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改变你的人生，从加入塔开始吧！在玛洛莉十四岁前後，她老是会在街头看见这样的海报。
海报预设的受众有两类，一是jg英阶级的孩子们如果身为哨兵或向导，并不会真的进入培训机构内，他们大部分会尽快地与专门处理的辅导员联系，以商业联姻为目的，尽快让孩子们藉由jg神与r0ut的结合稳定下来，然後成为网红，炫耀自己的t质让他们在高尔夫俱乐部有多无往不利。
二，是中产和贫困阶级的孩子，他们也不会真的想进入到「塔」，塔与军校别无二异，直至成年都难有外出的机会，未来也会被yx要求作为实验室研究员或军方人员卖命，就算有所谓的奖金，也大部分没有能够让自己享乐的余地。
所以，这张海报并不是给哨兵或向导看的，而是给那些贫困父母看的。
在玛洛莉十四岁半时，她在学校来月经了。
作为第二x徵开始发育的时间点，她的确b同龄人更晚，但也因此，她早从学校健康教育课学习什麽是卫生棉，所以当她在内k上发现血迹时，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去找保健室的老师要生理用品。
而那天玛洛莉在刚来月经的半小时内就开始发高烧，紧接着她在学校厕所里癫痫发作，头撞到了马桶，浑身ch0u搐，她在厕所听见几百公尺外篮球场上某个人的呼x1声，闻到校园以外泥地里的腐臭味，她的脑袋像黑洞爆炸，将所有物质都x1了过来——直到老师前来，她被送到医院急诊室，医生ch0u了血，诊断她是哨兵t质，如果没有向导作为指引，一辈子都需要吃药控制五感失控的可能x还有一大长串，玛洛莉没有注意听。
玛洛莉的母亲酒气未消，她一脸茫然地听着医生讲解哨兵与向导是什麽，「这是什麽超级英雄电影吗」，她的母亲这样说，而就在医生似乎也受够的同时，一本小册子被塞到母亲手中，第一页就是那张海报。
「改变人生就从加入塔开始」。
不到一周的时间，玛洛莉就收拾行李，前往建在沙漠中的「塔」。
她失去了一切，五感像植物扎根一样迅速地增长，她听见高空喷s机的杂音，看见下水道里有多少只蟑螂，闻到厨房角落里油w的腐臭味，而每一根纤维都在刺痛着她的皮肤。
然後她遇到了她的向导胡桃。
在那片海岸，在那片jg神图景中，有海浪声，也有胡桃在。
——「这里很漂亮对不对，是海边喔！玛洛莉小姐有去过海边吗？我下次带你去吧，你可能会迷路，但是别担心，向导会帮你找到路，就像现在一样，来，一，二，三，我们一起回到现实世界罗——」
一起。
她的向导没能si在故乡，那或许她能。
「如果我说了冒犯的话，我真的很抱歉。」男人突然这麽说道，他在玛洛莉回过神的同时递给她一块手帕——老派又优雅，直至此时玛洛莉才发现她哭了，大滴的泪水落在手帕上。
「我有流鼻血。」玛洛莉觉得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像溺水的狗。
「我手帕的数量多到可以绑起来替代你手上的那条绳索，不用担心。」男人温和地说：「我是盖里欧。」
玛洛莉停顿许久，她现在才能好好端详盖里欧，对方的外表看上去邋遢。但一头过肩黑se卷发，除了浏海凌乱外，剩余的部分在後脑松散地绑成小马尾，胡渣也十分整齐，皮肤更是光滑，似乎每天都会花固定时间打理自己——而且，塔内就连菁英向导中，也没有一个像他这样，光是存在就令人心安的人。
他的味道也很好。
「我是玛洛莉。」她小声地说：「你你很好闻。」
「嗯？」盖里欧瞪大眼睛。
「你有在塔里工作过吗？你有一种能够让哨兵和向导安心的味」
——下一秒，有什麽东西飞过来。
那是一个塑胶盆，会让眼睛刺痛的鲜绿se，大小约与自己身t的躯g差不多，要是砸到人并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却又能造成足够的威胁，从塑胶盆被投掷的角度来看，这麽做的人就躲在後排的货架附近，找到了，两个穿着花衬衫和墨镜的顾客，是刚刚在窃窃私语要对盖里欧不利的人。
玛洛莉调整姿势，她迅速伸出手，然後挡掉攻击，反作用力像波浪一样在她身t蔓延。塑胶盆掉到地上，发出就像这间店到处都有的碰撞声响。
她的手几乎要揽住盖里欧的整颗头。
她再次闻到了对方身上的气味，那几乎驱散了她满腔的血腥味。
「什麽？」盖里欧瞪大眼睛，他的视线来回：「不对，你怎麽可能能看到」
「你是不是该跑了？」玛洛莉x1了x1鼻子，铁锈味疯狂地蔓延至她的鼻腔还有气管。
脚步声越来越靠近：「g！他在那里！他有同夥，抓住他！」
「好吧！」
让玛洛莉意外的，是盖里欧毫无犹豫，拉着她一起往停车场的方向跑起来。
那双腿与胡桃的腿不一样，看上去笨重却又相对地轻盈，能够回弹的弯曲设计让他的腿不像人类，而像野生动物那般的原始且猛烈——即便玛洛莉在奔跑的时候超越了盖里欧，对方也面不改se地加快速度。
他们花了一分钟左右就到一辆卡车边，卡车後有用布包裹的货物，不确定那些是什麽东西。而下一秒，盖里欧灵巧地拉开车门，并且将全身给拉上去，他接着打开副驾驶座的门，伸手准备把玛洛莉拉上来。
玛洛莉刚坐到副驾驶座，盖里欧就已经踩下油门，她可以听到後方传来咒骂，是「那个金属腿的混蛋薛了他们一笔钱」以及「会联络人来打si他」。
卡车很破旧了，玛洛莉光听声音就知道，所有的零件感觉都在车t内相互碰撞，好像一个闪神，这里就有可能发生爆炸。但这噪音规律，配合盖里欧优雅的c作，让玛洛莉觉得没那麽可怕了。
「我会想办法绕回来送你回家的。」盖里欧边说边开上公路：「情急之下让你跟我一起」
「我也想要si在h金海岸。」
玛洛莉可以从後照镜看到盖里欧的表情僵住了，她恍惚地想起塔内有自杀倾向的孩子们很多，他们太过敏感，太容易感受到别人的苦痛和不安，某些向导并不觉得他们拥有能够带领别人的资格，某些哨兵并不觉得他们能靠着jg神感应这样的能力就所向无敌，他们怀疑自己，最终怀疑他人，四分五裂。
四分五裂。她看见後照镜下贴着一张破旧的照片，上面的人是盖里欧与一个年老的妇人，或许是他的母亲或祖母。照片充满摺痕，或许也是一碰即碎。
玛洛莉没有等到回答就闭上眼睛。
她这才後知後觉地意识到，她的身t已经到极限了。
紧接着，玛洛莉来到一片高原，这不是做梦，而是她的jg神图景，是哨兵与向导创造出的避风港。她知道在盖里欧眼中自己大概像是昏过去，而她也做好心理准备不会再醒来。
在这里放眼望去是没有尽头的起伏，只有零星的植被点缀。而抬起头的话，就连天空也是灰se的。
她感觉到有强风在吹，所以她认命地躺下，直到自己几乎要与土地融为一t，她曾在塔内听过一些传闻，是关於一些再也无法从jg神图景中醒过来的哨兵或向导，他们陷入了沉眠，集t安置在某个设施的地底，可怕的都市传说。
她觉得自己似乎又听到向导的声音，柔软地像棉花糖，向导的jg神t每次都会很慢才找到她。在塔之中，只有玛洛莉一人的jg神图景位於高原，以至於每当有人与她进行jg神连接，无论那些人的jg神t为何种动物，都必须耗费极大的力气从平地爬上来。
「待在原地别动。」她的向导这麽说，小小的水生gui来到了她的脚边：「看吧，我找到你了。」
下一秒，鼻腔传来某种鲜活且呛辣的味道。
玛洛莉猛地睁开眼睛，她惊恐地发现自己面前是挡风玻璃，而身侧，盖里欧拿着一瓶辣椒jg油？这种方法可以叫醒快迷失的哨兵？
「太好了。」盖里欧优雅地关上jg油的瓶盖：「睡在陌生人的车上不太好，玛洛莉小姐。」
太yan的照s角度已经改变了，也就是说时间已经来到午後。
「想要吃午餐吗？」盖里欧视线盯着前方。
「我是以为你会一路开到h金海岸。」玛洛莉说，她的声音沙哑且无力，脖子也快扭伤。
「要开三天三夜不吃东西也太难了吧。」
盖里欧冲着她笑，好像他们从来没有说过要去si，玛洛莉也没有昏倒在他车上一样。但玛洛莉注意到，油量表的数值b她昏过去前减少许多，也就是盖里欧或许曾在高速公路上狂奔，然後——
「你为什麽要去h金海岸si？」玛洛莉问，但盖里欧只是挥手要求她跟上来。
——对玛洛莉来说，踏进餐厅就像踏进战场，交火的那种战场。
当然，在塔里，为了集中管理，她也经常与其他几十人一起在硕大的空间吃饭，只不过那时她有向导还有其他哨兵可以支撑，她不舒服的时候随时能戴上耳机，而现在她衣着单薄，唯一的好事就是盖里欧从卡车某个角落ch0u出一件毛衣给她。
毛衣有着同样的气味，那让玛洛莉能稍微不那麽颤抖了。
他们在窗边坐下，午後的客人已经减少，只剩下零星的说话声，食物的味道适中，没有过甜或者过辣窜进她的鼻腔。盖里欧的义肢x1引到几个服务员的目光，而玛洛莉意识到对方似乎也根本不在意。
「那麽我要一份牛排，还有特制n昔。」盖里欧向服务生说。
「我要生菜沙拉。」玛洛莉小声地说，她听到她的jg神t发出咩咩声，她的手在半空中抚0。
盖里欧似乎很困惑，但他没有真的说出什麽，他只问：「只吃沙拉？」
玛洛莉没有回答，她点点头。
服务员谨慎地瞪了他们一眼，就快步离开去後厨。在这片刻的静默中，他们没有说话，盖里欧低着头，他摆弄着餐巾的一角，发出摩擦的声音——就好像还在塔的时候，他们会发给一些年纪更小的孩子一些棉质小物，让他们有东西能够掌握，就不会被外界的刺激给杀si。
不到几分钟的时间，食物上桌了，牛排的香气几乎攫取玛洛莉的嗅觉，她咽下口水，她尽量远离盖里欧的食物，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生菜沙拉上。
盖里欧轻轻地说：「刚刚的问题，不如你先回答我为什麽你也想要si在h金海岸？」
「因为我太急迫。」玛洛莉的声音几乎要融化在冰冷的空气中：「太急了，忘记我们曾经做过约定，要去那里冲浪。我一个人生活很久的时间，已经几乎什麽都不会了，但我可以帮她完成这件事。」
一阵沉默。
「我家里有一幅针织画，我母亲花了好几个月在社区中心做的，做的是h金海岸的日出。」盖里欧没有隐蔽地说：「很漂亮的一幅画，火灾发生的时候我一直盯着那幅画，我想说，如果我活着，我不要si在火里，我想要si在海里——h金海岸是好地方，人们开心且富足，气候温暖，而这里几乎什麽都没有。」
这段话隐瞒了许多事情，玛洛莉感觉得出来，正如她如此隐晦，盖里欧也没有将全貌脱出，但她知道他们彼此其实都知道背後更深沉，更混沌的事物，光是讲出来就可能会吐的东西，好像彼此都在说谎，却又b任何时刻都坦承。
简直像哨兵与向导。
突如其来地，一阵尖锐的高频音从她的右手臂膀处响起，她很肯定盖里欧也听见了，因为对方正困惑地看过来。
「什麽声音？」
「追踪器。」玛洛莉按着手臂，她小声地说：「我离家太远了，塔会找到我。」
盖里欧皱起眉头：「什麽样的人会在身上装晶片等等，塔？」
「哨兵。」玛洛莉伸出手，她边嘟哝着「借我一下」，边抓住了盖里欧的牛排刀，她在手臂的位置b划，确定自己有能力把晶片挖出来，只是过程中会痛到超乎想像。
玛洛莉站起身，她对上盖里欧天蓝se的眼睛，她下意识地又强调一次：「我是哨兵。」
趁着对方还来不及反应，玛洛莉知道肾上腺素已经充满了自己的t内，她快步进入到厕所里，她满脑子都是她好像又离胡桃还有其他人更近了一些，愧疚和某种「想要前进」的信念促使着她必须要活着抵达h金海岸，然後被海淹没。
玛洛莉急促地喘着气，她再次评估了伤口会出现的位置，在她要划下第一刀的时候，盖里欧拉开了厕所的门，他们两人挤在餐厅小小的隔间中。盖里欧似乎很不确定，他开口：
「你需要什麽吗？一些提升注意力的药？」
「那会让我脑袋爆炸。」玛洛莉边说边割开了自己的皮肤，她屏住呼x1，假装剧痛没有影响到她的思考，她扔掉刀，然後将食指与拇指深入伤口内部，泊泊血流滴到厕所地面，她在伤口里挖掘，最後终於0到了金属的块状物，她露齿而笑，好像很久以前她和同伴们在塔内不停地解题，让自己的排名上升，那时候她不需要担心未来会失去向导，然後失去了自己。
玛洛莉甚至没有察觉到她在笑，而盖里欧瞪着她，下一秒，他也笑了，笑得像那张h金海岸的明信片一样夺目耀眼。
「疯狂。」盖里欧笑的脸都皱了起来：「太疯狂了。」
他们一起看着晶片被冲进马桶里，而盖里欧从口袋里拿出一块质地很好的手帕把伤口止血，玛洛莉晕头转向，唯一清晰地，就是盖里欧的眼球颜se。
盖里欧又g起嘴角，他的眼神毫无光彩，却有着深沉如海般的宽容。他笑得像那些被忽视了许久才终於被给予奖励的孩子，没有太多的雀跃，只有某种谨慎却让人着迷的温柔。
「那麽，说来可悲的，但似乎又有点令人安慰」盖里欧轻轻地说：
「我们一起为了他人去si吧。」
——至少那时候，仍在疯狂与心悸中的玛洛莉不会知道，所有哨兵与向导终生都在追寻的平静，会让她在这个普通人身上挖掘而出，她的jg神t在一旁转着圆圈，好像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或者可以说，她不会知道，原来大部分的人都将其称之为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