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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穿成炮灰第一天

    煤油灯爆了个灯花,沈茵茵猛地睁开眼睛。

    后脑勺火辣辣地疼,身下是硌人的硬板床,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劣质烟草的混合气息。她下意识去摸枕边的手机,却抓到一把潮湿的稻草。

    死丫头装什么死王屠户晌午就来领人!粗粝的男声伴着踹门声炸响。

    陌生的记忆洪水般涌进脑海——她穿进了昨晚吐槽的那本年代文,成了被赌棍父亲卖给老光棍的可怜炮灰!

    爹,我头疼...她故意虚弱地咳嗽,余光扫视着破败的土坯房。掉漆的五斗柜上摆着搪瓷缸,印着1975年先进生产个人的红字。

    沈大富拎着酒瓶晃进来,黄板牙里喷出恶臭:王屠户肯出三百块彩礼,够老子翻本了!他甩来一件皱巴巴的红褂子,赶紧换上!

    沈茵茵捏紧褂子下摆。原著里原主今天就会被拖走,三个月后死在难产血泊里。而此刻,她清晰听见院外几个男人的说笑声,其中那个公鸭嗓正嚷嚷:老沈家闺女虽然瘦,屁股倒翘......

    我去灶房喝口水。她突然站起来,在沈大富反应过来前钻出房门。五月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篱笆外三个男人正往院里张望,为首的黑脸汉子腰间别着杀猪刀。

    灶房土墙上挂着劈柴的斧头。沈茵茵抄起斧头砸开后窗,在男人们惊呼声中翻了出去。身后传来沈大富的咒骂:抓住这赔钱货!老子的赌本跑了!

    玉米叶子刮得脸颊生疼,她赤脚狂奔在田埂上。原著剧情在脑中闪回——这个生产大队往东三里是驻军营地,男主霍枭正在休探亲假!

    在那!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沈茵茵一个猛子扎进灌溉渠,浑浊的水流裹着她冲向下游。等爬上岸时,远处已有灰蓝色军营轮廓。

    ......

    霍枭正在训练场带新兵,忽见岗哨跑来报告:霍营长,有个落水姑娘非要见您!

    他皱眉走向营门。柳树下蜷着个湿透的姑娘,苍白的脸上沾着泥浆,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见他走近,她突然扑过来抓住他的武装带。

    霍同志,你妹妹要被大伯娘打死了!

    霍枭瞳孔骤缩。妹妹霍小满寄养在大伯家的事,整个公社没人知道。

    今早我去卫生所买药,看见那孩子满腿都是竹条印。沈茵茵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作业本,封皮歪歪扭扭写着霍小满三个字,她塞给我这个...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捏住作业本,青筋在手背暴起。沈茵茵趁机凑近,压低声音:你大伯家收了纺织厂主任的礼,打算让小满初中毕业就嫁给他家傻儿子。

    这本该是三个月后的剧情。她看着霍枭陡然阴沉的脸,知道赌对了。

    你想要什么霍枭审视的目光像刀锋刮过。他认出这是沈家那个总低头躲人的姑娘,此刻却像变了个人。

    沈茵茵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带我走。我帮你照顾妹妹,你帮我摆脱王屠户。她晃了晃流血的手腕,他们把我当牲口卖,我宁愿跟你假结婚。

    训练场传来整齐的口号声,霍枭的视线落在她脖颈的淤青上。突然,营门外传来嘈杂声,王屠户粗嘎的嗓子格外刺耳:解放军同志,我媳妇跑进来了......

    蹲下。霍枭猛地扯开军装外套罩住她。沈茵茵眼前一黑,整个人被铁箍般的手臂圈住,清冽的松木香混着硝烟味扑面而来。

    脚步声停在三步外:这位首长,俺找沈家闺女......

    找谁霍枭的声音陡然降到冰点。沈茵茵贴着他胸膛,清晰感受到震动时肌肉的紧绷。

    就、就一个瘦巴巴的丫头......

    这是我的未婚妻。霍枭一字一顿地说,腰间枪套啪地弹开,要看看结婚报告吗

    死一般的寂静后,脚步声慌乱远去。沈茵茵刚要动弹,却被更大的力道按住。霍枭俯身在她耳边,热气烫得耳垂发麻:沈同志,你最好真能照顾好小满。

    远处传来吉普车引擎声,他利落地把她塞进车里:现在去接人。

    车窗外的白杨树飞速后退,沈茵茵偷偷打量驾驶座上的侧脸。男人下颚线绷得像出鞘的刀,眉骨上一道旧伤疤没入帽檐阴影。原著里未来会晋升将军的男主,此刻正为她这个心机女配违规动用军车。

    她忽然想起原著对霍枭的描写——这男人像柄藏在鞘里的军刺,见过血的都死了。

    到了。吉普车猛地刹在砖瓦院前。院里正在晒被子的妇人见鬼似的僵住,霍枭踹开院门的巨响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

    小满!沈茵茵比霍枭更快冲进西厢房。阴暗的角落里,十二岁的女孩正踮脚往淤青的腿上缠布条,看见陌生人吓得打翻药碗。

    霍枭的眼神在看到妹妹伤痕那刻变得骇人。沈茵茵已经蹲下身,变魔术似的从兜里掏出水果糖:姐姐带你去看真枪好不好她故意晃了晃霍枭的武装带,你哥的车就在外面。

    当霍枭单手抱着妹妹,另一手拎着破包袱走出院门时,沈茵茵正把大伯娘的搪瓷脸盆扣在她头上。围观群众哄笑声中,她小跑着追上吉普车,怀里还抱着个偷渡出来的芦花鸡。

    上车。霍枭嘴角抽了抽。后视镜里,女孩正用草茎给妹妹编蛐蛐笼,夕阳给她睫毛镀上金边。他无意识摩挲着方向盘——这姑娘眼里有种他熟悉的狠劲,就像当年突围时咬着手雷爬过铁丝网的自己。

    吉普车驶过公社供销社时,沈茵茵突然拍车窗:停一下!她跳下车跑向布告栏,在霍枭警惕的目光中撕下张纸。

    王屠户的通缉令。她喘着气把纸拍在仪表盘上,黑白照片里正是那个黑脸汉子,上个月县城供销社抢劫案主犯。她眼睛亮得惊人,现在,你救我是立功,不是违规。

    霍枭第一次认真看向这个未婚妻。她湿发贴在颈间,像株带着露水的野蔷薇,根上却缠着淬毒的藤蔓。后座传来妹妹怯生生的提问:哥,这个姐姐是谁呀

    两个各怀鬼胎的成年人同时开口:

    保姆。

    嫂子。

    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投在黄土路上,拉得很长很长。

    2

    危险的契约婚姻

    军用吉普碾过最后一段石子路,停在青砖小院前时,沈茵茵怀里的芦花鸡突然扑腾起来。霍小满咯咯笑着去抓鸡翅膀,却扯到腿上的伤,嘶地抽了口冷气。

    别动。霍枭单手就把妹妹拎下车,动作轻得像提棉花包,眉头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军装下摆沾着泥点,是刚才踹大伯家院门时溅上的。

    沈茵茵趁机打量这处院子。三间正屋带个灶披间,墙角堆着柴火,井台边晾晒的军装随风晃动。比她想象的整洁,却也冷清得可怕——原著里说霍枭父母牺牲后,这院子已经五年没女人了。

    西屋给你。霍枭掏出钥匙,金属碰撞声惊飞屋檐下的麻雀,明天我去打结婚报告。

    等等。沈茵茵拦住他,先说清楚条件。她掰着手指头数,第一,我只要暂住证不要粮票;第二,小满跟我睡;第三......

    霍枭突然逼近,阴影完全笼罩住她。男人身上未散的硝烟味刺得她鼻腔发痒,腕骨被他捏得生疼:沈同志,你真以为我是活雷锋

    第三,沈茵茵踮起脚,呼吸故意拂过他喉结,我能治好小满的夜惊症。

    霍枭的瞳孔猛地收缩。妹妹半夜尖叫惊醒的毛病,连军医都查不出原因。

    灶房突然传来咣当一声。霍小满打翻了盐罐,正手忙脚乱用衣角擦灶台。沈茵茵小跑过去蹲下,抓起把盐撒在门槛:这样蚂蚁就不敢来偷油啦。她冲女孩眨眨眼,晚上姐姐给你做鸡蛋羹,放虾皮那种。

    霍枭盯着那个纤细背影,喉结动了动。这姑娘像条滑不溜手的鱼,前一秒还在谈条件,转眼就能哄得小满眼睛发亮。他沉默地拎起行李,军靴在青砖上碾出咯吱声。

    ......

    煤油灯把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沈茵茵咬着铅笔头,在信纸上写写画画:契约婚姻三大纪律——不同房,不同账,不同......

    沈姐姐,霍小满突然扯她袖子,什么叫契约婚姻

    霍枭手里的搪瓷缸重重砸在桌上。沈茵茵赶紧塞给女孩一块水果糖:就是哥哥雇我当管家呀。她瞥见男人阴沉的脸,立刻转话题,小满去数数鸡窝有几个蛋好不好

    等脚步声远去,霍枭一把扣住她手腕:你早知道小满的病

    猜的。沈茵茵抽回手,露出腕上淤青,我后娘打我最狠那次之后,整夜整夜做噩梦。她突然掀开衣领,锁骨下蜿蜒的疤痕像蜈蚣,你闻得出火药味,我闻得出恐惧的味道。

    灯花啪地爆响。霍枭指节捏得发白,突然从内兜掏出个牛皮信封:粮票二十斤,布票五尺,够你......

    我要这个。沈茵茵抽出夹在其中的军官证,指尖点在婚姻状况栏,明天去公社登记,等风波过去再离婚。她勾起嘴角,放心,我对冰块没兴趣。

    院外突然传来嘈杂声。一个尖利的女声刺破夜色:霍营长!咱们妇联接到举报——

    霍枭闪电般把沈茵茵按在窗台下。透过缝隙,她看见个穿蓝布衫的胖女人领着三个戴红袖标的,正在踹篱笆门。

    是妇联王主任!沈茵茵压低声音,你大伯娘的堂妹。原著里这女人专拆自由恋爱的小夫妻。

    霍枭已经拔出手枪卸了弹夹,空枪往腰后一别:躲好。他大步出门,军靴踏得地面震动,王主任深夜武装闯营,是要搜查敌特

    沈茵茵趁机溜到西屋。霍小满正抱着枕头发抖,见她进来立刻指向窗外:是二伯娘......

    嘘,看姐姐变魔术。沈茵茵从包袱里抽出条红纱巾,三下两下系在女孩辫子上,又往她怀里塞了个玻璃瓶,去,给你哥送凉茶。

    当霍小满顶着红纱巾出现在院门口时,王主任像被掐住脖子的母鸡:这、这不是老霍家丫头吗她三角眼瞪得要脱眶,霍营长,群众反映你拐带妇女儿童......

    我闺女给爹送水,犯王法了沈茵茵突然从灶房转出来,围裙上还沾着面粉。她一把搂住霍小满,指甲狠掐自己虎口,眼圈立刻红了:主任您行行好,孩子他爸刚从前线回来......

    王主任被这波操作整懵了。她分明接到线报说霍枭绑了个姑娘,怎么转眼连孩子都有了

    结婚证在五斗柜第二个抽屉。霍枭突然配合地搂住沈茵茵的腰,掌心温度透过单衣烫得她一颤,需要念编号吗

    沈茵茵差点笑场。这男人演戏倒是无师自通,她趁机把脸埋在他胸口假哭,趁机狠拧他后腰软肉:都怪你非要转业回来种地,现在组织上怀疑你是敌特......

    什么!王主任倒退两步。破坏军婚要枪毙,污蔑战斗英雄更是重罪。她色厉内荏地瞪向霍小满:丫头,这真是你娘

    沈茵茵的心提到嗓子眼。原著里霍小满因为长期虐待患有失语症,直到结局都没叫过一声妈。

    女孩突然举起玻璃瓶:娘做的杨梅汤......细若蚊呐的嗓音却像惊雷炸响。王主任脸色铁青地走了,连红袖标被篱笆勾破都没发现。

    堂屋里,霍枭盯着妹妹辫子上的红纱巾出神。沈茵茵正想解释,却见他从箱底取出个铁盒,推过来时发出金属脆响。

    我的勋章。他声音沙哑,够抵押三百块赌债了。

    沈茵茵怔住了。昏黄灯光下,八一红星勋章闪着血色的光。原著里这枚勋章是他用命换的——为救战友滚过雷区,弹片至今留在腰椎里。

    收好你的军功章。她啪地合上铁盒,明天我去会会王屠户。

    霍枭猛地抬头。沈茵茵已经哼着歌往灶房走,辫梢扫过门框:小满,来帮姐姐烧火!

    ......

    天刚蒙蒙亮,沈茵茵就蹲在井台边洗军装。昨夜霍枭在堂屋打地铺,翻身时布料摩擦声吵得她半宿没睡。搓衣板刮得指尖发红,她突然想起原著细节——王屠户左耳缺了半块,是被军犬咬的。

    沈同志。阴影笼罩下来,霍枭递来个铝饭盒,食堂打的馒头。

    沈茵茵刚要接,院门突然被拍得震天响。一个花白头发的干瘦老头闯进来,拐棍直接往她身上抡:伤风败俗的贱货!

    霍枭格挡的瞬间,沈茵茵认出这是原著里最阴险的角色——霍家族长霍三爷。老人混浊的眼珠滴溜溜转,拐棍却精准指向她鼻尖:外姓女人不能进祖屋!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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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非交二十块修缮费沈茵茵冷笑。她早就从原著里知道这老头吞了霍枭父母的抚恤金。

    霍三爷被呛得直咳嗽,突然变戏法似的摸出张发黄的纸:枭小子,你爹临终画押的婚书!县革委会刘主任的闺女......

    沈茵茵突然抢过婚书对着太阳看:三爷,这红指印怎么比字迹还新啊她指尖一搓,朱砂簌簌往下掉,要不咱们去公安局验验

    老头脸色顿时煞白。霍枭眼神变得危险,一把扣住他手腕:我父亲的钢笔字,最后一笔永远上挑。他声音很轻,您忘了我是侦察兵出身

    沈茵茵趁机往门外张望。果然,几个穿绿军装的正往这边走,领头的姑娘两条大辫子甩得飞起——原著里痴恋霍枭的刘主任女儿刘芳!

    快!她拽过霍小满往老头怀里塞,三爷爷不是说想孙女吗在霍枭杀人的目光中,她压低声音:抱紧了,等会儿别松手。

    刘芳进门时看到的场景,让她尖叫着摔了手里的麦乳精——霍三爷像抱炸弹似的僵抱着霍小满,女孩不小心把鼻涕全蹭在他绸衫上;而那个传闻中的村姑,正亲昵地给霍枭系领口风纪扣!

    芳姐来得正好。沈茵茵笑得人畜无害,三爷说您自愿给小满当后娘她突然掏出个皱巴巴的作业本,就是这孩子有点费娘——前年淹死个张婶,去年疯了个李姨......

    霍小满适时开始抽泣,作业本上歪歪扭扭画着几个火柴人上吊的涂鸦。刘芳吓得连连后退,撞翻了晾衣绳。霍枭的军裤啪地掉在霍三爷头上,沈茵茵憋笑憋得发抖。

    妖、妖怪!老头终于崩溃,丢下孩子就跑。刘芳追出去时,红绸鞋掉了一只都没敢捡。

    沈茵茵弯腰捡起鞋,突然被铁钳般的手掌拽起来。霍枭眼底翻滚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你早知道刘芳今天会来。

    猜的。她晃了晃鞋,这种绣花鞋全公社就她穿得起。怀里的霍小满突然伸手摸她眼角,她这才发现自己在流泪。

    霍枭沉默地掰开她紧攥的拳头——掌心四个深深的月牙形血痕。他转身从箱子里取出纱布,包扎动作轻得像对待哑弹。

    哥,娘流血了......霍小满带着哭腔的话让两个大人同时僵住。

    沈茵茵突然把女孩举高高:走!咱们去供销社换麦乳精!她蹦蹦跳跳往外跑,没看见霍枭凝视着她背影,把那枚沾血的勋章缓缓按回胸口。

    3

    霍家院的硝烟

    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尽,沈茵茵已经蹲在灶台前生火。

    柴火潮湿,呛得她直咳嗽,手里的火柴划到第三根才勉强点燃。她抹了把脸,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又瞥向院子里正在劈柴的霍枭——男人赤着上身,肌肉线条随着斧头起落绷紧,汗珠顺着脊背滚进裤腰。

    沈姐姐……霍小满揉着眼睛从西屋出来,怀里抱着个破布缝的娃娃,我饿。

    沈茵茵立刻扬起笑脸,从灶台边摸出昨晚藏起来的半个窝头,掰成小块泡进热水里,又偷偷加了一勺红糖。

    先垫垫肚子,待会儿姐姐给你煮鸡蛋。

    霍小满眼睛一亮,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嘴角沾了糖水也不舍得擦。沈茵茵看得心里发酸——原著里这孩子直到结局都没吃过几顿饱饭。

    霍枭!她朝院子里喊了一声,家里有鸡蛋吗

    斧头劈进木桩的声音停了一瞬,男人头也不回:粮缸底下。

    沈茵茵掀开粮缸,果然摸出两个鸡蛋,还沾着稻草屑。她刚想拿,突然发现缸底还压着一张泛黄的相片——年轻的军人夫妇抱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背景是部队大院。

    霍枭的父母。

    她迅速把照片塞回去,若无其事地转身煮鸡蛋。心里却盘算着,得想办法改善伙食,否则小满这营养不良的样子,迟早要出事。

    ……

    早饭很简单——玉米糊糊、咸菜丝和两个煮鸡蛋。霍枭坐在桌边,军装已经穿得一丝不苟,连风纪扣都系得严严实实。

    沈茵茵把鸡蛋剥好,一个递给霍小满,另一个推到霍枭面前。

    男人抬眼:你吃。

    我不饿。她撒谎,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霍枭盯着她看了两秒,突然伸手把鸡蛋掰成两半,一半塞进她手里,另一半给了小满。

    吃。

    沈茵茵捏着那半颗鸡蛋,指尖发烫。

    ……

    饭后,霍枭去营部报到,临走前丢下一句:中午我不回来。

    沈茵茵点头,等他走远,立刻拉着霍小满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心里有了盘算——这院子虽然破旧,但胜在宽敞,后院还有一小块荒地,收拾收拾能种菜。

    小满,想不想吃新鲜的青菜她蹲下身问。

    女孩怯生生地点头。

    那咱们今天把院子收拾干净,明天就去买种子!

    说干就干。沈茵茵卷起袖子,先把堆在墙角的破烂全清理出去,又打了井水把门窗擦得锃亮。霍小满跟在她身后,像只小尾巴,帮忙递抹布、扫灰尘,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

    中午,沈茵茵煮了红薯粥,炒了一盘野菜,还特意滴了两滴香油。霍小满吃得满嘴油光,眼睛亮晶晶的:沈姐姐,你做饭真好吃。

    沈茵茵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以后天天给你做。

    ……

    下午,沈茵茵正琢磨着怎么修整后院,院门突然被人推开。

    一个穿着蓝布衫的中年妇女挎着篮子走进来,脸上堆着假笑:哟,霍营长家这是换人了

    沈茵茵眯起眼——是隔壁的李婶,原著里最爱嚼舌根的那个。

    李婶有事她挡在霍小满前面,语气不冷不热。

    李婶眼珠子滴溜溜转,往屋里张望:听说霍营长带了个媳妇回来,我这不是来串串门嘛!说着,就要往屋里走。

    沈茵茵一把拦住她,笑容甜美:李婶,家里正在大扫除,灰大,您还是改天再来吧。

    李婶脸色一僵,随即又堆起笑:哎哟,新媳妇就是讲究!不过啊,这女人过日子可不能光顾着干净,得会持家……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空荡荡的灶台,霍营长工资高,可也经不起败家啊。

    沈茵茵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李婶说得对,我正打算去供销社买点东西呢。

    李婶立刻来了精神:哎!供销社的刘主任是我表侄女婿!你要买什么,我跟他说一声,保准给你便宜!

    沈茵茵故作惊喜:真的那太好了!我想买点白面和猪肉,家里孩子正长身体呢。

    李婶笑容僵住——白面和猪肉这年头谁家舍得天天吃这个

    这……白面可不好买啊……

    李婶不是认识刘主任吗沈茵茵眨眨眼,还是说,您刚才的话是吹牛的

    李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干笑两声:我、我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事,先走了!说完,转身就走,连篮子都忘了拿。

    沈茵茵嗤笑一声,把篮子丢出门外。

    霍小满崇拜地看着她:沈姐姐,你好厉害!

    沈茵茵捏捏她的脸:记住,对付这种人,就得让她自己下不来台。

    ……

    傍晚,霍枭回来时,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门。

    院子里的杂草全清理干净了,晾衣绳上挂着洗得发白的床单,灶房飘出阵阵饭香。霍小满蹲在井台边玩水,见他回来,立刻跑过来:哥!沈姐姐做了红烧土豆!

    霍枭怔了怔,目光落在堂屋的方桌上——一碗红烧土豆,一盘清炒野菜,还有一盆冒着热气的玉米面饼子。

    沈茵茵端着汤从灶房出来,见他愣在门口,挑眉:站着干嘛洗手吃饭。

    霍枭沉默地走到井台边,打水洗手。

    饭桌上,霍小满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的事,沈茵茵时不时附和两句,还给她夹菜。霍枭低头吃饭,全程没说话,但沈茵茵注意到,他多吃了半块饼子。

    ……

    夜深了。

    沈茵茵躺在床上,听着隔壁霍小满均匀的呼吸声,心里盘算着明天的计划——得想办法弄点钱,买种子和日用品,光靠霍枭的工资肯定不够。

    正想着,房门突然被轻轻推开。

    月光下,霍枭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沈茵茵瞬间绷紧神经:有事

    霍枭走过来,把一叠粮票和钱放在床头:这个月工资。

    沈茵茵愣住。

    家里……你看着办。他说完,转身就走。

    沈茵茵看着那叠钱,突然笑了。

    ——这男人,嘴上冷冰冰的,行动倒是挺诚实。

    4

    黑市里的机遇

    天还没亮,沈茵茵就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

    她摸黑穿好衣裳,从床底下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这几天偷偷攒下的东西:半斤红糖、两块肥皂,还有霍枭昨天给她的粮票。

    这些东西,在黑市能换不少钱。

    沈茵茵回头看了眼熟睡的霍小满,替她掖了掖被角,然后悄无声息地溜出房门。院子里静悄悄的,霍枭的屋子门关着,里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她松了口气,踮着脚尖推开院门,刚迈出去一步——

    去哪

    低沉冷冽的嗓音在背后响起,沈茵茵浑身一僵,缓缓转身。

    霍枭站在屋檐下,军装外套随意披在肩上,眼底一片清明,显然早就醒了。

    沈茵茵攥紧布包,脑子飞速运转:我……我去早市买点菜。

    霍枭的目光落在她鼓鼓囊囊的衣兜上,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布料:带着粮票买菜

    沈茵茵心里咯噔一下,知道瞒不过去了。她索性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我去黑市。

    霍枭眉头狠狠一皱。

    现在供销社什么都缺,排队也买不到好东西。沈茵茵压低声音,小满需要营养,家里也需要日用品,光靠你那点工资和票证,根本不够。

    霍枭沉默地盯着她,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茵茵心跳如鼓,却倔强地不肯低头。她知道这年头去黑市是冒险,被抓到轻则没收财物,重则扣上投机倒把的帽子。但她没得选。

    良久,霍枭突然转身回屋。

    沈茵茵愣在原地,以为他默许了,刚松一口气——

    男人又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件军大衣。

    穿上。他冷着脸把大衣扔给她,早市冷。

    沈茵茵呆住了。

    霍枭已经大步走向院门,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跟上,我送你到路口。

    ……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县城的小巷里已经人影绰绰。

    沈茵茵裹紧军大衣,混在赶早市的人群里,很快找到了黑市的入口——一条隐蔽的胡同,入口处有个卖烤红薯的老头,实则是放风的。

    她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胡同里比想象中热闹,摊贩们低声交谈,货物都用布盖着,只露出一角。有人卖粮食,有人卖布料,甚至还有偷偷倒卖手表的。

    沈茵茵找了个角落蹲下,把布包里的东西摆出来。红糖和肥皂在当下是硬通货,很快就有几个妇女围过来问价。

    红糖怎么换一个裹着头巾的大婶小声问。

    一斤粮票,或者五毛钱。沈茵茵压低声音。

    大婶犹豫了一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粮票递过来。沈茵茵刚接过,突然听到胡同口传来一阵骚动——

    稽查队来了!

    人群瞬间炸开,摊贩们卷起货物四散奔逃。沈茵茵一把抓起布包就想跑,却被慌乱的人群撞得一个踉跄,红糖撒了一地。

    站住!身后传来厉喝。

    沈茵茵头皮发麻,拔腿就跑,拐进一条岔路。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慌不择路,突然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

    熟悉的松木香混着硝烟味扑面而来。

    霍枭单手扣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掀起旁边的草垛,把她整个人塞了进去。下一秒,稽查队的人冲了过来。

    看见一个穿军大衣的姑娘没

    霍枭面不改色:往东跑了。

    等脚步声远去,沈茵茵才从草垛里爬出来,头发上沾满稻草屑,狼狈不堪。

    霍枭冷着脸看她:这就是你说的‘买菜’

    沈茵茵抿了抿唇,从怀里摸出没被没收的半块肥皂和粮票,倔强道:至少换到了东西。

    霍枭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替她摘掉头发上的稻草。

    下次,他嗓音低沉,我陪你来。

    沈茵茵愕然抬头。

    霍枭已经转身往前走,背影挺拔如松。她愣了一瞬,突然小跑着追上去,嘴角不自觉扬起。

    ……

    回程的路上,沈茵茵用换来的粮票买了半斤猪肉和一把青菜。霍枭全程沉默,但也没阻止她。

    快到村口时,他突然开口:以后缺什么,跟我说。

    沈茵茵脚步一顿,侧头看他。

    霍枭没看她,目光落在远处的田埂上:别一个人冒险。

    沈茵茵心头微暖,刚想说话——

    沈茵茵!尖锐的女声从前方传来。

    王主任带着两个红袖标,叉腰站在路口,三角眼里闪着得意的光:有人举报你投机倒把!跟我们走一趟!

    5

    暴雨夜的抉择

    王主任尖利的嗓音刺破晨雾,两个红袖标已经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

    沈茵茵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却抵上一个坚实的胸膛——霍枭不动声色地挡在她前面,军装笔挺的身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王主任。他声音不大,却让对面三人同时一僵,你刚才说,谁投机倒把

    王主任的三角眼滴溜溜转,涂着劣质口红的嘴唇扯出假笑:霍营长,群众举报您家这位...她故意拖长音调,今早在黑市倒卖红糖。

    沈茵茵攥紧装肉的布兜,心跳如擂。黑市交易被抓现行,轻则游街批斗,重则劳改三年。她正想开口,霍枭突然从内兜掏出个红皮证件。

    军区特供票。他翻开内页,鲜红的公章在晨光下刺眼,需要向您汇报采购明细吗

    王主任像被掐住脖子的母鸡,踮脚想看又不敢凑近。沈茵茵趁机从霍枭身后探出头:主任要是不信,可以去问供销社刘会计——今早的猪肉就是他割给我的。

    她故意晃了晃布兜,油纸包着的猪肉露出一角。这招险棋赌的就是王主任不敢真去问——谁不知道刘会计是她的死对头。

    果然,王主任脸色青白交加,突然伸手去拽沈茵茵的胳膊:少糊弄人!跟我去公社说清楚!

    啪!

    霍枭的武装带重重抽在井台上,火星四溅。两个红袖标吓得连退三步,王主任的指甲在沈茵茵手腕上刮出四道血痕。

    王翠花。霍枭第一次直呼其名,每个字都像淬了冰,三年前你儿子顶替知青名额的事,需要我找县革委会聊聊吗

    王主任像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沈茵茵趁机甩开她的手,躲回霍枭身后时,发现他后背军装已经汗湿一片——这个在战场上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男人,此刻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

    我们走。霍枭攥住她手腕大步离开,直到拐过打谷场才突然刹住脚步。沈茵茵撞上他的后背,听见他压抑的喘息:伤哪了

    她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举起手腕:就刮破点皮...

    话没说完,霍枭已经掏出随身携带的止血粉,捏着她手腕撒上去。粗糙的指腹擦过皮肤时,沈茵茵发现他右手虎口有道狰狞的疤——原著里他为救战友徒手接白刃留下的。

    霍枭。她突然问,那个知青名额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男人收起药粉,眼神晦暗不明:去年抓捕的敌特,是王翠花表弟。他顿了顿,她儿子现在在新疆建设兵团。

    沈茵茵倒吸一口凉气。这年头被发配新疆,跟流放没区别。她正想追问,远处突然传来霍小满带着哭腔的呼喊:哥!沈姐姐!

    女孩跌跌撞撞跑来,辫子都跑散了:大伯娘带人把咱家灶台砸了!

    ......

    原本整洁的小院一片狼藉。水缸裂成两半,新买的铁锅底被凿穿,连晾晒的被褥都被泼了泔水。霍小满养的那只芦花鸡瑟瑟发抖躲在柴堆下,尾巴毛秃了一大块。

    沈茵茵弯腰捡起被踩烂的青菜,指尖发抖。霍枭站在堂屋中央,盯着墙上被撕毁的相片——那是他父母唯一的合影。

    小满说,他们骂你是...女孩抽噎着不敢重复,脏兮兮的小手拽住沈茵茵衣角,说沈姐姐是...是破鞋...

    霍枭突然转身往外走。

    站住!沈茵茵冲上去拦住他,你要干什么

    算账。

    然后呢她死死抱住他的胳膊,打残他们,你上军事法庭小满再被送回大伯家感觉到手臂下的肌肉在颤抖,她放软声音,我有更好的办法。

    霍枭低头看她,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沈茵茵踮脚凑近他耳边:今晚暴雨,广播说了。

    ......

    深夜的炸雷惊醒了半个村子。

    沈茵茵披着蓑衣蹲在田埂上,看着霍枭利落地撬开大伯家粮仓的锁。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淌,军装衬衣湿透贴在身上,勾勒出绷紧的背部线条。

    快!她递过麻袋,两人配合着把囤积的粮食往生产队粮仓搬。原著里提过,霍枭大伯是生产队会计,这些年没少贪污公粮。

    当最后一袋玉米入库时,霍枭突然按住她肩膀:有人。

    两人迅速躲到草垛后。只见大伯娘提着煤油灯冒雨跑来,看到大开的粮仓门顿时瘫坐在地:天杀的贼啊!

    沈茵茵憋笑憋得发抖,突然被霍枭捂住嘴。男人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别出声。他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往阴影里带,两人几乎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雨幕中,生产队长带着社员们闻讯赶来。看着粮仓里突然多出来的粮食,再对比账本上短缺的数字,老队长气得胡子直翘:好啊!偷公粮偷到老子头上了!

    当大伯娘哭嚎着被拖走时,沈茵茵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霍枭低头看她,沾了雨水的睫毛显得格外黑:满意了

    她正要回答,一道闪电突然照亮霍枭身后——大伯带着四个儿子,举着锄头铁锹围了过来!

    小心!

    沈茵茵猛地推开霍枭,自己却被铁锹刮到肩膀,顿时血如泉涌。霍枭眼底瞬间猩红,一个利落的擒拿就把大伯按进水坑。剩下几个见状要跑,却被闻讯赶来的民兵堵个正着。

    暴雨中,霍枭打横抱起沈茵茵往卫生所跑。她疼得眼前发黑,却还惦记着:小满...一个人在家...

    闭嘴。霍枭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你要是出事...后半句被雷声淹没。

    卫生所昏黄的灯光下,赤脚医生缝针时,沈茵茵疼得咬破了嘴唇。霍枭突然把手腕递到她嘴边:咬着。

    她摇头,却被他捏住下巴:别逞强。

    当针头第三次穿透皮肉时,沈茵茵终于忍不住咬住他的手腕。血腥味在口腔蔓延,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对不起。

    她诧异地抬头,正撞进霍枭幽深的眼眸里。男人用指腹擦去她额头的冷汗,声音轻得像叹息:以后不会让你受伤。

    窗外暴雨如注,沈茵茵突然发现,这个总冷着脸的男人,手在发抖。

    6

    流动放映队风波

    卫生所的挂钟敲了十下,沈茵茵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霍枭端着搪瓷缸从外面进来,军装外套沾着夜露,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把缸子往床头柜一放,热气腾腾的甜香味立刻飘出来。

    红糖水沈茵茵撑起身子,有些诧异,哪来的

    炊事班老赵欠我人情。霍枭扶她靠好,动作比平时轻了不少,喝完睡觉。

    沈茵茵捧着缸子小口啜饮,甜味顺着喉咙滑到胃里,连带着肩膀的疼痛都减轻几分。她偷瞄站在窗边的霍枭——男人正望着夜色出神,侧脸线条在煤油灯下显得格外锋利。

    霍枭。她突然开口,谢谢你。

    男人转过头,眉头微挑。

    不是谢这个。她晃晃搪瓷缸,是谢谢你没真去打断大伯的腿。

    霍枭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下,走过来抽走空缸子:睡你的觉。

    沈茵茵笑着躺下,却在听到关门声后立刻睁眼。她轻手轻脚爬起来,从床底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她偷偷藏的粮票和钱。借着月光数了数,总共二十三块六毛,够买......

    笃笃。

    窗户突然被敲响,沈茵茵吓得差点把钱撒了。窗外,霍小满踮着脚,小脸贴在玻璃上:沈姐姐,我能进来吗

    ......

    三天后,沈茵茵肩膀的伤结了痂。

    她正蹲在院子里晒草药,霍小满突然飞奔进来:沈姐姐!公社来放映队了!今晚放《红色娘子军》!

    沈茵茵眼睛一亮。这可是大事——这年头露天电影堪比过年,十里八乡的人都会赶来看。

    你哥呢

    营部开会。霍小满拽她衣角,咱们早点去占位置好不好

    沈茵茵揉了揉女孩枯黄的头发,突然有了主意:小满,想不想吃炒瓜子

    半小时后,她拎着个小布袋来到打谷场。放映员正在架机器,已经有几十号人搬着小板凳来占位。沈茵茵找了个角落铺开油纸,把炒得喷香的瓜子分成小包,每包五分钱。

    哟,这不是霍营长家的吗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沈茵茵回头,看见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年轻女人,两条大辫子甩在胸前——正是原著里痴恋霍枭的刘芳。

    刘芳踢了踢地上的油纸:投机倒把都搞到公家活动上了

    沈茵茵不慌不忙地掏出一张纸:公社开的副业许可证,刘同志要检查吗

    这是她昨天特意找老支书办的——凭着她帮村里妇女扫盲的功劳,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刘芳脸色一僵,突然提高嗓门:大家看看!这女人仗着攀上高枝,在这剥削劳动人民!

    几个戴红袖标的立刻围过来。沈茵茵把霍小满护在身后,正要理论,放映员突然大喊:片子到了!准备开机!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只见霍枭带着两个兵,扛着沉重的胶片箱从吉普车上下来。军装笔挺的男人往那一站,整个打谷场瞬间安静。

    感谢霍营长借调军区放映设备。老支书赶紧打圆场,大家坐好!坐好!

    刘芳狠狠瞪了沈茵茵一眼,扭着腰往霍枭那边凑。沈茵茵撇撇嘴,刚要继续卖瓜子,一个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伤好了霍枭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目光落在她肩膀上。

    沈茵茵下意识摸了摸结痂的地方:早好了。她压低声音,你怎么......

    营部批的。霍枭从兜里掏出张票证,下月随军家属可领的工业券,提前给你。

    沈茵茵接过一看,居然是缝纫机票!这年头有钱都难搞到的稀罕物。她惊喜地抬头,却见霍枭已经转身走向放映机,只留下一句:卖完早点回家。

    ......

    电影放到一半,沈茵茵的瓜子已经卖出去大半。她正数着毛票,突然听见后排传来骚动。

    死丫头!赔我衣裳!刘芳尖利的声音格外刺耳。

    沈茵茵挤过去一看,霍小满正被刘芳揪着辫子,地上洒了一地瓜子壳——有几粒粘在刘芳崭新的的确良衬衫上。

    我不是故意的......霍小满眼泪汪汪,你撞到我才......

    还敢顶嘴!刘芳扬起手。

    沈茵茵一个箭步冲上去,牢牢抓住她的手腕:刘同志,打孩子算什么本事

    好啊!你们一家子欺负人是吧刘芳扯着嗓子喊,大家评评理!这小崽子弄脏我衣服,这破鞋还动手!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沈茵茵感觉到霍小满在她身后发抖,怒火直冲头顶。她突然瞥见刘芳衣领下若隐若现的金项链——这年头戴这个可是资产阶级做派。

    刘同志。她突然提高音量,你说小满弄脏你衣服,我赔。不过......她故意停顿,你这金项链是哪来的上周县里百货大楼失窃,丢的好像就是......

    刘芳脸色刷白,慌忙捂住领口:胡说什么!这是我......

    你什么沈茵茵逼近一步,发票拿出来看看

    放映机的光束突然扫过来,照在刘芳惨白的脸上。老支书站起来厉喝:刘芳!明天带着项链来历证明到公社报到!

    刘芳落荒而逃时,沈茵茵把最后几包瓜子塞给周围的乡亲:大家分分,别浪费。

    回家的路上,霍小满一直紧紧攥着她的手。快到院门口时,女孩突然小声问:沈姐姐,那条项链真是偷的吗

    沈茵茵眨眨眼:谁知道呢反正她拿不出证明。

    月光下,她没注意到院墙边的阴影里,霍枭正倚着老槐树,嘴角微微上扬。

    7

    妹妹的秘密日记

    连下了三天雨,灶房漏得像个筛子。

    沈茵茵踮着脚往房梁上挂油布,雨水还是顺着缝隙滴进她衣领。霍小满蹲在灶台前烧火,火光映着女孩专注的侧脸——她正在用烧黑的树枝,在旧报纸上画一只麻雀。

    小满画得真好。沈茵茵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凑过去看。

    女孩却像受惊的兔子,立刻用脚抹乱了图案:随、随便画的......

    沈茵茵心头一动。原著里提过,霍小满有绘画天赋,但被大伯娘用竹条打怕了,再不敢碰纸笔。她不动声色地往灶膛添了把柴:想不想学画荷花姐姐小时候跟外婆学过。

    霍小满眼睛亮了一瞬,又黯淡下来:费纸......

    不怕。沈茵茵从怀里掏出个作业本,封皮已经泛黄,供销社处理的残次品,两分钱一本。

    这是她昨天冒雨走了三里地,特意去公社买的。霍小满接过本子的手都在发抖,翻开第一页时,一滴眼泪砸在纸上。

    怎么了沈茵茵慌了。

    女孩指着扉页的印刷字:生...产日期......

    沈茵茵这才注意到,这本子是三年前印的——正是霍枭父母牺牲那年。她突然明白过来,轻轻抱住瘦小的身子:姐姐教你画爸爸妈妈好不好

    霍小满的眼泪洇湿了她肩头。

    ......

    雨停后的清晨,沈茵茵被一阵窸窣声惊醒。

    霍小满的床铺空着,枕头上放着画满涂鸦的作业本。她随手翻开,顿时睡意全无——本子后半部分密密麻麻记着日期和事件:

    3月12日,大伯娘用火钳打我的手,因为我不小心打翻粥。

    5月7日,二哥偷看沈姐姐洗澡,被大哥踹了一脚。

    昨天,沈姐姐肩膀流血了,哥哥一晚上没睡......

    最后一行字迹还很新:沈姐姐说要教我画画,我偷偷把哥哥的军功章画在本子里,他会不会生气

    沈茵茵指尖发颤。这哪是涂鸦本,分明是孩子用全部勇气记录的生活真相!她正想合上本子,突然发现夹层里露出一角照片——霍枭父母穿着老式军装的合影,背后用钢笔写着番号和日期。

    沈姐姐!霍小满突然冲进来,手里攥着把野花,看见翻开的日记本瞬间僵住。

    沈茵茵赶紧把本子还给她:画得特别好!姐姐只是......

    院门突然被踹开。

    三个戴红袖标的人闯进来,领头的妇女主任王翠花叉着腰:搜!把资产阶级毒草都翻出来!

    沈茵茵一把将霍小满护在身后:你们凭什么......

    凭这个!王主任抖出一张纸,刘芳同志举报你们家私藏反动物品!

    两个红袖标已经开始翻箱倒柜。搪瓷缸砸在地上,米缸被推倒,连炕席都被掀开。霍小满突然尖叫一声——她的日记本被一个方脸男人抢走了!

    还给我!女孩像发怒的小兽扑上去。

    方脸男人随手一推,霍小满踉跄着撞到桌角。沈茵茵抄起扫帚就冲上去:畜牲!对孩子动手!

    扫帚杆重重砸在男人背上,日记本掉在地上。王主任眼疾手快捡起来,翻开扉页就怪叫:快看!这画的什么篡改军功章!反革命啊!

    沈茵茵看清那页画倒吸一口凉气——霍小满用铅笔临摹了霍枭的勋章,却在旁边添了朵小花。这年头,任何对军功章的不敬都是重罪!

    把本子给我。她声音出奇地冷静,孩子不懂事......

    晚了!王主任得意地抖着本子,人赃俱获!霍营长这回也保不了你!

    沈茵茵突然笑了:王翠花,你确定要看赃物

    她一个箭步上前,在王主任反应过来前刺啦撕下画着勋章的那页,直接塞进嘴里!

    你!王主任尖叫着来抢,沈茵茵已经硬生生咽了下去,呛得满眼泪花。

    还有这个。她抹了把嘴,从贴身的衣袋掏出那张父母合影,你刚才说,这是反动物品

    照片背面的部队番号清晰可见——那是参加过平型关战役的英雄部队!

    王主任脸色刷白。污蔑英烈家属的罪名,够她喝一壶的。

    滚。沈茵茵把照片护在掌心,再碰我家东西,我让你儿子从新疆发配去西藏!

    ......

    霍枭闻讯赶回时,家里已是一片狼藉。

    沈茵茵正蹲在地上捡碎瓷片,霍小满缩在墙角,怀里紧紧抱着残缺的日记本。见他进来,女孩哇地哭出声:哥!沈姐姐吃纸......

    霍枭单膝跪地检查妹妹的额头,声音沉得吓人:谁干的

    王翠花带人来的。沈茵茵吐掉嘴里的血沫——硬吞纸片的代价是喉咙刮伤,刘芳举报我们私藏反动物品。

    霍枭的眼神落在她脖颈的血痕上,瞳孔骤缩。他转身从柜底抽出个铁盒,掀开盖子——里面整齐码着十几封盖着军邮戳的信件。

    拿着。他把铁盒塞给沈茵茵,去营部找赵政委。

    沈茵茵翻开最上面那封,是军区政治部写给霍枭的表彰函,末尾赫然写着:该同志家属享受军属特供待遇。

    她猛地抬头:你要去哪

    霍枭系紧武装带,帽檐下的眼神冷得骇人: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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