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剧痛炸开。挡风玻璃的碎片像冰雹一样砸在脸上,刺骨的冷。黏稠温热的液体糊住眼睛,视野里只剩一片猩红。
我最后听见的,是金属扭曲、骨头碎裂的可怕交响。身体猛地弹起,喉咙里卡着半声濒死的尖叫。
豪华卧房的丝绒窗帘缝隙里,透进城市凌晨的冷光。心脏在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胸腔。我死死抓住身下冰凉滑腻的真丝床单,指尖掐得发白。
那场车祸……三个月后……我和林哲……都死了。
床头柜上,电子钟显示着清晰的日期:6月3日。离那个血肉模糊的日子,还有整整九十天。冷汗瞬间浸透了丝质睡衣的后背,黏腻冰冷。
我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寒意顺着脚心直冲头顶,驱散了最后一丝混沌。
这不是梦。
我回来了。
回到了死亡发生之前。
林哲……我那个入赘的丈夫。前世车祸发生时,他就坐在我身边。
是宏远集团干的吗为了城南那块地皮还是为了彻底吞掉苏氏
恨意像毒藤,瞬间缠紧了心脏。
老婆,早。餐桌旁,林哲穿着熨帖的衬衫,正慢条斯理地往吐司上抹黄油,动作一如既往的优雅平静。
早。我的声音有点干涩,在他对面坐下,拿起一片吐司,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脸色不太好他抬眼,目光温润关切,和往常一样,带着恰到好处的体贴,昨晚没睡好
嗯,做了个噩梦。我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盯着杯中深褐色的液体,很乱。
太真实了,那场死亡。
我现在怀疑身边每一个人……就算是我的丈夫,我现在甚至不敢细看他嘴角那抹惯常的温和笑意。
他放下刀叉,隔着餐桌伸出手,似乎想覆上我的手背:别怕,梦都是反的。
在他指尖触碰到我的前一瞬,我猛地端起咖啡杯,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是啊,我扯出一个笑,低头啜饮着苦涩的液体,反的。
我急需一把刀,帮我切开这团迷雾。
三天后,锐眼调查事务所的老板陆沉坐在我对面。
黑色夹克洗得有点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与他那双过分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睛形成强烈反差。
苏晚小姐,他把一份简单的保密协议推到我面前,声音低沉,没什么起伏,目标时限
宏远集团。我吐出这个名字,指尖在冰冷的玻璃桌面上轻轻敲击,核心决策层,吴海峰。
宏远的掌舵人,前世最有可能对我们下黑手的人。
重点查他们最近三个月,特别是六月下旬到七月初的资金流动、人员调动、异常接触。任何针对‘苏氏’,尤其是我和我丈夫林哲的动作。
时限,我顿了顿,迎上他审视的目光,一个月。越快越好。
理由他拿起协议,没有立刻签字,目光锁着我。
理由就是,我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每个字都像淬了冰,我相信有人想让我和我丈夫‘意外’消失……就在三个月后。
陆沉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像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但涟漪迅速消失。
他垂下眼睑,视线落在协议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笔。
明白了。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预付款50%,资料共享权限开通。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影子。
他签下名字,笔迹凌厉如刀锋。那瞬间的停顿,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我心里。
太快了。
快得不像是对意外死亡这种惊悚预告的正常反应。
这桩委托背后深不见底的危险,他似乎……并不意外
陆沉的工作效率高得惊人。
一周后,第一批资料就躺在了我书房的加密硬盘里。
宏远集团近期的资金被陆沉用不同颜色清晰地标注,有几条可疑的流向海外离岸账户的细线。
其中一条,数额不大不小,却在六月下旬频繁出现。
这笔钱,视频通话里,陆沉的脸出现在屏幕那端,背景是他那个堆满文件的凌乱办公室,最终接收方是一个空壳公司,注册地在开曼。初步追查,源头指向宏远一个中层,但更像是烟雾弹。
像在洗钱,又像在支付什么。我盯着屏幕上那刺目的红色标记线,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继续挖,顺着这条线,找到真正收款的人。
明白。陆沉点头,他的眼神在屏幕光线下显得格外专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另外,吴海峰最近很‘干净’,公开行程毫无破绽。我会想办法跟他的贴身助理。
小心点。我提醒了一句。他这种不顾一切往前冲的劲头,隐约让我不安。
放心。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很淡,影子,没那么容易被踩到。
深夜,我处理完最后一份邮件,头痛欲裂,端了杯水走向露台透气。
城市的灯火在脚下铺展,夜风带着凉意,目光不经意扫过楼下那条僻静的辅路。
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靠在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旁,一点猩红的火光在指尖明灭。
是陆沉。
他似乎在等什么,或者……在观察什么
这个位置,能清晰地看到别墅主入口和我书房露台的灯光。
我刚想退回阴影里,只见他迅速掐灭了烟头,掏出手机。
屏幕的冷光短暂地照亮了他半边脸,他飞快地输入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立刻收起手机,拉开车门,那辆灰色轿车无声地滑入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线索在宏远那边暂时陷入僵局。
陆沉提议:也许该看看内部。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
他的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向我心底最深的疑虑——林哲。
有方向了我盯着他,试图从他平静无波的眼神里看出些什么。
需要你配合。他拿出一枚小巧的、伪装成普通金属纽扣的微型监听器,找机会,放进你丈夫随身携带的包里,或者他常待的书房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只要靠近声源,就能捕捉。
复杂的情绪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来。一旦我真的发现是他该怎么办……后果不堪设想。
但前世死亡的冰冷触感挥之不去。我接过那枚冰冷的纽扣,它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掌心。
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而坚定。
机会出现在林哲出差的前一晚。
他习惯把常用的公文包放在玄关柜上。我借口找护手霜,在他转身去接电话的瞬间,心跳如鼓,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将那枚小小的纽扣飞快地塞进公文包内层一个隐蔽的夹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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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林哲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我猛地转身,手心里瞬间全是冷汗,几乎握不住那管小小的护手霜。
嗯,在……在这儿。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举起护手霜晃了晃,挤出一个笑,老公,你电话打完了
他探究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温和依旧,却让我感觉像被剥开了层层伪装。
他最终只是笑了笑,走过来,很自然地揽住我的腰,在我额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老婆,早点休息,明天赶飞机。
他的怀抱带着熟悉的古龙水气息,此刻却像冰冷的枷锁。我的身体瞬间僵硬,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嗯,你也是。我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轻轻挣脱他的手臂,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我去书房还有点事。
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我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离开。
书房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他的视线。
我靠在冰凉的门板上,大口喘息,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料。
不知是否因为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刚才那一瞬间的触碰,像毒蛇爬过皮肤,激起一阵强烈的、生理性的厌恶和恐惧。
监听器开始工作。
陆沉那边的设备接收着信号。
林哲的电话内容大多是生意往来,听起来并无异常。
直到第三天深夜,监听器捕捉到林哲在酒店房间里,似乎是在阳台上打电话。信号有些断续,夹杂着风声。
……钱……到账了……很好……稳住她……拖住……时间快到了……计划……不变……
断断续续的词语,像冰冷的碎冰,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那个她,指的是我吗
计划什么计划
前世那场致命的意外吗
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四肢百骸瞬间冻僵。竟然是他!
这念头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几乎将我击垮。
听到了陆沉的声音通过加密线路传来,低沉紧绷,目标明确了。
目标明确了。
他指的是林哲还是……包括别的什么那句稳住她、拖住,像摆脱不掉的梦魇就缠着我。
陆沉的声音里那丝压抑的兴奋,更让我不寒而栗。他是在为即将揪出内鬼而兴奋,还是……在为计划顺利进行而激动
这一切的答案来的似乎……太顺理成章。
我需要确认。确认陆沉这把刀,到底指向何方。
几天后,陆沉带着一份新的加密文件来到别墅。是关于那笔流向海外离岸资金的最新追踪,指向了一个更隐蔽的关联人。
书房里,只有屏幕幽蓝的光映着我们两人的脸。
关联人身份还在核实,但和宏远那边的线索似乎……他俯身靠近,指着屏幕上复杂的关联图,指尖无意间划过我放在鼠标上的手背。
他的手指带着薄茧,温度偏高,那触感像电流窜过皮肤。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地抽回手,身体向后靠进椅背,拉开了距离。
气氛瞬间凝固。
他抬眼看我,眼神幽深,里面翻涌着我读不懂的情绪。
空气一瞬间沉重得让人窒息。
对不起,我打破沉默,声音有些干涩,避开他的视线,我……有丈夫。
这个借口苍白又可笑,却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林哲的背叛像毒液腐蚀着一切,而眼前这个男人,他深夜的短信,他此刻的眼神,都散发着同样危险的气息。
我不能……也不该,再让任何混乱的情绪干扰我的判断。
陆沉维持着俯身的姿势,没有动。屏幕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
几秒钟的死寂,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我知道。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叹息,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那目光锁着我,仿佛能洞穿我所有脆弱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
没有解释,没有辩白,只有这三个字,像沉重的烙印。
他直起身,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姿态。
文件在这里。有新进展再通知你。他转身离开,背影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疏离。
书房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他最后一丝气息。
我知道。那三个字在空寂的书房里反复回荡,像冰冷的铁锤敲打着我的太阳穴。
他知道什么知道我有丈夫还是……知道我心底翻涌的、连自己都不敢正视的混乱
或者,他根本就知道一切
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比任何时候都更刺骨。
陆沉似乎更忙了。
联系变得稀疏,借口总是线索到了关键期。
那份他带来的加密文件,表面上是宏远资金链的深入追踪,指向一个叫老K的神秘中间人。但我让绝对信任的私人IT团队进行了反溯和深度挖掘。
结果令人窒息。
文件本身被嵌入了极其高明的追踪木马。一旦我打开核心部分查看老K的详细信息,我的电脑,甚至整个别墅的网络,都会成为对方窥视的窗口。
这根本不是调查文件,而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陆沉!是他!他到底在为谁工作宏远还是……林哲
那笔可疑的资金,那个老K,是否就是连接他们两人的关键
前世的画面和今生的阴谋碎片疯狂撞击,拼凑出一个越来越可怕的图景。
我强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和呕吐感。恐惧被更冰冷的愤怒取代。
他们想要我的命,还想要我的钱
好。
很好。
我拨通了陆沉的加密线路。深吸一口气,让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不易察觉的依赖。
陆沉,我停顿了一下,仿佛在艰难地做出决定,宏远那边……我感觉他们可能察觉了。吴海峰今天看我的眼神不对。还有林哲……他好像也……有点奇怪。
我故意让语气显得混脆弱,我有点怕。能不能……能不能陪我就后天……六月二十八号。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他低沉的声音传来,听不出情绪:后天具体时间地点
上午十点,城南高尔夫俱乐部。我说出前世车祸发生的起点,林哲约了我打球。我……我想你在附近。万一……
……好。他终于应声,那一个字,像从齿缝里挤出来,我会在。别怕。
别怕
我无声地扯动嘴角,指尖冰凉。
猎人已经入局。
该害怕的,是他们。
六月二十八日,清晨。
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明亮得有些刺眼。
我站在衣帽间的巨大穿衣镜前。
镜中的女人,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套装,勾勒出纤细却挺拔的线条。妆容精致,一丝不苟,红唇像淬了火的玫瑰。眼神平静无波,深不见底。
拿起手包,指尖触碰到里面那个冰冷的金属小盒——一个微型强磁干扰器,足以让百米内的车辆电子系统短暂失灵。
我握紧了它,像握着一柄复仇的匕首。
楼下,林哲已经等在玄关。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得体,像一张精心绘制的面具。
老婆,今天气色真好。他伸出手,想替我拿包。
我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避开,率先走向门口停着的黑色迈巴赫。
走吧,别迟了。声音平静无澜。
他伸出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笑容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随即恢复如常:好。
司机拉开车门。我习惯性地走向副驾。林哲似乎想说什么,但我已经坐了进去,系好安全带。他只能绕到驾驶座。
车子平稳地驶出别墅区,汇入主干道的车流。车载音响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林哲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节奏,看起来轻松惬意。
今天天气真不错。他闲聊般开口,目光直视前方,适合打球,也适合……解决一些拖得太久的事情。
我侧过头,看着他线条流畅的侧脸,阳光勾勒出他温润的轮廓。
这张脸,我曾无比熟悉,此刻却陌生得像来自地狱。
我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完美无瑕的微笑,眼底却结着万年寒冰:是啊,拖得太久了。今天,是该有个了断了。
我的笑容大概太过诡异,林哲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
他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目光飞快地瞥了一眼后视镜,又迅速收回,专注地盯着前方路况,仿佛那里有什么极其吸引他的东西。
他的紧张像一根绷紧的弦,清晰地传递过来。
我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后视镜。
镜面里,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像一头沉默而危险的野兽,稳稳地咬在我们后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驾驶者的脸,但那车身的轮廓,那引擎盖线条,我认得。
陆沉。
他果然来了。
如约而至,像一个尽职的保镖,更像一个……等待收割的猎人。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搏动,一下,又一下。
我慢慢靠回椅背,指尖轻轻摩挲着手包内侧那个冰冷的金属小盒。
强磁干扰器。它的存在,像一枚定心丸。
车子驶向城南高尔夫俱乐部,必经那个改变了一切的十字路口——前世吞噬了我和林哲生命的巨大漩涡中心。
距离在无声地缩短。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
前方的交通灯,由黄转红。
林哲稳稳地踩下刹车,迈巴赫在停止线前停下。
路口空旷,只有零星几辆车在等待。巨大的卡车,像移动的山峦,安静地停在横向车道的红灯前,离我们隔着一条宽阔的马路,庞然大物般蛰伏着。
时间,仿佛被粘稠的胶水凝滞了。每一秒都被拉长、扭曲。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硝烟,只等那一声号令。
红灯的倒计时数字,在灯箱上无声地跳动。10……9……8……
后视镜里,那辆黑色的越野车也停了下来,隔着两辆车的距离。
陆沉就在里面。
他在想什么是担心我的安全,还是在倒数着终结的时刻
红灯的数字跳到3……2……1……
绿灯亮起的瞬间,如同发令枪响!
迈巴赫强大的引擎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咆哮,车身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向前蹿出,巨大的推背感将我死死摁在真皮座椅里。
就是现在!
我放在腿上的手,指尖闪电般探入手包,精准地按下了那个微型强磁干扰器的启动钮!一股无形的、强大的电磁脉冲以我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
几乎在同一刹那,惊变陡生!
横向车道那辆原本安静等待的巨型卡车,庞大笨重的车头猛地向左一歪!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推了一把!
它完全失去了控制,像一头彻底发狂的钢铁巨兽,发出刺破耳膜的、令人魂飞魄散的尖啸,以摧枯拉朽之势,朝着我们刚刚冲过停止线的车身拦腰撞来!
视野瞬间被那堵令人绝望的钢铁墙壁完全占据!巨大的阴影带着死亡的气息,铺天盖地!
不——!!!林哲的惨叫声凄厉绝望,瞬间被淹没在金属扭曲、玻璃爆裂、引擎哀嚎所组成的毁灭交响曲中!
轰——!!!
天崩地裂!
世界在眼前彻底颠倒、旋转、粉碎!
安全气囊在眼前猛地炸开,带着刺鼻的气味狠狠砸在脸上,身体被巨大的力量疯狂撕扯,骨头碎裂的声响清晰得如同在耳边折断枯枝,剧痛瞬间吞噬了所有感官!
意识在狂暴的冲击中像风中残烛,剧烈地摇曳,濒临熄灭。
但一股冰冷的、来自地狱最深处的恨意,死死地拽住了最后一丝清明。
我……成功了!它干扰了卡车原本正常的电子控制系统!
血腥味、汽油味、烧焦的橡胶味……浓烈得令人作呕,混合着尘土的气息,灌满鼻腔。
痛……全身都在叫嚣着剧痛。
但意识,却在一片混沌的嗡鸣中,如同沉船般顽强地一点点上浮。
我费力地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
眼前是扭曲变形的车顶,碎裂的挡风玻璃像蛛网一样蔓延,外面是模糊晃动的、地狱般的景象。巨大的卡车车头,死死地嵌在迈巴赫的驾驶室一侧。
那里,曾经是林哲的位置。
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脖颈,每动一下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骨头似乎都在呻吟。
看向驾驶座。
触目惊心。
钢铁扭曲成了可怕的抽象雕塑,将那个曾经温润优雅的男人死死地包裹、挤压在里面。鲜红的、温热的液体,正顺着变形的车门缝隙和碎裂的仪表盘边缘,汩汩地流淌出来。
他的头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歪着,脸上还凝固着最后一刻的极度惊恐和难以置信,眼睛瞪得极大,空洞地望着变形的车顶,残留着对死亡的巨大恐惧。
巨大的撞击力也波及了紧随其后的黑色越野车。它被失控卡车带起的冲击波狠狠扫到,翻滚着撞上了路边的隔离墩,碎裂的车窗像一个巨大的伤口,朝外敞开着。
一个身影被强大的离心力甩了出来,像一袋沉重的垃圾,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柏油路面上。
是陆沉。
他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身下,暗红色的血泊正在无声而迅速地扩大、蔓延。一条腿扭曲成一个可怕的角度,骨头刺穿了裤管,白森森的断茬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他微微侧着脸,沾满血污和尘土,那双眼睛此刻空洞地睁着,直直地望向我这边。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终于看穿了这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看穿了那个他以为的猎物冰冷的真面目。
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地撕扯着混乱的空气。红蓝光芒疯狂地闪烁着,给这血腥的修罗场涂抹上怪诞的色彩。
我深吸了一口气,浓烈的血腥味呛得喉咙发痛。右手摸索着,找到了副驾车门内侧变形的把手。用尽全身力气,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和身体撕裂般的剧痛,猛地向外一推!
砰!
变形的车门被撞开一道缝隙。新鲜的、带着尘土和焦糊味的空气涌了进来,冲淡了些许令人作呕的血腥。
我咬紧牙关,忍着全身骨头仿佛要散架的剧痛,一点点挪动身体,艰难地从那道缝隙里挤了出来。
脚下是冰凉的柏油路面,我踉跄了一下,勉强站稳。破碎的白色套装上沾满了暗红的血污和黑色的油渍,狼狈不堪,却像一面宣告胜利的残破战旗。
前方,是那两堆扭曲的、冒着黑烟的金属坟墓。林哲被挤压在驾驶室的残骸里,陆沉则像破败的布偶一样倒在路边。
警笛声更近了,红蓝的光扫过我的脸。
我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仿佛只是掠过两件无关紧要的垃圾。腿有些抖,但动作依然稳定。
我掏出包里的化妆镜。
镜中的女人,红唇如火,眼神如冰。破碎狼狈,却像浴火重生的凤凰,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毁灭性的美丽。
嘴角的鲜血如口红般艳丽,我抿了抿唇,让色泽更加完美。
随后迎着越来越近的、闪烁刺眼的警灯和蜂拥而至的嘈杂人声,迈步走去。
高跟鞋敲击在冰冷的柏油路面上,发出稳定而清晰的嗒、嗒声,像一首为复仇谱写的终曲。每一步,都踏在由背叛者的血肉铺就的道路上。
意外,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无波,清晰地穿透混乱的空气,飘散在血腥的风里,真是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