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4
谢临风浑身一震，脸色苍白如纸。
他猛然瞪大双眼，一把提起白狐，
你这孽畜胡说什么！
灵瑶怎么可能死！
白狐挣扎着，急切万分，
是真的！是你们这些坏人逼死了主人！
不，不可能！你这孽畜，竟然这么诅咒灵瑶！
谢临风不敢相信，甩手间，一道灵力倾泻而出，竟然直接打到了白狐身上。
白狐倒飞而出，兽嘴里吐出鲜血。
灵兽受伤，主人也有感觉，谢临风亦是吐出一口鲜血。
沫沫！
看着被重伤的奄奄一息的灵兽，我猛地瞪大双眼。
灵魂在它身旁晃来晃去，可怎的都触碰不到它。
谢临风！你竟也下得去手！
沫沫是我与谢临风儿时一起捡到的灵兽。
当时它只有很小一团，光秃秃的没有毛，还受了伤，一点都不好看。
当时宗门规定，未成年的修士不得与灵兽结灵契。
否则要去戒律堂受雷鞭之刑。
我抱着幼兽害怕的发抖，是谢临风挺身而出，代我受罚。
我抱着小小的幼兽，看着谢临风一瘸一拐的从戒律堂走出来。
整个背上都是灼烧的血迹。
却还是在朝着我温柔的笑。
我没事，要好好照顾小家伙啊，这可是我用命换来的。
我哭噎的泣不成声，他还温柔的安慰我没关系。
我永远都会记得那个午后，这是谢临风用命帮我换来的灵兽。
是它，陪伴了我和谢临风整个幼儿时光。
谢临风还说过，要让它陪着我们老死才行。
可是现在，谢临风竟然眼也不眨的，打伤了它。
是钟灵瑶教你这么说的吧
一定是她觉得她操纵炸开金丹怕我们怪罪，才会让你这么说！
快让钟灵瑶出来！躲起来装死也没用！这黑水潭根本没有妖兽！
你害得雪儿师妹身受重伤，快跟我回戒律堂受罚！
谢临风操纵着灵力，让他的声音响彻整个黑水潭禁地。
白狐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还在顽强的想要爬起来，朝着黑水潭中走去。
主人死了！主人已经死了！
演的还挺像，快带我去找钟灵瑶！
谢临风全然不信我已经死了，反而逼迫着沫沫说出我的藏身之地。
他甚至看也不看黑水潭。
钟灵瑶既怕水又怕黑，怎么可能会藏在水底！你这孽畜还不说实话！
怕水，又怕黑。
我的思绪随着谢临风的话飘散回十五年前。
禁地黑水潭，神秘却又让人好奇有探索欲。
那时的谢临风，天资无双，尚还有几分孩子气。
他那时学了新的术法，以为自己的天下无敌，拉着我闯禁地探险。
那是我第一次进黑水潭，我怕极了。
我黑暗里，我紧紧拉着谢临风的手。
没事的灵瑶，不怕，我会保护你。
这就是禁地啊，也没什么好怕的。
他拉着我进到了黑水潭深处。
就在这时，黑水潭中竟然跃出来一只蛇妖！
蛇妖吐着猩红色的信子，妖异的红瞳盯着我们，摇晃着巨大的蛇身就要过来把我们吃掉。
我怕的连放声尖叫都做不到。
谢临风把我护在身后，竭力与蛇妖缠斗，却还是不及千年大妖的妖力。
他受了伤，我被蛇妖卷走，遁入水下。
窒息的溺毙感包围着我，我睁眼闭眼都只有黑暗。
我能感受得到蛇妖猩红的信子在我脸上流连。
我害怕极了，绝望的以为我会死在那里。
幸好掌门爹爹及时赶到，才让我捡回一条命。
可黑水潭禁地和蛇妖，已经成为了我的噩梦。
事后谢临风愧疚极了，发誓以后一定会保护好我，绝不会让我再受半点伤害。
后来他日日为我抓萤火虫取亮，十几年，从未间断过。
自此，我的房间从来没有再黑过。
5
快带路！
谢临风又踢了一下我的沫沫，眉眼间尽是躁意。
我的灵魂飘在他们左右，想让他轻些，别这样粗暴对我的沫沫。
可我的手指穿透他的身体，我什么都做不了。
是啊，我什么都做不了。
老天，既然让我死，为什么还让我逗留在这世间
谢临风死活不信我会在黑水潭底，飞身掠起，直奔我藏过的石头崖。
陡峭的山壁上，有一方石台，足够我睡觉安眠。
从前我修炼不刻苦，掌门爹爹为此很是头疼。
一次又一次罚我进禁地，让我突破自己。
我怕水又怕黑，只有这石台才能让我有一丝安全感。
谢临风常常偷偷进来看我，每次都能在这里找到我。
久而久之，这里变成了我和谢临风的秘密。
可只有这一次，我没有去。
那时我被剖金丹挖了灵根，根本没有力气和灵力足以支撑我爬上去。
果不然，谢临风看着干干净净没有我的半分痕迹的石台克制不住的恼怒。
竟然不在这里！钟灵瑶！你到底藏在哪儿去了！
你快说，钟灵瑶到底去哪儿了！
谢临风拿出了断掉的冰魄剑，强迫沫沫带路去我的藏身之地。
沫沫没有办法，只能带他去我死前最后待过的地方。
在石头崖下，黑水潭边，那里蜿蜒着我的血迹。
黑水潭古井无波的死水竟然也能惊起波澜，冲刷着那里的痕迹。
可他还是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手中的灼魂剑嗡鸣着发出震颤，像是感受到了冰魄剑的哀鸣，为我悲戚。
谢临风几乎要压不住手中的冰魄剑，任由它直直的飞掠出去。
最终，它没入黑水潭底，像是找到了最终的归宿。
谢临风呆滞的站在黑水潭边，愣愣的看着那片焦灼的土地。
像是发生了一场惨烈的战争。
上面，还遗留着我的发钗。
他弯腰捡起，发钗上已经有了斑驳的锈迹。
他擦了擦，像是想要把它擦会原来的面貌。
可怎么也不行，就像怎么也回不到的从前。
那枚发钗，是他第一次去人间历练时，买回来送给我的。
我现在还记得他扭捏着送出发钗，为我簪上的羞涩神情。
配你果然好看。
我还笑着逗他，那我永远也不摘下来了好不好
就这样让发簪陪我，直到我死去。
他笑着应下，却是还在说，以后我会给你买更多发簪的。
......
谢临风攥紧了发簪，咬着牙，
好你个灵瑶，竟然还敢把我给你的发钗扔在这里！
你就这么生我的气
怎么这么......恶作剧......
他低声的呢喃着，
我会找到你的！我一定，一定要狠狠罚你！
主人死了！主人真的死了！
沫沫急得跺脚，可无论它怎么说，谢临风都不肯看黑水潭一眼。
灵瑶怕黑！她绝对不可能躲在这里！绝对不可能！
我看着他，嘲弄般的笑。
可是师兄啊，我真的就死在了这样又冷又黑的黑水潭底。
你不知道吗那里还藏着一个妖兽。
谢临风跑着出了禁地。
直到眼前不是一片漆黑，见到外面的阳光，他窒息般的感觉才如潮水般褪去。
6
他狼狈的跑了出去，全然没有从前翩翩公子的模样。
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丢盔卸甲。
结丹大典上的道友们已经各自离去，只剩下弟子们在打扫。
他像是孤魂一般到了掌门殿中。
浮雪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药王正在给他医治。
掌门站在一旁，见他回来面不改色问着，
不是去找灵瑶了吗怎么自己回来了
她知错了害怕的躲起来了还是被你送去戒律堂了
谢临风这才如梦初醒，他看着掌门，唇瓣动了动，像是想把所见都说给他听。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悉数压下，苦涩道，
她，她不肯回来。
掌门爹爹吹着胡子，一拂衣袖，气道，
她就是这么倔！
谢临风垂着头，什么都没说。
他思绪翻飞的念头，还落在黑水潭禁地。
对了，前些日子浮雪说进去看过灵瑶了，说她一切安好，你不用太惦记。
掌门的话平稳有力，我和谢临风一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掌门。
她，进去过
连我也浑然不知，原来浮雪还进过禁地看过我吗
可若是真去过禁地看我，又怎么会说......
我一切安好呢
我惨然决绝的笑。
可笑我的亲爹相信浮雪的话，都不信我。
是啊，进去不止一次。
说来，掌门亲爹脸上也沾染上几分惭愧的神色。
一年前黑水潭底封印松动，本来是我该去禁地用金光镜封印的。
但我事务繁忙实在走不开，你又不在宗门。
浮雪主动愿意分忧，我便让她去了。
后来她常常帮我去禁地探查封印，一切安好。
谢临风听了，只觉更加晕眩。
什么封印黑水潭不是一直没有镇压妖兽吗
一直都有啊。
掌门有些摸不着头脑，只不过那妖兽一直被封印，并无危险。
可我今日探查，黑水潭底，并无封印啊！
谢临风猛地吼叫出来，灵瑶一直在禁地里和妖兽待在一起！
掌门也后知后觉心底涌上慌。
封印很安全，只要金光镜在，就不会......
话音未落，药王猛地被浮雪身上爆发的金光震退，鲜血吐了一地。
掌门和谢临风扶起他，却在看向浮雪时目光猛地顿住。
她身前幽幽浮现闪着金光的本命法宝，是金光镜！
金光镜在她手里，那么，禁地的封印呢！
掌门爹爹先于谢临风一步窜到浮雪面前。
她身上幽幽敛起光华重新落下的金光镜做不了假。
爹爹脸上浮现焦急之色，当即飞掠而出冲去禁地看看。
谢临风面色亦是茫然到心焦。
他甚至顾不得尊师敬长，直接抓起药王伯伯的衣领，
她为什么还不醒
药王缓了缓，她是个凡人之躯，纵使借用了别人的灵根和金丹，也更改不了她没有任何修炼天赋的事实。
这次金丹反噬她被重伤，没几日可活了。
谢临风一下子松了手，怔愣在地。
我目光掠过躺在床上脸色煞白的浮雪，无奈笑了笑。
师兄啊师兄，你可会想到这个结果
你费尽心机想要保活下来的人，即便得到了我的灵根和金丹，也没几日好活了。
我看见谢临风一下子就像是发了疯，灵气不要命的一并渡给浮雪。
我垂下眼，眼泪无声夺眶而出。
师兄，你就这样，怕失去你的雪儿师妹吗
许是这样不要命的渡灵气方法奏效，浮雪还真的幽幽转醒。
7
她一醒来就期期艾艾的叫着师兄。
谢临风却一把抓起她胸前的金光镜，厉声斥问，
这是什么！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师兄，我不......
浮雪神色一顿，刚要说话，却被谢临风飞速打断，
你去了禁地解开了封印那里明明关着灵瑶，你要害死她吗！
浮雪！你怎么这么恶毒！我为让你活下去，挖了灵瑶的灵根，剖了金丹。
你就这么对她！
浮雪一愣，旋即缓缓笑了出来。
你说我恶毒挖灵根剖金丹都是你亲自动手，师兄，是你亲自动的手！
是！是我解开了封印放出妖兽！现在钟灵瑶一定是连骨头渣滓都不剩了！
是你亲自害死了她！
我心下也了然，支撑许久的执念，仿佛也淡淡化去。
看着浮雪疯癫的模样，谢临风一下哑火，表情茫然又难以置信。
他喃喃问着：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她轻而易举得到全宗门的宠爱，因为她是天之骄女。
凭什么她有绝世修行天赋，凭什么她有两根灵根凭什么她是师兄的道侣挚爱！
不过现在无所谓了，她的灵根，她的金丹，她的修行天赋，都是我的！
师兄，你也是我的。
话音刚落，谢临风的手猛地掐在她脖子上，猩红着眼像是要杀了她。
最终他还是缓缓落下手，僵硬的扯着嘴角，
你会给她偿命的。不，偿命还不够。
说着，就飞掠而起，朝着禁地的方向。
灵魂跟随他的最后，我看见屋子里药王伯伯身后浮现淡淡的黑气。
他摸出蛊虫，放在了浮雪身上。
随后幻出一只笔，凌空涂涂改改什么，最后淡淡道，你活不多久了。
浮雪猛地转头，愕然崩溃。
我心下一阵怪异，药王伯伯......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但还没等我琢磨不对，我已经跟着谢临风到了禁地。
掌门爹爹四处寻找我，却始终找不到。
他焦急的喊着我的名字，
灵瑶！别闹了好不好快出来吧，别吓爹。
灵瑶！你又调皮了是不是快出来好不好
别，别吓我......
平日里英明神武的掌门爹爹此刻滑力坐在地上，像是一时瘫痪了的失去女儿的老父亲。
谢临风敛起悲痛，直接跳入水底。
沫沫说，我在水底。
在黑水潭底。
我随着他一并，又感受到了窒息般的溺毙感，压的我好像喘不过来气。
我轻轻挣扎了些，身上却猛地覆上一层黑雾。
我转头，看见了隐在黑雾之中的清隽男人的脸。
他面无表情，只牵着我的手，游弋在水中，直到最底。
谢临风愣愣的看着沉在水底的我，无知无觉的睡着。
就像是遁入水中的睡美人一般。
可我的丹田那里，却有一个大洞。
血肉翻飞，毫无美感。
灵，灵瑶......
谢临风抖着手想要触碰我，却又不敢。
眼角滚烫的泪飞出，与黑水潭的水融为一体。
灵瑶！我错了！灵瑶，你活过来好不好
灵瑶！是我对不起你，灵瑶......
谢临风猛地大笑，灵瑶，我来补偿你。
他抬手直击自己的丹田，我看见他的金丹碎裂，嘴角的血迹蜿蜒。
我看见他又拍向自己的脑袋，活生生的，清醒的，亲手抽出了自己的灵根。
就像是一年前他抽取我的灵根那天。
我抬手掩唇，悲戚的想到了我死的那天。
我被丢入黑水潭禁地，水中猛地跳出一只蛇妖，竖着猩红的瞳。
我见过他。
他朝我身上吐出黑气，仿佛要帮我疗伤。
可我是修行之人，他的黑雾对我无效。
我感受到我的生命一点点流逝，我看见它竖瞳上的悲伤。
为什么......为什么会那么哀伤呢
哀伤的眼......
我猛地转头，那黑雾中的男人依旧在跟着我。
那双哀伤的眼，属于他。
你是......
男人淡淡看我，唇形轻薄，我听清了他的话。
我是冥府判官，也是被封印在这里的千年蛇妖，离瞳。
我将帮你了却凡间执念，渡你前往忘川彼岸。
我转头看向悲戚的有些疯癫的谢临风，抬眼岸上还有崩溃苍老的掌门爹爹。
再远处，浮雪面色苍白的看着自己的双手，难以置信自己命不久矣，正在垂垂老去。
如何了却执念呢
我轻轻问他。
离瞳没说话，只轻轻抬手。
雷劫在禁地上方酝酿，我猛地瞪大双眼，却见雷击已然压下。
我被离瞳带到禁地之外，看见天雷劈着禁地，一下又一下，带起无尽的焦灼。
直至将这里夷为平地。
离瞳轻轻揽住我，亲昵的嗅着我颈间的香气。
我是为你而来。
甘愿幻出蛇身，在禁地被囚千年，只为将你渡化。
我张了张唇，看见浮雪在崩溃中被病痛折磨的生不如死，最终老去。
......
冥府，忘川。
我站在离瞳身侧，看着曾经我爱的，却亲手伤害我的家人，师兄渡过忘川桥。
他们魂魄虚渺，神色呆滞，不像活人。
他们会如何呢
离瞳神色淡淡，
遁入轮回，转世投胎，总之与你无关。
我仰头看他，轻轻的笑，那什么与我有关呢判官大人。
离瞳挪开眼，手又落在我腰间揽住我，理所应当道，
我。
冥府彼岸，奈何忘川，几千万次兜转轮回，我于世间千万次寻你，意图将你渡化。
最终，你还是来到了我的身边。
并且，将会永远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