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光线太刺眼的日子-1
出狱那天，太yan大得像是在讽刺。亮得几乎睁不开眼。不是什麽象徵，也没让人觉得温暖。
它就那样悬在头上，天空乾净得像什麽都没发生过。像她没si。像我没杀人。
我没办法看太久，只能低头走路。
拉着行李箱，轮子在地上咕咚咕咚地响，响得太清楚了——三年没听过这种声音。
三年前踏进监狱的时候，天是灰的。整个世界像是被压住一样，什麽都沉了下去。
法官说那叫「正当防卫过当」。我只记得那个瞬间——妈妈倒在血泊中。
我没握住她的手。
我握的是刀。
有时候会想，如果我早一点回家，或早一年离开那个家，是不是就能改变什麽。
可现实不讲这些。它只会一再提醒我——她不会回来了。
我试着不去想，但那画面还是会钻进梦里。
醒来的时候，手指冰冷，像刚从水里捞起来。那种冰，散不掉。
所以我来了。
这个没人认识的小镇。没人知道我是谁，也没人在乎我从哪里来。
街上没什麽人，也没有人注意我。
这样最好。最好谁都别看见我。最好当我不存在。
听狱警说，这个地方安静，适合重新开始。
但我不是来重新开始的，我只是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说穿了——我不想再和任何人有牵扯。
我拉着行李走过一条不算宽的街。
房子靠得很近，招牌旧旧的，像时间卡在某个年份。
经过面包店、洗衣店，一间没开门的钟表铺。
没有车，没什麽声音，连风都像停下来了。
本来只是想赶快找到房东给的地址，把自己关进屋里。
但转过一个巷口，我停下来了。
一家书店。
木头招牌斑驳得快掉下来，上头写着三个字：月影堂。
玻璃门没关好，光从里面洒出来，不是电灯那种h，而是纸张反s出来的淡白se。
很安静，但我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
不是在翻阅。节奏太慢，更像是0索。
我往里多看了一眼。
一个nv孩蹲在地上，动作很轻。
长发垂下来，穿着白se的衣服，背对着门，像是融进了那道光里。
她的指尖滑过几本散落的书，像是在确认什麽，却不慌不忙。
我不该停在这里看。
但脚没动。
那种画面太安静了，像连呼x1都不该打破。
我站着，看着那叠书快要倒下来，然後听见自己开口：
「需要帮忙吗？」
她愣了一下，手指停住，像被声音惊到。
接着微微偏过头，朝我这边望过来。不是看，而是听。
眼神没有焦距。瞳孔像覆着雾。
那一瞬间我就明白了——她看不见。
她小声说：「不好意思……这些书，我自己可以。」
我没回话，只是走近一步，蹲下身。
她听见动静，手指稍微一顿，接着慢慢收回来，让出空间。
我把书一本一本捡起来。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照顺序排好。
纸页边缘磨得有点毛，书角裂了一道，我把它翻正，放到她的左手边。
「这边。」我压低声音。
她的手微微一顿，像是定位到了什麽。
然後点了点头，低声说：「谢谢你……真的很抱歉。」
我没说话，只是继续。
不知道要接什麽，也没那个习惯。
她低着头，把我递过去的书一本本收好。
手指顺着书背慢慢滑，像在记住顺序，也像是在确认它们还在。
那动作太小心了，小心得让人不敢吭声。
我站起来，後退半步。
她没抬头，还在整理书，一本一本放回原位。
光从门边洒进来，有些刺眼。我本来想转身离开，却一时没动。
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
有一道疤。很淡，但还在。
不是意外的痕迹，那种形状一看就知道。
一眼带过，没让视线多留。
「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我话才说完，她就开口了。
「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我停了一下。
我……不确定该怎麽回答。
「……今天才搬来。住得不远。」
她轻轻地「喔」了一声，像在心里记下一笔，没多问。
「这间书店平常没什麽人，天气好的时候光线也不错……
如果你不讨厌书味，可以偶尔来坐坐。」
我点点头，「……嗯。」
声音很轻，像是顺着她的语气应了一声。
不确定她有没有听见。
她继续整理书，手指沿着书脊移动的动作很慢，像在确认什麽顺序。
没有声音，但她好像听得见那些书的位置。
我盯着那个画面看了一会。
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自己。
我总是避免靠近人。
这种距离对我来说，已经太近了。
但我还站在这里，没有走。
「谢谢你帮我。」她忽然说。声音很轻。
「你的声音……让人觉得安心。」
我一愣，回过头看她。
她的眼神没有对准我，只是望向窗边某个方向，轻轻笑了一下。
没有聚焦，也不像是在对谁笑。
但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麽——
我却有种感觉，像是自己被她看见了。
我低下头，没再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租屋处在坡道上的一栋老公寓。
我拉着行李走上阶梯，钥匙是房东提前放在信箱里的。
门锁有点松，转开时发出一声响。
我进去，没开灯。
把行李搁在墙边，顺手把窗帘拉上，让整个房间沉进黑里。
像这样，就能把自己藏得更深一点。
空气里有点cha0，也有种没人住过的味道。
我没有整理行李，只坐进靠窗那张折叠椅。椅子晃了一下，发出声，我也没动。
那nv孩的声音一直在脑子里转。
没什麽特别的声音，可一静下来就浮上来。
不是那句「谢谢」。
是她说那句话时的语气——
像是早就习惯了独自处理，从没想过会有人伸手。
就算有人真的靠近，她也不会等太久。
我好像也……说过这种话。只是忘了什麽时候了。
听起来太熟，熟到不想再听第二次。
但我今天没有转身。只是站在那里，伸手，开口。然後——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那麽做。
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也不需要记住。
我甚至没想过要去问她叫什麽名字。
只是有点在意，自己为什麽没走开。
也许……我只是连把自己封起来这件事，
都没做得那麽彻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