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日货物被劫,追了三里地却遇到个书生。
那是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
头回遇到有男人能把狼狈二字演绎成天仙落难的。
1
镖头小心!
我侧身一闪,一支淬毒暗箭擦着脸颊飞过,钉入身后树干时发出哆的一声。青峰山的密林里,二十几个蒙面黑衣人把我们振远镖局的队伍围得跟端午粽子似的。
护镖!我长刀出鞘,寒光闪过,最前面两个敌人裤腰带齐刷刷断开,裤子落地时那表情活像被雷劈了的蛤蟆。
这批送往江南的货物神秘得很,老爹接单时对方银子给得爽快,却死活不肯说里头装的是什么,只含糊说是贵重药材。现在看着满地淬毒的暗器,我琢磨着该不会是哪个王爷的私房钱吧
小程,左边!我朝副手喊完,自己来了个鹞子翻身,刀锋划出的银弧直接把第三个敌人的发髻削成了地中海。
正打得热闹,林中突然咻……地蹿起一道烟花,紧接着噗噗噗冒出浓烟。我赶紧屏息,还是吸进去两口,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敌人突然长出了三个脑袋。
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几个黑影扛着我们的檀木箱溜得比兔子还快。
等我被凉水泼醒,货物早就跟私奔的小媳妇似的没影了。
追!我咬着后槽牙下令,留下两人照顾躺尸的同伴,带着其余人沿着车辙追去。
追出三里地,前头传来叮叮当当的动静。我们蹑手蹑脚靠近,只见五个山匪正围着一个白衣公子,那场面活像五只癞蛤蟆围着块白玉糕。
公子背靠古树,拿着把折扇左支右绌。月白衣裳染了血,可那张脸……好家伙!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头回见着能把狼狈二字演绎成天仙落难的。
住手!我一声暴喝冲出去,山匪见我们人多,嗷地一嗓子作鸟兽散。
正要追,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回头一看,那位白玉糕公子已经瘫坐在地,袖口渗出的血把青草都染红了。
伤哪儿了我蹲下一把扯开他袖子。
他抬起苍白的脸,睫毛颤得跟受惊的蝴蝶似的:多谢姑娘相救,在下...沈清风。说完还虚弱地咳嗽两声,咳完居然不忘整理散乱的鬓发。
我盯着他手腕上那道浅浅的伤口沉默了。这伤要是再晚发现会儿,估计都结痂了。
程小刀,振远镖局的。我掏出金疮药,沈公子怎么独自在这儿喂山匪
小生是游历的书生,他说话时眼尾微微下垂,活像只委屈的兔子,前日偶然看见山匪藏赃物的山洞,就被追杀了三天三夜...
我手上药粉一抖。就这点擦伤,被追杀三天
姐姐好厉害~他突然凑近,身上飘来淡淡的沉香味,不像我,手无缚鸡之力,只会拖累你。
我手一抖,整瓶金疮药全倒他伤口上了。这人说话怎么跟掺了蜜似的关键是他喊姐姐时那个尾音上扬的调调,让我后颈的汗毛唰地全体起立敬礼。
先跟我们走吧。我扶他起来,触到他掌心时突然顿住……这薄茧的位置,分明是常年握剑才有的。
沈清风立刻摊开手掌:幼时家贫,抄书换米,让姑娘见笑了。
我盯着他家贫却用着云锦袖口的手,再看看抄书却骨节分明得像练剑多年的手指,突然觉得这书生比我们丢的镖还可疑。
夜里扎营时,这位柔弱书生自告奋勇煮药粥。我瞧他抓药的手法比回春堂坐诊三十年的老大夫还利索,切药材的刀工堪比御厨。
沈公子还懂医术我捧着碗挑眉。
他搅着砂锅抿嘴一笑,火光映得侧脸格外温柔:家母体弱,久病成医罢了。说着突然哎呀一声,指着我身后,姑娘快看!
我猛地回头拔刀,却只看见一只松鼠蹿过树梢。
再转身时,沈清风已经盛好粥递到我面前,碗底沉着两颗红枣,排成个笑脸。
......
守夜时我假装打盹,透过睫毛缝看见沈清风站在月下。方才还弱不禁风的书生此刻肩背挺直如松,随手一弹指,五丈外的树叶嚓地裂成两半。
察觉到我的目光,他立刻虚弱地扶住树干,咳嗽声大得能把狼招来。
我默默把刀往身边挪了挪。
这哪是什么落难书生分明是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2
回到振远镖局时,老爹正蹲在大门口啃西瓜,一见我身后跟着个白衣飘飘的俊俏公子,西瓜籽噗地喷出三丈远。
闺女,你这是劫镖还是劫色去了
我翻了个白眼:路上捡的,被山匪追杀了三天,就手腕破了点皮。
沈清风适时地咳嗽两声,虚弱地扶住门框:晚辈沈清风,叨扰程总镖头了。说完还不经意地让袖子滑落半截,露出那点快愈合的伤口。
老爹一拍大腿:哎呦,读书人就是细皮嫩肉!快进来,我让厨房熬点参汤!
……
爹,您闺女上次中箭差点穿肺,您可是让我喝了两天白粥就说练武之人扛得住的。
沈清风在镖局住下后,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比如,他明明自称手无缚鸡之力,可每次我晨练时,他都能恰好路过,然后不小心把石锁踢飞三丈高,再惊慌失措地躲到我身后:姐姐救命!
比如,他说自己略通文墨,可前天李账房算错的三年旧账,他半盏茶功夫就理清了,还顺手用朱砂笔在末尾画了只王八……正是李账房的光头造型。
再比如,今早我推开房门,发现廊下整整齐齐摆着十二个插满野花的花瓶,排成小刀二字。而沈清风倚在柱边,手里转着一枝红梅,笑眼弯弯:昨夜月色好,帮姐姐折了些。
我盯着他衣摆的泥渍和指尖的露水……这家伙怕不是半夜翻遍了整座城的野花园子
镖头!出事了!小程急匆匆冲进院子,城里又丢了个姑娘,官府悬赏五十两!
我精神一振,正要抄家伙,身后传来哗啦一声……沈清风失手打翻了墨砚,乌黑的墨汁精准地泼在自己雪白的衣襟上。
哎呀,他无辜地眨着眼,弄脏了姐姐昨日夸过的衣裳。
……我什么时候夸过
他指着胸口一团墨渍,委屈巴巴:姐姐看,像不像你养的乌云踏雪猫
我定睛一看,那墨迹还真诡异地像只翘尾巴猫。
少贫,我拽着他往外走,查案去!
沈清风被我拖着,声音飘得像糖丝:姐姐牵我手了~
我猛地撒手,他哎哟一声踉跄着撞进我怀里。
……
失踪的姑娘叫翠儿,是西街豆腐坊的女儿。我们赶到时,她娘正哭得肝肠寸断:昨儿个说要去红袖阁送豆腐,就再没回来……
我和沈清风对视一眼。红袖阁,城里最火的歌舞坊,也是近三个月女子失踪案的共同点。
得进去探探,我压低声音,我扮恩客,你扮……
我扮姐姐的男宠呀~沈清风不知从哪摸出把洒金折扇,唰地展开,扇面上赫然写着风流倜傥四个大字。
我一把按住突突跳的太阳穴:你给我换身粗布衣裳装小厮!
半刻钟后,我穿着男装束好发冠,一转身……沈清风居然把自己裹成了西域舞姬!
轻纱蒙面,金铃缠腕,露着一截白玉似的腰。见我瞪眼,他还在原地转了个圈:姐姐,我这样像不像红袖阁头牌
我气得一把扯下他的面纱:你这是去查案还是去选花魁!
面纱落下,他唇上竟抹了嫣红的胭脂,此刻正冲我狡黠地笑:姐姐不喜欢
我喉头一哽,突然觉得镖局这身男装……有点勒得慌。
3
红袖阁门前,我第无数次想把身边这个西域舞姬塞进路边的泔水桶。
姐姐~沈清风扭着腰往我身上贴,金铃铛叮当作响,等会儿你要点我陪酒吗
我一把按住他乱摸的手:你再叫一声姐姐,我就把你卖给老鸨抵酒钱。
他眼睛一亮:姐姐舍得
……
老鸨摇着团扇迎上来,目光在沈清风腰线上转了三圈:这位姑娘面生啊……
我正想编个瞎话,沈清风突然哎哟一声软倒在我怀里,袖中滑出一锭银子恰好滚到老鸨脚边。
初来乍到,妈妈多关照~他捏着嗓子,声音甜得能招来一窝蜜蜂。
老鸨踩住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两位贵客里边请……
红袖阁内丝竹乱耳,我硬着头皮搂着沈清风的腰往里走。这家伙居然真把自己当舞姬了,指尖在我掌心画圈圈:恩客好生俊俏~
你正常点!我咬牙切齿。
他凑到我耳边,热气拂过颈侧:三楼拐角有间上锁的厢房,七个失踪姑娘都去过那儿。
我一惊:你怎么知道
昨儿夜里我来探过,他眨眨眼,顺便给老鸨的茶里放了点巴豆。
……难怪刚才老鸨跑得比兔子还快。
正想追问,突然有个醉汉撞过来:小娘子陪爷喝……
砰!
沈清风惊慌失措地挥舞衣袖,桌上的酒壶恰好砸在醉汉脑门上。那人晃了晃,咕咚栽进了一旁的鱼缸。
哎呀,沈清风捂着嘴,手滑~
我盯着他袖口闪过的寒光……那分明是枚柳叶镖!
趁乱摸上三楼,沈清风从发髻里抽出根银簪,三下两下捅开了锁。
厢房里堆满账簿,我翻开最厚的那本,顿时头皮发麻……每页都记着女子生辰八字,后头标注着已收货未验质等字样。
这是……人口买卖我声音发颤。
沈清风突然按住我肩膀:有人来了!
门外脚步声渐近,他唰地吹灭烛火。黑暗中,我被拽进一个带着沉香的怀抱。
嘘……他的唇几乎贴在我耳垂上,姐姐猜猜,来的是人还是鬼
木门吱呀推开,月光照进来人的脸……竟是失踪三日的翠儿!只是她眼神呆滞,脖子上有道诡异的红痕。
药人……沈清风声音骤冷,魔教的傀儡术。
翠儿突然暴起,五指成爪向我抓来!
哐当!
沈清风手忙脚乱地踢翻烛台,燃烧的蜡烛精准地砸在翠儿裙摆上。火焰呼地窜起,逼得她连连后退。
走!他揽着我的腰破窗而出,半空还不小心扯掉了我的发冠。
夜风呼啸,我散开的长发糊了他满脸。他在漫天青丝里冲我笑:姐姐好香~
……你特么能不能看路!
4
从红袖阁逃回来后,我连夜把证据扔在了知府衙门门口。第二天全城都在传……红袖阁的老鸨蹲茅厕时被官差逮了个正着。
姐姐立大功了~沈清风捧着碗莲子羹蹭到我房里,我特意多放了冰糖。
我盯着碗里用枣泥画的笑脸,突然想起件事:你昨晚说药人的时候,语气熟得像买菜似的。
他的手顿了一下,勺子当啷碰在碗沿:书上看的呀,《江湖异闻录》第三卷第二章……
沈!清!风!我拍案而起,那本书是我爹上个月刚编的!
房间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心跳。
他长睫低垂,忽然抓住我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姐姐摸,心跳这么快,我从来不对你说谎的。
掌心下的心跳又急又重,但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这混蛋居然把衣领扯开了大半!
你…我猛地抽手,却被他反手一拽,整个人扑进了他怀里。
许是乱花迷了眼,我竟恶狠狠的咬了上去。
咚!
房门突然被撞开,小程举着封信冲进来:镖头!总镖头接了个大单…呃…
我手忙脚乱地从沈清风腿上爬起来,那家伙居然还虚弱地扶着腰:姐姐好重…
……信给我!
展开镖单那一刻,我差点被口水呛死……护送武林盟主信物至嵩山大会,酬金五千两!
爹!这种烫手山芋你也敢接我冲进正厅时,老爹正乐呵呵擦着他的大刀。
怕啥就一个锦盒,轻得很。老爹朝旁边努努嘴,再说沈公子主动请缨同行…诶你俩嘴怎么都肿了
我这才发现沈清风不知何时站在了廊下,唇上还留着可疑的牙印。
被蜜蜂蛰的。我瞪他。
嗯~他舔了舔唇角,好甜的蜜蜂。
出发那日,沈清风换了一身月白劲装,腰间却挂着个格格不入的绣花荷包……那是我昨儿缝坏了的练手作品,丑得像个被踩扁的蛤蟆。
姐姐给的定情信物,他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刀山火海也带着。
我默默把刀柄往他那边捅了捅:再废话就送你上刀山。
车队刚出城就遇了埋伏。二十几个黑衣人从山坡滚下来,我拔刀迎战的瞬间,余光瞥见沈清风惊慌失措地往马车底下钻。
怂包!我踹飞一个敌人,突然发现不对劲……每当我快要招架不住时,就有石子恰好打中敌人膝盖。
混战中,有个黑衣人突然惨叫一声跪地,裤腰带不知何时被系成了蝴蝶结。
咦沈清风从车底探出头,这位兄台的裤带…颇有童趣
我正要骂人,突然看清那黑衣人腰间的铜牌……缠绕的毒蛇图案,魔教印记!
夜里宿在荒野,沈清风非要给我熬安神汤。我蹲在火堆旁盯着他切药材,那刀工快得能看见残影。
书生切参片都这么熟练
他手腕一抖,参片不小心飞进他衣领:姐姐帮我拿出来
我抄起烧火棍就追,这混蛋绕着营地跑了三圈,最后失足把我扑倒在草堆里。
月光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其实我…
嗖!
一支冷箭突然破空而来!沈清风抱着我旋身避开,反手掷出汤勺……远处树丛传来惨叫。
我们冲过去时,偷袭者已经咽气,咽喉上插着把…汤勺
啊呀,沈清风捂住我的眼睛,姐姐别看,死相好丑的。
我掰开他的手指,心跳如雷……那支箭上淬的,是只有魔教长老才配用的七日红剧毒。
你到底…
他忽然把什么东西塞进我手里。低头一看,是块玄铁令牌,上头刻着风清二字,背面赫然是武林盟主的徽记!
嵩山大会,他在我耳边轻笑,给姐姐看个有趣的。
5
嵩山脚下,我攥着那块玄铁令牌失眠了整夜。令牌边缘的风清二字都快被我磨平了,还是想不通……那个动不动就往我身后躲的沈清风,怎么可能是武林盟主
姐姐~清晨帐外传来某人清朗的嗓音,我给你煮了……
我猛地掀开帐帘,沈清风端着粥碗的手一抖,汤汁恰好洒在他衣襟上,顺着锁骨往下滑。
哎呀,湿了。他眨巴着眼睛开始解腰带,得换件衣裳……
我一把按住他蠢蠢欲动的手:沈、清、风!
在呢~他凑近我耳边,呼吸温热,姐姐连名带姓叫人的时候,特别让人腿软。
我差点把令牌拍他脸上,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武林大会开始了。
山道上,我死死盯着走在前方的背影。沈清风今天换了身天青色长衫,腰间丑蛤蟆荷包随着步伐一颠一颠,怎么看都是个游山玩水的公子哥。
程镖头!守门的华山弟子对我抱拳,盟主特意吩咐,振远镖局走东侧贵宾道。
我心头一跳:你们盟主叫什么
沈晏啊。弟子一脸莫名,沈字从水,晏字取河清海晏之意……
我扭头就走,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拽住。沈清风……不,沈晏不知何时敛了笑意,眸色深沉如潭:姐姐生气了
骗子!我甩开他的手,从青峰山相遇就是设计好的对不对
他忽然笑了,从怀中掏出一物:那姐姐记不记得这个
那是个褪色的红绳结,编法奇特……正是我十岁那年,在武林大会上送给一个被欺负的小男孩的!
当年你说,以后再有人打你,就报我程小刀的名号。他轻轻把绳结系在我腕上,我报了十年你名号,终于找到你了。
我耳根发烫,正要开口,山顶突然传来震天鼓响……
盟主到!
沈晏脸色骤变,一把将我推向华山弟子:带她去观礼台!转身时袖中滑出三尺青锋,哪还有半分柔弱书生的样子
观礼台上,我看着那个飞身掠上高台的身影,一袭墨色锦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方才还嬉皮笑脸的人此刻威压全开,举手投足间尽是上位者的气势。
诸位。沈晏一开口,全场肃静,今年的彩头是……他忽然看向我这边,唇角勾起,振远镖局永享武林盟庇护。
全场哗然!我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这混蛋居然拿武林盟当聘礼!
另外……他指尖轻敲座椅扶手,本座今日要捉只小老鼠。
话音未落,三道黑影突然从人群中暴起!沈晏纹丝不动,直到毒镖逼近面门才惊慌后仰:夫人救命!
我条件反射掷出长刀,却见他手忙脚乱接住刀柄的瞬间,剑气如虹……三个魔教长老的裤腰带齐刷刷断裂!
全场死寂。
啊呀。沈晏把刀扔回给我,一脸无辜,为夫手滑。
傍晚庆功宴,我蹲在湖边洗刀,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姐姐还生气吗沈晏蹲在我旁边,手指在水面划出涟漪,我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我冷笑,解释你怎么装弱鸡解释你为什么要接近我
他突然从背后环住我,下巴搁在我肩头:因为十二年前,有个小姑娘替我打跑了七个门派子弟,还说要保护我一辈子。
我手一抖,刀掉进湖里。
现在我强大了,换我保护姐姐好不好他声音突然软下来,当然…偶尔假装被姐姐保护一下也挺有情趣的~
沈!晏!
在呢~他忽然掏出一块桂花糖塞进我嘴里,甜不甜我特意找的,和当年你给我的那块一样……
甜味在舌尖化开的瞬间,我忽然记起那个缩在角落的瘦弱男孩。他当时满脸是血,却对我笑得特别好看:姐姐,我叫阿晏。
湖面倒映着两张通红的脸,我咬牙切齿:所以红袖阁那晚…
我装的。他理直气壮,不装害怕怎么抱姐姐
青峰山遇袭…
我安排的。他振振有词,不然怎么跟姐姐回家
我气得去摸刀,却摸到他塞进我手里的荷包……丑蛤蟆被划破的夹层里,藏着一张泛黄的画像:扎冲天辫的小女孩举着木刀,神气活现。
那分明是…十岁的我!
程小刀。沈晏忽然连名带姓叫我,眸中星光璀璨,这次换我追着你跑,好不好
夜风吹皱一池春水,我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6
武林大会结束那晚,我做了个噩梦……沈晏被一群姑娘围着喊盟主大人,而我提着刀在后面追,刀尖上还串着七八个绣花荷包。
醒来时发现枕头边多了个油纸包,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十二种口味的桂花糖,每颗糖纸上都画着个笑脸。底下压着张字条:姐姐梦里都在喊我的名字~
……沈!晏!
我抄起刀冲出门,迎面撞上小程慌慌张张跑来:镖头!魔教圣女带着聘礼来提亲了!
议事厅里,穿着暴露的魔教圣女正把一颗夜明珠往沈晏手里塞:盟主若愿联姻,我教愿献上十座城池……
沈晏惊慌地往后缩,一扭头看见我,立刻柔弱地扑过来:夫人!她逼我收定情信物!
圣女脸色铁青:这位就是程镖头不过是个粗鄙武妇……
唰……
沈晏突然甩袖,那颗夜明珠恰好飞进圣女张开的嘴里,把她后半句话堵成了呜呜声。
哎呀,手滑。他躲在我身后,指尖却暗中扣住三枚柳叶镖,我夫人天下第一好,武能单挑魔教总坛,文能……文能给我绣荷包!
我低头看了眼腰间的丑蛤蟆荷包,突然很想连他一起揍。
当夜,沈晏抱着枕头来敲我房门:姐姐,我怕黑~
滚。
那魔教圣女说要夜袭我……
我一把将他拽进屋,刀尖抵着他喉咙:正好,我先解决了你再去杀她。
沈晏突然收起嬉皮笑脸,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姐姐,你先看看这个。
展开一看,竟是魔教内部密函……玄阴体女子已锁定,生辰八字:庚辰年七月初七……
这分明是我的生辰!
他们找玄阴体做什么
沈晏指尖抚过羊皮纸上暗红的血迹:修炼邪功,需玄阴体女子心头血为引。他忽然解开我的衣领,我正要动手,却见他指着铜镜,姐姐看。
镜中,我后肩的蝶形胎记正泛着诡异的红光。
十二年前武林大会,魔教就盯上了你。沈晏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这些年我当盟主,一半是为了剿灭魔教,另一半……他忽然又挂上那副欠揍的笑脸,是为了娶姐姐呀~
我正要骂人,窗外突然传来破空声!
小心!
沈晏抱着我滚到床榻内侧,三支毒箭钉在枕头上。他反手甩出帐幔绳索,窗外顿时传来重物坠地声。
看来我们被发现了。他慢条斯理地帮我系好衣带,姐姐,私奔吗
我们连夜离开嵩山,沈晏却带着我绕到后山一处荒坟。
来见个老朋友。他拨开杂草,露出块无字碑,从怀中取出红绳结摆在碑前,阿丑,我找到当年救我们的小姑娘了。
月光下,我才看清坟旁还躺着七具白骨……每具天灵盖上都插着魔教特有的透骨钉。
他们是……
当年欺负我的七个门派子弟。沈晏轻笑一声,后来都成了魔教走狗,被我亲手了结。他忽然抓起我的手按在墓碑上,姐姐现在知道了,你的阿晏不是好人。
掌心下的石碑冰凉刺骨,我却摸到背面刻着的小字……程小刀三个字被无数个正字包围,像是有人常年摩挲。
你每年都来刻
他耳尖突然红了:第一次杀人害怕,就想着姐姐的名号壮胆……后来养成习惯了。
我胸口发胀,突然拽过他衣领亲了上去。沈晏僵住,睫毛颤得像受惊的蝴蝶。
现在知道怕了我抵着他额头冷笑,当年那个说报我程小刀名号的小姑娘,现在要你亲自负责一辈子。
夜风穿林而过,沈晏忽然把我按在怀里,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姐姐,魔教的人追上来了。
我知道。
这次我可能……真的要装柔弱了。
我低头看去,才发现他后背插着半截毒箭……是刚才护我时中的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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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沈晏这混蛋中毒后反倒更粘人了。
姐姐,要抱~客栈床上,发高烧的盟主大人裹着被子,脸颊烧得通红,却还坚持用脚勾着我的衣角,我头好晕,一定是得了不见姐姐就会死的病……
我按着他重新包扎伤口:再乱动就把你扔给魔教圣女。
呜……他立刻蜷缩成虾米,却不小心扯开衣领露出大片胸膛,可是好热,姐姐帮我擦擦汗好不好
我抄起脸盆哗啦泼了他一身水:凉快了吗
沈晏湿漉漉地眨着眼,突然从被窝里掏出一包糖:但是……发烧要补充糖分……
油纸包里十二颗桂花糖排成心形,最中间那颗画着两个小人……一个拿刀的女孩正背着一个咧嘴笑的男孩。
我鼻尖一酸,这傻子什么时候准备的
半夜里沈晏开始说胡话。
左边七个……右边三个……他在梦中比划剑招,突然抓住我的手,小心暗器!
我正要抽手,他却一个翻身把我压住,滚烫的额头抵着我颈窝:程小刀……这次换我保护你……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见他后背狰狞的旧伤……有刀剑伤,有烙铁印,最醒目的是一道横贯肩背的爪痕,明显是猛兽留下的。
我鬼使神差地摸上去,他突然睁开眼:姐姐趁人之危~
……你装睡!
刚醒。他虚弱地咳嗽,手却不安分地环住我的腰,但是姐姐摸得好舒服,再摸摸
我直接掐住他伤口,沈晏嗷地一声弹起来,又虚弱地倒进我怀里:要姐姐亲亲才能起来……
房门突然被踹开!
魔教杀手站在门口,钢刀映着月光:玄阴体果然在这……
话音未落,沈晏病弱地掷出枕边药碗,瓷片精准地扎进对方脚背。趁着杀手惨叫的空档,他一把将我推到身后:姐姐别看,血溅到脸上不好洗。
我反手抽刀劈开第二支射来的毒箭,突然觉得不对劲……沈晏明明背对着我,怎么每次都能恰好在我遇险时抬手
你特么又骗我我一脚踹飞偷袭者,这毒根本伤不了你是不是
沈晏一边用筷子夹住射来的暗器,一边委屈巴巴地回头:可是伤口真的疼……要姐姐吹吹……
轰!
客栈墙壁突然破开个大洞,魔教教主亲自现身!沈晏神色骤变,猛地将我推开:程小刀,跑!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连名带姓喊我。
教主黑袍翻飞,枯瘦的手指直取我心口:玄阴体的心头血……
唰!
沈晏袖中突然飞出十二道寒光,细看竟是十二根糖签!每根签子上都刻着程字,正是我这几天吃剩的桂花糖签子。
教主被逼退三步,惊疑不定:你竟将内力附在……
嘘……沈晏指尖还转着第十三根糖签,笑得人畜无害,弄疼我夫人,可是要偿命的。
混战中,我肩头胎记突然灼烧般剧痛!沈晏见状竟不顾危险扑来,掌心刚碰到胎记就刺啦冒起白烟……他的皮肤被烫伤了!
果然……他忍着痛将我护在身下,姐姐的胎记是专门克制魔教功法的阳炎印!
教主闻言暴怒:原来当年程家丫头没死透!
我还来不及细想,沈晏突然咬破手指,将血抹在我胎记上:以血为契,以心为引……程小刀,借你半生功力!
胎记爆发出刺目金光,我手中的刀突然变得滚烫,刀身浮现出与胎记相同的纹路!
沈晏在光芒中对我笑:这次,换我当姐姐的刀。
8
金光散去时,我脑子里突然多了一段记忆……五岁的我举着木刀,挡在一个被狼群包围的小男孩面前。
别怕!小不点时期的我威风凛凛,我爹说,程家刀法专治大尾巴狼!
七岁的沈晏缩在我身后,手里攥着半块桂花糖:姐姐,糖给你吃,你别死……
记忆里的狼群突然变成黑袍人,我爹满身是血把我塞进地窖:小刀,记住这胎记是咱家祖传的阳炎印,专克魔教邪功……
姐姐!现实中的沈晏一把接住踉跄的我,手心被胎记烫得滋滋响也不撒手,别被记忆冲昏头,先解决这个老妖怪!
魔教教主的脸在金光下开始融化,露出爬满蛊虫的真容:程家的漏网之鱼,今日一并解决了!
沈晏突然把丑蛤蟆荷包塞进我手里:姐姐,借颗糖。
我莫名其妙摸出颗桂花糖,他叼住糖块咔嚓咬碎,糖粉喷了教主一脸:老东西,尝尝喜糖的滋味!
趁教主被糊眼的瞬间,沈晏拽着我冲了出去。夜风呼啸中,他背着我狂奔,还不忘贫嘴:姐姐好轻,平时多吃点……哎哟!
一支毒箭射中他小腿,我正要拔刀,他突然把我往树上一抛:姐姐上树!
我攀着树枝低头,只见沈晏瘸着腿站在原地,从袖中抖出……一!大!把!红!绳!结!
十二年来攒的。他仰头冲我笑,手中绳结突然绷直成剑阵,每天想姐姐时就编一个。
教主冷笑:区区红线……
唰!
三百六十五个红绳结突然燃起烈焰,在空中组成巨大的程字!沈晏剑指苍天:程家刀法第十式……
我福至心灵,从树梢飞身而下,刀尖正正点在他剑锋上:万!里!同!风!
刀剑相击的瞬间,胎记与他的血契共鸣,金光化作火龙卷过整片树林。教主在火中惨叫:不可能!阳炎印必须程家血脉才能……难道你们……
沈晏一把搂住我的腰:老东西,这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
我反手一刀结果了教主:谁答应嫁你了!
三日后,武林盟庆功宴。
我正啃着鸡腿,沈晏突然单膝跪在全江湖人面前:程小刀。
全场寂静。
这厮居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十二年前你给了我半块糖,现在我还你一包。他打开纸包,里面是十二颗桂花糖排成的爱心,利息是武林盟主夫人的位置,姐姐收不收
我抓起糖砸他脸上:谁要当夫人!
那……盟主给你当他眨着眼解下盟主令系在我刀柄上,我当盟主夫人也行~
全场哄笑中,我突然拽过他衣领亲了上去,唇间桂花糖甜得发腻。沈晏愣了三秒,突然虚弱地倒进我怀里:姐姐太热情,我晕糖了……
我扛起他就走:晕糖是吧回房给你熬十斤黄连醒醒神!
他在我肩上冲众人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后来江湖传闻,武林盟主夫妇的定情信物是……一个丑得像蛤蟆的荷包,和三百六十五个烧焦的红绳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