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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我妈撕了封条走进斗兽场。
一路走到禁闭室门前。
里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甚至连张床都没有。
她吞了口唾沫继续往前，又走到一个破房子里，立马全是电击设备和各种器具。
肮脏的床单上，还残留着我之前躺过，印在上面的血渍。
只一眼，我妈就落荒而逃，一边跑，她的嘴里还是一边喃喃自语：
我也不想送她来这种地方，可我没别的办法。
这不是我的错，我一个单身女人带着孩子，要是不讨好主人家，该怎么活
她哭着跑进车里，忽然想起这几天自己接到的诈骗电话。
电话里，护士说我缺血，说我浑身上下的皮肉没有一块好地方。
说我身上有被侵犯的痕迹，背上的伤口化脓腐烂失血过多，马上就要死了······
她启动车子的手都在不停颤抖，但嘴里还是在说着：
我没错，我没办法······
车子走着路上，我妈又想起了我被送到豫章书院第二天时的那通电话。
那是这半个月，她最后一次听到我的声音。
我妈猛地踩下刹车，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所谓的‘诈骗号码’播了回去。
请问你们这是哪个医院
护士一听到我妈的声音，火气立马噌噌冒了上来：
我是诈骗电话，你还敢给我打电话
我妈被怼得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
对不起，是我之前误会了，我向你道歉，我的女儿，她现在·······
护士强忍下一肚子火，没有回答我妈的问题，只说了医院名字，直接挂了电话。
得到地址后，我妈死踩油门，连闯了两个红绿灯，急匆匆赶往了医院。
只是一进医院，就有个护士领着两个警察，指着她说了些什么。
三个人朝她走近：
你是方媛吗蒋思是你的女儿
我妈吞着唾沫点头。
警察立马开始教育：
你知不知道斗兽场是什么地方也赶把孩子送进那种畜生待的，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而且孩子背上的伤还是去那里面之前就有的，是你打的吗
我妈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
那天是她伤了堂哥的手，我才没忍教训了她一下，根本不严重啊。
护士冷笑一声：
不严重来你看看孩子的照片，整个背部的肌肉组织全都坏死了，你跟我说不严重
我妈正打算辩解，突然手机电话响起，是蒋川打来的。
大伯母，你怎么不在家我想吃烤面包。
我妈一听，条件反射就答应了下来，然后起身打算离开。
警察一声呵斥制止了她：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不关心自己的女儿，管什么别人！
根据殴打你女儿的那个禽兽的供词，你女儿被侵犯的时候，给你侄子打过电话。他不仅没有帮忙的意思，还一直在羞辱她。
说得难听点，他就是害你女儿的帮凶知不知道！
我妈皱紧了眉头：
警察同志，这中间一定有误会，小川不是那样的孩子。
而且，思思现在不是没事吗干什么非要把事情说的那么严重
两个警察和护士，被我妈的一番言论气得不行。
那你看看你女儿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妈站起了身拒绝道：
我要去给小川买烤面包，吃不到的话会影响他的心情，我不能耽误他的高考。
我妈一心只想讨好蒋川。
可护士却直接打开了手机，将我病房里的场景展现给她。
我妈不经意一瞥，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个浑身插满管子的人是谁
护士冷笑：
还能有谁
她怎么会这样，不就是被打了几下吗
我妈的声音难得地颤抖了起来。
打了几下方媛，我觉得你真的不配做一个母亲。
蒋思因为长时间缺血和伤口感染，导致了败血症，能不能活下来还是未知数。
即便活了，也需要进行血液净化治疗······
我妈猛地跌坐在凳子上喃喃道：
什么
这么严重
那以后该怎么办！
护士还以为她终于良心发现，哪料她下一句说道：
她这个样子，以后谁给我养老我在她身上付出这么多年的心血和钱，不都白费了
6.
三人再次一愣，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这是一个母亲会对重病的女儿说出的话。
警察彻底冷下了脸：
这段时间，我们一直联系不上你，去你的住处也找不到人。
既然今天见到了，现在就跟我们去警局走一趟做笔录吧。
我妈不愿意去，眼睛珠子一转看向护士：
我要见我的女儿，我女儿受了那么多罪，我当妈的必须陪着她！鼓励她！
护士不相信我妈会突然转性，但我必须要有人陪护，而且我治疗的费用还没结清。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他们直接当场做了笔录后，离开了医院。
我妈松了口气，但在护士死盯着的眼神下，还是跟她一起来到了我的病房。
我呆滞地看着天花板，听到门响，侧头看了一眼，再次回过了视线。
我妈见这一幕，眼中的怜悯迅速退了下去：
蒋思，你现在看到人都不会叫了吗
我没理她忽然思绪飘回了很久很久之前，那时候，我的爸爸还活着。
我们还是很幸福的一家三口。
妈妈很温柔地每天哄我睡觉，想吃什么都给我做，想要什么都给我买。
我曾经也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孩。
可直到爸爸死了。
叔叔提出一肩挑两房。
我妈从一开始在叔叔家的拘谨，到后面处处偏心堂哥蒋川。
再到故意让我挑拨叔婶的关系，让原本喜爱我的婶婶，远离了我。
叔叔和妈妈的关系近了，可我却成了家里每个人的眼中钉。
堂哥认为我抢走了原本属于他的疼爱。
可明明家里没人喜欢我。
婶婶觉得我是个不懂感恩的坏小孩，日日看着叔叔和妈妈关系越来越好，整个人快速消瘦下去。
我的妈妈对我的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转移到了堂哥身上，对我不闻不问，不许有点半忤逆她，或者对堂哥不好。
而我的叔叔，一头两吃，那边都不想放下，唯独不在乎我的死活。
我每天的处境，就像是走在刀尖上火海中。
所以我努力，拼命的学习，只为了脱离这个畸形的家庭。
可临门一脚，却还是发生了意外。
我有时候就在想，或许是上天就是在惩罚我。
那天的车祸，该死的人真的是我。
我是你妈，可你却总是对我露出这种失望的眼神。
你到底能不能明白我苟活在你叔叔家，每天有多小心翼翼，你为什么就是不能体谅我为什么就是要和堂哥吵架！
我还没说什么，我妈先崩溃了。
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嚎啕大哭。
可她有手有脚，为什么要赖在叔叔家不走呢
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哭声戛然而止，我妈瞬间破防：
你说的轻松！你来当妈试试，你知道你一年的吃喝和学费要花多少钱吗
我一个弱女人怎么养活你！
还是说你想找一个后爸，你觉得我带着你这么个拖油瓶，能找到好男人吗
你愿意做别人的继女吗电视上天天演继女被欺负你都看不见是吧
我轻声开口：
可在叔叔家这几年，我也依旧是寄人篱下。你把所有的爱都给了蒋川，我什么都没有。
妈妈，你以前很爱我的。我想要城西的麻薯，就算是天上在下暴雨，你也会敢三十公里，给我买回来。
我妈一愣，眼眶突然就红了，泪珠哗啦啦流下。
她猛地转身，夺门而出。
我毫不意外她的反应。
不知道叔叔一家是怎么知道了我的伤势，一家三口来到病房看我。
婶婶一进门，眼泪就簌簌没停下：
这孩子，怎么会这样啊
是婶婶对不起你，那天我不该放任你妈送你去那个人间地狱的！
对不起，对不起，婶婶一定会治好你的，你放心······
我难过地瘪了瘪嘴，抽噎出声：
婶婶，是我对不起你。
婶婶摇摇头，伸手摸上我的脸：
婶婶什么都懂，你不用多说。
婶婶不怪你。
叔叔假惺惺地叹了口气：
思思，你会没事的，叔婶会尽全力救你。
我没理他。
叔叔的脸色微不可查地变了。
蒋川一直没说话，视线在我和婶婶身上来回扫视，满是妒意。
叔婶出去后，蒋川嗤笑一声：
蒋思，你的命还真是大。
连斗兽场都没弄死你。
怎么样在那里面待着舒服吗我可是特别招呼过驯兽师，好好‘教育’你的。
哦对了，还有那天你被关进小黑屋侵犯的视频，简直不要太棒。
蒋思，你说你早点从了我难道不好吗非要去让那个恶心的老男人糟蹋······
蒋川的话还没说完，门口我妈手里拿着的粥，啪嗒掉在了地上。
蒋川慌张回头，下意识解释：
大伯母，不是那样的，我就是和妹妹开个玩笑！
7.
我妈面无表情的脸，却是忽然勾起了唇：
大伯母当然相信小川了。
蒋川立马又将心放进了肚子里，得意冲我笑了下，转身走出了病房。
我本以为自己这颗千疮百孔的心，再也不会难过。
可眼前这一幕还是刺痛了我。
我的妈妈，你到底去哪里了
地上的粥已经摔烂了，我妈收拾干净后，一言不发离开了病房。
明天就是高考的日子。
一想到我期待了近乎一生的心愿，再也无法完成了，我的心都快碎了。
这一晚，我夜不能寐。
睁着眼看着窗外的月亮，我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大脑又开始一阵一阵晕了起来。
但我其实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因为每次这种情况发生时，我都会见到我最日思夜想的爸爸。
这一次，爸爸终于拥抱了我。
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
我重重点头，牵上了他的手。
都说人死后，听觉是最后消失的果然没错。
护士急促地喊叫声，和击在我身上的电流声在我耳边回旋着。
蒋思的陪护呢
都说了病人还没有渡过危险期，为什么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我飘在半空，医生摇头叹息宣布了死亡时间。
护士给我妈打电话，但毫无意外的，还是无人接听。
他们将我的身体推出了病房，脸上全是惋惜：
这女孩真可怜，爸爸早死，妈妈不疼，我简直无法想象这么多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那个妈，也是真够离谱的，放自己孩子不管不爱，一心扑在侄子身上，根本就是脑子有问题。
真是可怜呐······
身体上的疼痛消失了，我难得地浑身轻松。
正上蹿下跳玩着呢，停尸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我妈刚走进来，就扑通一声被自己绊倒。
但她连忙爬了起来，扑到了我身体前，颤抖着手掀开了蒙在我头上的白布。
我紧闭着眼睛的惨白脸露出来的瞬间，我妈捂着嘴踉跄后退。
她摇着头，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不会的，怎么会这样
你怎么能死呢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你凭什么死啊！
带我妈来的护士冲她翻了个白眼：
你昨天为什么没有陪床要不是因为没人即使发现她的异常，这孩子怎么可能死的这么惨
我妈浑身一僵，眼泪顺着指缝流了出去。
我有些心塞。
我死了，没人再看她演戏，所以她的伤心应该也不是假的。
但我一直以为我死后，我妈应该是开心的，就算不开心，也不会难过。
护士见我妈不理她，转身走了。
门关上的瞬间，我妈骤然扑倒我身上，将我抱在了怀里。
对不起，是我的错。妈妈知道错了，妈妈早就相信你了。
以前是妈妈被鬼迷了眼，才会忘了你才是妈妈最爱的小孩，可妈妈还没有替你报仇啊，你怎么就能这样死掉
我妈哭得情真意切，惹得我也红了眼眶。
她是终于回心转意了。
可我已经死了。
我已经死了。
我妈动作很利索，直接将我火化后下葬，然后再次回到了叔叔家。
蒋川考完试，叔婶接他回来，三人脸色十分难看。
蒋川一进门，抬脚就踹翻了垃圾桶：
草泥马的，到底是吃错了什么东西为什么我会拉肚子！
8.
叔叔气得走进书房摔上门。
婶婶也叹了口气劝道：
没事，明天的考试好好发挥就好了。你平时成绩不错，妈妈相信你一定能考好。
蒋川一把甩开婶婶的手：
昨天是你给我做的饭，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婶婶被骂，脸色惨白想要解释，但最终只是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口。
如果是换成平常，我妈一定会殷勤地上前去仔细安抚蒋川，但今天却在厨房忙活着：
小川别生气了，今天大伯母给你做饭，明天一定不会让你出任何问题的。
蒋川冷哼一声，瞪了婶婶一眼：
我真希望大伯母才是我妈，你就配和蒋思那个丧门星在一起！
婶婶受伤后退一步，难以置信看着自己儿子，最后大失所望回了卧室。
他们谁都没有看到，我妈正在往煮着的汤里，加不明粉末。
我妈脸上浮现着残忍的笑容。
我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为什么昨天晚上，我妈没有来病房陪我······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盯着她的背影。
这时我才发现，我妈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白了。
晚饭时间，婶婶没有出来吃饭，但没人过问。
我妈盯着蒋川和叔叔一口接着一口吃下自己精心准备的饭菜，满脸幸福。
蒋川一边吃，一边大声夸赞着我妈手艺好。
婶婶在房间里，捂着脸呜呜哭着。
夜里，叔叔没回卧室，在我妈房间睡了。
我妈一直睁着眼睛，直到叔叔的呼噜声响起。
她抽出枕头底下的水果刀，切水果似的，一刀一刀划开口子
杀了叔叔后，妈妈释怀笑了，然后提着刀去了蒋川卧室。
同样的动作，我妈手都没抖一下，轻轻松松要了两条人命。
第二天一早，婶婶肿着眼睛起床，我妈冷睨了她一眼：
你儿子要吃小米粥包子，让你下去买。
婶婶二话不说下了楼，刚买完东西回来，发现自己家里被围上了警戒线。
我妈也被警察押了出来。
对于自己做过的事情，我妈全盘托出。
谁也不知道，她早就喝下了慢性毒药。
关在警局里的第一个晚上，我妈抱着腿哭了。
她说对不起，妈妈没有一开始就相信你。
或许说其实我是相信你的，但是我就是想偏向蒋川。
我想讨好他，我也一直在讨好他。我甚至偏执到入了魔，忘记了你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
是妈妈对不起你宝贝。
那天在医院，你说我曾经很爱你的时候，我的心好痛好痛。
那是我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我无法面对你宝贝。
我在医院走廊里睁着眼睛，看了一夜的星星，满脑子都是刚生下你时，你可爱的小脸。
后来第二天我回来病房，意外听到了蒋川说的那些话。
我开始痛恨自己的所作所为，想要为你报仇。
于是我当晚，我回到他们家，在蒋川的早餐里下了泻药。
可当我回医院后，你却就这样离开了我。
我忽然觉得，真正该死的人，其实是我自己。
可我不能让伤害你的人还好好活着，你叔叔不是什么好东西，他配不上你婶婶。
宝贝，妈妈来找你了。不管你能不能原谅妈妈，妈妈也都要来找你道歉······
我妈说完这一切，吐出一口鲜血，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抹了把眼泪，等待妈妈灵魂飘出体外的时候，不远处来接我们的爸爸，笑着朝我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