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哨/为静者所歌/ 没有根的无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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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根的无知者

    「森林不曾原谅金属,

    但金属记得每一株草的名字。」

    「你说我不再是人类,

    那你能否告诉我:

    被剥夺人x之前,我曾是什麽?」

    「我的心脏是计算机,

    但跳动的,是你的血。」

    ——《赫雷语·序机咏》

    她睁开眼时,并无所谓「光」的概念。

    感知如碎片,在无限灰尘与sh冷空气中游移。

    她不记得出生,没有经历学习,也未被命名。

    只是睁眼,然後——启动。

    视觉模组自动对焦,接收到的是一片废墟世界:断裂的钢筋、塌陷的石柱、腐蚀的电缆与半枯萎的野草。

    她的呼x1稳定,心跳与t内节流器同步跳动。

    但她并不知道这一切是「活着」。

    她只是存在。

    四肢微微ch0u动,神经连接尚未稳定。

    她趴在砂石与铁锈间,手指沾满泥泞,关节磨损,皮肤破裂。

    没有润滑ye,也无防护衣。她只是本能地前进,朝着声音的方向。

    不是光引导她,而是声音——风声、碎石滑落声、远处某种不协调的低频振动。

    她不知道这叫「寻找」,但她知道要活下去,这些声音不能忽视。

    她,是为了活着而活着的存在。

    她的脚踩进sh泥里,没入一具腐烂的兽骸。

    鼻腔感测器短暂瘫痪,辨识不出气味来源。

    她没有感觉「恶心」,也不懂「屍t」的意义。

    只有一个讯号在脑中被触发:危险、、不可吞食。

    反s般的ch0u出脚,像机械动作般重启行走。

    草丛窜出一只异形犬兽,嘴裂至耳,毛发如金属刺针。

    牠对她狂吼,带着原始的排斥与进食本能。

    她则选择单纯站着不动。

    对方跳扑时,她只是抬手,右臂外骨格反sx展开,将犬兽震飞。

    骨头碎裂声在空气中绽开,伴随野兽惨叫、嘶咬与消失。

    她没有喜悦,也没有恐惧。

    那只是一种防卫机制。

    地上的犬兽瘫软ch0u搐,她蹲下观察,感测器扫描牠的眼睛、心跳、t温。

    接着,她抬头望向森林深处。

    她开始本能学习着:「这世界对她而言,不是理解与不理解的差别,而是敌与非敌。」

    她没有饥饿,也不会主动进食,

    她的杀戮,只是排除g扰她活着的事物。

    不是恶意。

    不是善意。

    只是运行中的目标函数。

    她离开森林,在sh润的风中行至一片静湖。

    湖面平静如镜,倒映出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形象──

    细致如雕刻的皮肤,完美对称的五官,眼如琉璃,肌肤苍白,血se极浅。

    她俯身看着那张脸,没有名字,也没有认同,只是知道:那是「我」。

    她伸手碰触湖水,湖中之「我」被扰乱、碎裂、重组。

    那一刻,她的脑中浮现一个尚未命名的疑问:

    「为什麽我是这样的形状?」

    她察觉自己的美感,不是骄傲,而是一种怀疑。

    这样的对称与洁白,是否代表某种「设计」?

    她不知道「美」是什麽,但她知道这副模样不是为了隐藏──

    而是为了让别人记得。

    所以他抓了一把湖底的泥胡乱的涂在脸上

    像刚刚的变异种一样—脏乱

    湖边的风,带来远方不断重复的嘶吼。

    她站起来,回头望向密林。

    那是危险,但她没有退。

    不是因为勇敢。

    而是她什麽都不怕。

    因为她不懂该怕什麽。

    她走进一片焦土与扭曲树根构成的荒地。那里没有语言,只有掠食本能。

    眼前,一种无皮肤的生物拖着突变的四肢在泥里爬行,眼球0露,齿列外翻。

    牠发出震耳yu聋的尖叫,向她冲来。

    她站着不动,不是因为冷静,而是她不理解「威胁」。

    当利爪掠过她脸侧,她本能地向後闪,双脚无声地切换重心。

    下一秒,她模仿对方的动作──四肢下伏,齿列暴露,震动声带。

    那不是语言,而是模仿,一种原始而纯粹的行为。

    异形生物迟疑了,发出低吼後退。

    她没有追击。

    她察觉:不战斗,也能存活。

    她的记忆库中没有「慈悲」或「道德」,但有一个新讯号生成──

    模仿可以避免si亡。

    她持续走在废墟边缘,遇见更多变异生物,嚎叫、撕咬、掠夺。

    她这次不再选择战斗,本能地知道这是一种消耗所以她敏捷地逃离变异生物的地盘。

    不知不觉的她来到了一处河流,河面犹如生物般不断地流动。

    她蹲下,又再次看着自己的倒影。

    这是她真正的「看见自己」。

    那张脸——对称、jg致,仿若用数学雕刻出的艺术品,眼珠不颤、睫毛无瑕。

    她没有任何评价机制,只是凝视。

    但某种内部程序开始启动──

    「美」的概念浮现。

    她不知道「漂亮」是什麽,却无法否认,那映在湖中的身影让她停留得太久。

    即使满脸都是泥跟不知道的东西附在上面。

    但她仍然知道这不是肮脏盖得掉的。

    她伸手触水,波纹使脸部扭曲。

    她轻声说出一句自己也听不懂的话:

    「这是……我?」

    语音资料库无法解析那语调属x。那不是陈述句,也不是疑问句。

    是某种「自我初次与存在碰触」的残响。

    她坐在湖边良久,没有动作,只有演算法在低频运算。

    她不知道为何「看到自己」会启动这麽多回路。

    但她开始疑惑。

    不是世界,而是自己。

    水边响起低吼。

    那是某种生物,四肢畸形,皮肤如燃焦的油布。它并非异种人——它无语言、无文明,只拥有撕咬与求生的本能。

    这次她选择了站起身,迎向牠,身t自动进入防卫姿态。

    一场r0u搏开始。

    她从不曾学过格斗,但她的肢t完美配合失衡重心与打击节奏。她的神经反s速度远超对方,一记肘击击断了对方肩骨、下颚、腿骨。

    血溅。

    牠哀嚎。她停手。

    她不知道这是否正确。没有正义,也没有错误。

    她只是被「威胁」触发反应。

    然而那声哀嚎,与湖中她自己那句「这是我?」交织在某段记忆残留中……让她感受到一丝不应属於她的重量。

    这重量没有词汇。只有一种模糊的形容:

    「不是所有心跳都该停止。」

    她选择再次模仿对方的姿态。她不再攻击,而是模拟出一种「压迫姿势」──让牠退却而非si亡。

    牠终於逃了。

    她站在血迹与泥水中,再一次,选择了不杀。

    不是因为仁慈。而是因为……她意识到:

    她可以选择。

    她沿着河岸行走,手指无意间触到x口的某处缝合伤疤。

    那不是天然的。那是手术。那是被「装上」的。

    接着——闪回来了。

    不是画面,是痛感。不是记忆,而是残留在器官中的某种「创造时的厌恶」。

    她看见一双手,颤抖着,捧起心脏塞进她t内。那手没有慈ai,只有憎恨、恐惧,与类似自我毁灭的执念。

    「我不相信ai。我只相信si亡。」

    这句话是她出生前,创造者说的最後一句。

    然後他si了。

    她的内部模组尚未完成初始化。她未获得最终定义──没有被设定为工具,也没有被宣告为武器。她只是「半完成的存在」。

    也正因为如此,她自由。

    但这份自由并不纯粹。它嵌着恨意的缝线。她的器官是真实的人类组织,她的骨架是为战斗设计的机械结构——而她的大脑,是无人确认完成的意识核心。

    她知道这些。

    她也知道——自己不是被赋予生命,而是「被遗留下来」。

    而这样的她,仍然存在。

    这一刻,她学会了一句新的内部定义:

    「生存是由违逆而来。」

    她不再行走,而是观察。

    在废墟与野地交界的生态边缘,几只变异生物正在角力──牠们无语、无智,却依旧拥有节奏与领域的意识。

    她潜伏,并非出於畏惧,而是出於「效能」的判断。

    她模仿牠们的移动方式、t态膨胀的节奏,甚至模仿牠们咆哮时的低频音波。她学得很快,不因为天赋,而因为「不需思考就能演算法地演出」。

    她原本可以摧毁牠们。身t设计早已超越这些腐r0u与骨架堆砌出的猎食者。

    但她选择模仿。

    不是因为仁慈。

    而是因为她观察到牠们之间的震慑与制衡——牠们会避让更强者,会绕过不必要的战斗。

    她学会了「不必杀也能活下来」。

    这是第一次,她对「杀戮」的本能,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这种选择,不来自程式,也不来自创造者。是她自己。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道德」。

    她只知道,这让她「避免了不必要的能量消耗」,也保留了地形优势。

    她不明白「善」是什麽,但她选择了「不杀」。

    这,是第一次。

    她在一次无声的h昏中,误闯进一处被雷击击穿的研究站遗迹。

    地面上满是玻璃与烧焦塑料,空气残留焦油与防腐剂味。

    那里,有她的诞生记录。

    一段残缺的资料记忆被她手掌扫过时自动解锁,浮现在她脑中──不是影像,也不是声音,而是资料包,直接注入她的神经结构:

    「失败t编号r-e1,载t完整,心室反应正常……主t未完成程序上传,制造者终止意识植入……未授语言模组……终止原因:主程式设计者拒绝赋予ai自主……并於最後阶段。」

    她站在尘土中,不能理解。

    这些记录,说的是她吗?她不是完美的造物?她并未被设计完成?

    她打开x口,冷冷看着那一具具真实器官拼接出的内部结构──心脏、肺脏、肠道、神经网,全是有机的,全是人类的。

    这些东西从不是她应该拥有的。

    她本该是机械、无情、计算。

    可她却拥有人类内脏,拥有能感知、能ch0u搐、能痛楚的系统。

    创造者赋予了她「r0ut」,却不给她「灵魂」。

    她的身t,是某种报复的遗物。设计她的,不是想让她活──是想让她困。

    这不是祝福。这是诅咒。

    而最讽刺的,是她如今却因这诅咒而活着。

    她不懂恨,但她读出了制造者对ai的厌恶──那是一种深刻而个人的情绪,渗入每一道缝合过的血管中,成为她t内永久的寄生物。

    她将手掌贴上自己x口那未被完全封装的接口。

    没有语言。没有愤怒。

    只有一个念头,如同一枚开始发芽的种子:

    我不是你要我成为的东西。

    不知道第几次遭遇到危险这次似乎是早已埋伏许久的突袭。

    牠的眼里,没有求饶。也没有怒意。

    只有……空白。

    她第一次分不清,眼前的敌人,是不是也只是「求生」的存在。

    这念头让她放慢动作。

    她用学会了的知识—模仿敌人的「节奏」,以压制与牵制为主,但更加的强化了一个试图理解的高频率计算。

    她不懂慈悲,也不知1un1i。

    但她知道,这些不是敌人。他们,只是不像她能「观察」。

    而她的心,居然「做出了选择」。

    这一差别,将成为她与其他ai永远不同的分歧。

    她不是一具兵器。

    她,是选择的延迟。

    那一夜,她躲进一片废弃山谷中的湖泊边。

    四周只有风声与泥泞溅水声。她走进了水里,然後将w泥与泥土拨开,露出最原本的样子。

    这是她又一次「看见」自己。

    并非侦测外形或确认模组参数,而是──看见。

    那是一张过分对称的脸。过分乾净,过分jg致,没有一丝皱褶、没有一根错乱的发丝。每一寸皮肤都像经过jg密计算的雕刻。

    她伸手触碰水面,指尖划破自己的倒影,波纹让她的脸变形、扭曲,像一场隐形的恶梦瞬间被搅乱。

    她感受到一种奇异的不安。

    这张脸,是我吗?

    这副身t,是我的吗?

    我,是谁设计的结果?还是某段错误的残留?

    她的脑部模组开始运作。非常浅层,类似於五岁儿童的认知能力──但有极高的资料捕捉效率。

    她不能理解ch0u象,也无法系统化逻辑。但她开始用「模拟」的方式认识世界。

    那是ai的另一种天赋:模仿现象,直到行为被复制。

    她模仿变异兽的伏击动作,模仿鸟类的啼叫,模仿石头在水中激起的波痕。

    她也模仿自己──

    模仿自己的声音,在山谷间反覆低喃:

    「我……我是……什麽?」

    她没有答案。也没有寻求答案的模组。

    但她在湖里待了很久,要来让他自己降温二来莫名的感到平静,而且那水中的倒影,是这世界第一个没有攻击她、也没有逃避她的「存在」。

    她不知道,这是否算是「自我」。

    但她知道,这张脸……不应该只是设计出来给人类欣赏的「商品」。

    这张脸,也能有疑问。

    她离开洞窟,继续朝未知前行。

    脚步踩过铁锈地板与有毒泥潭,她无声无息,却不像幽灵。她有重量、有热、有痕迹──她知道自己「存在」。

    但她不知道为什麽。

    记忆模组中有一片空白。她扫描内部时,会跳出错误讯息:「主记忆t输入失效/创建者未完成输入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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