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滴敲打着青瓦。凉子站在老宅门前，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格外刺耳。时雨邸三个字的门牌已经锈迹斑斑。十七年没回来了。凉子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吱呀作响的大门。
霉味扑面而来。混合着线香和木头腐朽的气息。凉子打了个喷嚏。她放下背包，环顾四周。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样。又完全不一样。
走廊尽头的纸门透出微弱的光。凉子皱眉。她明明记得自己关好了所有门窗。
有人吗她的声音在空荡的房子里回荡。没有回应。只有雨声。
凉子脱下湿透的球鞋。木地板冰凉。她小心地走向光源。纸门上的影子一晃而过。凉子停住脚步。心跳加速。
奶奶她轻声呼唤。随即嘲笑自己的愚蠢。奶奶已经去世三个月了。
纸门突然自动滑开。凉子倒吸一口冷气。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一盏油灯静静燃烧。灯芯是新换的。
凉子后退几步。背后撞上了什么东西。柔软，却冰冷。她猛地转身。走廊空空如也。
见鬼。她喃喃自语。
二楼传来三味线的声音。单调的旋律。凉子小时候常听奶奶弹奏。现在却让她毛骨悚然。因为奶奶的乐器早就随葬了。
凉子抓起门边的雨伞。金属伞尖朝前。她慢慢爬上楼梯。每走一步，木板都发出痛苦的呻吟。
音乐停了。
凉子站在楼梯口。走廊两侧的纸门全都敞开着。月光透过云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最末端的房间亮着灯。
那是奶奶的卧室。
凉子的手心渗出汗水。她握紧雨伞，缓步前进。经过镜子时，余光瞥见一个身影。不是她自己。
一个穿白无垢的女人。脸色惨白。嘴唇血红。
凉子尖叫着转身。镜子里的确只有她自己。脸色苍白。嘴唇发抖。
幻觉。她安慰自己，只是太累了。
奶奶的卧室门虚掩着。凉子推开门。油灯静静燃烧。床铺整齐。梳妆台上摆着奶奶的照片。黑白遗像。眼睛似乎跟着凉子移动。
梳妆镜上有一行字。用口红写的。
欢迎回家，凉子。
凉子的血液凝固了。那不是她的字迹。也不可能是奶奶的。
窗外雷声轰鸣。凉子看到庭院里有个人影。撑着一把红伞。背对着她。长发及腰。
凉子冲到窗前。人影消失了。只有雨中的枫树摇曳。
她决定离开这个房间。转身时，梳妆台上的照片倒了。凉子扶起来。发现背面有字。
不要相信高桥。
高桥凉子思索着。隔壁那个民俗学者奶奶为什么警告她
楼下传来敲门声。凉子一惊。这么晚了会是谁
她下楼时，三味线声又响起了。这次是从地下室传来的。凉子决定先忽略它。
门外的男人穿着米色风衣。浑身湿透。黑框眼镜后的眼睛锐利如鹰。
高桥龙平。他自我介绍，住您隔壁。看到灯亮了，过来看看。
凉子警惕地没有开门。这么晚了有事吗
高桥笑了笑。您祖母去世后这房子一直空着。突然有人，我担心是小偷。他顿了顿，您是佐藤凉子小姐吧您祖母常提起您。
凉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门。高桥身上有股淡淡的檀香味。让人莫名安心。
请进吧。虽然没什么可招待的。凉子说。
高桥脱下湿外套。挂在门廊。您一个人回来的
嗯。处理奶奶的遗物。凉子带他去客厅。油灯的光线昏暗。影子在墙上扭曲。
高桥环顾四周。时雨邸很有名。百年老宅了。您知道它的历史吗
凉子摇头。奶奶很少提。
传说明治时期，有位新娘在这里失踪。婚礼当晚。高桥的声音低沉，有人说看到她穿着白无垢在走廊游荡。
凉子想起镜中的身影。手指不自觉地颤抖。
只是传说吧。她勉强笑道。
高桥盯着她。您相信幽灵吗，佐藤小姐
不信。凉子回答得太快。
高桥笑了。明智。不过...他压低声音，这房子确实不太干净。您祖母知道怎么...处理它们。
凉子皱眉。什么意思
仪式。封印。高桥说，您祖母不是普通老人。她是这一带最有名的巫女。
凉子震惊地看着他。奶奶从没提过。
当然不会。高桥点头，特别是对您。
为什么特别是对我
高桥没有直接回答。他起身走向壁龛。那里摆着奶奶的遗像和佛坛。
您注意到这个了吗他指着佛坛前的一个小木盒。
凉子摇头。她从没见过那个盒子。
高桥伸手要拿。凉子拦住他。请不要随便动奶奶的东西。
高桥收回手。抱歉。只是好奇。那盒子...很特别。
凉子觉得他话中有话。您到底想说什么
高桥叹了口气。您祖母的死...不是意外。
凉子瞪大眼睛。医院说是心脏衰竭。
表面上是。高桥靠近一步，实际上，她是被它们带走的。
凉子的后背发凉。它们
您很快就会知道了。高桥看了眼手表，我该走了。建议您今晚别睡二楼。客厅更安全。
凉子送他到门口。高桥突然转身。对了，如果您看到或听到什么...别回应。假装没注意到。它们喜欢被关注。
门关上了。凉子靠在门上。心跳如雷。
她决定检查一下那个木盒。走回佛坛时，发现盒子不见了。
怎么可能...凉子四处寻找。明明刚才还在。
地下室传来三味线的声音。比之前更急促。像在召唤什么。
凉子咬牙。拿起油灯。走向地下室入口。木门上的符咒已经褪色。她推开门。霉味和寒意扑面而来。
台阶陡峭。凉子小心地下行。油灯的光线摇曳。墙上映出扭曲的影子。
地下室堆满杂物。奶奶的嫁妆箱。旧衣柜。还有...一架三味线。
摆在中央的矮桌上。琴拨放在旁边。像刚有人用过。
凉子走近。发现琴弦在震动。没有风。没有触碰。但琴弦自己颤动。
她伸手想碰。突然听到背后有呼吸声。冰冷的气流拂过脖颈。
凉子僵住了。油灯的光线变暗。影子在墙上扩大。变成了人形。
谁她的声音颤抖。
没有回答。但呼吸声更近了。凉子鼓起勇气转身。
空无一人。
油灯突然熄灭。黑暗中，三味线自己奏响。凄凉的旋律。凉子小时候听过。奶奶说是送魂曲。
凉子摸索着后退。撞上了什么东西。柔软。有人形的。她尖叫着推开。跌跌撞撞爬上楼梯。
背后传来轻笑声。女人的。年轻又哀伤。
凉子冲出地下室。砰地关上门。用全身力气抵住。门另一侧传来抓挠声。像指甲在木头上刮擦。
她跑回客厅。锁上门。缩在角落。心跳快得发疼。
窗外雨更大了。雷光闪烁间，凉子看到庭院里站着那个穿白无垢的女人。这次是正面。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空白。
凉子闭上眼睛。幻觉。都是幻觉。
再次睁眼时，女人不见了。但客厅的茶几上多了一杯茶。热气袅袅。
凉子不敢碰。她想起高桥的警告。别回应。假装没注意到。
她拿出手机。想打电话求助。没有信号。明明刚才还有。
时钟指向午夜。凉子决定熬到天亮。她打开所有灯。缩在沙发角落。
半梦半醒间，凉子听到纸门滑动的声音。她强迫自己不动。不睁眼。
有东西进了房间。冰冷的气息靠近。停在凉子面前。
找到你了。女人的耳语。带着腐朽的气息。
凉子屏住呼吸。感觉有手指拂过她的脸。冰冷如死尸。
突然，一声尖锐的鸟叫。气息消失了。凉子偷偷睁眼。
一只乌鸦站在窗台。血红的眼睛盯着她。然后飞走了。
凉子再也忍不住。她冲上二楼。跑进奶奶的卧室。锁上门。
房间出奇地温暖。有奶奶常用的线香味。凉子稍微平静下来。
她检查梳妆台。那行口红字已经消失。照片背面不要相信高桥的字迹也不见了。
我疯了吗凉子自言自语。
衣柜突然发出响声。凉子警觉地看去。柜门自己缓缓打开。
奶奶的和服整齐挂着。最边上是一件白无垢。婚礼用的。凉子从没见奶奶穿过。
她走近查看。和服上有暗红色痕迹。像干涸的血。
凉子后退时撞倒了衣柜旁的屏风。后面露出一道暗门。
她从不知道奶奶房间有密室。
门没锁。凉子犹豫了一下。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她推开门。
里面是个小神龛。供奉的不是佛像。而是一个木偶。穿着红色童装。黑线缝制的眼睛。嘴角上扬。诡异微笑。
神龛前摆着日记本。凉子认出是奶奶的笔迹。
她颤抖着翻开。最后一页写着：
它们来了。封印在减弱。凉子会继承一切。必须在她回来前解决。否则历史会重演。
日记中夹着一张老照片。泛黄的黑白照。一群穿和服的女人围着一个穿白无垢的新娘。新娘的脸被墨水涂黑。背景正是时雨邸。
照片背面写着日期：明治三十三年十月七日。以及一个名字：佐藤千雪。
凉子困惑不已。佐藤是她娘家的姓。千雪是谁
她继续翻日记。找到一段描述：
今晚再次尝试驱灵仪式。千雪的怨念太深。凉子越来越像她了。必须阻止。不惜一切代价。
凉子的手开始发抖。她想起小时候。奶奶总用奇怪的眼神看她。有时叫她千雪。然后惊慌地改口。
密室的温度骤降。凉子呼出的气变成白雾。木偶的眼睛似乎转向了她。
你终于回来了。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凉子转身。穿白无垢的女人站在门口。这次有了脸。和凉子一模一样。
凉子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她盯着那个穿白无垢的女人——那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千雪...凉子下意识吐出这个名字。
女人笑了。嘴角裂开到不自然的弧度。你记得。
凉子后退。撞上神龛。木偶掉在地上。发出空洞的响声。
你是谁凉子声音发抖，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
女人向前飘了一步。不是走。是飘。白无垢下看不见脚。
我是佐藤千雪。明治三十三年十月七日。我的婚礼。女人的声音忽远忽近，也是我的忌日。
凉子想起照片上被涂黑脸的新娘。寒意爬上脊背。
你和我的关系...
我们是同一个。千雪伸出手。苍白的手指几乎碰到凉子的脸，你是我。我是你。血脉相连。灵魂相系。
凉子摇头。不可能。我奶奶...
你奶奶知道。千雪打断她，所以她把你送走。十七年。封印减弱。你回来了。我也回来了。
密室的温度更低了。凉子的呼吸凝结成白雾。她看向地上的日记。必须了解更多。
千雪顺着她的目光。读吧。知道真相。然后...她的声音变得阴冷，完成仪式。
凉子弯腰捡日记时，千雪突然消失。只留下一缕腐朽的花香。
凉子瘫坐在地上。颤抖着翻开日记。日期是十七年前。她离开时雨邸的那年。
凉子越来越像千雪了。特别是笑的时候。今天她又说了奇怪的话。描述明治时期的时雨邸。细节准确得可怕。必须送她走。在一切太迟之前。
凉子快速翻页。后面的内容让她血液凝固。
千雪的怨念太强。普通封印已经无效。今晚尝试人柱仪式。用活物代替。希望神明宽恕我的罪。
下一页贴着剪报。当地新闻。十七年前。附近神社的巫女离奇死亡。尸体在时雨邸后院被发现。心脏被取出。
凉子捂住嘴。奶奶做了什么
她继续。最后一篇日记写于奶奶去世前一天。
它们突破了封印。高桥在帮忙。但我知道他的真实目的。他想得到千雪的力量。我必须保护凉子。即使付出灵魂的代价。明天满月。最后的仪式。
日记从凉子手中滑落。她终于明白奶奶的警告。高桥不可信。
窗外，月亮从云层中露出。圆满。苍白。像死人的脸。
凉子决定去找高桥对质。刚站起来，整栋房子突然震动。楼下传来东西倒塌的声音。
她跑出密室。走廊的纸门全部自动开合。像无数张嘴巴在开合。
凉子...千雪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留下来...完成仪式...
凉子冲向楼梯。台阶在她脚下扭曲。变成向下的斜坡。她跌跌撞撞滚到一楼。
客厅一片狼藉。家具翻倒。墙上的挂轴掉落。露出后面用血画的符咒。
前门打不开。锁死了。凉子跑向厨房。后门同样纹丝不动。
没用的。高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凉子转身。高桥站在走廊阴影处。眼镜反射着月光。看不清表情。
你对我奶奶做了什么凉子质问。
高桥轻笑。不是我。是千雪。你奶奶试图永久封印她。失败了。
他向前一步。月光照在脸上。凉子倒吸一口气。高桥的眼睛全黑。没有眼白。
你到底是谁
守护者。高桥说，或者说，狱卒。看守千雪的灵魂。已经一百二十年了。
凉子后退。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因为你回来了。高桥的声音变了。更苍老。血脉召唤。千雪的力量在觉醒。而你，是完美的容器。
凉子想起千雪的话。你是我。我是你。
聪明。高桥点头，千雪需要一个活体。血脉相连的最好。你奶奶是巫女。她知道怎么阻止。但她老了。力量不够。
凉子的大脑飞速运转。那个死去的巫女...
祭品。高桥承认，替代你的人柱。暂时封印。现在失效了。
凉子突然明白了。你想要千雪的力量。
高桥笑了。终于明白了。是的。控制千雪，就能得到她的能力。看见死亡。预知未来。操纵灵魂。
他伸出手。帮我。我可以让你活下去。只取一部分灵魂。
凉子抄起桌上的花瓶砸过去。高桥轻松躲开。花瓶撞墙粉碎。
愚蠢。高桥的黑眼睛眯起，没有我，你活不过今晚。千雪会完全占据你的身体。
凉子跑向地下室。唯一的出路。奶奶在那里进行过仪式。也许有线索。
高桥没有追。他的笑声在走廊回荡。跑吧！她会找到你！
地下室比之前更冷。冰窖一般。凉子颤抖着点燃墙上的蜡烛。昏黄的光线下，她看到地板中央有个奇怪的图案。五芒星。边缘有干涸的血迹。
三味线又响了。这次是从头顶传来的。二楼。奶奶的房间。
凉子知道那是诱饵。但她需要更多信息。必须回密室。
她刚转身，撞上一个人影。凉子尖叫。
是那个穿白无垢的女人。千雪。这次距离近得能看见她脖子上的勒痕。
为什么抵抗千雪的声音像指甲刮擦玻璃，我们是一体的。
凉子后退。不。我是佐藤凉子。不是你。
千雪歪头。诡异的姿势。看看镜子。
墙上挂着一面小圆镜。凉子瞥了一眼。差点昏厥。
镜中不是她的倒影。是千雪。穿着现代衣服。但脸是千雪的。
幻觉！凉子闭眼再睁开。镜中影像变了。这次是她自己的脸。但嘴唇蠕动。说出的话却不是凉子的声音。
你体内一直有我。镜中凉子说，每次你以为是自己做梦。其实是我在看着。等着。
凉子砸碎镜子。滚出我的身体！
千雪笑了。太迟了。满月之夜。血脉相连。仪式即将完成。
楼上传来巨响。像什么东西倒塌。接着是高桥的喊叫。充满痛苦。
千雪的表情变了。他干涉不了。她向凉子伸出手，来。看真相。然后决定。
凉子眼前一黑。场景变换。她站在时雨邸的大厅。但装潢复古。明治时期。
人们穿着旧式和服。庆祝婚礼。新娘是千雪。盖着白巾。新郎背对凉子。
仪式进行到一半。新郎突然抽搐倒地。口吐白沫。宾客尖叫逃散。
千雪揭开盖头。凉子看到自己的脸。惊恐万状。
一个男人冲进来。和高桥长得一样。但穿古装。他抓住千雪。是你！你诅咒了他！
场景变换。千雪被绑在祠堂。高桥模样的男人念咒。千雪尖叫。诅咒在场所有人。
最后场景。千雪被活埋在后院。作为人柱。镇压她自己的怨灵。
凉子回到现实。跪在地下室。泪流满面。
现在明白了千雪问，我不是恶魔。是被害者。和你一样。
凉子抬头。你想要什么
正义。千雪说，复仇。高桥家族世代看守我。阻止我复仇。现在最后的机会。
楼上传来脚步声。沉重。拖沓。高桥出现在楼梯口。半边脸血肉模糊。
她骗你！他咆哮，千雪是真正的诅咒！她杀了自己的新郎！因为不想嫁！
千雪冷笑。他虐待动物。准备婚后虐待我。我自卫。
高桥拖着伤腿下来。凉子，帮我重新封印她。否则我们都得死。
凉子陷入两难。该相信谁
千雪突然抓住她的手。触感如冰。看你的手腕。
凉子卷起袖子。倒吸一口气。静脉处浮现黑色纹路。像藤蔓向上蔓延。
共生开始了。千雪说，不完成仪式。你会死。
高桥掏出一把匕首。那就一起死。
他冲过来。千雪挡在凉子面前。匕首刺穿白无垢。没有血。千雪大笑。
愚蠢！灵体怎么会被刀伤
高桥也笑了。这不是普通刀。
千雪的表情突然痛苦。白无垢渗出黑色液体。她尖叫着消散。
高桥转向凉子。轮到你了。
凉子后退。撞上墙壁。无路可逃。
杀了你，千雪无处依附。会再次被封印。高桥举起匕首。
突然，地下室的蜡烛全部熄灭。黑暗中，无数声音低语。凉子感觉身体被占据。手脚不受控制。
终于。她听到自己说。但不是自己的声音。是千雪的。
凉子的手自动抬起。抓住高桥的手腕。力量大得不可思议。
这一次，我赢了。千雪通过凉子的嘴说。
高桥惊恐地瞪大眼睛。不！不可能！凡人身体承受不了你的力量！
凉子感到剧痛。像每个细胞都在燃烧。但她无法控制身体。
千雪用凉子的手掐住高桥的脖子。黑眼睛男人挣扎。匕首掉在地上。
一百二十年。千雪的声音充满恨意，现在结束了。
咔嚓一声。高桥的脖子断了。身体瘫软。
凉子重新获得控制权。尖叫着后退。千雪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别怕。只剩最后一步。
凉子看向地上的五芒星图案。突然明白过来。
人柱...需要活祭品...
千雪轻笑。聪明。但不是你。
地下室的门突然打开。一个身影滚下来。凉子定睛一看。震惊不已。
是另一个自己。穿着现代衣服。但眼神空洞。
替身。千雪解释，你奶奶做的。最后的保护。现在用上。
凉子看着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偶。不，不是人偶。是活物。呼吸。眨眼。但没有灵魂。
怎么...
巫术。千雪简短地说，站到五芒星中心。
凉子照做。另一个凉子被无形力量拖到图案边缘。
千雪开始念咒。古日语。凉子听不懂。但感觉体内有东西被抽离。痛苦但解脱。
仪式持续到月亮当空。最后，另一个凉子发出非人尖叫。化为灰烬。
凉子昏了过去。
醒来时，阳光透过地下室的小窗照进来。高桥的尸体不见了。只有一堆灰烬。
凉子检查手腕。黑色纹路消失了。脑海中也没有千雪的声音。
她踉跄上楼。房子整洁如初。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只有客厅桌上多了一样东西。奶奶的木盒。凉子打开它。
里面是一张三味线琴谱。和一张纸条。
给凉子：当你读到这个，仪式已完成。千雪安息了。高桥也是。房子干净了。原谅奶奶的所有谎言。那都是为了保护你。爱你的奶奶。
凉子哭了。为奶奶。为千雪。也为自己。
她决定留下来。继承时雨邸。和它的所有秘密。
当天晚上，凉子做了个梦。千雪穿着普通和服。微笑。
谢谢。她说，终于自由了。
凉子醒来。发现枕边有一支发簪。明治时期的样式。
她拿起发簪。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瞬间，凉子觉得那笑容有点陌生。
但也许只是错觉。
发簪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凉子用指尖轻触，金属表面立刻结了一层霜。
这不可能...她缩回手指，看着白雾从发簪上升起。
镜子里的自己歪了歪头。凉子确定自己没有动。
千雪她试探着问。
镜中影像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凉子后背窜过一阵寒意。她抓起发簪冲向佛坛，却在半路停住。
佛坛上摆着三支新点燃的线香。青烟笔直上升。凉子确定昨天这里什么都没有。
奶奶她的声音在地下室入口回荡。没有回应。只有穿堂风拂过她的脚踝。
凉子决定调查清楚。她换上牛仔裤和毛衣，把发簪塞进口袋。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
前门这次轻易打开了。阳光刺眼。凉子眯着眼走向隔壁高桥家。按门铃。无人应答。
透过窗户，她看到客厅收拾得一尘不染。茶几上摆着两个茶杯。都冒着热气。
凉子后退几步。高桥昨天死了。她亲眼看见千雪用她的手掐死了他。
找高桥先生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凉子转身。是街尾杂货店的老板娘。他今早出门了。说要去趟东京。
凉子血液凝固。今早
是啊，七点左右来我店里买烟。老板娘皱眉，你脸色很差，没事吧
凉子摇头道谢，快步回到时雨邸。关上门，她滑坐在地。
他没死...或者没死透...口袋里的发簪突然发烫。凉子把它掏出来。金属表面浮现一行小字：
守门人不死不灭
凉子想起高桥说的狱卒。她冲回卧室，翻出奶奶的日记。仔细检查每一页。在最后一页发现之前忽略的铅笔痕迹。
她对着阳光辨认：高桥家世代守门。阻止千雪复仇。非人非鬼。杀不死。
凉子咬住嘴唇。那么昨晚地下室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高桥消失了
她翻开日记本最后夹层。一张折叠的厚纸掉了出来。展开是一幅精细的宅院平面图。时雨邸的全貌。包括几个标记着红叉的隐蔽位置。
其中一个在后院古井旁。凉子从未注意过那里有什么。
太阳开始西沉。凉子拿着图纸来到后院。古井被茂盛的杂草掩盖。她拨开草丛。井沿刻着奇怪的符号。和地下室五芒星边缘的相似。
井口被大石板封住。凉子用力推。纹丝不动。
需要帮忙吗高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凉子猛地转身。高桥站在三米外。完好无损。甚至衣服都和昨天不同。但那双全黑的眼睛证明他不是常人。
你死了。凉子后退，直到背靠古井。
高桥微笑。我说过。守门人不死不灭。他向前一步，昨晚的小把戏很聪明。千雪借你的手。但她低估了我们。
凉子口袋里的发簪剧烈震动。你们
高桥脱下外套。卷起袖子。手臂上布满黑色纹路——和凉子之前手腕上的相似，但更密集。
每个高桥家族成员成年后都要接受门的印记。他指着那些纹路，我们与它们共生。监视。控制。
凉子想起什么。奶奶日记说你想得到千雪的力量。
高桥大笑。你奶奶只知道部分真相。是的，力量很诱人。但更重要的是平衡。他的表情严肃起来，千雪复仇会打破平衡。释放被镇压的其他存在。
凉子皱眉。其他存在
高桥没有直接回答。他看向古井。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凉子摇头。
明治三十三年。千雪被活埋在这里。作为人柱。镇压更古老的东西。高桥的声音降低，时雨邸建在门上。连接两界的通道。
凉子想起奶奶日记提到的它们。所以千雪只是...
一个不幸的牺牲品。高桥点头，她死后怨念太强，反而成了第二道封印。你奶奶是少数知道真相的巫女。
凉子大脑飞速运转。所以你们不是阻止千雪复仇...是怕她离开会削弱封印
高桥露出赞赏的表情。聪明。昨晚仪式不完整。千雪部分灵魂还在你体内。他指着凉子口袋，发簪就是证明。
凉子摸出发簪。它现在滚烫如火炭。你想要什么
完成仪式。高桥伸出手，今晚满月。千雪必须完全回归井中。否则...
否则什么
高桥的黑眼睛闪过红光。否则门会开。你奶奶用生命维持的平衡会被打破。
凉子想起祖母慈祥的笑容。心脏绞痛。奶奶是怎么死的
自愿献祭。高桥轻声说，她把自己变成了第三道封印。就在你回来的前一天。
凉子的视线模糊了。泪水滚落。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真相
千雪在听。高桥指指她的胸口，她一直在。
凉子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疼痛。像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挣扎。她弯下腰。发簪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
她知道了。凉子喘息着说，千雪...生气了...
高桥迅速捡起发簪。塞回凉子手中。握住它！别让她控制你！
凉子感觉一股寒意从发簪流入手臂。与体内的灼热对抗。她尖叫着跪倒在地。
世界天旋地转。凉子看到两个重叠的景象：现代的后院和明治时期的同一地点。穿古装的人们围在井边。一个穿白无垢的女人被推入井中。她的尖叫声穿越时空。与凉子的重合。
凉子！高桥摇晃她，专注！别让她拉你进去！
凉子咬破舌尖。血腥味让她清醒片刻。怎么办...
完成仪式。高桥扶她站起来，但不是封印千雪。是释放她。
凉子瞪大眼睛。什么
你奶奶最后的发现。高桥快速解释，镇压只会增加怨念。真正的解决方法是平反。让千雪安息。
凉子体内的躁动平息了些。怎么做到
找到真相。高桥指着古井，和遗骸。给她应有的葬礼。
凉子看向石板。需要移开它。
高桥摇头。普通人做不到。需要血亲。
凉子明白了。她走近古井。手掌贴在冰凉的石板上。奇怪的是，这次石板轻微晃动。
千雪...凉子轻声说，如果你想让我知道真相...帮我移开它。
石板突然剧烈震动。凉子感到一股巨大力量从体内涌出。她的手臂自己动起来。轻松推开了数百斤的石板。
井口露出的瞬间，腐臭的气味喷涌而出。凉子捂住口鼻后退。高桥却上前一步。从井中拉出一条腐朽的绳索。
绳索末端系着一个包裹。布料已经破烂。露出里面的白骨。
千雪。高桥轻声说，或者说，剩下的部分。
凉子胸口疼痛加剧。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虽然不是她的情绪。
她很痛苦...凉子喘息着说。
高桥小心地解开包裹。白骨手腕上还套着一个生锈的手铐。脚踝也有类似的痕迹。
不是活埋...凉子突然明白，是被谋杀后弃尸。
高桥点头。我祖先的记录提到过。新郎发现千雪有情人。婚礼当天处决了她。伪装成诅咒。
凉子体内的千雪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哀伤。凉子跪倒在地。呕吐出黑色液体。
她的情人...凉子擦着嘴，后来怎样了
高桥表情复杂。也被杀了。尸体...他看向时雨邸，在地下室墙里。
凉子想起那个密室。所以千雪想复仇是...
正当的。高桥承认，但我们不能让她那么做。复仇会释放井下的东西。
太阳完全落山了。满月升起。异常巨大。泛着血红。
时间到了。高桥紧张地看向四周，它们开始苏醒了。
凉子听到房子里传来声响。像无数指甲在抓挠墙壁。
现在怎么办她抱紧千雪的遗骨。
葬礼。高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用这个清洗遗骨。念往生咒。
凉子接过瓶子。里面是透明液体。闻起来像盐水。
她小心地倒出液体。冲洗白骨。令人惊讶的是，污垢和铁锈迅速溶解。白骨变得洁白。
往生咒怎么念
高桥摇头。必须血脉相连者自创。真心实意才行。
凉子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想象千雪的样子。
佐藤千雪...她轻声说，我不知该称你为祖先还是另一个自己...你的冤屈我已知晓...你的痛苦我感同身受...
白骨开始发光。微弱的蓝光。
现在...高桥紧张地催促，许下承诺。
凉子想了想。我承诺为你正名。让你的故事被知晓。让凶手后裔道歉。
蓝光变强。院子里刮起旋风。落叶和花瓣在空中组成一个人形。
还不够...高桥咬牙，需要更重的承诺！
凉子感到千雪在她体内骚动。突然明白了。我承诺完成你未竟之事。找到你情人的遗骸。合葬。
蓝光爆发。刺得人睁不开眼。旋风中心形成一个清晰的女性形象。穿着白无垢。但表情平静。
谢谢...声音直接在凉子脑海中响起，最后的束缚...解开了...
光芒突然收缩。全部涌入凉子胸口。她感到一阵温暖扩散全身。随后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院子里恢复平静。月光皎洁。白骨在凉子手中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成功了吗凉子问。
高桥的表情却依然紧张。看井里。
凉子凑近井口。井下传来水声。但时雨邸的古井早就干涸了。
门还在开...高桥抓住凉子肩膀，需要新的封印。
凉子想起奶奶。用我
高桥摇头。你有千雪的部分灵魂。不合适。他卷起袖子，必须是我。
凉子还没反应过来。高桥突然吻了她。这个吻冰冷刺骨。凉子感觉有什么东西从高桥嘴里渡过来。像一块冰滑入喉咙。
高桥退后时，眼睛恢复了正常。黑色褪去。但手臂上的纹路全部消失了。
你...
守门人的职责转移。高桥微笑，现在你是新的守门人。
凉子震惊地摸向自己的手臂。皮肤下隐约有黑色纹路流动。
这不公平！凉子愤怒地说。
高桥已经开始走向时雨邸。公平千雪得到公正了吗他在门口转身，但你有选择。不像我们。
凉子跟上去。什么选择
用你的方式维持平衡。高桥的身影开始变淡，千雪给你留下了礼物。好好利用它。
凉子想抓住他。但手指穿过虚影。高桥完全消失了。只有他的声音最后回荡：
日记本...最后一页...
凉子冲回卧室。翻出日记本。在曾经空白的一页上，现在浮现出文字。是奶奶的笔迹：
凉子，如果你读到这个，说明仪式成功了一半。千雪安息了，但门还需要守护。作为巫女血脉，你有独特选择：完全封印门，代价是失去看见灵体的能力；或者维持现状，与它们共存。我选择后者。因为有些灵魂，值得被看见。
凉子合上日记。走到镜子前。这次，只有她自己的倒影。
但当她转身时，余光瞥见镜中有人对她挥手。穿白无垢的千雪。微笑着。然后消失。
凉子摸摸口袋。发簪不见了。但在梳妆台上，多了一张老照片。明治时期的合影。千雪和一个年轻男子。两人幸福地笑着。
照片背面写着两个名字：佐藤千雪与高桥和真。
凉子突然明白了高桥龙平的真实身份。和真。龙平。世代相传的名字。守护同一个秘密。
她看向窗外。满月高悬。时雨邸安静祥和。但凉子知道，在看不见的角落，那些存在依然徘徊。
而她，将用一种新的方式，与它们共存。
凉子拿起三味线。轻轻拨动琴弦。一首古老的安魂曲在夜色中流淌。为所有未能安息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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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