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粉笔头精准地落在我的笔记本上,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猛地抬头,正对上一双深邃如墨的眼睛。
第三排靠窗的那位同学,请你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程教授的声音不紧不慢,却让我的心跳漏了半拍。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我,我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我...我...我慌乱地扫了一眼黑板,那些微积分符号在我眼前扭曲成无法辨认的图案。我的笔记本上还画着昨晚构思的人物关系图,与数学毫无关联。
看来阮棠同学有更有趣的事情思考。程教授嘴角微微上扬,那表情说不上是微笑还是嘲讽,下课后请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我低下头,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林妙妙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我的脚,递来一个同情的眼神。
下课铃响起,我慢吞吞地收拾书包,仿佛要去赴刑场。
别担心,程教授虽然严格但从不刁难学生。林妙妙拍拍我的肩膀,不过你今天怎么回事平时你数学挺好的啊。
我在想情节...我小声嘟囔,那个反派到底该不该死,我卡了三天了。
林妙妙翻了个白眼:在你最害怕的教授课上走神真有你的。快去吧,我帮你占午餐位置。
数学系办公室在明理楼五层,我站在程谦教授办公室门前,深吸一口气才敢敲门。
请进。
我推开门,看到程教授正坐在窗边的办公桌前,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他今天穿着深蓝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不得不承认,作为数学系最年轻的客座教授,程谦的外表确实让人难以忽视——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还有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教授,我...我的道歉卡在喉咙里,因为我突然看清了他桌上摊开的书——那不是我上个月以笔名发表的吗
程教授顺着我的视线低头,然后轻轻合上书页:《星辰下的谎言》,作者糖阮,这是你的笔名吧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怎么知道那个笔名我只在文学社内部透露过。
上周文学社的郑毅同学来请教数学问题,不小心说漏了嘴。他仿佛读出了我的疑惑,我很好奇我的学生都在写什么,就买来看看。
那...您觉得怎么样我鼓起勇气问道,心脏砰砰直跳。
程谦教授将书放到一旁,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文笔不错,但逻辑漏洞很明显。比如第三章那个时间循环的设定,完全违背了基本的数学原理。
我皱起眉头,创作的自尊心压过了对教授的畏惧:但需要艺术加工,不是所有事都要符合数学逻辑。
即使是幻想文学,内在逻辑也是必要的。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就像莫比乌斯环,看似矛盾却自有其规律。
那您认为爱丽丝梦游仙境也缺乏数学逻辑吗我忍不住反驳。
出乎意料,程谦教授笑了,那笑容让他整个人瞬间柔和下来:刘易斯·卡罗尔本身就是数学家,他用数学家的思维构建了那个奇幻世界。这正是我想说的——文学与数学在最深处是相通的。
我呆住了,从未想过会与数学教授讨论文学理论,更没想到他能一语道破我一直在探索的创作理念。
回到正题,他敲了敲桌上的作业本,你在我的课上画的是什么
我羞愧地低下头:是...新的人物关系图。
给我看看。
我颤抖着递过笔记本,他仔细端详着那些错综复杂的线条和名字,眉头微蹙。
这个反派,他指着我画的一个角色,他的动机不够充分。从关系图来看,他应该有更复杂的背景。
我惊讶地抬头:您...您懂创作
不懂。他合上笔记本还给我,但我懂人心。数学本质上就是研究规律的学科,包括人类行为的规律。
离开办公室时,我的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程教授最后给我的惩罚是重写第三章,并加入更合理的逻辑设定。这比任何训斥都让我难受,因为他说得对。
怎么样被训惨了吧回到宿舍,林妙妙嚼着薯片问道。
我倒在床上,用枕头盖住脸:比那更糟...他看了我的,还指出了逻辑漏洞。
林妙妙吹了个口哨:哇哦,程教授居然读言情他不是应该整天抱着数学公式睡觉吗
他说文学和数学在最深处是相通的。我闷声说,不知为何,这句话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啧啧,林妙妙促狭地笑着,看来某人遇到了知音呢。不过小心点,我听说文学院的苏助教对程教授有意思,经常找借口去数学系。
胡说什么!我抓起枕头扔向她,却控制不住脸上的热度,我只是...觉得他是个不一样的数学教授。
与此同时,在明理楼的办公室里,程谦将《星辰下的谎言》放进抽屉,目光落在刚才阮棠作业本上撕下的一页纸——上面是她人物的草稿。他轻轻摇头,嘴角却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想象力丰富的小东西。他低声自语,将那张纸小心地夹进了自己的笔记本中。
第二章
雨幕中的方程式
文学院公告栏前挤满了人,我踮起脚尖,勉强看清那张海报上的内容。
跨学科讲座:文学与数学的美学共通性特邀数学系程谦副教授与我院赵明教授对话,欢迎师生踊跃参与。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程教授要来讲文学那个指出我逻辑漏洞的数学教授
哟,你家程教授要来我们地盘了。林妙妙用手肘捅了捅我的腰,坏笑道。
什么我家!我脸颊发烫,我只是好奇他怎么讲文学...
得了吧,自从上周从他办公室回来,你提了不下一百次程教授说。林妙妙模仿着我的语气,程教授说文学和数学是相通的,程教授说反派动机不够充分...
我捂住她的嘴:闭嘴啦!
讲座当天,文学院最大的阶梯教室座无虚席。我拉着林妙妙挤到中间偏前的位置,莫名地手心冒汗。前排坐着文学院的几位教授和助教,我注意到一个扎着高马尾、妆容精致的女生频频看向入口,胸前的工作证显示她是数学系的。
那是苏雨晴,林妙妙附在我耳边八卦,数学系研究生兼助教,据说追了程教授两年了。
不知为何,这消息让我胸口发闷。就在这时,程教授和赵教授一前一后走进教室。程谦今天穿了件深灰色衬衫,外套搭在臂弯,整个人像一柄出鞘的剑,锋利而优雅。教室里立刻安静下来。
赵教授先开场:今天我们要探讨一个看似矛盾的话题——理性至极的数学与感性至极的文学,如何在美学层面找到共通...
程谦接过话筒,声音低沉清晰:很多人认为数学是冰冷的公式堆砌,但真正的数学家知道,最美妙的公式如同最动人的诗歌...
他讲到黄金分割在文艺复兴绘画中的应用,讲到斐波那契数列在《达芬奇密码》中的隐喻,讲到拓扑学与博尔赫斯迷宫的惊人相似。我听得入迷,手中的笔早已忘记记录。
所以,数学和文学都是人类试图描述世界本质的语言。程谦的眼中闪烁着罕见的热忱,只不过一个用符号,一个用文字。
提问环节,我鬼使神差地举起了手。
那位同学。程谦指向我的方向,看到是我时,眉毛微微上扬。
我站起来,声音有些发抖:如果如您所说,数学和文学如此相通,为什么大多数文学家对数学望而生畏,而数学家也很少欣赏文学
教室里响起一阵轻笑。程谦却没有立即回答,他沉思片刻,目光直视着我:这是个很好的问题。我想是因为我们教育体系过早地将文理分家,就像强迫一个人只用左脑或右脑思考。
他顿了顿,突然问道:你看过《平面国》吗
我点头。
艾勃特既是神学家又是数学家,所以他笔下的二维世界才如此引人入胜。程谦的声音带着少见的热情,真正的天才往往站在学科的交叉点上。遗憾的是,大多数人宁愿待在自己的舒适区。
他的目光灼灼,仿佛这些话是专门说给我听的。我坐下时,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讲座结束后,人群缓缓向外移动。我正和林妙妙讨论刚才的内容,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阮棠,你的问题很有深度。郑毅微笑着,文学社社长的徽章在他胸前闪闪发亮,下周社团活动,要不要来做主题发言
我...可能没时间,我婉拒道,最近在赶稿子。
郑毅的笑容僵了一下:又是那个数学教授的建议小心点,我听说他专门喜欢指导漂亮女生。
你什么意思我皱起眉头。
没什么,只是关心你。他耸耸肩,转身走开。
林妙妙做了个鬼脸:酸死了,明明是他约你三次都被拒绝。
我们走到教学楼门口时,天空突然阴沉下来,转眼间大雨倾盆。没带伞的学生们挤在屋檐下,抱怨着这鬼天气。
我去厕所,你先等会儿。林妙妙把包塞给我,钻进了人群。
我靠在墙边,看着雨幕发呆。忽然,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气飘来,程谦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旁,手里握着一把黑色长柄伞。
阮棠同学。他点头致意。
程教授。我紧张得手指绞在一起,今天的讲座很棒。
谢谢,你的问题也很精彩。他望着瓢泼大雨,没带伞
我尴尬地点头。就在这时,那个叫苏雨晴的助教挤了过来:程老师,能蹭您的伞吗我回数学系。
程谦看了她一眼,又看看我,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把伞递给了我。
你们女孩子比较怕淋湿。他的语气不容拒绝,我和苏助教等雨小点再走。
苏雨晴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我不知所措地接过伞:那您怎么办...
我没那么娇气。程谦已经转向苏雨晴,讨论起某个数学问题,明显是在下逐客令。
我撑开伞和林妙妙走进雨中,心跳如鼓。回头望去,程谦站在屋檐下,雨水溅湿了他的裤脚,他却浑然不觉,专注地听着苏雨晴说话——或者假装在听。
那把伞很大,木质手柄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我深吸一口气,闻到伞面上淡淡的雪松香气,和程谦身上的一模一样。
当晚我在图书馆赶稿到深夜。林妙妙早回去了,整个五楼几乎只剩我一个人。窗外偶尔闪过闪电,雨依然下个不停。
我的卡在关键情节——主角如何识破反派的谎言。按照常规写法,无非是偶然发现证据或反派自己露马脚,但程教授说得对,这太缺乏逻辑性了。
这么晚还在用功
一个熟悉的声音吓得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程谦站在书架旁,怀里抱着几本厚重的资料。
程教授!您怎么...
赶一篇论文。他指了指角落里的研究小间,看到这边还有灯,过来看看。
他的头发还有点湿,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我不由想起下午他借伞给我的情景。
写到瓶颈了他瞥见我屏幕上反复删改的段落。
我点点头,鬼使神差地问:如果是您,会怎么让主角识破谎言
程谦放下书,认真思考了片刻:谎言就像错误的数学命题,总会在某些极端条件下崩溃。你可以设置一个场景,让反派被迫面对自己构建的逻辑体系中的矛盾点。
他拿起我的笔,在草稿纸上画了几个交叠的圆圈:看,每个谎言都需要更多谎言来支撑,最终形成一个脆弱的网络。只要找到关键节点...
我盯着他修长的手指,突然灵光一闪:我明白了!可以让主角提出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这个问题恰好同时涉及反派两个不同的谎言,而这两个谎言在这一点上是矛盾的!
程谦嘴角微扬:不错,你领悟得很快。
就在这时,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我尴尬得想钻到桌子底下。
饿了吧程谦出人意料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纸袋,助教买的曲奇,太多了,帮我分担点
曲奇是柠檬味的,酸甜酥脆。我们安静地吃着,听着窗外的雨声。程谦翻看着我放在桌上的大纲,偶尔提出一两个尖锐但很有建设性的意见。
您真的很懂文学。我忍不住说。
只是逻辑思维而已。他放下稿子,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为什么要用笔名发表糖阮,很明显是阮棠倒过来。
我低头玩着曲奇包装纸:因为我爸觉得写是不务正业。他是物理教授,希望我读研深造。
程谦若有所思:我父亲也是。
也是什么
物理教授,也反对我的选择。他笑了笑,他想让我学计算机,说纯数学没前途。
那您为什么...
因为喜欢。他的眼睛在台灯下显得格外深邃,有些事,不是利弊分析能决定的。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中某个锁着的抽屉。我们聊了很久,关于文学,关于数学,关于父母过高的期望。程谦远比课堂上看起来有趣,他甚至知道当下最火的科幻,并对其中的时间悖论提出了独到见解。
凌晨两点,雨终于停了。程谦坚持送我回宿舍,尽管那意味着他要绕远路回家。
周五有个数学建模比赛,分别时他突然说,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来看看。可能会有助于你写那些科幻情节。
我点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路灯下。那把黑伞我忘了还给他,此刻正安然躺在我的书包里。
回到宿舍,林妙妙早已熟睡。我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摸出那把伞,手指轻轻抚过木质手柄。伞柄底部刻着两个小小的字母C.Q.——程谦的缩写。
我把伞放在枕边,雪松的香气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窗外,一轮明月从散开的云层中露出脸来,照亮了雨后湿漉漉的校园。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了程谦讲座上说的那句话:真正的天才往往站在学科的交叉点上。
而今晚,在这雨后的深夜里,我仿佛也站在了某个交叉点上,一边是熟悉的文学世界,另一边则是充满未知的、由数学公式构筑的奇妙领域。而引领我看向那个新世界的人,是程谦。
第三章
黑暗中的代数
邮件提示音响起时,我正在食堂用筷子戳着一块怎么都夹不起来的鱼丸。手机屏幕上显示发件人是程谦教授,我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进汤碗里。
阮棠同学:下周三我将开设一门数学与文学跨学科研讨课,鉴于你在两个领域的独特见解,特邀你参加。详情见附件。——程谦
鱼丸终于被我戳成了两半。我反复读着这封简短的邮件,心跳快得不正常。林妙妙凑过来看了一眼,吹了个口哨:哇哦,私人邀请诶!程教授的研讨课可是出了名的难进,据说数学系的研究生都要挤破头。
我点开附件,发现这是一门面向全校的选修课,限额15人。应该只是觉得我的专业背景合适吧。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却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周三下午,我提前半小时就到了指定教室。这是一间小巧的研讨室,桌椅摆成环形,已经有几个学生在等待。我选了个不太显眼的位置坐下,假装认真看资料,实则用余光扫视门口。
程谦准时踏入教室,身后跟着那个叫苏雨晴的助教。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毛衣,衬得肤色越发白皙,头发似乎刚剪过,显得格外利落。我的目光像被磁铁吸住一样无法移开。
欢迎各位。程谦的声音不高但极具穿透力,这门课将探讨数学与文学在方法论和美学层面的交叉点。
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大字:隐喻:文学的诗意与数学的精确。
让我们从一个简单的问题开始:文学中的隐喻和数学中的类比,本质上是相同的思维过程吗
教室里安静下来。我咬着笔帽思考这个问题,没注意到程谦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阮棠,作为在场为数不多的文学院学生,你怎么看
被突然点名,我差点咬断笔帽。所有目光都集中过来,包括苏雨晴略带敌意的眼神。我深吸一口气:我认为本质是相似的,都是通过已知理解未知。但文学隐喻追求的是情感共鸣,数学类比追求的是逻辑一致。
程谦的眼睛亮了起来:很好的区分。能举个例子吗
比如...我灵光一闪,张爱玲把爱情比作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这是通过具象表达抽象感受。而数学中把素数比作数学的原子,则是通过熟悉概念解释抽象结构。
程谦嘴角微微上扬:精彩。那么,谁能想到一个既是文学隐喻又是数学类比的例子
教室里鸦雀无声。我看到苏雨晴皱起眉头,显然也没想到答案。
无限。我突然说,博尔赫斯在《沙之书》中描述一本无限页码的书,既是文学上对知识无穷的隐喻,也是数学中无限集合的具象化。
程谦轻轻鼓掌,眼中闪烁着赞许:完美答案。这正是我们这门课要探索的——两种思维方式的交点。
接下来的讨论中,我发现自己和程谦的思维频率出奇地一致。他提出一个数学概念,我往往能立即联想到对应的文学例子;我抛出一个文学问题,他又能精准地用数学模型解析。这种默契让其他同学频频侧目,尤其是苏雨晴,她的表情越来越阴沉。
课间休息时,我去走廊接水,听到女厕所里传来苏雨晴尖锐的声音:...不过是个本科生,也敢在程老师面前卖弄...
我僵在原地,水杯差点脱手。
就是,程教授肯定是照顾她文学院的身份才多问几句。另一个女生附和道,听说她经常去程教授办公室,谁知道...
我没听完就转身离开,胸口像压了块石头。回到教室时,程谦正在整理讲义。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眉头微蹙: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没什么。我勉强笑了笑,可能有点累。
下半节课我几乎没发言,尽管程谦几次用眼神鼓励我参与讨论。下课铃响,同学们陆续离开,我慢吞吞地收拾笔记本,不想在走廊遇到苏雨晴她们。
阮棠,能留下来帮我整理一下参考资料吗程谦突然问道。
我惊讶地抬头,对上他平静的目光:好、好的。
苏雨晴明显想说什么,但程谦已经递给她一叠文件:苏助教,这些麻烦送到系办公室。
等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程谦拉过一把椅子坐到我旁边:现在可以告诉我怎么回事了吗
他的距离近得让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我低头摆弄笔记本:听到一些闲话...关于我经常去您办公室的事。
程谦沉默了片刻:因为我邀请你参加这门课
不止...她们觉得您对我...特别照顾。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确实对你特别照顾。程谦的直接让我猛地抬头,他却神色坦然,因为你很特别,阮棠。不是每个学生都能在数学和文学两个领域都有独到见解。
我的心跳漏了半拍:可是...
学术界永远不缺闲言碎语。程谦的声音坚定,重要的是我们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如果你因为这种无聊的议论而退缩,那才真正辜负了你的才华。
他的话像一束光照进我心里。我正想道谢,突然整个教室陷入黑暗。
停电了我惊呼。
窗外,校园一片漆黑,看来是全校停电。黑暗中,程谦的声音格外清晰:别动,我去找应急灯。
我听到他起身的声音,接着是一声闷响和书本落地的声音。
教授
没事,绊了一下。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痛楚。
我摸黑站起来想帮忙,却不小心踢到桌腿,整个人向前栽去。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接住了我,我的脸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雪松香气瞬间包围了我。
小心。程谦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沙哑。
我的双手本能地抓住他的毛衣,脸贴在他胸前,能清晰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毛衣传来,让我浑身发烫。
就在这时,灯光突然恢复,刺得我眯起眼睛。我们像触电般分开,程谦迅速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毛衣:你没事吧
没事。我的声音细如蚊呐,脸颊烧得厉害。
程谦弯腰捡起散落的资料,耳尖微微发红:天黑了,我送你回宿舍。
回宿舍的路上,我们都没提那个意外的拥抱。程谦走在我身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太远显得疏离,又不会太近令人不适。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重叠,时而分开。
关于研讨课,快到宿舍楼时,程谦打破沉默,我希望你不要因为别人的闲话而放弃。下周我们会讨论对称性在诗歌和方程中的表现,我觉得你会感兴趣。
我会来的。我轻声承诺。
他在宿舍楼下站定,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那么,,阮棠。
,教授。
回到宿舍,林妙妙立刻扑上来:怎么样研讨课有趣吗听说全校停电了,你们...
就是正常上课。我躲开她探究的目光,把包放在床上,却摸到一个硬物——程谦的钢笔不知何时被我带回来了,一定是黑暗中慌乱收拾时误拿的。
银色笔身上刻着他名字的缩写C.Q.,我鬼使神差地用手指轻轻描摹那些字母。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微信通知跳出来。我点开一看,呼吸停滞——是程谦发来的消息。
找到了几篇关于文学隐喻与数学类比的论文,可能对你的写作有帮助。PDF见附件。
附件里有五篇精心挑选的论文,其中两篇还是德文的,附有程谦手写的翻译笔记。最后一张图片是他手绘的思维导图,梳理了今天课上讨论的核心观点。
我捧着手机,胸口涌动着一种陌生的温暖。正要回复,又一条消息进来:
PS:我的钢笔是不是在你那里
我咬着唇回复:是的,不小心带走了。周一还您可以吗
不急,你先用着。那支笔写起来很顺,适合长时间写作。
我握着那支钢笔,笔身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那晚,我破天荒地没有熬夜写,却睡得异常安稳,梦里全是雪松的香气和黑暗中那个坚实温暖的怀抱。
与此同时,程谦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月光下的校园。他手中拿着我遗落在教室的一页笔记,上面除了课堂内容,还有无数个不经意间写下的C.Q.。他轻轻叹了口气,将那张纸小心地夹进了他最常翻阅的数学典籍中。
第四章
分形的心事
电脑屏幕的光在黑暗中刺得眼睛生疼。我删掉刚写的段落,沮丧地把脸埋进手掌。截稿日期就在三天后,可我的像一列脱轨的火车,歪歪扭扭地卡在第七章动弹不得。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妙妙的消息:还在写已经凌晨一点了!
我回复了一个哭泣的表情:写不出来,主角的感情转折太突兀了。
问问你的程教授啊,他不是擅长逻辑吗后面跟着三个坏笑的表情。
我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自从上周研讨课停电那晚后,我和程谦的线上交流频繁了许多,但基本都是他分享一些学术资料,我礼貌致谢。深夜打扰他讨论情节太越界了。
正当我犹豫时,一条微信突然弹出。我差点把手机扔出去——是程谦。
还没睡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手指颤抖着回复:您怎么知道
看到你两分钟前赞了我朋友圈的数学论文。
我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确实随手赞了他分享的一篇《分形几何在自然界中的应用》。那篇专业论文我根本看不懂,点赞纯粹是...习惯使然。
在赶稿,遇到瓶颈了。我老实承认。
手机立刻响起视频通话请求。我手忙脚乱地整理头发,抓起眼镜戴上,才接通视频。
程谦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他似乎在书房,身后是满墙的书籍。没戴眼镜,头发有些乱,看起来比平时年轻许多。他穿着深灰色家居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锁骨。
什么样的瓶颈他开门见山。
我结结巴巴地解释了情节问题:主角如何从恨一个人转变为爱上对方,而不显得突兀。
程谦沉思片刻,突然问:你了解分形理论吗
就是...那种无限重复的图案
不止。他的眼睛在屏幕里闪闪发亮,分形的美妙之处在于,每一个微小部分都包含着整体的全部信息。就像海岸线,无论你放大多少倍,都能看到相似的曲折。
我不明白这跟我的有什么关系,但被他的热情感染,安静地听他继续。
情感的转变也是如此。程谦的声音低沉而清晰,表面上看起来是突然的转折,实际上在无数细微处早有预兆——一个眼神,一次无意识的保护动作,甚至是一次争吵中暴露的真心。
我屏住呼吸,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开。
你的主角需要的不是突然的转折,程谦继续道,而是让读者回溯时发现,原来所有的线索早已埋下,就像分形的每一个层级都暗示着整体。
天啊...我轻声感叹,这太完美了。
程谦微微一笑,那个笑容让我的胸口发紧:文学和数学,终究是相通的。
我们又聊了半小时,程谦用数学概念帮我梳理了整个情节脉络。挂断前,他突然说:下次研讨课,我想请你分享这个例子——如何用分形理论构建情感线索。可以吗
我...我怕讲不好。
你会很棒。他的语气不容置疑,,阮棠。
屏幕暗下去,但我的心脏依然跳得厉害。我迫不及待地打开文档,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程谦说得对,感情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转折,而是无数细微瞬间的累积。
凌晨四点,我终于写完关键章节,满意地保存文档。睡前最后看了眼手机,发现程谦又发来一条消息:
想到一个更好的例子:《傲慢与偏见》中,达西的转变看似突然,实则每一次交锋都暗藏着他被伊丽莎白吸引的证据。——C.Q.
我抱着手机蜷缩进被窝,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不仅记得我喜欢《傲慢与偏见》,还熬夜帮我思考情节。这个认知让我胸口涌起一股暖流,久久无法入睡。
接下来的两周,我和程谦的交流越来越频繁。研讨课上,我的分享获得热烈反响;他去外地参加学术会议,也不忘给我带回当地特色书签;我熬夜写稿时,他会突然发消息提醒我休息,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
直到某个周三下午,一切突然变了。
那天下课后,我照常留下来帮程谦整理资料。苏雨晴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我们,突然说:程老师,系主任找您谈话。关于...最近校园论坛上的某些传言。
程谦的表情瞬间凝固。他匆匆离开,甚至没来得及跟我解释。
当晚,我在校园论坛上看到了那个帖子——《某院系教授与女学生不正当关系调查》。帖子没有点名,但描述的年轻帅气的数学系客座教授和文学院大四女生特征太过明显。更可怕的是,里面附了一张模糊的走廊监控截图,正是停电那晚程谦扶住我的瞬间。
我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截图里,程谦的手臂环着我的腰,我的脸贴在他胸前,看起来亲密得不像话。配文暗示这是多次私下会面中的一次。
林妙妙气得直骂:这绝对是郑毅干的!他上周还跟人打听你和程教授的事!
我蜷缩在床上,感到一阵阵发冷。最让我害怕的不是谣言本身,而是程谦会如何应对。
第二天研讨课,程谦表现得异常冷淡。他全程避免与我有眼神接触,回答问题时刻意跳过我的举手,下课更是立刻离开,没有像往常一样让我留下帮忙。
这种疏远持续了整整一周。我的消息他很少回复,即使回复也是客套而生硬。周五下午,我鼓起勇气去办公室找他,却看到苏雨晴从里面出来,脸上带着胜利般的微笑。
程老师很忙,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建议你不要再为私事打扰他。
我转身就跑,眼眶发热。回到宿舍,我删掉了所有写了一半的消息。林妙妙回来时,我正盯着电脑屏幕发呆,文档上一片空白。
怎么了她摸摸我的额头。
程教授在躲我。我的声音嘶哑,他肯定后悔跟我走太近了。
傻瓜,林妙妙翻了个白眼,他明明是在保护你。那个帖子出来后,他越亲近你,谣言就越凶。
真的吗我小声问,心里升起一丝希望。
不信直接去问他啊!林妙妙把手机塞到我手里,你们这些文学少女就爱胡思乱想。
我犹豫了一整晚,最终只发了一条简短的消息:教授,下周的研讨课我还需要参加吗
三小时后,程谦回复:当然。你的见解对课程很重要。
干巴巴的,没有任何私人色彩。我咬着嘴唇,又发了一条:那些谣言...我很抱歉给您带来麻烦。
这次他回得很快:不必道歉。专心你的写作。
屏幕的光映着我失落的脸。他叫我专心写作,明显是在划清界限。也许林妙妙想错了,也许程谦真的只是把我当做一个有点特别的学生,而现在连这点特别都要收回了。
第二天文学社活动,郑毅故意在我面前大声谈论某些女生靠不正当关系获取学术资源。我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力反驳。更糟的是,这种谣言开始在小范围内流传,甚至有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
我把自己埋进写作和功课里,试图忘记这一切。但每当夜深人静,我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程谦谈论分形理论时闪亮的眼睛,想起停电那晚他怀里的温度。
一个雨天的傍晚,我在图书馆角落发现了一本《分形几何与艺术》。翻开扉页,上面赫然是程谦的签名。书里夹着一张便条,似乎被撕碎后又重新拼贴起来:
阮棠,我想告诉你真相,但恐怕那只会让事情变得更——
便条在这里戛然而止。我小心地把纸条放回原处,心跳如鼓。这是什么意思程谦想告诉我什么为什么又没有说完
与此同时,在数学系办公室里,程谦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屏幕上是一系列论坛发帖记录,追踪到一个文学社常用的IP地址。他揉了揉太阳穴,拿起桌上那份国外名校的邀请函——为期一年的访问学者机会。
窗外雨声渐密,他望向文学院的方向,眼神复杂。桌上摊开的是阮棠的打印稿,空白处写满了他的批注。他的指尖轻轻抚过某一页上阮棠留下的笔记,那里不经意间画满了小小的爱心和C.Q.的字样。
第五章
星辰下的密语
图书馆古籍区的灯光总是格外昏暗。我踮起脚尖,试图取下一本《维多利亚时期文学中的数学隐喻》,却怎么也够不到最上层的那排书架。正当我准备放弃时,一只修长的手越过我的头顶,轻松取下了那本书。
是这本吗
那个熟悉的声音让我浑身一颤。转身时,我的鼻尖几乎擦过程谦的衬衫前襟。他离得太近了,近到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水味和雪松香气。一周未见,他的眼下多了些疲惫的阴影,但眼睛依然明亮如星。
教、教授。我后退半步,声音卡在喉咙里。
程谦将书递给我,却没有立即离开的意思。我们之间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沉默,既熟悉又陌生。
你在研究维多利亚文学他最终开口。
嗯,期中论文...我低头翻着书页,不敢看他的眼睛,关于那个...谣言的事,真的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该道歉的是我。程谦的声音低沉,我不该突然疏远你,那只会让谣言看起来更像真的。
我猛地抬头,正对上他歉意的目光。阳光透过高窗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线条。
我咨询了学校法律顾问,他继续道,最好的处理方式是表现得一切如常。所以,如果你不介意...
我不介意!我回答得太快,脸立刻烧了起来,我是说...按您说的做就好。
程谦嘴角微微上扬:那么,周五的读书会照常
读书会
上周五我们约好的,讨论《星辰下的数学家》他提醒道,除非你改变主意了...
没!没有改变主意!我急忙摇头,我记得,周五下午三点,湖畔咖啡馆。
事实上,我们从未明确约定过什么读书会。上周五只是在图书馆偶遇时随口提了一句有机会一起讨论这本书,随后就因为那个该死的谣言而中断了所有交流。我的心跳加速,不敢相信他还记得这个随口一提的约定。
程谦点点头,目光落在我手中的书上:需要帮忙找其他资料吗
不用了,谢谢。我抱紧书本,我该去上下一节课了。
一起走吧。程谦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正好要去文学院方向。
我们并肩走在校园小径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远到显得刻意疏离,又不会近到引人注目。秋日的阳光透过梧桐叶斑驳地洒在地上,也洒在他的肩膀上。我偷偷瞥了一眼他的侧脸,发现他也在看我,立刻慌乱地移开视线。
阮棠,他突然停下脚步,关于那些谣言,我已经查到一些线索了。
是郑毅,对吗我咬着嘴唇,他一直在文学社散布这些...
不只是他。程谦的眉头微蹙,还有苏雨晴。他们似乎...合作了。
这个信息让我胃部一阵绞痛。苏雨晴作为助教,能接触到很多便利条件,比如走廊的监控录像。
别担心,程谦的声音坚定而温和,我会处理好。你只需要专心学习和写作。
他在文学院楼前与我道别,转身走向数学系。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胸口涌动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安心、感激,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周五下午,我提前半小时就到了湖畔咖啡馆,选了个靠窗的僻静位置。这家咖啡馆位于校园人工湖畔,窗外是一排正在变红的枫树,环境清幽雅致。我特意换上了新买的米色针织衫和咖啡色长裙,甚至还抹了点林妙妙的口红。
程谦准时到达,看到我时眼睛微微睁大:你剪头发了
我下意识摸了摸刚到肩膀的短发:昨天刚剪的...不好看吗
很好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很适合你。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那本《星辰下的数学家》,书皮已经有些旧了,但保存得很完好。我也拿出自己的那本,两本书并排放在咖啡桌上,像一对久别重逢的老友。
这是我大学时最喜欢的书,程谦轻轻抚过书脊,讲述一个数学家同时解开数学难题和爱情谜题的故事。
我也是大一偶然在二手书店发现的,我兴奋地说,主角用群论解释人际关系那段太精彩了!
程谦的眼睛亮了起来:正是那段让我决定深入研究抽象代数!
我们的讨论从书本内容逐渐扩展到数学、文学、艺术甚至哲学。程谦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地用手指轻叩桌面,节奏如同某种神秘的密码;当他思考深刻的问题时,右眉会微微上扬,在眉心形成一道小小的褶皱;他喝咖啡不加糖,但会放两勺奶,并且一定要顺时针搅拌三圈。
这些细微的习惯,我都一一记在心里,像收集珍贵的邮票。
你知道这本书最打动我的是什么吗程谦突然问道,是主角最终意识到,有些方程式无法用逻辑解开,只能凭直觉和勇气去面对。
我屏住呼吸,感觉他话中有话。阳光透过枫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红影,让他的表情显得格外柔和。
就像你中那个情节,他继续说,主角必须在理智和情感之间做出选择。
您...还在看我的我小声问,心跳加速。
一直在看。程谦的目光直视我的眼睛,你很有天赋,阮棠。
这句简单的称赞让我胸口发烫。我们聊到日落西山,咖啡馆的灯光次第亮起,才依依不舍地结束这次读书会。
下周五继续收拾书本时,程谦提议,我们可以讨论第七章到第九章。
我点点头,努力掩饰内心的雀跃:好的,教授。
私下叫我程谦吧。他轻声说,毕竟我们现在是...书友。
程谦。我试着念出这个名字,舌尖像尝到了蜜糖。
从那以后,每周五的读书会成了我们心照不宣的约定。有时在咖啡馆,有时在图书馆的角落,甚至有一次在校园草坪的长椅上。我们讨论的范围越来越广,从书本延伸到电影、音乐、旅行见闻。程谦表面上是个冷静理性的数学家,私下却有着惊人的艺术修养和幽默感。
十月底是我的生日。那天早上醒来,我发现宿舍门口放着一个牛皮纸包裹,上面用漂亮的钢笔字写着我的名字,没有署名。包裹里是一本1937年初版的《星辰下的数学家》,正是我最梦寐以求的那个版本,扉页上有作者亲笔签名。
我捧着这本珍贵的书,心跳如鼓。知道我喜欢这本书又会费心寻找如此稀有版本的人,全世界只有一个。但为什么他不署名为什么不在读书会时当面送给我
林妙妙看我对着书发呆,促狭地笑道:你的程教授挺浪漫嘛,还玩匿名送礼这套。
不一定是他...我嘴上否认,却小心地把书放进防尘袋里。
当天下午的读书会,程谦对礼物只字未提。我偷偷观察他的表情,却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直到分别时,他才状似随意地问:收到生日礼物了吗
收到了!我眼睛一亮,是您送的,对不对
程谦微微一笑,那笑容温柔得让我心尖发颤:喜欢吗
太喜欢了!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我激动地说,随即又犹豫起来,但是...这么贵重的礼物...
恰好有个藏书家朋友要出手。程谦轻描淡写地说,就当是对你坚持写作的鼓励。
他抬手似乎想揉我的头发,却在半空中停住,转为整理自己的袖口。这个未完成的动作让我心头一紧。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反复翻看那本珍贵的书,在扉页角落发现一行几乎看不清的小字:愿数学与爱情同样眷顾你。一CQ.
这是程谦的名字缩写。他把自己珍藏的书送给了我。
十月的最后一周,校园里到处是万圣节的装饰。周五读书会结束后,程谦邀请我去办公室看一批他刚从英国带回来的数学史资料。
有几本18世纪的文学评论,可能对你的论文有帮助。他这样解释道。
数学系办公室晚上很安静,大多数教授都已回家。程谦的办公室整洁得近乎苛刻,每本书都按照高度和颜色排列,钢笔平行于笔记本边缘,连电脑线都捆得一丝不苟。唯一略显凌乱的是他桌上的那叠纸——我的最新章节的打印稿,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你在重读我的我忍不住问道。
程谦轻咳一声:作为你的书友,我觉得有义务提供一些建设性意见。
他给我看他收藏的古籍,其中一本1792年出版的《数学之美》中竟然有诗人威廉·布莱克的亲笔注释。当我们同时俯身查看那页泛黄的纸张时,他的发丝擦过我的脸颊,带来一阵微妙的触电感。
布莱克认为数学和诗歌是认识世界的两种平行方式。程谦的声音近在耳畔,我越来越认同这个观点。
窗外突然传来喧闹声——一群穿着万圣节服装的学生正在校园里游行。一个穿着吸血鬼斗篷的男生看到了办公室里的我们,夸张地行了个礼。程谦迅速直起身,走过去拉上了百叶窗。
抱歉,他背对着我说,我不该这么晚还留你在办公室。
没关系,我喜欢看这些古籍。我假装专注于书本,实则心跳如雷。
程谦转过身,靠在窗台上看着我。百叶窗的条纹阴影横亘在他身上,像一道道无形的枷锁。
阮棠,他突然说,下学期我可能要去普林斯顿做访问学者。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浇在我头上。我抬起头,努力保持声音平稳:去...多久
一年。他的目光复杂难辨,学校已经批准了。
那很好啊,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世界顶级数学研究中心...
距离你毕业还有半年。程谦继续说,声音低沉,如果我接受这个邀请,等我回来时,你已经毕业了。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是在暗示什么吗还是仅仅陈述事实
您...决定接受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程谦沉默了很久,最后说:还没有。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张力,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什么东西破碎或绽放。最终,程谦看了看手表:很晚了,我送你回宿舍。
回宿舍的路上,我们都没再提普林斯顿的事。秋夜的星空格外清澈,我抬头寻找着熟悉的星座,突然想起《星辰下的数学家》中的一句话:有些距离看似遥不可及,实则只是视角问题。
在宿舍楼下道别时,程谦突然说:下周五我有个会议,读书会可能要取消。
哦...好的。我掩饰着失望。
但周日是我的生日。他继续说,眼睛看着远处的路灯,几个朋友约了去郊外野餐。如果你有空...
我有空!我回答得太急切,脸立刻烧了起来,我是说...我很乐意参加。
程谦终于看向我,嘴角微微上扬:那么,周日上午九点,校门口见。
到宿舍,我扑到床上把脸埋进枕头,心脏跳得像是要冲出胸腔。林妙妙在一旁坏笑:哟,约会被批准了这么开心
不是约会!我闷声反驳,就是几个朋友的普通野餐...
得了吧,程教授看你的眼神,瞎子都能感觉到不对劲。
我翻身坐起:什么眼神
那种...林妙妙做了个夸张的手势,像是你是一道他花了很久都解不开的数学题,但又舍不得放弃的眼神。
我抓起枕头扔向她,却忍不住回想程谦每一个微妙的表情和未完成的动作。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为什么要在告诉我可能去普林斯顿后,又邀请我参加他的生日野餐这些问题在我脑海中盘旋,让我辗转难眠。
与此同时,程谦站在办公室窗前,手中拿着我今晚不小心遗落的一页笔记。笔记上是《星辰下的数学家》中的一段话,关于如何区分崇拜与爱情。在那段话旁边,我用小字写道:如果是你,我会怎么区分
程谦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字迹,眼神复杂难辨。良久,他将那页纸小心地夹进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中。
第六章
匿名评委
邮箱提示音响起时,我正在宿舍床上纠结周日要穿什么去程谦的生日野餐。林妙妙把手机扔到我腿上:快看!校园文学大赛结果出来了!
我猛地坐起来,手指颤抖着点开邮件。屏幕上赫然显示着:
恭喜阮棠同学,《无限不循环》荣获本届校园文学大赛特等奖!颁奖典礼将于本周五下午三点在文学院报告厅举行...
我尖叫一声,手机掉在了被子上。林妙妙扑过来抱住我:天啊!特等奖!我就知道你能行!
《无限不循环》是我将数学概念融入叙事的一次大胆尝试,讲述一个女孩通过分形几何学理解母亲看似矛盾的性格。创作灵感直接来自程谦在研讨课上讲的分形理论,以及他深夜视频通话中给我的建议。
得告诉程教授!我抓起手机,却在打开微信时犹豫了。自从上周得知他可能去普林斯顿的消息后,我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虽然周日的野餐约定依然有效,但这几天的交流明显比以往克制许多。
最终,我只发了一条简短的消息:我获奖了,特等奖。
程谦的回复来得意外地快:恭喜。我从未怀疑过。紧接着又一条:颁奖典礼我会到场。
我盯着这条消息,心跳加速。他说会到场是什么意思作为我的指导老师还是...
怎么了脸这么红林妙妙凑过来看手机,吹了个口哨,哇哦,程教授要来给你颁奖啊
他没说要颁奖,只说会到场...我把手机按在胸口,等等,你怎么知道是程教授
林妙妙翻了个白眼:你微信置顶联系人就他一个,还备注C.Q.教授,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我抓起枕头砸向她,却忍不住嘴角上扬。程谦会来看我领奖,这个念头让我的胃里仿佛有千百只蝴蝶在扑腾。
周五下午,文学院报告厅座无虚席。我坐在前排获奖者区域,手指不停地绞着裙角。林妙妙在观众席朝我挤眉弄眼,而我则在人群中急切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别找了,林妙妙发来微信,你家程教授在评委席。
我猛地转头看向左侧的评委席,果然看到程谦端坐在那里,一身深蓝色西装,比平时正式许多。他什么时候成了比赛评委为什么从没告诉我
主持人开始介绍评委:...特别感谢程谦教授,作为匿名评委A,从初选到终审全程参与...
匿名评委A我的大脑飞速运转。匿名评委A在我的评审表上写了什么来着作品展现了罕见的跨学科洞察力,将冰冷的数学概念转化为温暖的人性叙事...
那热情洋溢的评语是程谦写的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心跳声大得仿佛全场都能听见。
颁奖环节从优秀奖开始。当终于宣布到特等奖时,我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走上舞台的短短几步路,我差点同手同脚。
有请数学系程谦教授为特等奖获得者颁奖!
我僵在原地。程谦从容地走上舞台,手里捧着奖状和一只精致的礼盒。聚光灯下,他的轮廓格外分明,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恭喜,阮棠。他轻声说,将奖状递给我。我们的手指短暂相触,一股微小的电流顺着指尖窜上手臂。
谢谢您...匿名评委A先生。我小声回应。
程谦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琥珀色的光芒。他微微倾身,用只有我们能听见的声音说:我一直相信你。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底某个紧锁的抽屉。台下掌声雷动,我却只能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获奖感言环节,我站在话筒前,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目光不自觉地寻找程谦,他坐在评委席上,身体微微前倾,仿佛不愿错过我的每一个字。
《无限不循环》的创作灵感来自一门跨学科课程,我的声音有些发抖,在那里,我学会了用数学的眼光看文学,用文学的心灵感受数学。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继续:特别感谢一位老师,他改变了我看世界的方式。如果没有他的鼓励,我不会尝试这种创新的写作方式。
说这话时,我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程谦。他僵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情绪——震惊、柔软、还有某种近乎疼痛的温柔。
颁奖典礼结束后,人群簇拥着获奖者祝贺。我不断被同学、教授和校报记者拦住,等脱身时,程谦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刚才被苏雨晴叫走了,林妙妙凑过来耳语,看起来挺急的。
我的兴奋劲儿顿时消了一半。苏雨晴找程谦能有什么好事自从发现她和郑毅联手制造谣言后,我对这个助教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警惕。
回到宿舍,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程谦给我的礼盒。里面是一支银色钢笔,笔身上刻着一行小字:给独一无二的∞。我抚摸着那个无限符号,胸口涌起一股暖流。∞——数学中最浪漫的符号,没有尽头,永不停歇。
手机震动,程谦发来消息:抱歉提前离开。钢笔喜欢吗
太喜欢了!∞是我最爱的数学符号。
我知道。他回复得很快,周日野餐别忘了。上午九点,校门口。
我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一圈。他还记得野餐的约定,而且看起来没有被苏雨晴的事情影响。也许一切都会好好的。
就在这时,林妙妙冲进宿舍,脸色异常:棠棠,出事了!
她把手机递给我,屏幕上显示着学校论坛的一个热帖:《关于某教授与女学生不正当关系的实名举报》。发帖人赫然是苏雨晴,内容直指程谦利用职务之便与文学院某女生发展不当关系,并附上了几张模糊的照片——程谦和我在咖啡馆读书会的场景,他送我回宿舍的夜晚,甚至上周我在他办公室门口道别的瞬间。
最可怕的是,帖子声称已向教务处正式举报,要求调查程谦的师德问题。
我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胃部扭成一团。林妙妙握住我的肩膀:别慌,你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但那些照片看起来...我的声音哽住了。角度刁钻的拍摄确实让一些普通互动显得暧昧不清,尤其是那张他俯身在我耳边说话的咖啡馆照片。
您看到那个帖子了吗我给程谦发消息,手指颤抖得几乎打不出完整句子。
看到了。别担心,我会处理。他的回复冷静得令人惊讶,不要回应,不要上网看评论。周日见。
这种时候他还想着周日的野餐我既感动又困惑。更让我担心的是,如果教务处真的介入调查,会不会影响程谦去普林斯顿的机会
第二天,整个校园似乎都在窃窃私语这件事。我走在路上,能感觉到背后指指点点的目光。文学课上,郑毅故意大声议论某些人靠特殊关系拿奖,引来一阵哄笑。我握紧口袋里的∞钢笔,强迫自己抬头挺胸走过去。
令我意外的是,下午的数学与文学研讨课照常进行。程谦走进教室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紧张感。
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开始讲课,声音平稳有力:今天我们要讨论对称性在诗歌和方程中的美学表现...
课间,几个学生围上去提问,程谦一一耐心解答。我坐在原位没动,不确定在这种情况下接近他是否明智。然而下课时,他径直走到我桌前。
阮棠,关于你的获奖作品,教务处需要补充一些材料。他的声音公事公办,但眼神温柔,方便现在跟我去一趟办公室吗
我点点头,跟在他身后离开教室,能感觉到苏雨晴刀子般的目光扎在背上。
一进办公室,程谦就关上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抱歉要用这种借口找你。
教务处没有要材料
没有。他揉了揉太阳穴,但我们需要谈谈。坐下吧。
我坐在访客椅上,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钢笔。程谦靠在桌边,离我很近,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
首先,他直视我的眼睛,那篇帖子里的指控完全不实,我已经联系律师准备反诉。其次...他顿了顿,我不想你因为这件事受到任何影响。
我没事,我勉强笑了笑,倒是您...普林斯顿的事会不会...
程谦的表情微微松动:你还在担心我的事
当然。我抬头看他,那是个难得的机会。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阮棠,如果我真的去普林斯顿,你会...怎么想
这个问题像一块石头砸进我心里,激起无数涟漪。我咬着嘴唇,不知该如何回答。实话是我会心碎,但那不是我该说的。
我会...为您高兴。我最终说道,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程谦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关于周日的野餐...
我的心一沉,他已经要取消了吗
...我可能会晚到十分钟左右。他继续道,你先到校门口等我,好吗
我点点头,胸口的大石头稍稍轻了些。至少野餐还在,至少他还愿意见面。
离开办公室前,程谦突然叫住我:阮棠,无论发生什么,记住一件事——你的才华是真实的,那个奖你当之无愧。
他的眼神如此坚定,让我差点落泪。
回宿舍的路上,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程谦发来的一张图片——一只小猫躲在纸箱里,只露出半个脑袋,配文:暂时躲避风暴的最佳方式。我忍不住笑出声,这是两周前我们读书会讨论过的,关于如何应对压力的小玩笑。
看来程谦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冷静。这个认知让我心里某个角落悄悄软了下来。
周六一整天,我都在为周日的野餐做准备。林妙妙慷慨地贡献出她新买的碎花连衣裙,甚至帮我设计了发型。晚上,我精心准备了一盒手工巧克力,打算作为生日礼物送给程谦。每一颗都做成数学符号的形状——∞、π、∑、...
临睡前,我再次检查了野餐篮里的东西:三明治、水果、矿泉水、野餐垫,还有那盒巧克力。明天会是美好的一天,我如此确信。无论苏雨晴和郑毅制造多少风波,至少明天,在阳光和微风中,我们可以暂时忘记一切烦恼。
我怀着甜蜜的期待入睡,梦里满是阳光、草地和程谦温柔的笑颜。
然而第二天早晨,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浇灭了我所有计划。
第七章
暴雨与抉择
周日清晨,我被雨声吵醒。窗外暴雨如注,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密集的敲击声。我抓起手机,时间是早上七点半,程谦还没有发消息来。
野餐显然无法进行了。我蜷缩在被窝里,听着雨声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支刻有∞符号的钢笔。昨晚精心准备的野餐篮现在孤零零地放在书桌上,里面的巧克力恐怕已经因为潮湿而变形。
手机突然震动,我急忙抓起来看,却是林妙妙的消息:暴雨天,你俩的野餐计划泡汤了吧
我回了个哭泣的表情:嗯,程教授还没联系我。
别急,才几点啊。林妙妙安慰道,话说,校园论坛那事有新进展吗
我叹了口气。自从苏雨晴实名举报后,校园论坛炸开了锅。虽然程谦说已经联系律师处理,但舆论显然已经对他不利。更糟的是,昨天下午我收到了教务处约谈的通知。
明天要去教务处谈话。我回复道,有点害怕。
身正不怕影子斜!林妙妙发来一个拥抱的表情,你们又没真的做什么。
放下手机,我望着天花板发呆。我们确实没做什么,但我的心呢那颗每次见到程谦就狂跳不止的心,那些深夜里的微信聊天,那些只有我们懂的数学隐喻...这些不算什么吗
雨越下越大,窗外的天空阴沉得像泼了墨。直到中午,程谦依然没有消息。我犹豫再三,终于发了一条:雨太大了,今天还见面吗
消息显示已读,但整整十分钟没有回复。我的胃慢慢绞紧。终于,手机震动:
抱歉,刚在处理一些事情。今天确实不适合外出。另外,明天教务处的约谈,我会先过去,你按通知时间到场即可。
公事公办的语气,和昨天在办公室里的温柔判若两人。我咬着嘴唇回复:好的。有什么我需要准备的吗
实话实说就好。他回复得很快,记住,我们问心无愧。
我们。这个词在我心里激起一阵微妙的涟漪。但紧接着又是一条:考虑到目前情况,也许我们应该暂停周五的读书会。
我的心沉了下去。暂停意思是...不再见面了吗
还没等我回复,他又发来一条:只是暂时的,等风波过去。
我明白。我机械地回复,眼眶却开始发热。
对话就此终结。我呆坐在床上,听着雨声,感觉整个世界都在离我远去。林妙妙回来时,我正盯着野餐篮发呆。
怎么了她坐到我身边,摸了摸我的头发。
程教授说要暂停读书会。我的声音嘶哑,他...他在疏远我。
林妙妙叹了口气:棠棠,现在的情况确实很复杂。他是教授,你是学生,又有那些谣言...
但我们什么都没做错!我突然激动起来,只是一起读书,讨论文学和数学...这有什么错
你知道,我也知道,但外人看来呢林妙妙轻声说,尤其是他那么帅,你又那么可爱...
我抓起枕头捂住脸,不想让她看到我的眼泪。林妙妙静静地抱着我,直到我平静下来。
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你爸妈知道这事吗
我浑身一僵。父母...特别是我的父亲,物理系阮教授,如果他知道这些谣言...
应该还不知道。我虚弱地说,他们这周去参加学术会议了。
但愿他们回来前风波能平息。林妙妙担忧地说。
但命运显然没这么仁慈。晚上七点,我的手机响起——是父亲。我深吸一口气才敢接听。
阮棠,父亲的声音冷得像冰,解释一下,我为什么从同事那里听说你和一个数学教授传绯闻
我的手指紧紧攥住手机:那...那只是谣言,爸爸。有人恶意造谣...
哪个教授是不是那个程谦父亲打断我,我早就听说他风评不好,专门勾搭女学生!
不是这样的!我的声音因愤怒而发抖,程教授是最正直的人!是有人故意陷害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父亲的声音更加冰冷:你明天立刻回家一趟。还有,从现在开始,不许你再和那个程谦有任何接触,否则我会亲自向校长反映。
通话结束得猝不及防。我呆立在原地,手机滑落到床上。林妙妙担忧地看着我:你爸知道了
我点点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不仅程谦的声誉受损,现在连我的家人都被卷了进来。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抓挠。我盯着窗外的雨幕,突然做了一个冲动的决定。
我要去找程教授。我抓起雨衣和那盒巧克力。
现在外面下着暴雨!林妙妙惊呼。
就现在。我已经在穿鞋,有些话必须当面说清楚。
林妙妙知道拦不住我,只好塞给我一把伞:小心点,到了给我发消息。
我冲进雨幕中,雨水很快打湿了我的裤脚。校园里几乎没有人,路灯在雨中形成朦胧的光晕。我小跑着向数学系办公楼前进,怀里的巧克力盒被我紧紧护在雨衣下。
数学系大楼黑漆漆的,只有三楼的一扇窗户亮着灯——程谦的办公室。我喘着气爬上楼梯,全身已经湿透,头发贴在脸上,样子一定狼狈不堪。
站在办公室门前,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敲门。
没有回应。
我又敲了敲,这次用力些。
请进。程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我推开门,程谦正背对着门口整理书架。他头也不回地说:苏助教,资料放桌上就行,我一会儿看。
不是苏助教。我轻声说。
程谦猛地转身,眼睛瞪大:阮棠你怎么...
他的目光从我湿漉漉的头发移到滴水的雨衣,再到我怀中护着的盒子,表情从震惊变成心疼。
你疯了吗这么大的雨!他快步走过来,从椅子上抓起自己的外套裹住我,你会感冒的!
我任由他摆布,牙齿因为寒冷而轻轻打颤。程谦的手碰到我冰凉的指尖时,他倒吸一口气,立刻用双手包裹住我的手,试图温暖它们。
发生什么事了他的声音柔和下来,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担忧。
我爸爸...知道了那些谣言。我抬头看他,雨水或者泪水模糊了视线,他说...不许我再和您有任何接触。
程谦的表情凝固了。他松开我的手,转身走向窗边,背影僵硬:你父亲是对的。
不!我上前一步,您明明知道那些都是谎言!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我是说,我们只是...
话语卡在喉咙里。真的只是只是吗那些读书会上心照不宣的微笑,那些深夜里的长谈,那个停电夜晚的拥抱...这些都只是普通的师生互动吗
程谦转过身,脸色苍白:阮棠,听我说。我已经决定接受普林斯顿的邀请。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进我的胸口。我踉跄了一下,巧克力盒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什么时候我的声音轻得像耳语。
下个月。他弯腰捡起盒子,轻轻放在桌上,本来打算明天教务处谈话后告诉你的。
是因为那些谣言吗
不全是。程谦的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幕上,这个邀请本身就很珍贵。而且...也许距离对我们都好。
对我们我抓住这个词,您是说...您也...
也什么也感受到了这种难以言喻的吸引也曾在深夜对着手机屏幕心跳加速也为了每周五的读书会而精心准备
程谦终于看向我,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痛苦与挣扎:阮棠,我是你的教授。
下学期就不是了!我脱口而出,您要去普林斯顿,我会毕业...那时候...
那时候一切都会不同。他轻声说,却不是在附和,而是在否定。
雨水顺着我的发梢滴落在地板上,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异常清晰。我站在那里,浑身湿透,心像被撕成两半。一半理解程谦的顾虑——职业道德、师生界限、外界舆论;另一半却只想冲上去抱住他,告诉他才不管什么规矩和距离。
您知道吗,我努力控制声音不发抖,我爸爸说您风评不好,专门勾搭女学生。
程谦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我很遗憾给你带来这种困扰。
但我知道那不是真的!我上前一步,我知道您是多么正直、负责的人。那些谣言...它们根本不了解您是怎样的人...
阮棠,别这样。程谦后退一步,抵在了窗台上,明天教务处的谈话后,我们应该保持距离。为了你的名誉,也为了我的职业。
我不在乎什么名誉!我的声音哽咽,我只知道...我只知道您是我遇到过最理解我的人,是我唯一想要...
话语戛然而止。但已经太迟了,那些没说出口的词悬在我们之间——分享每一个想法、每一本书、每一个日出与日落的人。
程谦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的目光从我湿漉漉的眼睛滑到颤抖的嘴唇,又迅速移开。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他紧绷的侧脸。
阮棠,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你不明白...我已经...我对你...
雷声轰鸣,淹没了他的话。但在那一瞬间,我确信自己看到了他眼中与我相同的感情。
冲动之下,我向前迈出最后一步,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程谦,我不想您走。
这是第一次,我直呼他的名字而没有教授后缀。程谦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抬头,眼中的防线轰然倒塌。
下一秒,我被拉入一个炽热的怀抱。程谦的手臂紧紧环住我,力道大得几乎让我疼痛。我的脸贴在他胸前,听到他心跳如雷。雨水的潮湿、雪松的香气、还有某种独属于程谦的气息包围了我。
你知道我有多努力在克制吗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痛苦的颤抖,每次见到你,我都想...天啊,我不该说这些...
我抬头看他,雨水或泪水模糊了视线。程谦的手抚上我的脸,拇指轻轻擦过我的脸颊,然后他的唇压了下来。
这个吻带着雨水咸涩的味道和压抑太久的渴望。程谦的嘴唇温暖而柔软,与他一贯冷静的外表截然不同。我的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衬衫,世界缩小到只有这个雨声包围的角落,只有我们两个人。
但突然,程谦松开了我,后退几步直到撞上书架。他的眼中满是震惊和自我厌恶:不...我们不该...我是你的教授...
很快就不是了。我固执地重复,嘴唇还留着他的温度。
这改变不了什么。程谦用手抹了把脸,我有职业道德要遵守,阮棠。我不能...我不该利用你对我的...
崇拜我苦涩地接话,您以为这只是学生对老师的崇拜
程谦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声说:我不确定。也许你自己也不确定。
我二十二岁了,程谦。我直呼他的名字,我知道自己的感情。
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程谦痛苦的表情:即使如此...现在不行。也许...也许等你毕业后...
您要去普林斯顿。我提醒他。
一年而已。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在说服自己,如果你那时还...
我会。我斩钉截铁地说。
程谦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不,我们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明天的教务处谈话后,我们应该保持距离。至少...至少在你毕业前。
他弯腰捡起我的雨衣递给我,动作坚决:现在回去换件干衣服,别感冒了。
我接过雨衣,手指碰到他的,两人都像被电到一样缩回。程谦转身面对窗户,背影僵硬:巧克力...谢谢。生日快乐礼物我很喜欢。
这是他第一次提到自己的生日。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拒绝沟通的背影,心如刀绞。
程谦,我轻声说,我会等。一年,两年...whatever
it
takes.
他的肩膀微微颤抖,但没有转身。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带上门离开。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我的脚步声和窗外永不停歇的雨声。
回到宿舍,林妙妙惊呼着帮我擦干头发、换上干衣服。我机械地配合着,脑海中全是那个短暂却炽热的吻,和程谦痛苦的眼神。
怎么样林妙妙小心翼翼地问。
我摇摇头,说不出话来。林妙妙叹了口气,把我塞进被窝:睡吧,明天还有教务处的约谈呢。
我蜷缩在被子里,手指无意识地触碰自己的嘴唇。程谦吻了我,然后又推开了我。他要去普林斯顿,我们要保持距离。但他说也许等你毕业后...这是希望还是残忍的拖延
窗外的雨依然下个不停,像极了我的心——无止境的坠落,不知何时才能触底。
与此同时,程谦站在办公室窗前,手中是那盒已经有些融化的巧克力。他取出一颗∞形状的,轻轻放入口中,闭上眼睛。桌上摊开的普林斯顿邀请函被雨水打湿了一角,墨迹微微晕染开来。
第八章
告别与开端
教务处的谈话比想象中顺利。当我按通知时间到达时,程谦已经坐在会议室里,身旁是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应该是他提到的律师。对面是教务处主任和我的父亲。
父亲看到我时,脸色阴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程谦则保持着完美的教授姿态,冷静而专业。我们之间仿佛回到了最初的师生关系,昨晚雨中的那个吻就像一场梦。
经过调查,没有证据表明程教授与阮同学之间存在不正当关系。教务处主任推了推眼镜,但考虑到舆论影响,建议两位今后保持适当的师生距离。
程谦微微颔首:我完全理解。事实上,我已经接受普林斯顿的访问学者邀请,下个月就离校。
这个消息像一记重拳击中我的胃部。尽管早知道这个可能性,亲耳听到他宣布还是让我呼吸困难。父亲的表情却明显缓和了。
那太好了。父亲生硬地说,阮棠也会专心准备毕业事宜,不再参与任何跨院系活动。
会议很快结束。离开时,程谦礼貌地向父亲点头致意,目光却刻意避开了我。父亲拽着我的胳膊快步走出行政楼,一路上沉默得可怕。
离他远点。上车前,父亲终于开口,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别毁了自己的前途。
我咬着嘴唇没有反驳。反驳有什么用呢父亲已经认定程谦是个道德败坏的教授,而我是个被蒙蔽的傻学生。更何况,程谦自己也决定要离开了。
回到宿舍,我把自己扔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林妙妙坐在我身边,轻轻拍着我的肩膀。
他真的要走她小声问。
我点点头,喉咙发紧:下个月。
那...你们...
没什么我们了。我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他说要保持距离,等我毕业后再...但现在他要去美国了。
林妙妙叹了口气:也许距离对你们是好事。等你不是他的学生了,等那些谣言平息了...
一年时间可以改变太多事情。我闷声说。
手机震动了一下。我几乎是跳起来去抓它,但消息只是文学社的例行通知。程谦自从昨晚那个吻后,再也没有联系过我。我点开他的朋友圈,最新动态是分享的一篇关于普林斯顿数学系的文章,没有任何个人评论。
就像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接下来的两周,我像行尸走肉一样上课、吃饭、睡觉。程谦的数学与文学研讨课由另一位教授接手,据说他提前开始了交接工作。校园里偶尔能远远看到他,总是被一群研究生围着讨论问题,苏雨晴像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
我们唯一的联系是图书馆。还书时,我在《星辰下的数学家》扉页夹了一张纸条:无论多远,∞始终相连。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看到,甚至不确定他还会不会去借那本书。
周五下午,我习惯性地走向湖畔咖啡馆,才猛然想起读书会已经取消了。正当我转身要走,却看到郑毅和几个文学社的人坐在靠窗位置。他看到我,故意提高音量:
听说程教授终于要走了某些人靠山没了,以后可怎么混啊
我的手指攥紧了背包带,强迫自己继续往前走。但郑毅不依不饶:装什么清高!谁不知道你跟教授有一腿那些照片...
什么照片一个冷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猛地转身,程谦不知何时出现在咖啡馆门口,西装笔挺,面色冰冷。他大步走向郑毅的桌子,整个咖啡馆鸦雀无声。
你说我和阮同学有不正当关系的证据。程谦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刀子般锋利,请现在拿出来,否则我将以诽谤罪起诉你。
郑毅的脸色瞬间变白:我...我只是...
只是造谣程谦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纸,巧了,我这里有些有趣的东西。苏雨晴承认伪造监控截图和编造故事的书面陈述,以及论坛发帖的IP追踪记录。
他把文件拍在桌上:如果我再听到任何关于阮同学的不实传言,律师函会立刻送到你宿舍。明白了吗
郑毅像条脱水的鱼一样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程谦转向我,表情柔和了些:阮棠,能借一步说话吗
我机械地跟着他走出咖啡馆,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斑驳地洒在地上,也洒在他的肩膀上。我们走到一棵大树下,程谦才停下脚步。
抱歉以这种方式出现。他低声说,但我不能任由那些谣言伤害你。
谢谢。我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以为...我们已经保持距离了。
程谦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我是来告别的。下周二就飞纽约了。
这么快我以为他至少会待到学期结束。我的眼前突然模糊了,赶紧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最后两节课已经交接给李教授。程谦继续说,声音平稳得不像话,但我明天有一节临时加的讲座,关于数学与创意写作。如果你有兴趣...
我会去的。我迅速回答,然后咬了咬嘴唇,以学生的身份。
程谦的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好。另外...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包裹,这是送你的毕业礼物。本来想到时候再给你的。
我接过包裹,触感像是一本书:现在打开吗
不,等...等我走了以后。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阮棠,关于那天晚上...
我们不必谈那个。我打断他,害怕听到他说那是个错误,我理解。
程谦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保重。
你也是。
他转身离开,背影挺拔如松,没有回头。我站在原地,抱着那本未拆封的书,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林荫道尽头。
回到宿舍,我把包裹小心地放在书架上,不敢现在打开。林妙妙好奇地戳了戳它:不看看是什么
等...等他走了以后。我重复着程谦的话,喉咙发紧。
第二天,我早早到了程谦讲座的教室,选了个靠后的位置。教室里很快挤满了人,不仅有数学系的学生,还有很多文学院的面孔。看来程谦的跨学科讲座在校园里很受欢迎。
程谦准时步入教室,一身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却比任何人都耀眼。他没有看我的方向,径直走向讲台。
今天我想谈谈数学如何激发创意写作。他的声音依然那么清晰有力,很多人认为数学是冰冷的逻辑,而文学是炽热的情感,但事实上...
讲座精彩极了。程谦用莫比乌斯环解释叙事结构的创新,用斐波那契数列分析诗歌节奏,甚至用混沌理论解读情节的不可预测性。教室里不时爆发出惊叹和掌声。
最后,他展示了一张简单的图片:一条直线和一个圆在二维平面上永不相交。
在欧几里得几何中,平行线与圆永远没有交点。程谦说,但在射影几何里,只需改变观察角度,我们就能发现新的交点,新的可能性。
他的目光第一次扫向我的方向,又迅速移开:有时候,解决问题的方法不是放弃,而是寻找新的视角。
讲座结束,掌声雷动。同学们涌上前去提问、告别。我坐在原位,看着程谦被簇拥在人群中,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在目前这个平面上,我们是平行线与圆,永不相交;但如果我们能改变角度,比如时间、身份、距离...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程谦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谢谢大家这一学期的参与。祝各位前程似锦。
这是告别。我的眼眶瞬间湿润了。程谦最后环视教室,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半秒,然后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回到宿舍,我再也忍不住,拆开了程谦送的包裹。果然是一本书——珍藏版的《平面国》,扉页上有他的题字:
给阮棠:
真正的勇气不在于打破规则,而在于坚持你认为对的事,无论平面如何扭曲。
——C.Q.
书中夹着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一个邮箱地址和一句话:如果你毕业后依然坚持那个答案,请给我写信。
我抱着书蜷缩在床上,眼泪终于决堤。林妙妙坐到我身边,轻轻抚摸我的头发。
我写不出结局。我哽咽着说,指着电脑上半完成的稿,男女主角明明相爱,却因为各种外界因素不能在一起...我不知道该怎么收尾。
林妙妙看了看稿子,又看了看我手中的《平面国》,突然说:有时候圆满需要勇气打破常规。
我抬头看她。
你里的女主角,林妙妙继续说,她真的愿意就这么放弃吗如果男主角即将远行,她会不会做点什么
我的心跳加速了。程谦讲座上说的新的视角,他送的《平面国》关于多维空间的隐喻,便签上的如果你依然坚持...所有的线索突然连成一线。
妙妙,你说得对。我擦干眼泪,坐直身体,有时候圆满需要勇气。
毕业典礼前一天,校园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氛。同学们忙着拍照、签名、互赠礼物。而我却一直盯着手机,屏幕上是从学生系统查到的信息——程谦明天上午十点的航班,飞往纽约。
你确定要这么做林妙妙帮我整理着学士帽,一旦踏上那条路...
我确定。我对着镜子调整领口,就像你说的,我需要勇气打破常规。
那你的结局呢
我笑了笑,打开文档,在最后一段敲下新的文字:
她站在航站楼里,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所有人都说他们属于不同的世界,就像平行线与圆。但数学教会她一件事:只要改变观察的维度,没有什么是真正不可能的。
于是她跑了起来,穿过人群,穿过规则,穿过所有不可能。当她喊出他的名字时,整个世界都重新排列组合。
他转过身,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光芒。
我来了,她说,带我一起走向∞。
保存文档,我合上电脑,深吸一口气。明天,在所有人庆祝毕业的时候,我要做一件疯狂的事——去机场拦住即将离开的程谦,告诉他无论多远,我都要等,都要追随。
因为有些方程式,只有勇气才能解开。
第九章
∞的承诺
毕业典礼当天的阳光格外灿烂。我站在镜子前调整学士帽,手指不住地颤抖。林妙妙帮我别好领花,捏了捏我的肩膀。
准备好了吗,追爱勇士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床头柜上的机票——程谦的航班上午十点起飞,而我们的毕业典礼九点开始。时间紧迫得让人窒息。
如果赶不上呢我的声音发颤。
那就直接去普林斯顿找他。林妙妙把一个小包裹塞进我手里,给你的幸运物。
我打开包裹,里面是那支刻有∞符号的银色钢笔。这不是程教授送你的吗它见证了你们的一切。林妙妙眨眨眼,今天让它见证最后的胜利吧。
我把钢笔别在毕业袍内侧,紧贴心脏的位置。手机显示时间8:15,该出发了。
校园里人头攒动,毕业生们像一群快乐的蓝色小鸟,在家长的簇拥下拍照留念。我环顾四周,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他昨天发消息说临时有学术会议,无法参加我的毕业典礼。我知道,他还在为我和程谦的事生气。
阮棠!这边!同学们向我招手。我强迫自己微笑,加入合影的队伍,眼睛却不断瞟向手表。8:40,毕业典礼即将开始,我们必须列队入场了。
礼堂里,校长正在致辞。我坐在座位上,手指不停地摩挲着那支钢笔,双腿不安地抖动。邻座的同学小声问我是不是急着上厕所,我只好尴尬地笑笑。
按照流程,颁发学位证书是按姓氏字母顺序进行的。R开头的我大概会在典礼中段被叫到。而程谦的航班...我再次看表:9:20。
阮棠阮棠在吗
我猛地回神,发现校长已经念到我的名字了——比预计的早了许多!我慌忙起身,在众人的掌声中跌跌撞撞地走向舞台。
握手、接证书、拍照。整个过程像一场模糊的梦。下台时,我瞥见礼堂侧门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林妙妙正疯狂地向我招手。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就是现在!
趁着下一轮掌声响起,我猫着腰溜向侧门。林妙妙一把抓住我的手:快!出租车在等了!
我们飞奔出礼堂,冲向校门口等候的出租车。司机看到我们气喘吁吁的样子,咧嘴一笑:赶飞机坐稳了!
车子疾驰向机场,我的手指紧紧攥着学位证书,边缘已经皱皱巴巴。林妙妙在一旁不停地打电话:对,MU587...查一下登机状态...什么已经开始登机了
我的胃部一阵绞痛。9:45,我们还在高速公路上。
别担心,林妙妙挂断电话,机场我有熟人,可以带我们走快速通道。
9:52,出租车终于停在出发层。我们冲进航站楼,林妙妙的朋友——一个机场工作人员已经在等候。他带着我们穿过员工通道,避开长长的安检队伍。
MU587在D12登机口,最后登机呼叫了!朋友边跑边说。
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膛。D12登机口在视野尽头,已经没什么乘客了。地勤人员正准备关闭通道。
等等!我大喊,还有乘客!
地勤疑惑地抬头:哪位
我刹住脚步,突然意识到一个致命问题——我根本没有机票,怎么通过登机口
就在这时,林妙妙从包里掏出一张机票塞给我:拿着!用我的名字买的,就为应付这种情况。
我震惊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
别废话了!快进去!她推了我一把,我在这等你好消息!
我颤抖着将机票递给地勤,对方扫了一眼:林小姐请抓紧时间,飞机马上就要关闭舱门了。
穿过登机通道的几十秒是我生命中最漫长的时刻。每跑一步,学士帽就往后滑一点,最终完全掉下来,长发散落在肩上。我也顾不上捡,继续向前冲。
机舱门还开着,空乘人员惊讶地看着我这个披头散发、穿着毕业袍的狼狈女孩:小姐,您...
我找程谦!程谦教授!我气喘吁吁地说,目光扫过机舱。
乘客们纷纷转头,好奇地打量我。我的脸烧得发烫,但已无路可退。
程谦!我提高声音,你在吗
一阵尴尬的沉默。我的心沉了下去——难道他改签了或者我记错了航班
就在这时,经济舱中部站起一个熟悉的身影。程谦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看到了幽灵。
阮棠
我的眼泪瞬间涌出。挤过狭窄的过道,我扑向他,毕业袍的袖子扫过其他乘客的咖啡杯。
我...我不想就这样结束。我哽咽着说,从袍子里掏出那支∞钢笔,你说等我毕业后...但我等不及了。我怕一年的距离会改变一切...
机舱里鸦雀无声,所有乘客都屏息看着我们。程谦的表情从震惊慢慢变为难以言喻的温柔。他伸手轻轻擦去我的眼泪: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今天的航班吗
我摇摇头。
因为我不想亲眼看着你毕业,他轻声说,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台,当着所有人的面...
像这样我破涕为笑。
程谦也笑了,那个笑容照亮了整个机舱:比这还糟糕。
空乘人员清了清嗓子:先生女士,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
程谦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舱门,突然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弯腰从座位下取出随身行李:抱歉,我需要改签。
在全体乘客的掌声和口哨声中,我们手拉手走出机舱。我的腿还在发抖,但心脏跳得那么有力,那么欢快。
航站楼里,林妙妙看到我们出来,尖叫着跳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程谦紧紧握着我的手,仿佛怕我会消失一样。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所以,他低头看我,眼中满是笑意,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你说呢,教授我故意逗他。
程谦假装严肃地思考了一下:根据《师生伦理守则》第7章第3条,毕业后自动解除师生关系约束...
那太好了,我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说,因为我想做你女朋友很久了。
程谦的回答是一个拥抱,那么紧,那么用力,仿佛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我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雪松香气,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明白了∞符号的真正含义——没有尽头,永不停歇,就像此刻我心中满溢的爱意。
三个月后,初秋的校园依然绿意盎然。我坐在文学院的长椅上,看着新生们匆匆走过,恍如隔世。
程谦在普林斯顿的访问学者计划缩短为三个月,校方理解他有重要个人事务需要处理。现在他回来了,接受了学校出版社高级编辑的职位,负责跨学科选题的开发。
手机震动,是程谦的消息:准备好了吗老地方见。
我微笑着收起手机,向明理楼走去。推开305教室的门,里面空无一人,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这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他点名让我回答问题,我窘迫得想钻到地缝里。
怀念这一幕吗
程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本书,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
非常怀念,我笑着说,尤其是你当时那副这学生没救了的表情。
程谦走进教室,顺手关上门:我当时想的是,这个女孩的眼睛真漂亮。
骗子!我红着脸推了他一下,你明明在嫌弃我答不上问题。
两者可以并存。他笑着抓住我的手,带我走到讲台前,站在这里。
我疑惑地站上讲台,程谦则走到当年我坐的位置——第三排靠窗。
阮棠同学,他模仿着当时的语气,请你回答一个问题。
我忍不住笑场:什么问题
程谦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绒盒,单膝跪地:这个方程式,你愿意帮我解开吗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镶嵌着钻石的戒指,戒托巧妙地设计成∞符号的形状。我的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我...我需要提示。我哽咽着说。
程谦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提示一:答案是我愿意。
那提示二呢我小声问,心跳快得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提示二,他轻轻吻去我的泪水,这个方程式需要一辈子来解。
我伸出左手,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戒指戴在我的无名指上。钻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一滴凝固的星光。
看来我答对了。我抚摸着戒指,抬头看他。
程谦的吻是我唯一的答案。
一年后,我们在校园教堂举行了婚礼。父亲最终接受了我们的关系,尤其是在看到程谦如何尊重和支持我的写作事业后。母亲则从一开始就喜欢程谦,说他看我的眼神像年轻时父亲看她的样子。
林妙妙是我的首席伴娘,她在致辞时说:我从没见过比他们更契合的一对——一个用数学解释爱情,一个用文字描述公式。
程谦在婚礼上送给我一份特别的礼物——一本手工装订的书,里面是他这一年写的数学情书:用公式、定理和几何图形表达的爱意。我在众人面前朗读了其中一页:
亲爱的阮棠:
你是我的不动点,无论函数如何迭代,始终向你收敛;
你是我的唯一解,让所有混乱的方程变得清晰;
你是我的∞,没有起点,没有终点,只有永恒的现在。
——爱你的C.Q.
作为回应,我送给他一篇短篇,讲述一个数学家和作家相爱的故事。最后一句话是:有些方程式不需要解,只需要用心去感受;就像有些爱情不需要理由,只需要勇气去拥抱。
婚礼结束后,我们手牵手走过校园。樱花盛开,就像我表白那天的样子。学生们认出我们,偷偷拍照——数学系最年轻的教授和文学院新锐作家的爱情故事,已经成为校园传奇。
想到我们的孩子将来要上这所学校,程谦突然说,就觉得有趣。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已经在想孩子的事了
只是其中一个可能性。他笑着捏了捏我的手,我们有无数种未来可以探索。
∞的可能性——我想不出比这更美好的承诺了。
回到我们共同的家,程谦在书房备课(他仍然兼职教授那门数学与文学研讨课),我在隔壁房间写作。偶尔,他会探头进来问我对某个教学案例的看法,或者我会跑去让他帮我梳理情节逻辑。
夜深时,我们常常相拥在阳台上看星星。程谦会指着夜空讲解星座的几何排列,而我则会编造关于那些星星的爱情故事。数学与文学,理性与感性,在这个小小的阳台上完美交融。
有时,当月光特别明亮的时候,我们会拿出那本《星辰下的数学家》,轮流朗读最喜欢的段落。书的扉页上现在有两行题字:
愿数学与爱情同样眷顾你。给阮棠:它们确实都来了,而且比我想象的更美好。——C.Q.
而在这两行字下面,是我们一起写下的新句子:
致我们的∞:无论多少维度,我们终将相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