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绝望神格
祂说:凡性之种,感谢你替我养熟了这份绝望神格。
---
冰冷的金属触感紧贴额角,细微的嗡鸣如同毒蛇钻进耳道,啃噬着每一根清醒的神经。凌霜躺在纯白的束缚床上,视野被刺目的无影灯割裂成模糊的光斑。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隐隐的闷痛,那是昨夜被粗暴梳理后留下的残骸。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精神能量过度逸散后的焦糊味,令人作呕。
第107次精神疏导,准备开始。
广播里传来的电子合成音毫无波澜,像在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清洗报告。凌霜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片脆弱的阴影。
她需要黑暗,需要一点点的遮蔽,哪怕只是自欺欺人。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一点尖锐的物理疼痛,来对抗即将降临的、更可怕的撕裂。
*快了,就快了…再忍忍,系统说收集够虐心值就能回家了…回家…*
这个念头如同风中的烛火,微弱却顽固地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
来了。
一股庞大、冰冷、带着绝对碾压意志的精神力,毫无征兆地蛮横闯入她的意识海。那不是探询,不是沟通,是纯粹的暴力入侵,像烧红的烙铁狠狠捅进最柔软的脑髓。
唔——!
凌霜的身体猛地弓起,又被身下的束缚带死死勒回冰冷的床面。牙齿瞬间咬破下唇,一股浓郁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视野里只剩下翻滚的、爆炸的白色光点,耳中是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鸣响,盖过了仪器单调的滴滴声。*碎了…又碎了…每一次都以为这次会彻底死掉…*
她的意识像一片被投入飓风的叶子,瞬间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记忆的碎片、情感的残渣、构成凌霜这个存在的所有认知,在那股狂暴黑暗的精神力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痛苦不再是具体的感受,它变成了存在本身,是每一道被碾碎的神经末梢发出的无声尖叫。
*杀了我…直接杀了我吧…*
绝望的哀鸣在灵魂深处回荡。
黑暗中,一张模糊却极具压迫感的面孔浮现——哨兵专属的银灰色制服,肩章冰冷,眉骨深刻,那双眼睛,深得像宇宙尽头吞噬一切的黑洞。
他是这个星域的利刃,帝国最强的黑暗哨兵,陆烬。而她,凌霜,只是帝国配发给这柄利刃的耗材,一个编号S-07的精神疏导工具。
她的作用,就是用自己的精神图景作为沙袋,承受他每一次失控边缘的狂暴冲击,确保这把利刃在战场上永远锋利,永不伤及自身。
撕裂在持续。凌霜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无形的巨手抓住两端,残忍地向两边撕扯。
每一次都以为到了极限,下一秒却又是更深、更彻底的碎裂。
她能听到陆烬精神图景里那些翻滚的、永不熄灭的战场硝烟,感受到他灵魂深处那片无边无际的、要将一切拖入毁灭的黑暗狂潮。那黑暗沉重得令人窒息,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无边痛楚的深渊,被撕扯成齑粉的边缘,一股极其微弱、几乎难以捕捉的暖流,如同溺水者指尖触碰到的最后一缕光线,极其短暂地拂过她被蹂躏得千疮百孔的精神核心。
那暖流一闪即逝,快得像幻觉。但它带来的感觉如此奇异——不是安抚,更像一种……笨拙的、绝望的触碰一种带着滚烫温度的、想要靠近却又被无形屏障死死隔绝的渴望
它试图靠近她破碎的核心,带着一种近乎悲伤的焦急,却又被陆烬精神图景中那滔天的黑暗和毁灭本能粗暴地推开、碾碎、吞噬。
*是…错觉吗还是…他不…不可能…*
那感觉只存在了万分之一秒,便彻底湮灭在陆烬那足以摧毁星辰的精神风暴里。
快得让凌霜几乎以为那是自己濒临崩溃时产生的妄想。剧痛瞬间重新淹没了那点微末的暖意。凌霜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身体在束缚带下剧烈地痉挛。意识在无尽的撕裂中沉浮、破碎。
不知过了多久,那场单方面的精神凌迟终于停止。庞大的精神力如退潮般抽离,留下一个被彻底掏空、只剩下无边痛楚的空壳。
束缚带自动解开。凌霜像一具失去提线的木偶,从冰冷的束缚床上滚落下来,重重摔在坚硬的地板上。额头撞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她却感觉不到丝毫额外的疼痛。
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拆散重组过,每一寸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抽搐。冷汗浸透了薄薄的病号服,紧贴在身上,冰冷黏腻。她蜷缩在冰冷的地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深入骨髓的寒颤。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沉重的军靴踏在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那双沾着星尘和硝烟气息的黑色军靴,冰冷得如同陆烬本人。
凌霜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向上望去。
陆烬站在逆光里,高大的身影投下冰冷的阴影,将她整个笼罩。他刚刚经历过一场精神疏导,那张轮廓冷硬如雕塑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波澜,只有一种近乎非人的平静。
银灰色的制服笔挺得没有一丝褶皱,肩章反射着顶灯冰冷的光。他垂着眼,俯视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狼狈不堪的她,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那目光,像是在审视一件刚刚被使用完毕、需要评估损耗程度的工具。
他看了她几秒,薄唇微动,吐出的字眼和他的眼神一样冰冷无机:
编号S-07,你的损耗率严重超标。他的声音毫无起伏,如同冰冷的机械读数,通知后勤部,准备更换序列。
说完,他没有任何停留,转身。军靴踏在地面的声音干脆利落,一步步远去,消失在金属走廊尽头刺目的白光里。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不过是掸去制服上的一粒微尘。
冰冷的地面汲取着凌霜身上最后一点热气。她蜷缩着,脸颊贴着冰冷的金属地面,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小幅度颤抖。陆烬最后那句话,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精准地钉入她早已麻木的心脏深处。
损耗率严重超标。准备更换序列。
毫无起伏的语调,宣判着一个工具的最终命运。原来,连工具的身份,也是有保质期的。*更换…像报废一个零件一样…*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抽搐,比刚才精神撕裂的余痛更清晰,更冰冷。
凌霜闭上眼,将脸更深地埋进臂弯里,试图隔绝那无处不在的冰冷光线和空气中残留的、属于陆烬的冰冷精神力场。然而,脑海中却顽固地浮现出刚才那万分之一秒的奇异感受——那抹在狂暴毁灭中一闪而过的、滚烫而悲伤的触碰。
那是什么
是陆烬庞大黑暗精神图景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即将被彻底湮灭的杂波还是……她濒临崩溃时大脑制造出来的、一个自欺欺人的幻象
身体深处传来的、被反复撕裂又重组后的剧痛是真实的。地上冰冷的触感是真实的。陆烬漠然离去的身影和那句冰冷的宣判,更是真实得刺骨。
那点虚幻的暖意,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可悲。它非但没能带来丝毫慰藉,反而像一根淬了毒的针,扎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提醒着她作为一个耗材、一个即将被丢弃的工具的彻底绝望。
*别再想了…那只是…幻觉…只是你太想抓住点什么了…*
凌霜的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地面,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喉咙里涌上一股浓重的腥甜,被她死死咽了回去。那点微弱的暖意,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在她死寂的心湖里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便沉入无边的冰冷和黑暗,只留下更深重的寒意。
她只是一个工具。一个即将报废的工具。仅此而已。
2
囚笼之痛
叮!恭喜宿主!虐心值收集目标【黑暗哨兵的囚笼】已达成!当前世界任务完成度100%!强制脱离程序启动——
尖锐到几乎要刺穿脑髓的系统提示音在意识深处骤然炸响,盖过了所有感官残留的痛苦。那冰冷、无机质的电子音,此刻听在凌霜耳中,竟荒谬地带上了一丝救赎的意味。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
黑暗哨兵的囚笼…陆烬冰冷的目光…那声更换序列…终于…可以逃离了吗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名为解脱的颤栗掠过心尖。
意识被强行抽离的感觉如同溺水者被猛地拽出水面。身体残留的剧痛、精神被反复撕裂的疲惫、陆烬那双漠然冰冷的眼睛……所有属于这个绝望星际世界的一切,都像被投入强酸的画布,迅速扭曲、溶解、褪色。视野被一片纯粹、耀眼、令人无法直视的白光彻底吞噬。
失重感猛地攫住了她,仿佛从万丈悬崖跌落。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有一片混沌的、无边的白。*下一个世界…会是什么*
心底深处,一丝无法抑制的恐惧悄然滋生。
下坠感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冷和沉重的撞击感。
唔!
凌霜闷哼一声,身体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骨头似乎都在呻吟,五脏六腑被震得移位。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身下渗透上来,侵入四肢百骸,让她忍不住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股寒冷不同于星际基地里那种人造的恒温冰冷,它带着一种原始的、潮湿的、属于泥土和死亡的气息。*好冷…比那个金属牢笼还冷…*
眼前的白光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景象重新凝聚。
没有冰冷的金属墙壁,没有刺目的无影灯。取而代之的,是粗砺的、带着湿冷寒气的青石地面。
光线昏暗,只有墙壁高处几个狭窄的透气孔,透进几缕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这个空间的轮廓——狭窄,低矮,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铁锈般的腥气。
是牢房。
凌霜撑着手臂,艰难地想要坐起。掌心立刻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粘腻感。她低头,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自己按在青石板上的手,掌心被粗糙的石面磨破,渗出的血珠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手腕上套着沉重的生铁镣铐,冰冷的铁环磨破了皮肤,留下一圈刺目的红痕。*又是…镣铐…*
心底的寒意比地牢更深。
她身上不再是那身单薄病号服,而是一件质地粗糙、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麻布囚衣,单薄得根本无法抵御地牢里渗入骨髓的寒气。长发凌乱地披散着,沾满了草屑和灰尘。
几乎是同时,一股庞大而混乱的记忆洪流,粗暴地、不容拒绝地涌入她的脑海。
大胤王朝…北境烽火连年…镇北将军萧彻…军师凌霜…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曾与他同食同寝,于风雪夜中分饮一囊浊酒…曾看他浴血奋战,为他殚精竭虑…信任…毫无保留的信任…直到…通敌叛国…铁证如山…打入死牢…秋后问斩…
嗬……
凌霜痛苦地蜷缩起来,手指死死抠住冰冷的镣铐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些记忆碎片带着强烈的情绪烙印——运筹帷幄时的殚精竭虑,对那个男人无条件的信任与追随,以及最后被指认为叛徒时,那撕心裂肺的震惊和百口莫辩的绝望。
冰冷的背叛感如同毒蛇,噬咬着她的心脏。
*萧彻…为什么…*
这个名字在心底翻滚,带着无法言喻的痛楚和困惑。冰冷的地牢寒气顺着脊梁骨往上爬,与记忆中的背叛感交织在一起,让她牙齿都在打颤。*系统…这就是你要的虐心吗*
就在这时,牢房外幽暗的通道深处,传来了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那声音在死寂的地牢里回荡,每一步都像踏在人心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来了。
凌霜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牢门的方向。铁栅栏的阴影切割着通道里摇曳的火把光芒。*是他…一定是他…*
一个高大的身影,踏着血与火的气息,出现在牢门外。
沉重的玄铁铠甲覆盖全身,甲叶上沾满了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迹,甚至还有几处刀劈斧砍留下的深刻凹痕。头盔夹在臂弯,露出那张棱角分明、如同被北境风雪打磨过的脸庞。
眉骨上一道新鲜的刀疤,皮肉翻卷,还在渗着血珠,更添了几分浴血归来的煞气。他的眼窝深陷,里面布满了血丝,眼神却像淬了寒冰的刀锋,锐利、冰冷,直直地穿透铁栏,钉在凌霜身上。
萧彻。镇北将军。她曾用生命辅佐、效忠的男人。如今,是亲手将她打入死牢的审判者。
牢门被狱卒哐当一声打开,沉重的铁链拖曳声刺耳无比。
萧彻走了进来。他每一步都踏得很稳,带着战场归来的血腥威压,狭小的死牢瞬间被这股气息填满,令人窒息。他停在凌霜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在冰冷和死亡的寒意里。
他俯视着她,目光从她沾满污迹的脸,移到她磨破流血的手腕,再到那身单薄破烂的囚衣。那眼神里,没有任何一丝她记忆中曾有过的温度,只有彻骨的寒意和……滔天的、被背叛的愤怒。那愤怒如同实质的火焰,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
凌霜,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如同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北境风雪的冷冽,北狄王庭的军报,是你泄露的。不是疑问,是冰冷的陈述。是早已认定的罪责。
凌霜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像被砂纸磨过。她想辩解,想嘶喊,想问他为什么不信她想抓住他的铠甲质问他,那些风雪夜里的信任难道都是假的但话到了嘴边,却被那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绝望死死堵住。
记忆里那些被精心伪造的铁证,那些指向她的、环环相扣的巧合,此刻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在他眼中,她早已罪无可赦。*没用的…他认定了…*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萧彻看着她惨白的脸,看着她眼中瞬间涌上的水光和无言的痛苦,眼神没有丝毫动摇。那里面翻滚的,只有被至信之人捅入心脏的暴怒和毁灭欲。
他缓缓抬起了手。那是一只骨节分明、布满厚茧和细小伤痕的手,一只惯于握刀执剑、号令千军的手。
此刻,那只手里,稳稳地托着一个粗糙的陶碗。
碗里盛着半碗浑浊的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令人心悸的暗绿色。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苦涩和腥气的味道,幽幽地飘散出来,钻入凌霜的鼻腔。
data-faype=pay_tag>
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扼住了她的咽喉。
喝了它。萧彻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如同在下一道再普通不过的军令,但那平静之下,是比怒骂更刺骨的寒冰,看在你昔日…也算为军效力过的份上,留你一个全尸。
毒酒。
冰冷的两个字,像两把冰锥,狠狠扎进凌霜的心脏。比地牢的寒气更冷,比手腕的镣铐更沉重。
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萧彻。撞进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燃烧着冰冷怒焰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丝毫情谊,只有一片被背叛后的荒芜和肃杀。
他是认真的。
他真的……要她死。*亲手…送我上路…*
巨大的悲恸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
比上一个世界被当作工具撕裂的痛苦更甚千倍!那是一种信仰崩塌、灵魂被彻底碾碎的绝望。她曾将他视为毕生的信仰,将全部的心血和忠诚都献给了他,献给了他们共同守护的北境!到头来,换来的竟是一碗他亲手递来的毒鸩
过往并肩作战的画面在脑中疯狂闪现,最终定格在他此刻冰冷无情的脸上。
呵……一声破碎的、带着血腥味的轻笑,从凌霜惨白的唇间逸出。那笑声里没有愤怒,只有无边无际的荒凉和自嘲。
*原来…我的命…只值一个全尸…*
她看着萧彻,看着这个她曾仰望、曾为之付出一切的男人,看着他眼中冰冷的决绝。所有的辩解,所有的质问,都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系统…你要的绝望…够了吗*
心底一片死寂的冰凉。
她缓缓地、颤抖地伸出那双被镣铐磨破的手。冰冷的铁环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沉重的碰撞声。她的指尖冰凉,带着地牢的寒意和磨破的血迹,轻轻地、无比小心地,捧住了那个粗糙的陶碗。
碗壁冰冷刺骨,那暗绿色的液体微微晃动着,映出她此刻狼狈绝望的倒影。
将军……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最深处剜出来的血肉,这杯酒……凌霜……领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闭上眼,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顺着冰冷的脸颊滑落,滴进那碗浑浊的毒酒里,瞬间消失不见。
没有丝毫犹豫,她猛地仰起头,将那碗冰冷刺骨、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液体,尽数灌入喉中!
辛辣、苦涩、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瞬间灼烧过喉咙,一路向下,像吞下了一团燃烧的火焰,又像无数冰冷的刀片在切割。腹腔内瞬间翻江倒海,剧烈的绞痛如同有无数只手在里面疯狂撕扯!五脏六腑都在燃烧、扭曲、碎裂!
呃啊——!!!
凌霜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痛苦地蜷缩倒地,像一只被投入沸水的虾米。陶碗脱手而出,在地上摔得粉碎。她死死捂住腹部,指甲深深掐进皮肉里,却无法缓解那灭顶的痛苦。
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涌出,染红了身下冰冷的青石板。*痛…好痛…比被撕碎还痛…*
视线迅速模糊、发黑。在彻底堕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她艰难地掀起沉重的眼帘,看向那个依旧矗立在阴影里的身影。
萧彻站在那里,像一尊冰冷的铁甲雕像。
火把的光在他冷硬的侧脸上跳跃,却照不进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他看着她痛苦挣扎,看着她鲜血涌出,看着她生命的光彩迅速流逝……那张沾着血污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只有一片深沉的、化不开的冰寒。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终于被清除掉的、肮脏的障碍。
*连最后一丝怜悯…都不肯给吗*
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了凌霜的意识。
最后残留的感官,是身下青石板的冰冷,喉咙里灼烧的剧痛,和心脏被彻底碾碎后弥漫开的、冰冷刺骨的绝望。
叮!虐心值收集目标【将军的断肠酒】已达成!强制脱离启动——
系统的电子音如同丧钟,在意识湮灭的边缘敲响。
白光再次降临,粗暴地抹去一切。冰冷的地牢、血腥的气味、腹中翻搅的剧痛、萧彻那双冰封千里的眼睛……都像被投入强酸的画布,扭曲、溶解、最终归于虚无。
失重感再次攫住凌霜,仿佛坠入无底深渊。这一次,白光的尽头不再是冰冷或坚硬,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柔软和坠落感。
*又来了…这一次…又是什么在等我*
心已经麻木得感觉不到恐惧,只剩下一种空洞的疲惫。
噗!
身体陷进一片过分的柔软里,昂贵的鹅绒被如同温柔的陷阱,瞬间包裹上来。
鼻腔里涌入一股浓烈到刺鼻的甜腻香气——某种高级香水混合着烟草和酒精的味道,奢靡又令人眩晕。
凌霜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刺目的水晶吊灯光芒。光线璀璨得近乎浮夸,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身下是巨大的、铺着墨绿色丝绸床单的欧式宫廷床。
头顶是繁复华丽的金色穹顶浮雕,空气里弥漫着金钱堆砌出的暖意和……某种无形的压力。
*牢笼…换了金丝编织的牢笼…*
混乱的记忆碎片再次强行涌入。
凌霜……一个挣扎在十八线、渴望被看见的小演员…一次偶然的酒会…被那个男人看中…签下包养合约…金主沈聿…一个掌控着庞大娱乐帝国的男人,冷酷、挑剔、喜怒无常…以及一个从未露面、却如同巨大阴影笼罩着她的名字——白月光阿澈……她的脸,据说有七分像那个阿澈……所以,她才有资格踏入这座黄金打造的囚笼。
窒息感瞬间扼住了凌霜的喉咙。她发现自己穿着一件极其暴露的黑色真丝吊带睡裙,丝滑的布料紧贴着皮肤,却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
身体残留着某种暧昧的酸痛,提醒着她在这个世界扮演的角色。*替身…呵…*
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一个高大的身影裹挟着浓重的酒气和冰冷的怒意,大步走了进来。昂贵的黑色手工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里面的白衬衫领口扯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线条冷硬的锁骨。
他脸色阴沉,深邃的五官在璀璨的水晶灯下显得格外冷峻,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沈聿。她的金主。这个世界的掌控者。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床上蜷缩着的凌霜。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审视、挑剔,以及一种毫不掩饰的、被打扰后的烦躁。
谁让你穿这件衣服的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酒意和毫不掩饰的嫌恶,丑死了!脱掉!
凌霜的身体瞬间僵硬。记忆碎片翻涌,这件睡裙,是沈聿的助理昨天送来的,据说……是阿澈曾经喜欢的款式。
一种冰冷的屈辱感顺着脊椎爬上来。*连穿什么…都不是自己的选择…*
她默默地拉过丝绒被角,试图盖住那让她感到羞耻的布料。
沈聿几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烦躁地一把扯开厚重的丝绒窗帘。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万家灯火如同散落的星河。他背对着她,宽阔的背影在灯光下投下一片压抑的阴影。
倒酒。他命令道,声音冰冷,没有回头。
凌霜沉默地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
她走到角落昂贵的酒柜旁,目光扫过一排排价值不菲的酒瓶。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她迟疑了一下,最终取出一瓶开封的、标签有些陈旧的勃艮第红酒和一只水晶杯。
*不是他常喝的…应该…没关系吧*
心底有一丝侥幸。
倒酒时,深红色的酒液在剔透的杯壁上晃荡,如同即将倾覆的命运。
她端着酒杯,走向那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背影。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水晶杯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沈聿依旧背对着她,望着窗外璀璨却冰冷的灯火。凌霜将酒杯轻轻放在他身侧的矮几上。杯底接触玻璃台面,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就在她准备退开时,沈聿突然毫无征兆地转过身!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攫住了她的脖颈!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瞬间扼住了她的呼吸!
呃!凌霜猝不及防,喉咙被死死扼住,空气瞬间被截断!她被迫踮起脚尖,双手本能地去抓沈聿的手腕,却如同蚍蜉撼树。
沈聿的脸近在咫尺。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被浓重的醉意和某种深不见底的阴鸷占据,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如同风暴般的痛苦和……毁灭欲。浓烈的酒气喷在她的脸上。
谁准你碰那瓶酒的!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磨出来,带着浓烈的血腥味,扼住她喉咙的手又收紧了几分,那是阿澈最喜欢的年份!谁给你的胆子!啊!
窒息感让凌霜眼前阵阵发黑。肺里的空气迅速消耗,胸口憋闷欲炸。她徒劳地挣扎着,指甲划过沈聿昂贵的手工衬衫袖口,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酒…只是…一瓶酒…*
意识开始模糊。
沈聿的手越收越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看着她在自己手中痛苦挣扎,那张因为窒息而涨红、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和……浓得化不开的失望。
为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却又冰冷刺骨,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的耳膜,为什么连一个影子……你都做不好
他猛地将她拉近,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那双燃烧着痛苦和暴怒的眼睛死死锁住她因缺氧而涣散的瞳孔,看看你这张脸!看看镜子里的你!他粗暴地拖拽着她,几步就将她狠狠地按在巨大的落地镜前!
凌霜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镜面上,痛得她眼前一黑。沈聿的手依旧死死扼着她的喉咙,强迫她抬起头,看向镜中那个狼狈不堪、满脸涨红、眼中充满惊惧和痛苦的女人。
赝品就是赝品!永远都是拙劣的模仿!沈聿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凌,狠狠刺穿她的耳膜,也刺穿镜中倒影的心脏,你的眼睛,空洞!
你的表情,僵硬!你连他万分之一的神韵都没有!你连他投在墙上的影子都不配!
你连他的影子都不配!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凌霜的心脏,再残忍地搅动!比窒息更痛苦的,是这赤裸裸的、将她整个人格和存在都彻底否定的羞辱!
她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扮演一个完美的影子。而现在,连做影子,都被斥责为拙劣不堪、一文不值!
镜中的自己,那张酷似阿澈的脸,此刻显得如此陌生,如此可笑,如此…令人作呕。巨大的屈辱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窒息带来的痛苦。
挣扎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凌霜抓着他手腕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眼泪无法控制地涌出,模糊了眼前这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英俊却无比残忍的脸,也模糊了镜中那个卑微可怜的倒影。
*影子…都不配…*
心口的位置,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发出无声的哀鸣。
意识在窒息的黑暗和心碎的绝望中沉浮。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彻底坠入黑暗时,扼住她脖颈的力量骤然一松!
滚!沈聿猛地将她甩开,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后退好几步,脊背再一次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凌霜顺着墙壁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捂着剧痛的脖颈,大口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和浓重的血腥味。
眼泪混合着屈辱,狼狈地爬满了脸颊。她蜷缩在冰冷的阴影里,像一个被丢弃的破旧玩偶。
沈聿背对着她,胸膛剧烈起伏,似乎也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他抓起矮几上那杯红酒,看也不看,仰头一饮而尽。深红的酒液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滑落,如同泣血。
他始终没有再看地上的凌霜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件被丢弃的垃圾。
叮!虐心值收集目标【金主的掌中雀】已达成!强制脱离启动——
系统的电子音如同冰冷的嘲弄,在凌霜破碎的心神中响起。
眼前的世界再次被刺目的白光吞噬。奢华的卧室,冰冷的地板,沈聿那散发着酒气和暴戾的背影,镜中自己狼狈绝望的倒影,以及那锥心刺骨的不配二字……都在白光中扭曲、溶解、归于虚无。
只剩下那被彻底否定的、支离破碎的自我认知,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3
神格终
白光消散的速度似乎比前几次更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失重感被一种更加剧烈的、仿佛灵魂被强行剥离的痛楚取代。
凌霜的意识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在彻底湮灭前被猛地拽入一片新的混沌。
凛冽如刀的寒风瞬间取代了那奢靡的香水味,狠狠地刮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某种……属于冰雪巅峰的纯净与肃杀。
失重的感觉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硬、冰冷的触感——不是奢华的地板,也不是潮湿的牢房,而是某种光滑、冰冷的玉石。
凌霜猛地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垠的、深邃到令人心悸的夜空。巨大的星子仿佛触手可及,散发着清冷寂寥的光芒。
一轮孤月悬在天际,将清辉泼洒下来,照亮了她身处的环境——一个巨大无比、仿佛由一整块万年寒冰雕琢而成的平台。
平台边缘是深不见底的云海,在月光下翻涌着银灰色的波涛。刺骨的寒意无孔不入,穿透了她身上单薄的衣物,瞬间冻僵了四肢百骸。*雪山…绝顶…*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却骇然发现自己的双手被两道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灵力锁链紧紧束缚在身后!
那锁链冰冷刺骨,深入骨髓,仿佛能冻结灵魂。她身上不再是囚衣或睡裙,而是一身染血的、破烂不堪的月白色道袍,布料被凌厉的剑气撕开数道口子,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伤口。
寒风卷着细碎的冰晶,无情地抽打在伤口上,带来一阵阵钻心的锐痛。
*又是…束缚…*
庞大的记忆如同雪崩,瞬间将她淹没!
玄天宗…霜华峰…师尊墨珩…清冷孤高,如九天谪仙…而她,凌霜,是他座下唯一的亲传弟子,曾被视为宗门百年不遇的天才…他是她心中的神祇,是她在漫长仙途中唯一的光…直到…直到那场仙魔大战…她被魔气侵蚀,道心蒙尘…在意识混乱中失手重伤了前来探查的同门师姐…更被揭发暗中潜入禁地,修习宗门禁忌的融魔秘术,试图融合魔元以求突破桎梏…人证物证俱在,百口莫辩…等待她的,是宗门最严厉的惩处——由她的师尊,亲手执行。
孽徒!
一声冰冷清越、却又蕴含着滔天怒意与无边失望的呵斥,如同九天惊雷,骤然劈开呼啸的风雪,狠狠砸在凌霜的心上!
她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就在平台尽头,那片翻涌的云海之上,悬空立着一道身影。
月白色的广袖道袍在凛冽的罡风中猎猎作响,衣袂翻飞,仿佛随时要乘风归去。
墨色的长发被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大半,几缕发丝拂过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侧脸。他的面容清绝,五官如同寒玉雕琢,俊美得不似凡人,却笼罩着一层万年不化的冰霜。
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此刻正冷冷地俯视着她,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足以冻结一切的震怒和……深入骨髓的痛心。
师尊……墨珩!
对上那双冰冷失望到极致的眼眸,凌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她瞬间蜷缩起来。
比之前所有世界的背叛、羞辱、痛苦加起来,还要痛上千百倍!那是她仰望的神祇,是她心中唯一的光!是她宁愿粉身碎骨也不愿让他失望的存在!
*师尊…不是的…我没有…*
她想解释,想告诉他魔气的侵蚀有多么痛苦,想告诉他修习禁术是走投无路下唯一能想到压制魔气、不彻底沦为魔物的方法…可在那样洞悉一切、只剩下冰冷审判的目光下,所有的解释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师尊……弟子……
凌霜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言说的委屈,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弟子…知错…
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化为卑微的认错。她承受不了那样的目光。
墨珩的身影无声地飘落在冰冷的玉台上,距离她不过丈许。
他一步一步向她走来,步履无声,却带着千钧重压。那月白的袍角拂过冰冷的玉石地面,不染纤尘,更衬得凌霜此刻的狼狈污浊如同尘埃。
他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蜷缩在地、满身血污的她。清冷的月光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银辉,愈发显得他高不可攀,遥不可及。他
周身散发出的寒意,比这雪山绝顶的风雪更甚。
你可知罪墨珩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呼啸的风雪,每一个字都像冰棱,砸在凌霜心上。
弟子…知罪……凌霜闭上眼,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在冰冷的脸上冻结。
巨大的痛苦和绝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认了。无论什么罪,她都认了。只要……只要别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别这样看我…师尊…求您…*
好。墨珩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如玉,曾无数次温柔地拂过她的发顶,也曾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写下玄奥的道纹。
此刻,这只手却凝聚起了令人心悸的恐怖灵力!纯净而磅礴的冰蓝色光华在他掌心疯狂汇聚、压缩,发出低沉的嗡鸣,周围的空气都因为这股力量而扭曲、冻结!周围的温度骤降,连呼啸的风雪都似乎凝滞了一瞬。
身负宗门禁术,勾结魔道,戕害同门,罪无可赦。
墨珩的声音如同天道宣判,冰冷无情,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凌霜的心上,今日,为师便亲手清理门户,废你修为,断你仙途!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眼中最后一丝属于师尊的复杂情绪彻底湮灭,只剩下纯粹的、执行门规的冰冷决绝!
那只凝聚着毁灭性力量的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印向凌霜的丹田气海!
不——!!!
凌霜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绝望地想要蜷缩躲避,却被身后的灵力锁链死死禁锢!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曾给予她无数温暖和力量的手,带着毁灭一切的冰冷光芒,无情地按在了她最脆弱的核心之上!
轰——!!!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灵魂被瞬间撕裂、被投入熔炉又瞬间冻结的恐怖力量,蛮横无比地冲入她的丹田气海!
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又像是整个世界的重量瞬间压在了那一点!她的气海,那凝聚了数十年苦修、承载着她所有希望和存在的根基,在那股纯粹而狂暴的冰寒灵力冲击下,如同脆弱的琉璃盏被投入万钧巨石!
咔嚓——!!!
清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碎裂声在她体内炸响!
啊啊啊啊——!!!
凌霜的身体猛地绷直,像一张被拉到极限的弓,随即剧烈地抽搐起来!
全身的经脉在这一刻被那股狂暴的灵力寸寸撕裂、摧毁!气海彻底破碎!修炼数十年苦修的灵力根基,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从破碎的气海和撕裂的经脉中倾泻而出!
点点带着微弱光芒的灵力碎片从她周身逸散出来,迅速被凛冽的寒风吹散,如同燃尽的星屑,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
剧痛!灭顶的剧痛!比凌迟更甚!那是根基被彻底摧毁,存在被强行抹去的痛苦!凌霜的惨叫戛然而止,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抽气声,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软倒下去,瘫在冰冷的玉台上,只有不受控制的剧烈痉挛证明她还活着。
汗水、血水、泪水混合在一起,在她身下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污迹。视线彻底模糊,眼前只剩下大片大片旋转的、刺目的白光和令人窒息的黑暗。
*毁了…全毁了…师尊…你好狠…*
意识在无边的痛苦和彻底的绝望中沉沦。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无边痛楚的深渊,在那片代表毁灭的白光占据所有视野的瞬间——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突兀的声响,穿透了凌霜自己痛苦的喘息和呼啸的风雪。
紧接着,她模糊的视线里,似乎看到那抹清冷的月白色身影……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预想中那冰冷绝情、宣告她最终命运的死不足惜四个字,并未落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压抑到极点、仿佛从破碎脏腑深处挤出来的、沉闷而痛苦的咳嗽。
咳……呃……
凌霜涣散的神智因为这异常的声响而凝聚起一丝微光。她艰难地、无比缓慢地掀起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费力地聚焦。
她看到了。
看到了那个刚刚亲手废掉她修为、如同冰雪神祇般冰冷无情的师尊墨珩。
他依旧站在那里,背脊挺直,如同傲雪的寒松。但那张清绝出尘、此刻却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眉头死死地拧紧,仿佛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
一丝刺目的、惊心动魄的鲜红,正缓缓地从他紧抿的唇角溢出。
那抹猩红,在他苍白如雪的皮肤映衬下,在清冷孤绝的月光下,显得如此突兀,如此……触目惊心!
紧接着,又是一声更为压抑的呛咳。更多的鲜血涌了出来,顺着他线条优美的下颌滑落,滴落在他月白色的道袍前襟上,迅速晕开一小片刺眼的红梅。
凌霜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抹不断扩大的、刺目的红。*血师尊…怎么会吐血*
废掉她的修为,对师尊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甚至不会让他气息有丝毫紊乱才对……他怎么会……怎么会吐血巨大的惊骇和茫然攫住了她。
就在她惊骇茫然的目光中,墨珩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微微晃动了一下。
他那双原本如同寒潭般冰冷深邃的眼眸,此刻却像是被投入了石子的冰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那里面翻涌的,不再是纯粹的愤怒和冰冷,而是某种浓烈到化不开的……悲伤痛楚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解脱的疲惫
这复杂到极致的眼神,是凌霜从未见过的。
他的目光艰难地、缓缓地移向瘫在地上、如同废人般的凌霜。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更多的鲜血。那鲜血,红得刺眼,滴落在冰冷的玉台上,如同盛开的彼岸花。
终于,一个破碎不堪、气若游丝的声音,夹杂着浓重的血腥气,艰难地飘散在呼啸的寒风中,断断续续地,钻入了凌霜的耳膜:
霜…霜儿……
这声呼唤,带着一种凌霜从未在师尊口中听过的、近乎卑微的温柔和……无尽的眷恋。让她破碎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叫我…霜儿…*
墨珩的身体晃得更厉害了,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微弱,每一个字都仿佛在燃烧生命:
这…这偷来的……灵根……
*偷来的…灵根*
凌霜的瞳孔骤然收缩,巨大的震惊甚至压过了身体的剧痛。
他喘息着,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终究……护不住……你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墨珩那双盛满了无边痛楚和复杂情绪的眼眸,最后深深地、眷恋地看了凌霜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随即,他眼中的光彩如同风中残烛,骤然熄灭!
那具清绝孤高的身躯,如同断了线的玉偶,失去了所有支撑,直挺挺地、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脆弱,向后倒去!
师尊——!!!
凌霜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冲破喉咙,带着撕裂般的剧痛和无法置信的恐惧!
身体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量,她猛地挣脱了那已经随着墨珩倒下而光芒黯淡的灵力锁链,不顾破碎丹田传来的、几乎让她昏厥的剧痛,手脚并用地疯狂扑向那个倒下的身影!
砰!
她重重地摔在冰冷的玉台上,身体因为剧痛而痉挛,却不管不顾地爬过去,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将墨珩冰冷的上半身抱进怀里。他的身体好冷,比这万年玄冰的玉台更冷。
师尊!师尊!您怎么了您醒醒!醒醒啊!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手指颤抖着去擦他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那温热的液体却越擦越多,染红了她同样冰冷的手指。
*不要…不要死…师尊…您不能死…*
怀里的人,身体冰冷得吓人,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苍白如纸,唇角刺目的血迹是唯一的颜色。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仿佛只是睡着了,却再也唤不醒。
偷来的灵根……护不住你……
这句话如同魔咒,在凌霜混乱崩溃的脑海中疯狂回响。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偷来的谁的灵根护不住我…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废我修为…是为了…*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她心脏狂跳的念头在绝望的土壤里疯狂滋长。
巨大的恐惧和混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死死抱着墨珩冰冷的身体,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滴落在他苍白冰冷的脸上。
不……不……师尊……您别吓我……您醒过来……求您醒过来……
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卑微地祈求着。
弟子知错了…弟子真的知错了…您罚我…怎么罚我都行…您别这样…别丢下我…
*只要您醒过来…我什么都认…什么罪我都认…*
就在这无边绝望的哭喊中,凌霜的目光,无意识地、死死地凝在墨珩苍白失血的脸庞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张清绝如谪仙的面容,在她模糊的泪眼中,轮廓似乎……微微地晃动了一下
像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了涟漪。又像是透过一层薄雾,看到了重叠的影像。
刹那间——
陆烬那双在精神风暴深处、冰冷漠然如黑洞的眼睛,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来!那属于黑暗哨兵的、带着硝烟与毁灭气息的眼神,清晰地重叠在墨珩紧闭的眼睑轮廓之上!*陆烬!*
紧接着,是萧彻!是他在阴暗死牢里,亲手递来毒酒时,那深潭般冰封千里、只剩下被背叛后肃杀与决绝的眼神!那眼神也重重叠叠地印了上来!*萧彻!*
再然后,是沈聿!是他在璀璨的水晶灯下,扼住她脖子时,那双燃烧着痛苦与暴怒、斥责她连影子都不配的、带着毁灭欲的阴鸷眼神!那眼神同样清晰地、扭曲地、与墨珩的面容重合!*沈聿!*
三张截然不同、却都曾带给她彻骨绝望和痛苦的脸孔!三双冰冷、愤怒、失望、痛苦的眼睛!如同碎裂的镜面,又如同纠缠的幻影,疯狂地、扭曲地、在墨珩那张苍白安静的脸上交替闪现,重叠,融合!那诡异的景象,如同地狱最深处的梦魇!
啊——!!!
凌霜发出一声惊恐到极致的尖叫,如同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她猛地闭上眼,又惊恐地睁开!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攫住了她!
*怎么回事!是幻觉!是因为我太痛苦而产生的幻觉!还是……*
一个可怕到让她灵魂都在颤栗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
警——报——!!!
刺耳欲裂、带着前所未有的尖锐变调的电子警报声,如同亿万根钢针,骤然在她意识深处疯狂炸响!那声音扭曲失真,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混乱,几乎要撕裂她的灵魂!
检测到超高强度灵魂能量波动!来源:任务目标墨珩!能量特征分析……分析……
系统的声音像是被无形的巨力扼住了喉咙,发出滋滋啦啦的、濒临崩溃的杂音。
特征匹配……匹配……警报!警报!能量特征与数据库最高权限灵魂印记——【主神核心碎片】强制匹配成功!重复!强制匹配成功!
碎片……正在……强制融合!能量过载!系统……即将……崩溃——!!!
嗡——!!!
凌霜只觉得整个头颅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层面的恐怖撕扯力骤然爆发!仿佛要将她的意识彻底从这具残破的身体里剥离出去!眼前的一切——冰冷的玉台、呼啸的风雪、怀中墨珩苍白的面容、以及那三张疯狂重叠的绝望面孔——都开始剧烈地扭曲、旋转、崩塌!空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揉捏、撕扯!
不……不!!!
凌霜死死抱住墨珩冰冷的身体,如同抱住即将彻底消散的幻梦,发出绝望到极致的嘶喊。破碎的丹田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却远不及此刻灵魂被撕扯的万分之一!
*不要带走他!不要!*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那恐怖的灵魂风暴彻底撕碎、系统尖锐的警报声也扭曲到最高频濒临湮灭的刹那——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呼啸的罡风,卷起的雪沫,玉台上滴落的血珠,凌霜脸上滚烫的泪水……一切的一切,都诡异地凝固在了半空。
连那疯狂重叠闪烁的三张面孔幻影,也如同被冻结的火焰,定格在墨珩苍白的面容之上。
整个雪山绝顶,陷入了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绝对静止。
唯有那轮孤月,依旧散发着清冷的光辉,无声地注视着下方这凝固的绝望。
一股无法形容的、超越了时间与空间概念的浩瀚威压,如同苏醒的宇宙本身,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这威压并非实质的力量,却让整个被凝固的空间都在无声地哀鸣、颤抖!凌霜凝固的思维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渺小与恐惧。仿佛一只蝼蚁,骤然窥见了创世的神祇。
那浩瀚意志的中心,就在平台尽头的虚空之中。
那里的空间无声地扭曲、荡漾,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清冷的月华在那里汇聚、凝结。
一道身影,由纯粹的光和绝对的存在感编织而成,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浮现。
祂没有具体的五官,身形在光华中模糊不清,却又仿佛蕴含着宇宙星辰生灭的全部奥秘。
祂只是静静地存在在那里,便成为了这片凝固时空唯一的核心,是法则的源头,是万物的起点与终点。
祂的目光(如果那可以被称之为目光的话),落在了凌霜身上,更确切地说,是落在了她怀中,那个气息微弱、身体冰冷、面容上还冻结着三重绝望幻影的墨珩身上。
那目光,平静无波,没有审视,没有情绪,只有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俯瞰尘埃般的漠然。
接着,一个声音直接在凌霜凝固的意识最深处响起。那声音无法形容其音色,仿佛由亿万星辰的低语、时光长河的奔流共同构成,宏大、冰冷、直接穿透灵魂:
凡性之种。
仅仅四个字,如同宇宙法则的宣判,带着不容置疑的终极权威。
汝以绝望为壤,以痴愚为水,孕育神格之功……
那浩瀚的声音微微一顿,仿佛在确认某个既定的事实。
……吾已收到。
话音落下的瞬间,凌霜怀中,墨珩那冰冷身体上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
他身体上冻结的三重面孔幻影,如同碎裂的琉璃,无声地崩解、消散,化作点点细微的、冰冷的光尘,飘散在凝固的空气里。
与此同时,凌霜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温和却又无比冷酷的剥离感。
仿佛有什么东西,某种她倾注了所有痛苦、所有绝望、所有卑微爱恋才孕育出的、无形却至关重要的东西,被一股绝对的力量,从墨珩那彻底冰冷的躯壳里,轻柔而不可抗拒地……抽离了出来。
那东西化作一道无法形容其色泽、蕴含着极致痛苦与纯粹绝望的光流,如同归巢的倦鸟,温顺地、无声地,汇入了虚空尽头那道至高身影周围的浩瀚光华之中。
主神周身的光华,似乎因为这道光流的汇入,而微微波动了一下,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圆满仿佛缺失的最后一块拼图,终于归位。
不——!!!
凌霜凝固的思维终于被这终极的绝望彻底击穿!
无声的嘶喊在她灵魂深处疯狂震荡!她死死地、徒劳地抱紧怀中那具正在迅速失去最后一点温度、彻底变得僵硬冰冷的身体,仿佛那是她整个宇宙唯一残存的碎片。
*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她仰起头,布满血丝和泪水的眼睛,绝望地望向虚空中那道至高无上的身影。嘴唇无声地开合,破碎的灵魂发出最后的、卑微到尘埃里的祈求:
我把神格给你……把他……还给我……好不好
*求你了…把师尊…把他们都…还给我…*
虚空之中,那道由纯粹光与法则构成的身影,对脚下蝼蚁无声的泣血哀求,没有投下丝毫的垂怜。
祂只是静静地看着凌霜怀中那具彻底失去生机的躯壳,看着那曾经承载了四重绝望与一片痴心的容器。然后,如同祂的降临一般。
那道至高无上的身影,连同那浩瀚无边的威压,开始无声地、如同退潮般淡化、消散。没有告别,没有解释。如同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清冷的月光,重新洒落在寂静无声的绝顶玉台之上。
只留下一个抱着冰冷尸体、灵魂已被彻底掏空碾碎的凡人。
和一片,比万载玄冰更刺骨、更永恒的绝望死寂。
寒风卷过,吹动她染血的破碎衣袂,呜咽如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