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在植发诊所评论区刷到丈夫和护士的深吻照。纱布裹着他术后的头，护士低领制服下的沟壑几乎贴到他脸上。
当我拿着照片质问时，他竟说那是他变性成功的妻弟。
更荒唐的是，那晚我们收到勒索邮件：转账二十万，否则曝光全裸视频。
丈夫突然咬破护士的嘴唇，把带血的纱布塞给我：
去验DNA！他要是你弟，我当场吞了这坨带血的棉花！
手机屏幕的光冷冷地打在王薇脸上，映出她骤然失血的唇色和瞪圆的双眼。指尖悬在冰冷的玻璃上，微微发抖。她只是想看看新生植发的术后护理评价，丈夫李强三天前刚在那里做了昂贵的毛囊移植手术，头上还裹着厚厚的无菌纱布。
评价区刷新，一条刺眼的匿名差评带着一张配图，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瞳孔。
照片背景是熟悉的诊所VIP护理室，柔和的米色调，那张她亲自挑选送去的、为了让李强术后躺得舒服些的昂贵记忆棉颈枕清晰可见。照片中央，是她的丈夫李强。标志性的术后纱布像一顶怪诞的白帽子包裹着他的头颅，只露出紧闭的双眼、高挺的鼻梁，以及…此刻正与另一双红唇紧密贴合、深陷其中的嘴唇！
俯身吻着他的，是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女人。剪裁贴身的白色制服，V领开得极低，俯身的动作让领口下的饱满沟壑呼之欲出，几乎要蹭到李强裹着纱布的额角。女人侧脸线条精致，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垂下，神情投入。画面抓拍得极具冲击力，光影暧昧，角度刁钻，将两人之间那股忘我的亲昵与情欲气息凝固得淋漓尽致。
配文寥寥几字，却字字诛心：贵所尊享服务呵呵，领教了。勾引有妇之夫，专业！
嗡——
1
王薇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血液猛地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成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捏得她无法呼吸。胃里翻江倒海，喉咙里涌上浓重的铁锈味。周围的一切声音——电视里的综艺喧嚣，窗外隐约的车流——都瞬间消失了，只剩下她自己血液在耳膜里疯狂鼓噪的轰鸣。
背叛！赤裸裸、毫无遮掩的背叛！
那画面如此清晰，背景无可辩驳，李强头上的纱布更是独一无二的罪证！那护士低领下的风光，那深吻的姿态…每一个细节都在她脑子里尖叫，反复切割着她的神经。
啪嗒。
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了那对刺目的身影。王薇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愤怒、屈辱、心碎，种种情绪像失控的野兽在她胸腔里咆哮冲撞。她猛地攥紧了手机，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坚硬的手机壳里。
时间在死寂的愤怒中粘稠地爬行。玄关终于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咔哒声。
李强推门进来，头上裹着厚厚的白色纱布，只露出眉眼和口鼻，显得有些滑稽又脆弱。他脸上带着一丝术后恢复期的疲惫，习惯性地想开口抱怨几句头皮紧绷发痒的不适。
薇薇，今天这纱布裹得我……
话音戛然而止。
客厅里没有开大灯，只有电视屏幕明明灭灭的光线。王薇背对着他站在沙发前，身影僵硬得像一尊冰冷的石雕。一股压抑到极致、濒临爆发的风暴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李强心头莫名一紧：薇薇怎么了灯也不开……
他摸索着想去按墙壁开关。
别动！
王薇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像是砂纸摩擦过喉咙。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手机屏幕被她猛地按亮，那张刺目的照片被调到最大，惨白的光瞬间照亮了她泪痕狼藉却布满寒霜的脸，也照亮了李强错愕的眼。
她一步步逼近，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笃的闷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李强骤然加速的心跳上。手机屏幕几乎要怼到他裹着纱布的脸上。
李强…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和血丝，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你他妈给我解释清楚！这！是！什！么！
李强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瞳孔在刹那间收缩到极致。那熟悉的背景，自己头上标志性的纱布，还有那个俯身吻着他的护士……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这…这不可能！
他失声叫道，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到了玄关的鞋柜，薇薇！你听我说！假的！这绝对是假的！有人P图陷害我！
P图
王薇发出一声尖锐到扭曲的冷笑，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混合着滔天的怒火，背景是你的护理室！纱布是你头上的！这护士制服上的工牌号都他妈能看清！P图李强，你当我是三岁小孩还是弱智！
她猛地将手机狠狠摔在旁边的玻璃茶几上！
砰——哗啦！
手机屏幕应声碎裂，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如同他们此刻岌岌可危的婚姻。巨大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客厅里回荡，震得李强心脏骤停。
我没有！薇薇！我对天发誓！
李强脸色煞白，不顾头上伤口的抽痛，急切地想要抓住妻子的手臂，是那个护士！她叫林娜！她只是在给我换药！当时她俯身下来检查头皮，离得很近，但绝对没有亲我！这肯定是角度问题！或者…或者是有人故意拍的错位照片！
错位
王薇猛地甩开他的手，力气大得惊人，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照片上你们俩的嘴都吸变形了！这叫错位李强，你撒谎能不能用点脑子！我王薇在你眼里，就这么好糊弄！
她指着地上屏幕碎裂的手机，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撕裂：你头上还缠着我给你买的纱布！就在我们结婚纪念日那天，你口口声声说爱我要一辈子、砸锅卖铁也要去植发变帅的诊所里！你让一个穿得那么骚的护士这样‘服务’你李强！你他妈还是不是人！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泣血的绝望。
我…我…
李强被妻子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恨意刺得心胆俱裂，巨大的冤屈堵在喉咙口，却百口莫辩。那照片太真了，真到他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麻药作用下失去了某段记忆。他急得满头是汗，纱布边缘都洇湿了。
我当时真的只是躺着让她换药！她动作很轻，俯身下来看取发区的愈合情况…她领口…是有点低，但我根本不敢乱看！我发誓我闭着眼睛！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在那种地方，顶着这一头纱布，去亲一个护士！
他的辩解在铁证如山的照片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不敢看闭着眼睛
王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凄厉，照片上你闭着眼享受得很啊！李强，我看透你了！离婚！明天就去民政局！这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她转身就要冲进卧室。
不！薇薇！不能离！
李强大骇，情急之下猛地扑过去，从后面死死抱住王薇的腰，头上的纱布蹭到了她的头发，你不能凭一张来路不明的照片就判我死刑！这里面一定有鬼！你信我一次！就一次！我们去诊所！现在就去找那个护士对质！把监控调出来！如果真是我李强做了半点对不起你的事，不用你说，我净身出户，从这十八楼跳下去！
他箍得很紧，声音带着走投无路的颤抖和哭腔，滚烫的眼泪浸湿了王薇后背单薄的衣衫。
王薇挣扎的动作顿住了。身后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那份绝望不似作伪。巨大的愤怒和刻骨的悲伤之下，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摇，如同黑暗中挣扎的火苗，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去诊所…对质…监控
如果…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真的是误会呢
她僵硬地站着，身体在李强绝望的拥抱中微微发抖。客厅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和电视里不合时宜的罐头笑声。碎裂的手机屏幕幽幽地亮着，那张定格的照片如同一个邪恶的诅咒，嘲弄着他们的爱情。
许久，王薇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冰冷刺骨：
走。
2
新生植发高端门诊部。即使是晚上八点，大厅依旧灯火通明，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昂贵香氛混合的奇特味道。前台小姐挂着职业微笑，看到气势汹汹闯进来的王薇和头上裹着纱布、脸色惨白的李强时，笑容僵在了脸上。
请问二位…
找林娜！
王薇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直接打断前台的话，目光锐利地扫过大厅，还有你们负责人！立刻！马上！
她的气场太过骇人，前台小姐被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拿起内线电话。李强跟在后面，顶着周围零星顾客和工作人员投来的诧异目光，恨不得把脸埋进胸口，纱布下的头皮一阵阵发紧发麻。
不到五分钟，一个穿着得体西装、梳着油亮背头的中年男人快步迎了出来，胸前名牌写着客户经理：张涛。他脸上堆着程式化的笑容，试图安抚：二位贵宾，我是这里的客户经理张涛，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到贵宾室慢慢…
慢不了！
王薇再次打断，直接亮出自己手机上那张虽然屏幕碎裂但依旧清晰得刺眼的照片，怼到张涛眼前，我丈夫在你们这里做手术，术后护理被你们的护士林娜‘服务’成这样！你们诊所提供的是植发服务还是特殊服务！解释！
张涛的目光落在照片上，职业化的笑容瞬间冻结、龟裂，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他看看照片，又看看旁边裹着纱布、一脸羞愤欲死的李强，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这…这位女士，您冷静！这绝对不可能！我们新生植发是正规高端医疗机构，对医护人员有严格的职业操守要求！林护士她…
少废话！
王薇厉声道，林娜人呢把她叫出来！还有，我要看昨天下午两点到三点之间，VIP3号护理室的监控录像！立刻！现在！
张涛擦了擦额头的汗，知道事情大条了，眼前这位女士绝不是能轻易糊弄过去的。他强作镇定：林护士…她今天轮休。监控…监控录像我们需要走流程申请调取，这涉及到客户隐私…
隐私！
王薇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大厅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我丈夫在你们诊所被人拍了这种照片，匿名发到网上恶意诋毁！你们跟我谈隐私好！我现在就报警！让警察来调监控！看看你们这‘高端正规’的诊所到底藏着什么龌龊！
她说着就拿出手机要拨号。
别别别！女士！您千万别激动！
张涛彻底慌了神，报警对诊所声誉绝对是毁灭性打击，我马上想办法联系林护士！监控…监控我现在就去请示技术部！您二位请先到贵宾室稍坐片刻！喝杯水消消气！我们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张涛几乎是半请半推地把怒火中烧的王薇和如坐针毡的李强请进了最里面一间僻静的贵宾室，又亲自端来两杯水，然后火烧屁股似的冲了出去。
贵宾室里只剩下两人。空气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王薇抱着手臂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李强，肩膀紧绷，看着窗外城市的璀璨灯火，一言不发。李强坐在昂贵的真皮沙发上，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膝盖，指节泛白，头深深地垂着，纱布包裹下的脸一片灰败。他想开口再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砂纸堵住，只能发出一点无意义的嗬嗬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墙上石英钟的秒针走动声，在死寂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嗒、嗒、嗒…敲打着两人濒临崩溃的神经。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门外终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贵宾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张涛一脸尴尬地站在门口，他身后，站着一个穿着便装的年轻女人。
王薇倏然转身，目光如电般射向门口。李强也猛地抬起头。
门口的女人身材高挑，穿着一件简单的米白色针织连衣裙，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她脸上脂粉未施，眉眼间带着一丝被强行叫来的疲惫和不耐烦，但依旧能看出惊人的清丽。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嘴唇，颜色偏淡，形状饱满而漂亮——正是照片上那对红唇的主人！只是此刻紧抿着，透着一丝倔强和冷意。
是她！林娜！烧成灰王薇也认得！
林护士，这两位是李先生和他的夫人…
张涛硬着头皮介绍。
林护士
王薇不等张涛说完，踩着高跟鞋几步就跨到林娜面前，强大的压迫感让林娜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王薇再次举起手机，碎裂的屏幕几乎要贴上林娜的脸，声音冰冷刺骨：认识这张照片吗认识照片上这个不知廉耻、勾引有妇之夫的女人吗！
林娜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当她看清那张照片时，那双漂亮的杏眼在瞬间瞪大，瞳孔急剧收缩，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她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无尽的震惊和屈辱瞬间淹没了她。
哑巴了说话啊！
王薇步步紧逼，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昨天下午，VIP3号护理室，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趁着我丈夫术后不能动，主动投怀送抱！还是你们诊所就是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留住客户的！
不…不是的…
林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细若蚊呐，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我没有…我绝对没有做过这种事！昨天我只是在给李先生做常规的术后消毒和纱布更换！我俯身是为了看清楚取发区的毛囊情况！我们…我们之间隔着至少半米！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去亲他！
她急切地辩解着，眼圈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那份被污蔑的委屈和愤怒清晰可见。
半米
王薇嗤笑一声，指着照片，照片上你的胸都快贴到我丈夫脸上了！你们的嘴都吸到一起了！这叫半米林娜，当了婊子就别立牌坊！敢做不敢认
你…你血口喷人！
林娜被王薇刻毒的话刺得浑身发抖，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她猛地看向一直沉默的李强，带着哭腔质问：李先生！你说话啊！昨天到底怎么回事我有没有对你做过任何超出护理范围的事情！你摸着良心说！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李强身上。
李强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泪流满面、满眼控诉的林娜，又看向旁边眼神如刀、充满恨意的妻子。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林护士…她…她确实只是在换药…动作很专业…俯身的时候…离得是有点近…但…但绝对没有照片上那样…这照片…肯定是假的…或者…是有人故意拍的…
李强！
王薇猛地扭头，眼中的失望和痛恨几乎要将他凌迟，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替她说话！你还护着这个狐狸精！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没有护着她！我说的是事实！
李强也急了，猛地站起来，头上的伤口被扯得一阵剧痛，但他顾不上了，薇薇！你理智一点！这照片明显有问题！林护士她…她根本不可能…
他话说到一半，看着林娜那张清丽却此刻布满泪痕的脸，一个模糊而惊悚的念头如同闪电般毫无预兆地劈入他混乱的脑海！这眉眼轮廓…这倔强抿唇的弧度…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一丝诡异的熟悉感像谁到底像谁！
李强的目光死死钉在林娜脸上，大脑疯狂地运转、比对。一个尘封已久、几乎被他遗忘的名字伴随着一张模糊的、属于少年时期的脸，猛地跳了出来！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比林娜刚才还要惨白，眼神由困惑转为极致的震惊，然后是难以置信的荒谬！他像是被雷劈中一样，身体晃了晃，指着林娜，嘴唇哆嗦得像风中的落叶，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扭曲变调：
你…你的眼睛…你的…嘴…你…你是…王小磊！！
王小磊三个字，如同在凝固的汽油里投入了一颗火星！
轰——！
王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让她四肢百骸都冻僵了！她猛地转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死死锁定在林娜脸上。
林娜，或者说，被李强叫做王小磊的女人，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身体剧烈地一震！仿佛被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她脸上所有的表情——委屈、愤怒、惊惶——都在刹那间凝固、碎裂！那双含着泪的杏眼里，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复杂情绪：震惊、被戳穿的恐慌、深埋的痛苦、还有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下意识地抬手，似乎想捂住自己的脸，但手抬到一半又颓然放下。她挺直了背脊，迎向王薇那几乎要洞穿她灵魂的审视目光。泪水无声地滑落，但她的眼神却不再闪躲，反而带上了一种近乎悲壮的坦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贵宾室里死寂得可怕。只有张涛经理茫然无措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完全搞不清王小磊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只觉得气氛压抑得让他喘不过气。
王薇的呼吸停止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王小磊这个名字在疯狂地回响、撞击！那个比她小六岁，从小跟在她屁股后面喊姐姐，性格内向甚至有些懦弱，在她结婚前一年突然和家人大吵一架后离家出走、音讯全无整整五年的…弟弟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王小磊是她的弟弟！是个男孩子！虽然长得清秀，但绝对是个男的！而眼前这个女人…虽然高挑，但身形纤细，脖颈修长，穿着裙子…她有着清晰可见的女性特征！那张脸…王薇的心跳如擂鼓，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尽全身力气去审视林娜的眉眼。
忽略掉此刻的泪水和妆容（虽然她今天素颜），那眉眼轮廓…那倔强抿唇时下颌的线条…还有那眼神深处无法磨灭的、属于王小磊的熟悉感…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王薇的记忆深处！
无数被刻意遗忘的细节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弟弟从小就不喜欢男孩子的玩具，喜欢摆弄她的洋娃娃；青春期时变得异常沉默，抗拒穿新买的男装，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离家出走前那场激烈的争吵，父亲怒吼着变态、丢人现眼、王家没你这种儿子……还有弟弟最后看她的那一眼，绝望得像溺水的困兽，嘶哑地喊了一句：姐，我只是想做我自己…
做他自己…他自己…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在瞬间串联起所有线索的恐怖真相，如同狰狞的恶兽，咆哮着撞开了王薇紧闭的心门！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落地玻璃窗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死死盯着林娜，不，是盯着那个可能占据了弟弟身体的女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得如同风中残烛：
你…你…你真的是…小磊我的…弟弟…王小磊
最后三个字，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问出来，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淋淋的撕裂感。
林娜的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她闭上眼睛，两行滚烫的泪水汹涌而下。片刻后，她睁开眼，那双和王薇有几分相似的眼眸里，盛满了五年分离的痛苦、不被理解的委屈、重获新生的释然，以及面对至亲的脆弱。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一种低沉、带着明显刻意改变过、却依旧能听出几分熟悉感的嗓音，哽咽着说：
姐…对不起…我…我回来了…
轰隆——！
王薇只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彻底崩塌了！天旋地转！世界在她眼前颠覆、碎裂！丈夫的出轨对象，竟然是她失散五年、变性归来的亲弟弟！
极致的震惊、荒谬、混乱、还有一丝迟来的、对弟弟遭遇的心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吞没！她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顺着玻璃窗滑坐下去。
薇薇！
李强惊呼一声，顾不上自己头上的伤，连忙扑过去搀扶。
张涛经理彻底石化在原地，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大脑CPU已经完全过载烧毁。眼前这伦理剧加悬疑剧的走向，彻底超出了他一个诊所经理的处理范围。
贵宾室里，只剩下林娜压抑的啜泣声，和王薇崩溃后急促而痛苦的喘息。
3
姐…姐！你醒醒！别吓我！
林娜（王小磊）的哭喊带着变声期后刻意压低却依旧藏不住的尖利，那份属于弟弟的恐慌彻底击碎了最后的伪装。她扑跪在王薇身边，冰凉颤抖的手紧紧抓住姐姐的手臂。
李强半抱着瘫软的王薇，掐着她的人中，焦急地呼唤：薇薇！薇薇！看着我！
他头上的纱布因为动作而歪斜，露出边缘有些渗血的伤口，显得狼狈不堪。
张涛经理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冲出去：水！快拿水！还有糖！叫医生！诊所的医生呢！
一阵兵荒马乱。
冰凉的湿毛巾按在额头，温热的糖水灌下去几口，王薇涣散的瞳孔终于重新聚焦。她剧烈地咳嗽着，推开李强递过来的杯子，目光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林娜脸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痛楚、茫然、审视，还有一丝深埋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
你…
王薇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真的是…小磊
她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这个五年未曾出口，几乎被尘封在记忆角落的名字。
林娜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用力点头，哽咽着：姐…是我…对不起…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这么久…也…用这种方式让你知道…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擦泪，这个动作，带着少年王小磊特有的、习惯性的小动作，让王薇的心脏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
这五年…你去哪了你…你怎么…
王薇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扫过林娜纤细的脖颈、平坦的胸部轮廓（针织裙并不显身材），最后落在那张虽然清丽却明显能看出经历过重塑痕迹的脸上。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怎么变成了女人经历了多少痛苦为什么不联系家里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刀。
我…
林娜刚想开口，贵宾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张涛带着一个穿着白大褂、提着药箱的医生匆匆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神色紧张的保安。
医生来了！快给这位女士看看！
张涛急声道，他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惊天爆料中缓过神，看林娜的眼神充满了怪异和探究。
医生上前检查王薇的情况。李强扶着王薇，目光复杂地看着林娜，又看看妻子，低声对张涛说：张经理，监控…现在能调了吗这照片绝对是假的！是有人故意要整我们！整林…护士！
他差点又喊出王小磊。
张涛一个激灵，从伦理剧里清醒过来。对，监控！这是关键！他立刻对旁边的保安吩咐：快！去技术部！让老刘立刻把昨天下午两点到三点，VIP3号护理室走廊和室内的监控录像全部调出来！立刻！马上！
保安应声跑开。
医生检查完，确认王薇只是情绪过于激动导致的暂时性晕厥，身体并无大碍，开了点镇静安神的药便离开了。
贵宾室里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王薇靠在沙发上，闭着眼，胸口微微起伏，显然在极力平复翻江倒海的情绪。李强坐在她身边，握着她冰凉的手。林娜则远远地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低着头，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红痕。张涛站在中间，坐立不安，眼神飘忽，不知该说什么。
data-faype=pay_tag>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爬行。
大约又过了十几分钟，保安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脸色却异常难看。
张…张经理！不好了！
保安的声音带着惊慌。
怎么了监控呢
张涛心头一沉。
技术部…技术部的老刘说…说昨天下午两点到三点，VIP3号护理室区域的所有监控…都…都失灵了！
保安咽了口唾沫，存储硬盘里…那段录像…是…是一片空白！
什么！
李强猛地站了起来，头上的伤口一阵抽痛，空白！怎么可能那么巧！
王薇也倏地睁开眼，眼中是冰冷的怀疑，但这次，怀疑的对象不再是李强和林娜的奸情，而是这整件事背后那只无形的黑手！太巧了！照片爆出，关键监控就恰好失灵
林娜猛地抬起头，脸色煞白，眼中充满了惊惧和恍然大悟：是…是他！一定是他干的！
谁！
王薇、李强、张涛三人异口同声地问。
林娜的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像是回忆起了极其可怕的事情：是…是诊所的…陈医生…陈志鹏！
陈医生哪个陈医生
张涛皱眉。
就是…就是负责给我…做后期声带微调和皮肤管理的陈志鹏医生！
林娜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恨意，他…他一直对我有非分之想！自从知道我的…过去…他就总是找各种借口接近我，动手动脚…我拒绝了他很多次！最后一次…是在器材室…他把我堵在里面…想…想强迫我…我抓破了…他的脸…还踢了他…
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脸上浮现出痛苦和屈辱的表情。
那次之后，他看我的眼神就变得很可怕…他威胁过我…说让我在诊所待不下去…还说…要让我身败名裂…
林娜的身体因恐惧而微微发抖，昨天下午…给我安排去VIP3号护理室的…就是他！他说李先生的护理等级高，需要资深护士…平时…平时VIP护理都是张护士长的班…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动机（求而不得的报复）、手段（安排护理制造机会）、能力（作为医生，熟悉诊所监控甚至可能接触后台）！
王八蛋！
李强气得浑身发抖，一拳狠狠砸在沙发扶手上。王薇的脸色也阴沉得能滴出水，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弟弟的遭遇让她心如刀绞，而那个姓陈的畜生，竟然还想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毁掉他！
张涛脸色铁青，立刻拿出手机：我马上联系陈志鹏！让他立刻过来对质！无法无天了！
他快速拨号。
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再拨，关机。
张涛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他今天请假了…说家里有事…
跑了！
李强咬牙切齿。
查！
王薇的声音冰冷而决绝，带着姐姐保护弟弟的狠厉，查他住址！查他行踪！报警！张经理，你们诊所必须负全责！立刻报警！
报警…对！报警！
张涛也意识到事态严重性远超想象，这已经不仅仅是客户纠纷，涉及性骚扰、恶意诽谤甚至可能的刑事犯罪！他手忙脚乱地再次拿起手机。
就在这时——
叮咚！
叮咚！
叮咚！
王薇放在旁边茶几上的碎裂手机，李强口袋里的手机，以及林娜随身携带的工作手机，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新邮件到达的提示音！
三声清脆的叮咚，在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贵宾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所有人。
王薇和李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林娜则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手机，像是那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王薇深吸一口气，拿起自己屏幕碎裂的手机。解锁，点开邮箱。
发件人是一个乱码般的匿名地址。
邮件没有标题。
正文只有一行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眼球：
不想这张吻照的全过程高清无码视频明天出现在全网头条，就准备好二十万。账号：XXXXXXXXXX。明早9点前，过时不候。
邮件的附件，赫然是一张图片预览图——正是那张吻照的高清放大版！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预览图下方，还有一个模糊但足以辨认的缩略图，看起来像是…同一场景下，更加不堪入目的画面！仿佛视频的截图！
嗡——！
王薇的手机再次脱手砸在地上。她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李强也看到了自己手机上的邮件，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勒索…是勒索…二十万…他…他要二十万…
林娜看着自己手机上的内容，更是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手机啪嗒掉在地上，她双手死死捂住嘴，身体筛糠般抖起来，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他…他拍了视频他…他当时…在器材室…
她说不下去了，巨大的羞耻和恐惧几乎要将她击垮。
二十万！恰好是李强支付的植发手术全款！
那个畜生！他不仅要毁掉林娜（王小磊）的名誉和新生，还要把李强和王薇拖下水，榨干他们最后一分钱！
贵宾室里刚刚燃起的怒火和对峙，瞬间被这封阴毒的勒索邮件浇灭，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恐惧、愤怒和冰冷刺骨的寒意。报警视频一旦流出，就算抓到陈志鹏，林娜变性的事实、她不堪回首的遭遇、王薇姐弟的隐私、李强的丑闻…一切都将暴露在公众猎奇的眼光下，万劫不复！
投鼠忌器！他们被死死地捏住了七寸！
张涛看着三人惨白的脸，听着林娜压抑的啜泣，再笨也猜到了邮件的内容。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和对那个潜逃的陈志鹏的滔天恨意。
怎么办交钱二十万不是小数目，而且谁能保证给了钱对方就会销毁视频报警那视频…
就在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淹没所有人的时刻——
砰！
贵宾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的瘦高男人站在门口。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赫然显示着邮件界面。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刻意伪装过：
钱，准备好了吗陈医生让我来取。
4
瘦高男人的出现，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冰水！
贵宾室里所有人的神经瞬间绷紧到极致！
王薇猛地将林娜护在身后，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尽管她自己的脸色也苍白得吓人。李强下意识地挡在妻子和小舅子身前，尽管他头上的纱布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张涛经理则惊得后退一步，色厉内荏地喝道：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保安！保安呢！
门口的鸭舌帽男人对张涛的呵斥充耳不闻。他靠在门框上，帽檐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和紧抿的薄唇。他晃了晃手里的平板，屏幕上那封勒索邮件和附件预览图清晰可见，嘶哑的声音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玩味：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陈医生没耐心等太久。钱，现在就要。
他的目光像毒蛇的信子，扫过王薇和李强，最后落在被王薇护在身后、瑟瑟发抖的林娜身上，刻意停顿了一下，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啧啧，林护士…哦不，或许该叫你别的视频很精彩，陈医生特意让我‘欣赏’了一下，真是…出乎意料。
那话语里的恶意和暗示，让林娜的身体猛地一颤，几乎要瘫软下去。
闭嘴！你这个混蛋！
王薇厉声呵斥，气得浑身发抖，眼中是喷薄的怒火，想要钱做梦！告诉陈志鹏那个畜生，他敢发视频，我们就敢报警！让他牢底坐穿！
报警
鸭舌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嘶哑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格外刺耳，好啊，报啊。警察来了，我就把这平板交出去。里面可不只是那段‘香艳’视频…还有林护士…哦，这位先生，
他戏谑地指了指李强，你的小舅子，在泰国某医院做手术的病历复印件，以及…他变性前的身份证明扫描件。你说，警察和媒体，对这些感不感兴趣全网头条的标题我都替你们想好了：‘植发名医勒索风波，变性护士与姐夫诊室偷情’或者更劲爆点：‘姐夫术后偷腥，对象竟是变性小舅子’保证点击爆炸！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在场每个人的心脏！
林娜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死死抓住王薇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王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让她手脚冰凉。李强更是目眦欲裂，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恨不得冲上去撕碎那个鸭舌帽！
这不仅仅是勒索，这是要把他们所有人，连同林娜那最不堪、最想埋葬的过去，一起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一旦曝光，林娜这辈子就彻底毁了！王薇姐弟的家庭也将承受无法想象的舆论风暴！
鸭舌帽很满意他们脸上的恐惧和愤怒，他慢悠悠地踱步进来，反手关上了贵宾室的门，隔绝了外面可能投来的视线。
二十万，买你们三个人的清净，买林护士的‘秘密’，买这位李先生头上的…绿帽子不被全世界知道，
他走到茶几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嘶哑的声音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很划算，不是吗账号就在这里，转账，立刻。我只等五分钟。
他伸出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指，在平板屏幕上点了几下，调出一个境外银行账户的界面，然后将平板啪地一声扔在玻璃茶几上，屏幕正对着王薇和李强。
计时开始。
鸭舌帽拉过旁边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翘起二郎腿，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林娜压抑的啜泣声和墙上石英钟秒针走动时发出的、如同催命符般的嗒、嗒声。
王薇的脑子在疯狂运转。交钱二十万几乎是他们夫妻大部分的积蓄！而且给了钱，对方真的会守信用吗这种亡命之徒，尝到了甜头只会变本加厉！不交视频和病历一旦曝光…她不敢想象弟弟会怎样！他那刚刚开始、小心翼翼的新生会被彻底碾碎！
李强同样天人交战。二十万…那是他咬牙植发、指望重振雄风的钱！更憋屈的是，他什么都没做，却要为一个畜生的诬陷买单！他看向林娜，那个曾经内向懦弱的妻弟，如今承受着比他多百倍的痛苦和屈辱…一股混杂着憋屈、愤怒和保护欲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冲撞。
张涛经理满头大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完全没了主意。报警他现在也怕了！这丑闻要是爆出去，诊所就完了！他这个经理也做到头了！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鸭舌帽悠闲地用手指敲击着椅子扶手，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四分三十秒。
王薇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看向李强，眼神复杂而痛苦，带着询问。
李强读懂了妻子的眼神。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是破釜沉舟的决绝。他对着王薇，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这钱，得交！为了林娜，为了这个家！
王薇颤抖着手，拿起自己碎裂的手机，准备操作转账。
就在这时——
等一下！
一直低着头的林娜突然抬起头，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她挣开王薇的手，向前一步，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鸭舌帽，我要和陈志鹏通话！我要确认视频原件在他手上！否则…否则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备份了继续勒索！
鸭舌帽敲击扶手的动作一顿，帽檐下的阴影里似乎闪过一丝意外。他嘶哑地笑了：林护士，你觉得你有资格谈条件
我没有吗
林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凄厉，视频里是我！病历是我的！大不了鱼死网破！你们把东西发出去，我就从这楼上跳下去！我死了，你们一分钱也别想拿到！陈志鹏也别想好过！他是主谋，你就是帮凶！杀人勒索，够你们吃枪子儿！
她指着落地窗外璀璨却冰冷的高楼灯火，眼神决绝。
这突如其来的狠厉和同归于尽的架势，让鸭舌帽明显愣住了。他坐直了身体，帽檐下的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林娜，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王薇和李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从未见过林娜（王小磊）如此刚烈的一面。
短暂的沉默。
鸭舌帽似乎在权衡。几秒钟后，他嘶哑地开口：…行。让你死心。
他拿出一个老式的、没有屏幕的按键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按下了免提键。
嘟…嘟…嘟…
电话接通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喂
一个熟悉的、带着明显不耐烦和一丝得意的男声传来，正是陈志鹏！他果然没跑远，甚至可能就在附近遥控！
陈志鹏！
林娜听到这个声音，所有的恐惧瞬间被滔天的恨意取代，她冲着手机嘶喊，你这个畜生！视频原件是不是在你手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响起陈志鹏阴冷的笑声：呵呵，林娜哦，我的小美人儿，火气别这么大嘛。原件当然在我这宝贝硬盘里存得好好的。怎么想我了还是…你姐夫舍不得那二十万，想让你再‘服务’一次抵债
这恶毒下流的话，让林娜眼前发黑，王薇气得浑身发抖，李强更是怒吼出声：陈志鹏！我操你大爷！
哟，李先生也在啊头上还裹着纱布呢消消火，气大伤身，不利于毛囊恢复。
陈志鹏的语气充满了恶意的嘲弄，废话少说，钱呢我的耐心有限。再拖下去，我可不保证手滑把东西发到哪个论坛…
钱我们给！
王薇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强行压下滔天的恨意，但你必须保证，收到钱后，销毁所有视频原件和备份！还有小磊…林娜的病历资料！
放心，
陈志鹏慢悠悠地说，我陈志鹏做生意，最讲‘信用’。钱到手，东西立刻销毁。毕竟，我也怕麻烦嘛。账号在邮件里，立刻转账。阿强看着呢。
被称为阿强的鸭舌帽晃了晃手里的按键手机，示意他在监听。
王薇看向李强。李强脸色铁青，拿出自己的手机，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点开了银行APP。
就在他即将输入转账金额的那一刻——
一直死死盯着鸭舌帽手中按键手机的李强，瞳孔骤然收缩！
那部老式按键手机的外壳边缘，靠近底部的地方，有一道极其细微的、不规则的划痕！那道划痕的形状…像一条扭曲的小蛇！
一个几乎被他遗忘的记忆碎片猛地炸开！
那是大约三个月前，公司组织的一次反诈骗安全讲座。讲座上，警方展示过一批缴获的作案工具，其中就有几部经过改装、用于勒索联系的一次性手机。当时负责讲解的警官特别指出，其中一部样机的底部，就有这样一道独特的、由内部改装时不小心留下的工具划痕！因为极其细微且位置隐蔽，不易被察觉，但却是辨认同批次改装机的一个特征！
这个鸭舌帽阿强…他手里的手机…是警方的缴获样机还是…同批次的改装机！陈志鹏的声音…真的是通过这部手机传出来的吗
李强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如同野草般瞬间疯长！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个好整以暇的鸭舌帽，眼神锐利如刀，厉声喝道：
你不是陈志鹏的人！你到底是谁！这手机是改装机！陈志鹏的声音是录音合成的！
5
李强的厉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响在死寂的贵宾室！
王薇和林娜惊愕地看向他。张涛经理也懵了。
鸭舌帽阿强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虽然帽檐遮住了他的表情，但那一瞬间气息的凝滞和敲击扶手的动作骤停，暴露了他内心的震动！
你…你胡说什么！
鸭舌帽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李强，钱！立刻转账！否则后果自负！
他试图用更凶狠的语气掩饰。
然而，李强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慌乱！他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肾上腺素在体内狂飙，憋屈了一整晚的怒火和此刻发现的破绽给了他巨大的勇气。他不仅没被吓住，反而上前一步，目光死死盯着鸭舌帽：
我胡说那你敢不敢把手机给我检查！那道底部的划痕！三个月前市公安局反诈骗展览上的缴获样机就有同样的痕迹！你这部手机根本不是正常通话用的！陈志鹏的声音是假的！是AI合成的！
AI合成
王薇和林娜同时惊呼出声，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如果是这样…那视频…那病历…
鸭舌帽彻底慌了！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被人识破改装机的特征！计划出现了致命的纰漏！他猛地伸手想去抓茶几上的平板电脑！
拦住他！
李强大吼一声，顾不上头上的伤，合身扑了过去！
张涛经理虽然脑子还懵着，但身体反应快过思考，下意识地也扑向鸭舌帽！王薇则第一时间将林娜护得更紧，同时抄起旁边的一个沉重的玻璃烟灰缸！
鸭舌帽身手异常敏捷，侧身躲开了李强的扑抱，一脚踹在张涛的小腹上，张涛痛哼一声摔倒在地。鸭舌帽的手已经抓住了平板！
砰！
王薇手中的玻璃烟灰缸带着破风声狠狠砸在鸭舌帽抓住平板的手腕上！
呃啊！
鸭舌帽吃痛惨叫一声，手腕剧痛，平板脱手飞出！
李强抓住机会，从后面死死抱住了鸭舌帽的腰，用尽全身力气把他往地上掼！两人扭打在一起，撞翻了旁边的椅子，发出巨大的声响。
保安！保安！快来人啊！
张涛捂着肚子爬起来，扯着嗓子朝门外大喊。
贵宾室的隔音效果很好，但巨大的撞击声还是惊动了外面。很快，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保安的呼喊：张经理！里面怎么了开门！
鸭舌帽彻底急了！他猛地一肘狠狠击在李强缠着纱布的头部伤口上！
呃——！
李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眼前一黑，手上的力道顿时松了。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晕厥，温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纱布！
强子！
王薇看到丈夫头上的纱布迅速被鲜血染红，吓得魂飞魄散！
鸭舌帽趁机挣脱，看也不看地上的平板，像一头受惊的野兽，猛地冲向巨大的落地窗——那里并非完全封闭，旁边有一扇为了通风而设计的小型开窗！
拦住他！
林娜也反应过来，尖叫着想去抓。
但鸭舌帽动作太快了！他撞开扑过来的张涛，一个箭步冲到窗边，灵活地拉开插销，推开那扇小窗，像泥鳅一样钻了出去！外面是灯火通明的城市和十几层楼高的虚空！
他跑了！
张涛冲到窗边，只看到鸭舌帽利用外墙的管道和空调外机支架，如同蜘蛛人般敏捷地向下攀爬，几个起落就消失在楼下的霓虹光影中，显然早有准备和退路。
别管他了！快叫医生！强子流血了！
王薇带着哭腔扑到李强身边。李强捂着头，鲜血从指缝中不断渗出，脸色惨白，痛苦地蜷缩着。
保安终于撞开了门冲进来，看到一片狼藉和满头是血的李强，都惊呆了。
快！叫诊所的急救医生上来！止血！快！
张涛急声吩咐，又对另一个保安吼，报警！立刻报警！有人入室抢劫勒索！嫌疑人从外墙跑了！快！
诊所瞬间乱成一团。医生护士提着药箱冲进来，手忙脚乱地为李强处理伤口、止血、重新包扎。王薇紧紧握着李强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心有余悸。林娜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地上那个被王薇砸落的平板电脑。
警察很快赶到，封锁现场，询问笔录。张涛作为报案人，王薇、李强、林娜作为受害者和目击者，分别被带到不同的房间做详细记录。
王薇一边心焦地等待李强的伤口处理结果，一边向女警详细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从发现照片、诊所对质、认出弟弟、监控失灵、接到勒索邮件、鸭舌帽闯入、李强识破手机破绽、搏斗受伤、鸭舌帽逃跑…每一个细节都尽可能清晰。她特别强调了李强对那部改装手机的判断——底部划痕特征和AI合成声音的可能性。
负责技术勘察的警察小心翼翼地提取了那个平板电脑，以及鸭舌帽遗落在椅子上的那部老式按键手机作为关键物证。
警官，
林娜在做笔录时，鼓起勇气，声音依旧有些发颤，但眼神坚定，那个视频…还有我的病历…肯定是假的，对不对是AI换脸合成的就像那张照片一样
她迫切地需要这份确认来驱散心头的阴霾。
中年警官表情严肃：目前还不能完全确定。需要技术部门对邮件附件、平板里的数据进行专业分析和鉴定。不过，
他话锋一转，看着林娜和王薇，根据李先生的指证和现场遗留的物证特征，对方使用AI技术伪造音频、甚至视频进行诈骗勒索的可能性非常大。我们会重点朝这个方向侦查。至于病历泄露，我们会调查诊所内部的信息安全。
这番话，无疑给了王薇和林娜巨大的希望和安慰！尤其是林娜，压在心头那块最沉重的巨石似乎松动了一些，她捂着脸，泪水无声滑落，但这一次，是劫后余生的泪水。
李强的伤口经过紧急处理，重新包扎妥当。医生说伤口裂开，有轻微脑震荡迹象，需要静养观察，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王薇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大半。
等初步的笔录做完，现场勘察结束，已是深夜。警察带走了关键物证，并表示会全力追查鸭舌帽和陈志鹏的下落（虽然现在怀疑陈志鹏可能也是被冒名的），并随时保持联系。
张涛经理亲自将惊魂未定、身心俱疲的三人送到诊所门口，不停地鞠躬道歉，承诺诊所会承担李强所有的医疗费用和后续护理，并全力配合警方调查，加强内部管理。
坐进出租车里，狭窄的空间暂时隔绝了外界的纷扰。王薇紧紧挨着李强，小心地避开他头上的伤。林娜坐在前排副驾驶，看着窗外飞逝的灯火，沉默不语。
一路无话。压抑、疲惫、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更深的疑虑交织在空气中。
回到家，关上门的瞬间，一种虚脱感席卷了三人。
王薇扶着李强在沙发上坐下，倒了温水，看着他头上渗出血迹的新纱布，心疼得无以复加。还疼吗头晕不晕想不想吐
她连声问。
李强虚弱地摇摇头，握住她的手：没事，皮外伤。薇薇…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这句对不起，包含了太多。为这场无妄之灾，也为之前的误会。
王薇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她摇摇头，紧紧回握他的手。经历了生死搏斗和识破骗局的惊险，之前那张照片带来的猜忌和愤怒，在生死面前似乎变得不再那么重要。至少在这一刻，他们是并肩作战的。
林娜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姐姐和姐夫紧握的手，眼神复杂。她低声开口，带着浓浓的歉意和不安：姐，姐夫…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要不是我，也不会…
小磊，
王薇打断她，声音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些处心积虑害人的畜生！
她看着弟弟（妹妹）苍白脆弱的脸，五年分离的隔阂和变性带来的冲击，在共同经历这场劫难后，似乎被冲淡了许多，只剩下血脉相连的心疼。你…这些年…受苦了。
她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林娜的眼泪瞬间决堤，她扑进王薇怀里，像个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放声大哭起来，将这五年的漂泊、孤独、手术的痛苦、身份转变的艰难、以及今晚的恐惧和委屈，尽数宣泄出来。
姐…姐…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王薇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泪水也无声滑落。李强看着抱头痛哭的姐妹俩，心中五味杂陈，有对林娜遭遇的同情，也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更多的，是那个鸭舌帽逃跑时留下的巨大谜团——他到底是谁陈志鹏是确有其人还是完全虚构AI换脸和变声的技术如此逼真，背后会不会是一个更专业的诈骗团伙他们为什么精准地盯上了自己仅仅是因为植发的高额费用
警方真的能抓住他们吗那个平板里…会不会真的有什么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伤口也开始一阵阵抽痛。李强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眉头紧锁。今晚的惊心动魄暂时过去，但阴影并未消散，反而如同蛰伏的毒蛇，隐藏着更深的危机。
他需要休息，更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梳理这团乱麻。二十万的勒索金额，精准的陷阱，逼真的AI技术…这绝不是临时起意的偶然事件。他隐隐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某个危险的边缘。
6
李强头上的伤口像一团闷烧的火，一跳一跳地灼痛着神经，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紧绷的头皮。脑震荡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汐，时强时弱，让他恶心欲呕。王薇坚持让他卧床休息，但他根本无法合眼。鸭舌帽消失前那阴冷的眼神，老式手机上那道诡异的划痕，还有陈志鹏（或者说AI合成的陈志鹏）那恶毒的话语，像破碎的幻灯片在他混乱的脑海里反复闪回。
王薇端来温水和医生开的止痛药，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紧锁的眉头，心疼又担忧：强子，别想了，先睡会儿。警察会查清楚的。
李强勉强吞下药片，握住王薇的手，声音沙哑：薇薇，不对劲…太不对劲了。那个鸭舌帽…他对诊所的环境太熟悉了！逃跑路线也像是提前规划好的。还有那个平板…他当时宁愿不要平板也要跑，说明里面的东西可能没那么重要，或者…他还有备份甚至…他根本就不是冲着钱来的
这个念头让李强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不是冲着钱
王薇一愣，那他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
李强痛苦地揉着太阳穴，但你想，如果只是为了钱，他用得着冒这么大风险亲自闯进来吗还带着改装机…这更像是…更像是在试探什么或者…故意要把事情闹大
故意闹大
林娜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来，正好听到这句，脸色瞬间又白了，难道…他们还是想把视频…或者我的事情…曝光出去
刚刚平复一些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
不，小磊，你别怕。
李强连忙安抚，警察不是拿走了平板吗很快会有结果的。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AI换脸技术…如果对方做得足够高明，警方能鉴定出来吗需要多久
就在这时，李强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三人瞬间紧张起来。
李强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按了免提。
喂，李先生吗我是市局刑侦支队的赵峰。
一个沉稳干练的男声传来，关于你们昨晚的案子，技术部门对关键物证有了初步分析结果，有些情况需要跟你们同步一下，电话里不太方便。你和王女士、林娜女士，如果身体允许的话，方便现在来一趟局里吗
技术结果！初步分析！
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方便！我们马上过去！
李强立刻回答，挣扎着就要起身，被王薇按住。
赵警官，我先生头部受伤，有脑震荡…
理解。
赵峰的声音很干脆，我们派车去接你们，注意安全。
半小时后，一辆警车将他们接到了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在一间安静的会议室里，他们见到了负责此案的赵峰警官，一个三十多岁、眼神锐利、气质精悍的男人。他旁边还坐着一位戴着眼镜、气质斯文的技术警员。
三位请坐。
赵峰示意他们坐下，开门见山，时间紧迫，我直接说技术部门的初步发现。
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报告，神情凝重：首先，那封勒索邮件。经过溯源，发送地址是经过多层跳转的境外代理服务器，无法直接定位。附件里的图片，也就是那张‘吻照’，经过专业图像分析软件鉴定，确认存在明显的AI深度合成（Deepfake）痕迹。简单说，是利用原始监控画面（我们推测诊所监控当时并非完全失灵，而是被短暂劫持或截取了片段），通过人工智能技术，替换了原画面中人物的口型、表情，合成了亲吻动作。技术非常高超，几乎以假乱真，但在放大的像素级分析和特定算法下，还是露出了马脚。
果然是假的！
王薇和林娜同时长舒一口气，巨大的喜悦和释然涌上心头！压在心口最沉重的石头被搬开了！李强也感觉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些，但赵峰凝重的脸色让他知道事情还没完。
其次，
赵峰继续道，语气更加严肃，邮件附件里那个所谓的‘全过程高清无码视频’缩略图，以及鸭舌帽遗落的平板电脑里存储的唯一一个加密视频文件…经过破解和鉴定，确认是伪造的。
林娜的心又提了起来。
视频内容…
技术警员推了推眼镜，接口道，并非你们担心的‘不堪入目’的画面。视频的前半段，是诊所VIP3号护理室内，林娜护士为李先生换药的原始监控录像片段，角度和勒索照片的拍摄角度一致。后半段…则被拼接上了从某些非法网站下载的、毫不相干的色情视频片段。同样使用了AI换脸技术，将色情视频中女性的脸部替换成了林娜护士的脸。
什么！
林娜的脸瞬间血色尽失，身体摇摇欲坠。虽然赵峰强调了是毫不相干和替换，但仅仅是听到这个描述，就让她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眩晕！王薇赶紧扶住她，愤怒地攥紧了拳头。
畜生！一群畜生！
李强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牵动了头上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所以，视频是假的，病历也是假的
王薇急切地问。
对。
赵峰肯定地点头，平板里没有任何真实的病历文件。所谓的病历复印件和身份证明扫描件，都是利用林娜护士在诊所登记的工作信息（可能包括入职体检报告的部分内容）和网络公开信息进行PS伪造的。目的是增加威胁的筹码，制造恐慌。
真相大白！一切都是精心策划、利用高科技伪造的骗局！目标就是那二十万植发款！
压在三人头顶的阴云终于被彻底驱散！林娜捂着嘴，喜极而泣，这比得知照片是假的还要让她解脱！她最深的恐惧被证实是虚惊一场！
太好了…太好了…
王薇也忍不住流下眼泪，紧紧抱住林娜。
李强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但赵峰接下来的话，又让他们的心沉了下去。
但是，
赵峰话锋一转，眉头紧锁，问题在于那个鸭舌帽的身份和动机。根据你们和张经理的描述，以及我们对诊所员工的排查，可以确认几个关键点。
陈志鹏医生确有其人：他是‘新生植发’特聘的微整及皮肤管理专家，昨天确实请假，目前处于失联状态，手机关机。我们正在全力查找他的下落。他的嫌疑目前无法排除，可能是同伙，也可能是被冒用了身份。
监控问题：诊所技术部反馈，昨天下午的监控并非物理损坏，而是后台系统遭到了短时间的高级网络入侵，被植入了屏蔽特定区域（VIP3号护理室）和伪造存储状态的恶意程序。入侵手法专业，有内鬼配合或外部黑客强攻的可能性。
鸭舌帽‘阿强’：此人反侦察能力极强，逃跑路线避开了所有有效监控。我们对那部改装手机进行了详细检查，确认是黑市流通的‘一次性联络机’，来源难以追溯。手机内部没有任何SIM卡，最后一次使用的通话记录是单向接入的一段录音播放，正是你们听到的‘陈志鹏’的声音。经过声纹比对，这段录音与诊所存档的陈志鹏本人声音样本高度相似，但存在极其细微的、属于顶级AI语音合成技术特有的非人感频谱特征。结论是：你们听到的‘陈志鹏’声音，是AI合成的。
鸭舌帽当时只是在播放这段合成录音。
动机存疑：如果只是为了勒索二十万，这个局做得过于复杂、风险过高。鸭舌帽亲自现身、携带物证（平板）、甚至不惜暴露改装机特征，更像是在进行某种‘压力测试’或者…故意引导我们。
故意引导
李强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引导什么
引导我们相信这是一起针对林娜护士变性身份和你们家庭隐私的高科技勒索案。
赵峰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们，而忽略了其他可能存在的、更隐蔽的目标。
会议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其他目标
王薇不解，我们就是普通家庭，除了那点存款…
李先生，
技术警员突然开口，他操作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调出一张截图，转向李强，我们在深入分析被黑客入侵的诊所监控后台日志时，发现了一段被删除但被我们恢复的异常访问记录。入侵者不仅屏蔽了VIP3护理室的监控，还在同一时间段，频繁尝试访问并最终短暂连接上了…诊所存放核心客户数据（包括植发方案、支付信息、保密协议等）的加密服务器！虽然访问时间极短，且未能突破最终防火墙（否则诊所早该收到入侵警报），但目标指向性非常明确！
李强的脑袋嗡的一声！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清晰！
他们的目标…是客户资料！是…我的植发方案和支付信息！
他失声叫道。
极有可能！
赵峰重重地点了下头，勒索二十万，可能只是烟雾弹，或者顺手为之的‘添头’。他们真正觊觎的，是像你这样支付了高额费用的VIP客户的详细资料！尤其是植发方案，这里面包含了个人的毛囊状况、健康信息、甚至潜在的遗传信息！这些数据在黑市上，尤其是针对特定人群（比如某些需要掩饰身份的逃犯、或者进行非法生物研究的机构），价值可能远超二十万！甚至…是无价的！
这个推断如同冰水浇头，让李强浑身发冷！他植发花了二十万，选择的还是最顶级的加密毛囊提取和移植技术，方案极其详尽！如果这些资料落到不法分子手里…
那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林娜的声音带着颤抖，刚刚放下的心又被新的恐惧攥紧。
第一，我们会继续全力追查鸭舌帽和陈志鹏的下落。陈志鹏的失联非常可疑。第二，请你们仔细回忆，近期是否接触过任何可疑的人或事诊所方面，我们会彻底排查内部人员，特别是能接触核心数据服务器的技术岗和管理岗。第三，
赵峰看向李强，语气严肃，李先生，为了安全起见，建议你立刻联系银行，冻结相关账户，更改所有重要密码。同时，提高警惕，注意自身安全。对方计划受挫，可能会狗急跳墙。
离开公安局时，已是下午。阳光有些刺眼，但李强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勒索的危机解除了，但一个更庞大、更危险的阴影却笼罩下来。他的个人生物信息，可能成了犯罪团伙眼中的肥肉。
王薇和林娜也忧心忡忡。坐进回家的出租车，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重。
都怪我…要不是我要去植发…
李强看着车窗外飞逝的街景，喃喃自语，充满了自责和后怕。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王薇握住他的手，虽然自己心里也乱，但语气坚定，当务之急是听赵警官的，先保护好自己。回家你就把银行卡密码都改了。
林娜坐在前排，沉默地看着窗外。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甚至带着一丝…惊骇
姐…姐夫…
她的声音干涩而颤抖，缓缓转过头，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我…我好像…知道那个鸭舌帽…像谁了…
7
林娜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车内压抑的沉默！
你知道他像谁！
王薇和李强异口同声，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林娜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神里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恐惧和深切的痛苦。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声音细若游丝，带着哭腔：
他…他逃跑时…攀爬外墙的动作…还有…还有他帽檐下露出的那个下巴的轮廓…特别是…特别是他当时哼的那不成调的小曲…断断续续的几个音节…
林娜闭上眼睛，似乎在极力回忆那噩梦般的细节，身体微微发抖，…那调子…那习惯…是…是爸…是爸以前喝醉了…经常哼的…老家山沟里的…丧…丧调！
爸！
王薇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座位上！李强也惊得瞪大了眼睛！
不可能！
王薇下意识地尖叫反驳，爸他…他五年前就…就因为小磊的事…气得脑溢血…走了啊！
父亲王大山，那个脾气火爆、思想守旧、因为无法接受儿子变成女人而大发雷霆，最终在激烈的争吵后突发脑溢血去世的男人…他的葬礼，王薇亲手操办的！骨灰盒现在还安放在老家的墓园里！
我知道！姐！我知道！
林娜的情绪彻底崩溃了，泪水汹涌而出，我也觉得我疯了！可是…可是那动作…那下巴…特别是那调子！太像了！像到…像到让我骨头缝里都发冷！
她捂着脸，泣不成声，会不会…会不会爸没死或者…是…是爸那边的什么亲戚来报复我们报复我…害死了爸…又用这种方式…毁了姐夫…毁了咱们家
这个推测如同恶毒的诅咒，瞬间让车内的温度降至冰点！
父亲没死或者父亲的亲戚寻仇报复林娜（王小磊）的离经叛道和气死父亲，连带报复娶了她姐姐的李强
如果真是这样…那对方的恨意该有多深手段该有多毒辣这次失败，下次又会是什么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三人的心脏，几乎要让他们窒息。这比面对一个陌生的犯罪团伙更加令人毛骨悚然！这是来自血脉深处的恶意！
李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上的伤口又开始突突地跳着疼。他猛地想起鸭舌帽当时看林娜的眼神，那不仅仅是恶意的戏谑，似乎…似乎还隐藏着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恨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三人如同惊弓之鸟般下车，脚步虚浮地走进单元楼。电梯上升的数字跳动着，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三人沉重的呼吸声。
回到家，关上门。压抑了一路的恐惧和猜疑如同开闸的洪水般爆发。
是小磊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爸都走了五年了！
王薇烦躁地在客厅里踱步，声音尖利，像是在说服自己，什么亲戚爸是独子！老家哪还有什么近亲！远房的那些，十几年都不联系了！
可是姐…真的太像了…
林娜蜷缩在沙发角落，抱着膝盖，眼神空洞，沉浸在巨大的恐慌中，他看我的眼神…像刀子…像是在看…仇人…
够了！
王薇猛地转身，声音带着崩溃边缘的嘶哑，像像像！哪里像！一个下巴一个调子能说明什么！说不定就是巧合！是那个混蛋故意模仿的！就是为了吓唬你！扰乱我们！
她指着林娜，因为极度的恐惧和不愿相信，语气变得有些失控，小磊！你是不是…是不是因为太内疚…出现幻觉了！
我没有！
林娜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被误解的委屈和更深的自责，我知道是我害死了爸！是我！都是我！如果我没想变成女人…如果我没离家出走…爸就不会…
她说不下去了，再次痛哭失声。
够了！都别吵了！
李强忍着头部的剧痛和强烈的眩晕感，低吼一声。争吵只会让恐惧发酵，让局面更糟。他扶着沙发扶手站起来，脸色因为失血和情绪激动而异常苍白，眼神却异常锐利地扫过王薇和林娜。
现在吵这些有什么用是爸的鬼魂还是他的亲戚，重要吗
李强的声音沙哑而冰冷，重要的是，有人处心积虑要毁了我们！勒索只是开始！偷资料也可能是手段！他们的最终目标是什么我们不知道！但坐在这里猜疑、内讧，只会让躲在暗处的王八蛋看笑话！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暂时浇熄了姐妹俩失控的情绪。王薇颓然地坐到沙发上，捂住了脸。林娜的哭声也变成了压抑的抽泣。
李强喘着粗气，太阳穴突突直跳。赵峰警官的话在耳边回响：对方计划受挫，可能会狗急跳墙。
如果是父亲的亡魂或复仇的亲戚…那下一次，会是什么更恶毒的陷阱直接的暴力他们防不胜防！
不能再被动挨打了！必须主动做点什么！必须有一个确凿无疑的、能打破这猜疑链的东西！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磷火，猛地在他混乱的脑海中闪现！
他需要证据！一个无法伪造、无法辩驳的铁证！一个能立刻、当场证明林娜身份，从而彻底排除（或坐实）那恐怖猜想的证据！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了林娜因为哭泣而微微张开的、颜色偏淡的嘴唇上。
DNA！
只有DNA！姐弟之间，拥有无法改变的血缘联系！只要证明林娜和王薇是亲姐弟，那么父亲复活寻仇的恐怖猜想就站不住脚！至少，能排除最直接的亲属报复可能！如果…如果不是…那也认了！总好过活在无休止的猜忌和恐惧中！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野火燎原，瞬间吞噬了李强的所有理智！头痛、眩晕、恐惧、愤怒…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化作了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需要林娜的DNA样本！现在！立刻！马上！他等不到警方安排正规的亲子鉴定！他需要最快速、最直接的方式！
唾液！口腔黏膜细胞！血液！
血液最快！但怎么取他手边没有采血工具！
唾液…需要棉签刮取口腔壁…林娜会配合吗在现在这种崩溃的状态下
时间！他需要时间说服她！但恐惧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他感觉暗处随时可能有眼睛在盯着他们！他等不及了！
一个更加粗暴、直接、甚至可以说是野蛮的念头，带着血腥气，猛地占据了他的脑海！
就在林娜抬起泪眼，无助地看向他，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的瞬间——
李强动了！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决绝和不顾一切！他猛地扑向蜷缩在沙发上的林娜！
强子！你干什么！
王薇惊恐地尖叫！
林娜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想要躲避！
但李强的目标无比明确！他一只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扣住了林娜纤细的下巴！力道之大，让她根本无法挣脱，甚至无法合拢嘴巴！
唔——！
林娜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完全不明白姐夫要做什么！
下一秒，在李强充血的、布满疯狂血丝的双眼中，林娜看到了一张带着血腥气和决绝的脸急速放大！
然后——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瞬间刺破了房间的死寂！
李强没有吻她！而是狠狠地、用尽全力地、带着所有积压的恐惧、愤怒和孤注一掷的疯狂，一口咬在了林娜的下嘴唇上！
牙齿深深嵌入柔软的唇瓣！
剧痛！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和鼻腔中弥漫开来！
林娜痛得浑身抽搐，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王薇被这突如其来、血腥无比的一幕彻底惊呆了！她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她看到丈夫如同嗜血的野兽，死死咬着弟弟（妹妹）的嘴唇！看到鲜血顺着林娜苍白的下巴汩汩流下，染红了她的衣襟！
李强！你疯了！放开她！放开！
王薇终于反应过来，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扑上去拼命捶打李强的后背！
李强在妻子疯狂的捶打和拉扯下，终于松开了口。他猛地直起身，剧烈地喘息着，嘴角还沾着刺目的鲜血，眼神里是未褪的疯狂和一种近乎虚脱的冷静。
他无视扑在林娜身上哭喊的王薇，也顾不上自己头上崩裂的伤口再次渗出的鲜血。他迅速地从口袋里掏出刚才医生给他更换纱布时多给的一块干净无菌纱布。
然后，在妻子王薇惊骇欲绝、如同看魔鬼般的目光注视下，李强用那块纱布，用力地、仔细地擦拭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嘴唇和牙齿，将上面沾染的林娜的血液和唾液细胞，尽数抹在纱布上！
接着，他毫不犹豫地、带着一种献祭般的决绝，将那块浸染了林娜鲜血和唾液的纱布，猛地塞到了王薇颤抖的手中！
他的声音因为刚才的撕咬和激动而嘶哑破裂，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疯狂和不容置疑：
去验DNA！现在！立刻！拿着这个！去最近的司法鉴定中心！
他指着那块染血的纱布，又指了指自己还在渗血的头部伤口，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
验！验清楚她到底是不是你亲弟弟王小磊！
他喘着粗气，一字一顿，如同野兽的低吼：
如果她是！我李强当场吞了这坨带血的棉花！如果不是…
他猛地顿住，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王薇，又扫过捂着血流不止的嘴唇、痛得浑身发抖、眼神空洞绝望的林娜，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眼神里的疯狂和毁灭欲，让王薇不寒而栗。
8
那块染血的纱布，沉甸甸地、带着温热黏腻的触感和刺鼻的血腥气，死死地粘在王薇的掌心。她像是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是捧着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整个人僵在原地，灵魂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的疯狂震得离体而去。
她看着丈夫李强。他站在一片狼藉的客厅中央，头上的纱布再次被鲜血染红，蜿蜒的血迹顺着额角流下，划过他扭曲而疯狂的脸。他的嘴角还残留着林娜的血，眼神却像燃烧殆尽的灰烬，只剩下一种孤注一掷后的空洞和偏执的冷静。他像一头刚从生死搏杀中退下来的、伤痕累累却依旧龇着獠牙的困兽。
她又看向沙发上的林娜。弟弟（妹妹）蜷缩着，身体因为剧痛和极致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她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下唇，鲜红的血液从指缝间不断渗出，滴落在米色的沙发套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血花。那双和王薇极为相似的杏眼里，此刻盛满了惊骇、剧痛、茫然和一种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深不见底的绝望。她看着李强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陌生恶魔。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林娜压抑的、痛苦的抽气声，还有王薇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
去…验…
李强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死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眼神死死锁住王薇。
王薇猛地一颤。掌心那块染血的纱布仿佛瞬间变得滚烫，灼烧着她的皮肤和神经。去验DNA用这种方式用弟弟（妹妹）被咬破嘴唇流出的血在这个她刚刚遭受了巨大惊吓和创伤的时刻
一股滔天的怒火混杂着深入骨髓的心痛和恶心，瞬间冲垮了王薇的理智！
李强！你这个疯子！畜生！
她发出凄厉的尖叫，猛地将那块染血的纱布狠狠摔在李强的脸上！你咬她！你居然咬她！你还是不是人！她是小磊！她是我弟弟！亲弟弟！
她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捶打撕扯着李强，泪水混合着愤怒喷涌而出，你被鬼迷了心窍吗！你睁开眼看看！看看她被你害成什么样了！
纱布从李强脸上滑落，掉在地上。他没有躲闪王薇的捶打，只是任由她发泄，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虚空，喃喃道：验了…才知道…验了…才能知道是谁在背后…
够了！
王薇哭喊着，猛地推开他，转身扑到林娜身边，小磊！小磊你怎么样别怕！姐在！姐带你去医院！
她手忙脚乱地想查看林娜的伤口。
林娜却猛地瑟缩了一下，躲开了王薇的手。她抬起泪眼，看着王薇，又看看站在一旁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李强，眼神里的绝望慢慢沉淀成一种死灰般的冰冷和疏离。她松开捂着嘴的手。
下唇上，一个清晰的、深可见肉的齿痕伤口狰狞地咧开着，皮肉翻卷，鲜血还在不断地渗出，染红了她苍白的下巴和脖颈。伤口之深，触目惊心！
啊！
王薇倒吸一口凉气，心疼得几乎要碎掉。
林娜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了。她用一种极其陌生、极其平静的语调，看着李强，一字一句地说，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下：
姐夫…不，李强。你不用验。
她的声音因为嘴唇的剧痛而含糊不清，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那块纱布，沾的是我的血，我的口水。你拿去验。
她挣扎着，忍着剧痛，从自己染血的衣襟上，用力撕扯下另外一小块相对干净的布条。然后，她伸出自己颤抖的、同样沾着血的手指，狠狠地在布条上反复擦拭了几下，留下清晰的血痕和皮肤碎屑。
接着，她用尽力气，将这块沾着自己血迹和皮屑的布条，扔到了李强的脚下。
这个，也给你。
她的眼神冰冷，如同淬了毒的寒冰，双份样本，够了吗
她不再看李强，而是转向已经完全呆住的王薇，声音里带着一种心死的疲惫和决绝：
姐…带我去医院吧。顺便…抽管血。
林娜的平静和主动，像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李强混沌的脑海！
他看着脚下那两块染血的布，又看看林娜唇上那深可见骨、还在不断流血的伤口，再看看妻子王薇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对他彻底的失望和痛恨…
一股强烈的、迟来的悔意和巨大的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在干什么他刚才到底被什么魔鬼附身，做出了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
小磊…我…
李强张了张嘴，想要解释，想要道歉，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所有的语言在如此暴行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
王薇没有再看他一眼。她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林娜，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走，小磊，我们走。
她扶着虚弱而倔强的弟弟（妹妹），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门口，背影充满了悲伤和决绝。
门砰地一声关上。
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剩下李强一个人。头上的伤口在突突地跳着疼，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地上，两块染血的布，如同两个巨大的、嘲讽的惊叹号，无声地控诉着他的疯狂和愚蠢。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痛苦地插进头发里，发出野兽般压抑的嘶吼。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亲手撕碎了妻子对他的最后一丝信任和情谊。他亲手在失散五年、刚刚相认的妻弟（妻妹）心上，捅了最深最狠的一刀。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一个荒谬绝伦、被恐惧无限放大的猜疑
巨大的痛苦和悔恨几乎要将他撕裂。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手机刺耳的铃声将他从痛苦的深渊里拉回。
是王薇。
李强颤抖着手接通，那边传来王薇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背景音是医院特有的嘈杂：
我们在市一院急诊。小磊的嘴唇需要缝合。医生顺便按她的要求，抽了血，也采集了我的血样。样本已经加急送去你上次做入职体检的那家‘博奥司法鉴定中心’做亲缘关系鉴定。加急费用我付了，最快24小时出结果。
王薇顿了顿，声音更冷，像冰渣子：
结果出来，我会通知你。
薇薇…我…
李强急切地想说什么。
嘟嘟嘟…
电话被无情地挂断了。
李强握着手机，听着忙音，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像个木偶一样，挣扎着爬起来，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自己头上崩裂的伤口，然后失魂落魄地出门，打车直奔博奥司法鉴定中心。
他需要在那里等。他必须第一时间知道结果。无论那结果是将他打入更深的地狱，还是给他一丝渺茫的、祈求原谅的机会。
接下来的二十多个小时，对李强来说，如同身处炼狱。他像个幽灵一样，蜷缩在鉴定中心冰冷的长椅上，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头上胡乱缠着的纱布渗着血，引得旁人侧目。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会儿是林娜唇上狰狞的伤口和冰冷的眼神，一会儿是王薇绝望愤怒的脸庞，一会儿是鸭舌帽帽檐下那模糊的下巴和哼唱的调子…恐惧、悔恨、自责、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对父亲亡魂的惊悚猜疑，反复撕扯着他的神经。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在第二天傍晚，鉴定中心下班前，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拿着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走了出来。
李强先生您的加急鉴定报告出来了。
李强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因为动作太猛，眼前一阵发黑。他踉跄着冲过去，几乎是抢过了那个轻飘飘却重若千斤的文件袋。
他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撕不开封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仿佛要破膛而出！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颤抖着，终于抽出了里面那张薄薄的A4纸。
目光直接越过前面大段的专业术语和分析数据，死死钉在报告最后一行，那加粗的结论性文字上：
【鉴定意见】
根据本次检验结果，在排除同卵多胞胎和近亲繁殖的前提下，支持检材1（王薇）与检材2（林娜）之间存在全同胞关系（即同父同母的亲姐妹）。
亲姐妹…
全同胞关系…
白纸黑字，清晰无比！
像一道撕裂黑暗的强光，又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李强的天灵盖上！
嗡——！
他所有的猜疑、恐惧、对父亲亡魂的荒谬臆想，在这一刻被这冰冷的科学结论彻底击得粉碎！烟消云散！
林娜，就是王小磊！是他的妻弟！是王薇如假包换的亲弟弟！
他…他都做了什么！
为了一个莫须有的、被恐惧催生出的恶魔念头，他像一个疯子一样，咬破了刚刚历经磨难、重获新生的亲人的嘴唇！用最野蛮、最血腥的方式，去验证一个根本不需要验证的事实！
巨大的、排山倒海般的悔恨和羞愧，如同灭顶的洪流，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鉴定中心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
他死死攥着那张轻飘飘的鉴定报告，像是攥着自己罪恶的证明。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刺眼的灯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绝望到极致的呜咽。
他想起了自己昨天那疯狂而恶毒的誓言：
如果她是！我李强当场吞了这坨带血的棉花！
那块染血的纱布…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口袋里…像一个无声的、巨大的嘲讽。
他颤抖着，摸索着口袋，掏出了那块已经变得暗红、凝固、散发着淡淡血腥味的纱布团。
他看着它。
然后，在鉴定中心工作人员惊骇的目光注视下，李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惨笑。
他猛地低下头，将那块带血的棉花，狠狠地塞进了自己大张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