁更深处!
冰冷!
死寂!
带着一种令人本能厌恶的……腐朽气息!与周围那些充满生机的声音格格不入,充满了侵略性和破坏欲!
陈星的心猛地一沉!
这感觉……和孙魁身上的气息……有些相似!
是残留的阴煞
还是……别的什么
她下意识地想要将意念收回,远离那令人不适的源头。
然而,就在她的意念掠过那冰冷死寂的源头附近时,一种更加强烈、更加清晰的求救信号,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却无比执着地传递出来!
那信号……来自一株被压在冰冷岩石阴影下、几乎完全枯黄的小草!
它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窒息感!
根须被冰冷死寂的力量侵蚀,无法吸收到丝毫养分和水分!
叶片失去了所有光泽,生命之火即将彻底熄灭!
它传递出的,是一种对阳光、对温暖、对生命最卑微、最绝望的渴望!
枯苗!
师父的考验!
陈星的心瞬间揪紧了!
所有的感知瞬间聚焦在那株枯黄的小草上!
她能清晰地看到它根须被那冰冷死寂力量缠绕、侵蚀的痛苦!
感受到它生命即将流逝的绝望!
救它!
一定要救它!
陈星几乎没有任何思考!
守护的意念如同火山般爆发!
她所有的精神力量,所有的感知,所有的意志,都疯狂地涌向那株枯黄的小草!
不再是倾听,而是最直接的、带着强烈生命渴望的呼唤和灌注!
活下去!
吸收阳光!
汲取养分!
把那些污秽的东西赶走!
她的意念如同温暖的洪流,强行冲破了那冰冷死寂力量的阻隔,包裹住那株枯黄的小草!
她仿佛化作了小草本身,拼命地想要舒展根须,想要挺直茎秆,想要拥抱那岩缝上方透下的一线微弱晨光!
嗡……
枯黄的小草,在陈星意念疯狂灌注的瞬间,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顽强的吸力,从那枯黄的根须中传来!
它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开始疯狂地汲取陈星意念中传递而来的、那纯粹的生命渴望和守护意志!
与此同时,陈星清晰地看到,小草根须周围那冰冷死寂的力量,似乎被这股突然爆发的、充满生机的意念洪流所激怒,变得更加活跃、更加冰冷,如同黑色的触手,更加用力地缠绕、侵蚀着脆弱的根须!
争夺!
生与死的拉锯!
陈星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下来!
她将所有的意念都化作燃料,疯狂地注入那株枯草!
不够!
还不够!
她感觉自己就像即将被抽干的水池,精神力量在飞速流逝,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她感觉自己即将力竭、意识开始模糊的边缘——
嗡!
一直安静守护在刘伟身边的保温箱里,那株萎靡的豆苗,仿佛感应到了陈星的极限!
它顶端的芽苞猛地一颤!
那点微弱却坚韧的金芒瞬间明亮了一瞬!
一道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融合了翠绿生机的金色光丝,如同跨越空间的桥梁,瞬间从豆苗射出,精准地没入陈星的眉心!
轰!
如同在即将熄灭的篝火中投入了炽热的火种!
陈星那近乎枯竭的精神力量瞬间得到了一股强大而纯净的补充!
这股力量不仅补充了她的消耗,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沟通天地生机的灵性!
她的意念瞬间变得更加凝练、更加宏大!
生——!!!
陈星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清越的、仿佛蕴含了天地意志的叱咤!
意念洪流得到豆苗金芒的加持,瞬间化作一道纯粹的生命之光,如同破晓的朝阳,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狠狠地冲刷向那缠绕着枯草根须的冰冷死寂!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插入坚冰!
那冰冷的、充满腐朽气息的力量,在这股融合了陈星守护意志、豆苗生命本源和一丝神圣金光的洪流面前,如同阳光下的积雪,迅速消融、溃散!发出无声的哀鸣!
束缚解除!
枯黄的小草,根须贪婪地吸收着意念洪流中蕴含的磅礴生机!
那枯黄的茎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死亡的灰败!
一抹令人心颤的、充满希望的鲜绿色,如同燎原的星火,从根茎处顽强地向上蔓延!
枯萎的叶片一点点舒展开来,重新焕发出生命的柔韧和光泽!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一株完全枯萎、被冰冷死寂力量侵蚀的小草,在陈星的意念灌注和豆苗金芒的加持下,竟奇迹般地……由枯转荣!
重新挺立在岩缝之中,贪婪地迎接着那一线珍贵的晨光!
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无声地歌唱!
成功了!
陈星猛地睁开眼,看着眼前这株由死向生、翠绿欲滴的小草,巨大的喜悦和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如同海啸般淹没了她!
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让她瞬间脱力,软软地向后倒去,但脸上却绽放出最灿烂、最纯净的笑容!
师父……我……我做到了……她喃喃着,声音虚弱却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骄傲。
靠在岩壁上的刘伟,将这一切清晰地看在眼里。
他看着那株枯而复荣的小草,看着陈星脸上那混合着疲惫与巨大喜悦的光彩,看着保温箱里那株释放完金芒后显得更加萎靡、却依旧顽强挺立的豆苗……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熊熊的火焰!
薪火未熄,后继……有人!
枯草复荣的奇迹,如同投入古井的巨石,在陈星心中激荡起前所未有的涟漪。
那不仅仅是完成了一个看似不可能的考验,更是在灵魂深处凿开了一扇门,让她真正触摸到了万物有灵,心念相通的古老门槛。
她瘫软在地,大口喘息,精神和体力双重透支,但那双看向师父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脱胎换骨般的明悟与力量感。
刘伟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看着弟子眼中的光,看着那株在晨光中摇曳生姿、由死向生的翠草,再看向保温箱里那株萎靡却依旧挺立、顶端金芒若隐若现的豆苗,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与沉重,被一种近乎滚烫的决绝取代。
走!他嘶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用那只完好的手臂,撑着冰冷粗糙的岩石,竟挣扎着要站起来。
动作牵扯到内腑伤势,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但他咬碎了牙关,硬生生挺住,没有倒下!
陈星心中一惊,连忙扑过去搀扶:师父!您的伤……
死不了!刘伟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盯着山谷深处,那孙魁遁走的方向。
那叛徒引阴煞反噬,伤得只会比我更重!但此地阴气对他如虎添翼,拖得越久,他恢复得越快!等他缓过劲来,纠集邪祟卷土重来……你我,连同这‘灵种’,绝无生路!
他猛地咳嗽几声,嘴角溢出暗红的血丝,却毫不在意,目光如炬地看向陈星:丫头,你已初窥门径,能引草木生机,更能与灵种心意相通!这山谷,是我们的死地,也是唯一的生门!你感受到那阴煞的源头了吗
陈星心头一震,刚才感知枯草时,那岩壁深处冰冷死寂、令人厌恶的腐朽气息瞬间涌上心头!她用力点头:感觉到了!很……很冷,很脏!
那就是百鬼窟真正的核心!也是孙魁力量的源泉!刘伟眼中寒光爆射,毁掉它!或者……引它之力,反噬其身!这是唯一的机会!敢不敢跟师父……搏这一把!
敢!陈星没有丝毫犹豫,眼神坚定如铁!
枯草复生的奇迹和豆苗传递的温暖,给了她无穷的勇气!
守护师父,守护传承,就在此刻!
好!刘伟低喝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与狠厉。
他从怀中掏出那个从旧木箱中带出的、用油纸包裹严实的扁平布囊,颤抖着手指解开。
油纸剥落,露出里面三枚古朴的物件:
一枚是暗沉无光、布满奇异螺旋纹路的青铜令牌;
一枚是通体漆黑、表面光滑如墨玉的龟甲;
最后一枚,则是一颗干瘪发黑、毫不起眼的……桃核
这是……陈星看着这古怪的组合。
‘天工令’、‘玄水甲’、‘乙木芯’……
刘伟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凝重,灵傀门真正的镇物!沟通天地灵枢的钥匙!也是……埋葬阴煞的最后手段!
他猛地看向陈星,抱紧豆苗!抱紧牌位!跟紧我!
他不再多言,将那三枚古物紧紧攥在手中,在陈星的搀扶下,朝着山谷深处,那阴煞气息最为浓烈、山涧轰鸣最为震耳欲聋的方向,决然走去!
每一步踏出,都牵动着致命的伤势,但他脊梁挺得笔直,如同即将撞向礁石的最后航船!
越往深处,光线越发幽暗。
参天古木的枝叶几乎遮蔽了所有天光,巨大的蕨类植物散发出浓烈的腐朽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刺骨的阴寒和水汽,脚下湿滑的苔藓如同涂满了油脂。
更令人心悸的是,一种无形的、充满恶意的窥视感,如同跗骨之蛆,从四面八方黑暗的角落渗透过来,伴随着若有若无的、仿佛无数人痛苦低语的幻听。
桀桀桀……我的好师弟……你果然……自投罗网来了……孙魁那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怨毒和一丝难以压抑的虚弱感,如同鬼魅般在幽暗的林木间飘荡回响,却无法确定具体方位。
刘伟充耳不闻,只是凭借着对阴煞源头的感知,以及手中三枚古物传来的微弱共鸣,艰难地指引着方向。
他紧抿着唇,脸色惨白如纸,冷汗如同小溪般淌下,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染血的脚印。
但他眼中燃烧的火焰,却越来越炽盛!
终于,他们穿过一片如同巨兽肋骨般交错的狰狞石林,眼前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黑色水潭!
潭水粘稠如墨,死寂无波,散发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硫磺尸腐恶臭!
水潭边缘,是嶙峋的黑色怪石,上面凝结着厚厚的、如同凝固污血般的暗红色苔藓。
这里,就是百鬼窟的核心!
阴煞地脉的泄口!
而水潭中央,一块凸起的、形似骷髅的惨白巨岩上,一个身影正盘膝而坐!
正是孙魁!
他此刻的状态极其诡异。
身上的灰袍早已破碎不堪,露出精壮却布满蛛网般漆黑纹路的身体。
那些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着,不断从下方粘稠的潭水中汲取着丝丝缕缕的黑色气流。
他的脸色灰败,那道贯穿面部的疤痕如同活了的蜈蚣般扭曲跳动,嘴角还残留着暗紫色的污血。
最骇人的是他的双眼,已经完全失去了眼白和瞳孔,只剩下两点疯狂燃烧的、如同地狱熔岩般的猩红光芒!
他身下的惨白巨岩,正源源不断地将潭水中浓稠的阴煞黑气,灌注进他的身体!
每汲取一分,他身上那令人窒息的邪恶气息就强盛一分,眼中的猩红就更加疯狂一分!
刘伟!陈星!孙魁猛地睁开那双猩红的魔眼,声音如同无数冤魂的嘶吼叠加,震得整个水潭都泛起涟漪!
你们竟敢追到这里!正好!用你们的血肉和那灵种……助我彻底炼化这地脉阴煞!成就无上尸傀魔身!桀桀桀——!
伴随着他疯狂的咆哮,整个黑色水潭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涌起来!
无数粘稠的黑色气泡咕嘟嘟冒出、破裂,释放出更加浓郁的尸瘴黑气!
潭边那些暗红色的苔藓如同活了过来,疯狂地蔓延、生长,如同无数血色的触手,朝着刘伟和陈星席卷而来!
空气中那无形的恶意窥视感瞬间凝实,化作一道道扭曲的、半透明的怨魂虚影,发出凄厉的尖啸,铺天盖地地扑来!
真正的绝境!比之前更加凶险百倍!
布阵!刘伟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压榨出生命最后的力量!
他猛地将手中那三枚古物抛出!
天工令·定灵枢!青铜令牌化作一道流光,带着奇异的螺旋纹路,狠狠钉入刘伟身前的地面!
嗡鸣声中,一圈淡金色的、布满玄奥符文的灵光屏障瞬间展开,堪堪挡住席卷而来的血色苔藓触手和扑到近前的怨魂!
怨魂撞在屏障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尖啸着后退!
玄水甲·御邪秽!那枚墨玉般的龟甲凌空飞起,悬停在刘伟头顶,滴溜溜旋转,洒下一片柔和的、如同水波般的黑色光幕,将师徒二人笼罩其中!
尸瘴黑气和怨魂的尖啸声波冲击在光幕上,如同泥牛入海,被无声地化解、吸收!
乙木芯·唤生机!刘伟最后抓起那枚干瘪的桃核,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按向陈星怀中的保温箱!
桃核接触到玻璃盒的瞬间,如同枯木逢春,竟爆发出强烈的翠绿色光芒!
这股光芒瞬间注入萎靡的豆苗体内!
嗡——!!!
玻璃盒中的豆苗,如同被注入了最纯粹的生命本源,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
萎靡的茎秆瞬间挺立如枪!
顶端那小小的芽苞在翠绿光芒中急速膨胀、绽放!
这一次,不再是米粒大小的金花,而是一朵拳头大小、通体由纯净翡翠构成、花瓣边缘流淌着熔金般纹路的——青金灵昙!
灵昙绽放的刹那,一股浩瀚、精纯、充满无尽生机的气息轰然爆发!
如同在污秽的魔域中点亮了一轮生命的太阳!
那些疯狂蔓延的血色苔藓触手如同被灼烧般急速退缩!
扑来的怨魂虚影更是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啸,如同冰雪般在青金光芒下迅速消融!
就是现在!陈星!引灵种之力!沟通此地残存草木之灵!以心为引!以槐祖牌位为凭!引万灵生机……破此邪煞!刘伟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在陈星灵魂深处!
他猛地将怀中那包裹着碎裂牌位的布包,塞到陈星手中!
同时,他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极其复杂、仿佛承载着天地重量的古老印诀——正是之前施展万叶枯荣的起手式!
但这一次,目标不再是树叶,而是……这整个百鬼窟中,所有残存的、被阴煞压抑的生命意志!
陈星福至心灵!
她左手死死抱住散发着青金光芒的保温箱(灵种之力),右手紧紧握住那包裹着碎裂牌位的布包(槐祖之凭),闭上双眼,将所有的意念、所有的精神、所有在枯草复生中领悟的沟通之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
她的意念,如同燎原的星火,以自身为中心,以手中的灵种和牌位为媒介,疯狂地向四面八方扩散!
这一次,她不再仅仅倾听,而是……呼唤!呐喊!征召!
醒来!
醒来啊!
我知道你们在!我知道你们痛!我知道你们恨这污秽!
借我力量!把你们的生机!把你们的愤怒!把你们被压抑的渴望……给我!
与我一起!净化这污浊!夺回我们的家园——!!!
她的意念,如同最炽烈的战鼓,敲响在百鬼窟每一个被阴煞侵蚀的角落!
奇迹,发生了!
最初,是脚下那被暗红苔藓覆盖的土地,几株顽强穿透苔藓、在石缝中挣扎的小草,猛地爆发出微弱的翠芒,化作点点绿光,汇入陈星的意念洪流!
紧接着,岩壁上那些垂落的、沾满污秽的藤蔓嫩芽,如同被注入了活力,剧烈地颤抖起来,剥离出丝丝缕缕的青色气流,汇入洪流!
然后,是更远处!
那些在阴煞侵蚀下依旧半枯半荣的古木,树皮上残留的苔藓,甚至水潭边缘一些尚未被完全腐化的蕨类……整个百鬼窟中,所有残存的、哪怕最微弱的生命意志,都在陈星那带着灵种光辉和槐祖意志的呐喊下,被彻底点燃、唤醒!
无数道或强或弱、或翠绿或淡青的生命光点,如同百川归海,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挣脱出来,疯狂地朝着陈星所在的位置汇聚!
在她的意念引导下,在她头顶那朵绽放的青金灵昙的统御下,汇聚成一片越来越庞大、越来越璀璨的生命光云!
光云之中,隐隐有无数草木的虚影摇曳,有藤蔓的坚韧,有小草的倔强,有古木的沧桑!
它们发出无声的咆哮,充满了对阴煞污秽最纯粹的愤怒和驱逐的意志!
这景象,让疯狂汲取阴煞的孙魁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不——!这不可能!区区草木蝼蚁……安敢阻我魔道!
他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身下的惨白巨岩剧烈震动,更多的粘稠黑气如同怒龙般冲天而起,注入他体内!
他身上的漆黑纹路瞬间蔓延至全身,肌肉疯狂膨胀,整个人如同吹气般胀大了一圈,皮肤变得如同黑铁,散发出金属般的光泽!
他猛地站起,猩红的魔眼锁定陈星,一只完全由浓缩到极致的尸瘴黑气构成、如同小山般巨大的鬼爪,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撕裂空气,朝着陈星和她头顶那汇聚的庞大生命光云,狠狠抓下!他要将这最后的希望,连同这片山谷,彻底捏碎!
万灵归宗·薪火焚邪——!!!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刘伟发出了最后的、如同生命绝响般的咆哮!
他胸前结印的双手猛地向前推出!
一股殷红的、带着他生命本源精血的雾气,喷在了身前的天工令和头顶的玄水甲上!
嗡——!!!
天工令的金色符文屏障瞬间燃烧起来,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金色光柱!
玄水甲的黑色光幕也沸腾翻滚,化作一条咆哮的黑色水龙!
金柱与水龙交缠着,如同天地初开的巨剪,悍然迎向那拍下的尸瘴鬼爪!
轰隆隆隆——!!!!
前所未有的恐怖碰撞爆发了!
金光、黑水、尸瘴黑气、以及陈星汇聚而来的那庞大璀璨的生命光云……所有力量在这一刻轰然对撞!
刺眼欲盲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
狂暴到无法形容的能量风暴如同宇宙初开般肆虐!
整个百鬼窟地动山摇!
巨大的黑色水潭被彻底掀翻,粘稠的黑水如同海啸般冲天而起!
四周的岩壁如同酥脆的饼干般大面积崩塌!
参天古木被连根拔起,卷入能量乱流,瞬间化为齑粉!
陈星感觉自己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瞬间被抛飞出去!
怀中的保温箱和牌位布包脱手飞出!
她只来得及死死抱住那朵由豆苗化成的青金灵昙!
一股温暖而坚韧的力量从灵昙中涌出,勉强护住了她。
在毁灭性的光芒风暴中心,隐约可见刘伟那如同标枪般挺立的身影,在金柱与水龙的环绕下,死死地抵住那尸瘴鬼爪!
他的身体在恐怖的能量冲击下剧烈颤抖,七窍都在流血,却如同扎根大地的古槐,半步不退!
而孙魁,身下的惨白巨岩早已粉碎!
他那膨胀的魔躯在金光、黑水和生命光云的三重绞杀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发出凄厉到非人的惨嚎!
他身上的漆黑纹路寸寸崩裂,魔躯开始溶解、溃散!
猩红的魔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恐惧和……难以置信!
薪火……永传……刘伟最后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地穿透了能量的轰鸣,如同最后的嘱托,烙印在陈星灵魂深处。
下一刻,他胸前结印的双手猛地炸开一团刺目的血光!
所有的力量,连同他的生命本源,毫无保留地注入了金柱与水龙之中!
轰——!!!
得到生命献祭的金光与水龙,爆发出最后的、毁天灭地的威能!
如同两柄开天辟地的神斧,狠狠劈下!
孙魁那溃散的魔躯和残存的尸瘴鬼爪,如同脆弱的琉璃,在这终极一击下,轰然爆碎!
化作漫天飞散的、带着恶臭的黑烟和污血!
他最后那充满怨毒的嘶吼,也戛然而止,彻底湮灭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
金光、水龙、生命光云……所有的一切,在完成这最后一击后,也如同燃尽的星辰,迅速黯淡、消散……
毁灭的风暴终于渐渐平息。
百鬼窟,已然面目全非。
巨大的黑色水潭被蒸干了大半,只剩下一个冒着热气、散发着恶臭的深坑。
四周岩壁崩塌,巨石堆积如山。
曾经茂密的原始森林,此刻只剩下焦黑的断木和裸露的、冒着青烟的泥土。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焦糊和……一丝极其微弱的、新生的草木清气。
死寂。
绝对的死寂。
陈星不知被抛飞了多远,浑身剧痛,如同散了架一般。
她挣扎着从一堆碎石和断枝中爬起,怀中的青金灵昙光芒黯淡到了极致,花瓣边缘的金纹都模糊不清,整朵花显得萎靡不振,仿佛随时会凋零。
她顾不得自身伤势,发疯般地扑向记忆中被抛飞的方向,在狼藉的废墟中疯狂翻找!
师父!师父——!她嘶哑地哭喊着,双手被尖锐的石块划破也浑然不觉。
终于,在一片相对平整的、被巨大冲击波扫出的空地上,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刘伟静静地躺在那里,浑身浴血,衣袍破碎不堪,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胸前的伤口再次崩裂,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但他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安详的平静,嘴角甚至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释然的微笑。
师父!陈星扑到他身边,颤抖着手探向他的鼻息——微弱,却依旧存在!
他还活着!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陈星!
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止血,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内腑的重创,生命本源的透支……这已非草木生机所能救!
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
她紧紧握住刘伟冰冷的手,将怀中的青金灵昙小心翼翼地放在师父胸口,试图用那最后一丝微弱的生机去温暖他。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那个包裹着碎裂牌位的布包,以及……那个摔落在地、玻璃已经碎裂的保温箱。
保温箱旁,静静地躺着那颗……桃核不,是那枚乙木芯!
它此刻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光泽黯淡,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
而那株从保温箱中滚落出来的豆苗,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冰冷的、还残留着污秽气息的焦黑土地上。
它的根系,有几根细小的根须,竟深深地扎进了泥土之中!
就在陈星的目光触及那株豆苗的刹那——
嗡!
那枚布满裂纹的乙木芯,如同受到最后的感召,猛地爆发出最后一点微弱的翠绿光芒,化作一道细流,注入豆苗体内!
豆苗那萎靡的茎秆猛地一挺!
顶端那朵青金灵昙,在得到这最后一丝本源之力的注入后,竟在陈星和刘伟的注视下,无声地……凋零了!
花瓣片片飘落,还未触及地面,便化作点点青金色的光尘,如同温柔的雪,纷纷扬扬,洒落在豆苗扎根的焦黑土地上,洒落在刘伟染血的胸膛上,洒落在陈星满是泪痕的脸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而浩瀚的生机,随着光尘的洒落,瞬间弥漫开来!
奇迹,在毁灭的废墟上悄然绽放!
豆苗扎根的那片焦黑土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死寂的黑色!
点点柔嫩的、充满生机的绿意,如同最顽强的火种,从光尘洒落之处,争先恐后地破土而出!
不是一株两株,而是……一片!迅速蔓延!
翠绿的嫩芽!
娇艳的野花!
甚至几株细小的树苗……它们无视了土地的贫瘠和残留的污秽,在青金光尘的滋养下,疯狂地生长、蔓延!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以那株豆苗为中心,方圆数丈之内,竟形成了一片生机勃勃、百花盛开的……小小绿洲!
这片绿洲,如同镶嵌在死亡焦土上的翡翠,散发着纯净而磅礴的生命气息!
更让陈星难以置信的是,师父刘伟胸口那致命的伤口,在沾染了青金光尘后,虽然依旧狰狞,但流血竟奇迹般地止住了!
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暖流,如同新生的溪水,正从那伤口边缘缓缓滋生,艰难地修复着受损的肌体!
他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气息,竟也在这片新生绿洲散发的生命场域中,一点点地……稳定下来!
师……师父……陈星哽咽着,紧紧握住刘伟的手,感受着那指尖传来的、一丝微弱的暖意。
她抬头,看向那株扎根在绿洲中心、茎秆上残留着淡淡金纹的豆苗。
它失去了灵昙,显得朴实无华,但根系却深深地扎进了这片由毁灭中诞生的新土,散发着一种扎根大地、生生不息的坚韧意志。
薪火未熄。
它已落地生根。
在这片被鲜血与生命净化的焦土之上,在少女含泪却无比坚定的守望之中。
古老的传承,如同那破土而出的新芽,在废墟之上,迎来了它浴火重生的……第一缕晨光。
薪火戏法录:赤豆玄兵(彩蛋·全球静默)
迪拜,奇迹之夜全球魔术巅峰赛主办中心。
巨大的环形监控大厅内,早已不复赛事巅峰时的喧嚣。
工作人员寥寥无几,只有几个轮值的监控员打着哈欠,百无聊赖地盯着墙上数十块分割屏幕。
其中一块屏幕,正是那颗牵动过全球目光的奇迹之种红豆苗的24小时直播画面。
自从刘伟离开迪拜,这颗在空无玻璃盒中发芽的红豆,就成了全球关注的唯一焦点。
其直播链接的访问量早已突破天文数字,虽然热度随着时间推移有所下降,但仍有数千万人习惯性地挂在那里,像守着某种精神图腾,等待着生命的奇迹继续上演。
画面一如既往的枯燥:玻璃方盒置于一张古朴的石桌上,背景是灰扑扑的墙壁和木质窗棂,能看到一点院落的泥土地。
豆苗安静地生长着,茎秆挺拔,叶片舒展,顶端的芽苞似乎又大了一点点。
一切宁静得如同时间静止。
【日常打卡,豆哥今天又长高0.1毫米没】
【这直播也太佛系了,背景都不带换的。】
【刘大师到底去哪了这豆苗放养状态】
【前面的,这叫无为而治,自然生长懂不懂】
【退钱!说好的魔法后续呢就看一株草】
【耐心点,这可是在空玻璃里发芽的神迹!说不定下一秒就开花结果呢!】
弹幕缓慢地滚动着,充满了日常的调侃和习惯性的等待。
突然!
画面毫无征兆地剧烈晃动了一下!
仿佛遭遇了猛烈的地震!
石桌上的玻璃方盒在画面中猛地倾斜、跳动!
背景里,似乎有模糊的人影一闪而过,伴随着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碎裂声(门栓断裂)!
【地震了】
【刚才什么声音好像什么东西碎了】
【镜头动了!有人!是不是刘大师回来了】
【不像!感觉气氛不对!】
弹幕瞬间密集起来。
疑惑和不安开始蔓延。
紧接着,更惊悚的画面出现了!
几片从画面外飘入的枯黄树叶,在靠近玻璃盒前方地面时,毫无征兆地、如同被无形的利刃瞬间切割!
嗤嗤几声轻响,树叶爆裂成无数碎片,四散纷飞!
【卧槽!!!】
【WTF!树叶自己碎了!】
【特效黑客入侵直播了】
【不像特效!太真实了!】
【快看豆苗!】
镜头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本能地拉近了对准玻璃盒。
盒中的豆苗,在刚才的震动和此刻的诡异景象下,竟在微微颤抖!
叶片边缘,隐隐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金芒!
【豆苗在发光!虽然很弱!】
【它感觉到了!它感觉到了危险!】
【刚才绝对是攻击!有人在攻击那里!】
【刘大师有危险!】
全球直播间瞬间炸锅!
弹幕如同海啸般淹没了画面!
服务器发出不堪重负的警报!
惊骇还未平息,真正的魔法大片在数千万人眼前,毫无预兆地、赤裸裸地上演了!
画面剧烈地旋转、晃动!
背景不再是宁静的院落,而是无数青黄相间的树叶如同狂暴的蜂群,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化作一片毁灭性的叶刃风暴,疯狂地卷向画面之外某个方向!
那景象,如同自然之怒,充满了原始的、令人窒息的破坏力!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
【万叶飞刀!魔法!绝对是魔法!】
【天啊!我看到了什么!树叶在杀人!】
【刘伟!是刘伟在操控!他果然会魔法!】
【对手是谁!镜头!给对手镜头啊!】
镜头在风暴中艰难地捕捉着。
一个穿着破烂灰袍、脸上有着狰狞疤痕的高大身影在风暴中左冲右突,宽大的袖袍疯狂舞动,发出愤怒的咆哮!
他偶尔被叶刃刮过,带出几溜血花!
【我的上帝!那是什么人!魔鬼吗!】
【那道疤……好恐怖!】
【他在对抗树叶风暴!这也是人!】
【超能力大战!这直播太硬核了!】
画面随着剧烈的能量碰撞疯狂抖动!
巨大的轰鸣声(虽然直播收声有限,但能量爆发的低频震动被麦克风捕捉)震得观众耳膜发麻!
背景的院墙、青石板在冲击波下簌簌发抖!
突然,画面猛地一黑!
伴随着清晰的玻璃碎裂声!
【黑屏了!】
【镜头坏了!】
【不要啊!关键时刻!】
【快切备用镜头!主办方吃屎的吗!】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几秒黑屏后,信号奇迹般地恢复了!
但画面更加混乱、晃动!
镜头似乎被摔在了地上,角度变得很低,只能看到布满裂纹的镜头前,染血的衣角、翻倒的石凳、断裂的藤蔓……还有,那个被陈星死死抱在怀里的保温箱!
玻璃盒里的豆苗,在混乱的背景中,那点金芒更加清晰了!
【还活着!豆苗还在!】
【那个女孩!是现场观众!她怎么在那里】
【血!地上有血!谁受伤了!】
接着,画面视角被快速拖拽、移动。
剧烈的颠簸,黑暗的通道(山洞),刺耳的岩石摩擦声……最终,定格在幽深山谷、奔腾山涧和狰狞岩壁的蛮荒景象。
【深山!他们逃到山里了】
【那个疤脸魔鬼追来了!】
【快报警啊!这到底在哪!】
当孙魁那如同地狱魔神般的身影,在黑色水潭的惨白巨岩上现身,浑身缠绕黑气,双眼猩红,发出非人咆哮时……
当无数血色苔藓触手蔓延,怨魂虚影尖啸扑来……
当刘伟抛出三枚古物,金光屏障、黑色水幕、豆苗化青金灵昙绽放……
当陈星怀抱牌位与灵种,闭目呼唤,无数草木生命光点汇聚成璀璨光云……
当金柱、水龙、生命光云与尸瘴鬼爪展开毁天灭地的最终碰撞……
全球直播间,彻底陷入了绝对的、长达数分钟的——死寂。
没有弹幕。
没有评论。
没有惊呼。
数千万、乃至后来因消息疯传而指数级暴增涌入的十几亿观众,如同被集体扼住了喉咙,失去了所有的语言能力。
他们只能瞪大双眼,死死盯着屏幕上那超越想象极限的光影盛宴!
那如同神话史诗般的正邪对决!
那由一颗豆苗、一个少女、一个重伤的守护者所点燃的生命奇迹与最终抗争!
震撼!已经不足以形容万一。
那是认知壁垒被彻底粉碎的茫然!
是目睹神迹降临人间的战栗!
是灵魂被最原始的生命力量与守护意志冲刷的洗礼!
直到……
毁灭性的能量风暴渐渐平息。
镜头(保温箱上的微型摄像头奇迹般幸存)在废墟碎石中,艰难地对准了那片在焦土之上、由青金光尘催生出的、生机勃勃的小小绿洲。
对准了绿洲中心,那株根系深扎新土、朴实无华却散发着坚韧意志的豆苗。
对准了绿洲边缘,少女紧紧握着昏迷师父染血的手,泪水滴落在那片新生的土地上。
……
依旧是死寂。
然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第一条弹幕,带着颤抖的符号,小心翼翼地划过屏幕:
【……Holy
Fug
God……】
这一句,如同点燃了沉默火山的引信。
轰——!!!
全球直播间,彻底爆炸!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看到了什么!我他妈到底看到了什么!】
【魔法!神战!生命奇迹!全是真的!全是真的!】
【撒豆成兵算个屁!这才是真正的神迹!】
【刘伟!陈星!豆苗!你们是神!】
【泪崩了!真的泪崩了!那绿洲出来的时候!】
【薪火永传!我懂了!我终于懂了这四个字的分量!】
【那个疤脸恶魔呢死了吗化成灰了吧!】
【豆苗万岁!从今天起,它就是我的信仰!】
【快!定位!救人!不管在哪!救他们!】
【华夏古法戏法……不,这是华夏神术!】
【罗德里克呢出来走两步这他妈也是魔术!】
【诺贝尔所有奖!立刻!马上!颁给他们!】
【人类历史在今天被改写了!我们见证了神话!】
弹幕不再是文字,而是纯粹的、歇斯底里的情绪洪流!
感叹号与乱码齐飞,泪目与呐喊共舞!服务器在坚持了数秒后,终于不堪重负,彻底崩溃!
全球所有平台的直播画面,瞬间被卡成了雪花屏,或者干脆黑屏,只留下一行冰冷的服务器连接中断提示。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那颗在玻璃盒中发芽的红豆,那场跨越万里、在深山绝境中上演的、由全球观众亲眼见证的最终直播,已然如同核爆般的信息冲击波,在人类文明的精神版图上,炸开了一个无法磨灭、颠覆一切认知的巨洞。
迪拜主办中心,监控大厅内一片死寂。所有工作人员呆若木鸡,如同被施了定身术。
主控台上,那颗奇迹之种的直播信号源指示灯,在服务器崩溃后,依旧固执地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像一颗在信息废墟中顽强跳动的……文明之心。
薪火已燃,举世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