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东胜神洲月:石猴初醒,白骨初萌
花果山的仙石裂开时,正值三更月满。那石本是女娲补天遗落的五彩神晶,受日月精华孕化三万六千五百年,此刻崩裂之声如洪钟叩响天地,震得崖壁上千年积雪簌簌滑落,露出层层叠叠的桃花化石——这山原是上古神桃林,每片化石都凝着月光般的荧光。
孙悟空踩着金光蹦出石胎,第一缕仙力尚未凝形,便看见斜下方崖缝里半掩着一具白骨。指骨纤细如竹,还缠着片褪色的桃花绢,绢角用银线绣着朵残缺的西洲莲,莲心处的金线已被岁月磨成暗痕。他晃了晃毛茸茸的脑袋,金箍棒尚未成型,便用刚生出的猴爪戳了戳颅骨:喂,你这堆骨头怎生占了俺老孙的出世地
指爪触及骨面的刹那,一股冰凉的月光感顺着手腕爬上心口。那白骨突然发出细微的共鸣,像古琴弦断后余音未绝,指骨上的桃花绢无风自动,露出绢底用血线绣的半句诗:海水梦悠悠——话音未落,白骨突然化作一道青烟,如游丝般钻入他耳后根。孙悟空只觉一阵酥麻,脑海里轰然炸开一片星海:
月夜里的女子提着羊角灯笼,站在礁石上绣莲花。海浪卷着碎银般的月光,打湿她素白的襦裙。她轻唱着什么,尾音被风揉碎在潮声里:君若为石,妾当为骨,待君破石而出时,可还认得旧绢上的西洲画面消散时,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远古的风中回答:认得!
三百年后,他在花果山称王,号美猴王。遍寻当年出世的崖壁,唯有那道嵌着桃花化石的裂缝,却再无白骨踪迹。直到某个醉卧水帘洞的月夜,耳后根突然泛起凉意,那道青烟又化出人形——仍是初见时的素白襦裙,眉尖一点朱砂如血,手里捧着半卷残绢,绢边用月光织的丝线绣着西洲的星图。
你这白骨精,怎生早不出来孙悟空晃了晃酒葫芦,酒液洒在她脚边,竟化作点点荧光。
我等了三百年。白骨的指尖划过他掌心的猴毛,触感如霜雪融于春阳,石猴,你可知西洲在何处当年我绣莲时,南风说西洲有不死草,可解我的诅咒。她抬眼望他,眼波像深海凝结的月光,悠悠漾着三百年未散的愁绪,君愁我亦愁,你破石而出,我却仍是白骨身。
那时的孙悟空不懂愁字何解,只觉得这女子眉眼间的凄楚像山涧薄雾,散不开,也抓不住。他扯下头顶最鲜亮的野鸡毛,笨手笨脚插在她鬓边:待俺老孙学了长生术,定去西洲寻那不死草,叫你做个真真正正的花仙!鸡毛上的露珠落在她颈间,竟凝结成一粒珍珠般的泪。
他上天庭学道的三百年,是白骨最快乐的时光。每逢月圆,她便在水帘洞前的石台上等他。用收集了三百年的月光织成绢,将思念绣成诗句:南风知我意,吹到梦西洲。可每当孙悟空腾云归来,仙力尚未收敛,她就化作青烟躲回他耳后——天帝的诅咒让她在仙人面前无法维持人形,只能在他独处时,借着月光现形片刻。
她教他辨认星图,指着北斗七星旁的暗星说:那是西洲的方向。他教她腾云,却总在她快要学会时故意落下,让她笑着揪住他的猴毛。有次他从瑶池偷回蟠桃,她却只取了桃核上的一丝果肉:我是白骨身,尝不得仙果。说罢用桃核在石上刻下他的模样,线条稚拙,却在眼角画了三道笑纹。
直到孙悟空大闹天宫,被如来压在五行山下。五指山的佛光灼烧着他的仙骨,也灼烧着耳后的白骨魂。她冒险显形去看他,素白的衣袂被佛光烫出无数焦痕,却仍将半卷诗绢塞进石缝:石猴,西洲路远,我怕是等不到了...话音未落,托塔李天王的照妖镜扫来,她转身替他挡下光束,魂体在佛光中寸寸碎裂,最后只余下一声轻唱:海水梦悠悠——
五行山下五百年,孙悟空每天用指甲在石上刻诗。春去秋来,石缝里积满了他的血垢,却将那半句南风知我意刻得入木三分。刻到第一万遍时,指尖渗出血珠,滴在石缝中的诗绢上,竟将残缺的西洲莲绣补完整,绢底的血线发出微光,映出她当年在海边绣莲的模样。
2
西牛贺洲雾:三打白骨,情根深种
唐僧揭下五行山符篆的瞬间,孙悟空耳后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痛。他一个踉跄翻倒在地,看见云端闪过一抹熟悉的素白——白骨竟顶着九天雷劫,跟到了西牛贺洲。
你不要命了他趁唐僧念紧箍咒的间隙,压低声音低吼。白骨躲在荆棘丛后,脸色比林间晨雾还白,鬓边那支野鸡毛早已褪色成枯草:我算到你此去劫难重重,西牛贺洲的尸魔岭有千年尸气,或可助我凝形。她递过一片薄如蝉翼的帕子,帕子上织着细密的月光纹,戴着它,能挡些佛光。
帕子触碰到皮肤的刹那,孙悟空感到耳后的灼痛轻了几分。他将帕子塞进僧袍内袋,却没看见白骨转身时,唇角溢出的一缕黑血——为了织这方帕子,她耗去了五百年凝聚的魂气。
三打白骨精的那场戏,是孙悟空此生最艰难的棒法。
第一打时,白骨化作送斋的村姑,竹篮里装着山桃和野栗。孙悟空举起金箍棒,却在她袖底看见半片桃花绢。棒风扫过,她惊呼着倒地,化作一堆白骨,指骨间夹着片被棒尖划破的月光帕。唐僧的紧箍咒骤然响起,他却盯着地上的白骨出神——指骨上的西洲莲绣纹,比五百年前深了许多。
猴头!你怎生连伤良善唐僧的声音带着怒意。孙悟空默不作声地踢开白骨,却在靴底沾到一点荧光——那是她魂体溃散时溢出的月光。
第二打时,白骨化作寻女的老妇,拄着的藤杖上刻着星图。孙悟空的火眼金睛看见她鬓角的白发下,藏着点未褪尽的朱砂。棒落处,老妇化作白骨,腰间系着的香囊滚出半颗桃核——正是当年她用桃核刻他模样的那半颗。紧箍咒勒得他头痛欲裂,他却望着桃核上的笑纹发呆,仿佛看见她当年歪着头刻石的模样。
出家人慈悲为怀,你这泼猴!唐僧的禅杖顿在地上。孙悟空捡起桃核揣进怀里,只觉胸口像被什么堵住,闷得发慌。
第三打时,白骨化作寻妻女的老翁,手里拿着卷残破的《西洲曲》。孙悟空举起金箍棒,却听见他口中念着:南风知我意,吹到梦西洲...那是她当年常唱的句子,尾音里带着海边特有的潮声。棒尖将要触及他时,孙悟空猛地偏了寸许,只打断了他手中的书卷。书卷散开,竟是用月光绢织成,每一页都绣着他的画像,从石猴到美猴王,再到压在五行山下的模样。
你这孽障!唐僧的紧箍咒念得如同惊雷。孙悟空看着地上渐渐消散的白骨,指骨间的桃花绢突然燃起,烧成灰烬前,他看见绢上用魂血写的最后一句:君愁我亦愁。
当晚他被唐僧赶走,纵云来到尸魔岭。乱葬岗上雾气弥漫,白骨的魂体像一缕残烟,在墓碑间飘荡。她的形神已近溃散,连人形都难以维持,却仍对他笑:我骗了你...天帝的诅咒不是不死草能解的,他要我吸食千人阳气才能化形,可我...我只取了三百年前那只老死的山鸡的精气...
孙悟空突然想起五行山下刻了万遍的诗。他掏出观音给的玉净瓶,将甘露洒在她魂体上,却见甘露如水滴入沙,瞬间被吸收殆尽。呆子!你怎不早说他抓住她渐渐透明的手,却只握住一捧冰冷的雾气,俺老孙带你去西洲,就是把地府翻过来,也要找那解咒的法子!
她的魂体在他掌心轻轻震颤,像将熄的烛火。来不及了...她望着东方的天际,那里有东胜神洲的方向,其实能再见到你,已是...万幸。雾气中飘来熟悉的月光香,比当年在花果山时淡了许多,石猴,答应我,好好护着唐僧取经,莫再...为我惹祸了。
话音未落,天兵的号角声从云端传来。托塔李天王的照妖镜再次落下,这一次,白骨没有躲。她对着孙悟空的方向,用尽最后力气口型:海水...光芒闪过,魂体彻底消散,只余下一片落在他掌心的月光——那是她八百年思念凝成的最后一点光。
孙悟空握着那片月光,站在尸魔岭的雾中,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掌心的光渐渐冰冷,像极了当年她指尖的温度。他想起三打时她藏在袖中的桃花绢,想起她化作老妇时鬓角的朱砂,想起她最后说的君愁我亦愁。原来从花果山的初遇到五行山的相守,再到西牛贺洲的三打,她从未想过害他,只是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南风啊南风...他望着西天的方向,金箍棒重重顿在地上,震得乱葬岗的墓碑簌簌作响,你可知俺老孙的意你可知她的愁
山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白骨灰烬,不知吹向了哪个梦的西洲。而孙悟空的紧箍咒,从此在每次念起时,都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月光凉。
3
天庭地府路:仙魔殊途,生死相隔
白骨魂飞魄散的刹那,孙悟空正扛着芭蕉扇掠过火焰山。突如其来的心悸让他一个趔趄,金箍棒险些脱手坠入岩浆。耳后根那道维系了八百年的凉意骤然消失,仿佛有人用冰锥剜去了心头最柔软的一块血肉。他猛地转头,只见东南方天际闪过最后一抹素白,像雪片坠入滚油,瞬间蒸发无迹。
白骨!他嘶吼着调转云头,芭蕉扇被随手掷入山涧,扇起的狂风将火焰山的赤红烟尘卷成巨大的漩涡。等他赶到客栈时,只剩满地狼藉的月光香——那是她用三百年晨露和五百年月华凝练的气息,此刻正被佛光分解成细碎的光点,如同她消散的魂体。
桌角压着半片烧焦的诗绢,残片上用魂血写的南风知我意已模糊成暗红的泪痕。孙悟空捡起残片,指腹触到焦痕时,脑海里轰然炸开她最后微笑的模样:素白襦裙被佛光灼出蛛网般的裂纹,眉尖朱砂却红得像燃尽的烛芯,嘴唇翕动着,终究没说出那句吹到梦西洲。
玉帝老儿!金箍棒带着雷霆之怒砸上天庭南天门,九重天的云气被搅成墨色漩涡。守门将士的画戟尚未举起,已被棒风震得寸寸断裂。他一路直捣灵霄宝殿,金砖铺就的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殿顶的琉璃瓦纷纷坠落,惊得文武仙卿抱头鼠窜。
那白骨精有何罪过他将金箍棒顿在丹陛前,棒尖挑起的气流掀翻了玉帝的龙案,不过是想做个凡人,为何赶尽杀绝!
玉帝颤巍巍扶着九龙椅,胡须被棒风刮得倒竖:泼猴放肆!那白骨本是花仙,因私盗月精石,早该形神俱灭,念她五百年未害生灵,才允她附骨修行。岂容你一再包庇!
月精石孙悟空猛地想起五行山下,她塞给他的半卷诗绢里,似乎夹着片冰凉的碎晶。原来她不是白骨精,是被贬的花仙,而他自始至终,连她受诅咒的真相都不知晓。
如来的金钵盂在此时落下,佛光如海啸般压来。孙悟空却不躲闪,只盯着钵底映出的影像——白骨的魂体在佛光中化作千万星屑,每一粒都朝着东胜神洲的方向飞去。俺老孙就算打穿三十三重天,也要问个明白!他挥棒击向金钵,却在触及的刹那,看见星屑中闪过她临终的口型:莫要...闯祸...
那三个字像冰锥刺入灵台,让他的棒势顿了顿。金钵趁机罩下,将他困在佛光之中。但他此刻无心反抗,只望着星屑消散的方向,心口的空洞被无边的悔恨填满——她总是这样,到最后还在护着他。
逃出金钵已是三日之后。他没回取经路,一个筋斗翻到地府。十殿阎罗正在判案,见他闯入,吓得连惊堂木都掉在地上。快把生死簿拿来!他一把揪住转轮王的衣领,眼中血丝密布,俺要找白骨的名字!
生死簿在他手中哗啦翻开,泛黄的纸页上列着三界生灵的命数。他翻到妖族卷,却见白骨二字早已被朱砂划去,旁边用蝇头小楷批注:原花仙白骨,因私盗月精石,魂归忘川,永不得超生。
永不得超生孙悟空的声音陡然沙哑。他将生死簿狠狠摔在地上,金箍棒插入忘川河心,搅得河水倒卷而起。墨黑色的河水泛着磷光,无数怨魂在漩涡中尖叫上浮,却唯独不见那抹素白的身影。
孟婆端着汤碗颤巍巍走来,苍老的脸上满是悲悯:上仙息怒...那白骨仙子三百年前就该入轮回,却因执念守在花果山,魂魄早已残破不全。如今形神俱灭,连孟婆汤都喝不上了...
孙悟空呆立忘川边,任河水浸透金箍棒。河水冰冷刺骨,像极了她当年指尖的温度。他想起初见时她指骨上的桃花绢,想起三打时她藏在袖中的半句诗,想起火焰山前她替他挡下的佛光。原来她早就知道结局,却还是跟了他五百年,从花仙等到白骨,从白骨等到魂散,始终没说过一句怨言。
南风...知我意吗他喃喃自语,突然挥棒砸向奈何桥。石桥剧烈震动,桥身的符文纷纷剥落,忘川水底浮起一片发光的绢——正是那半卷《西洲曲》,上面用魂血写着完整的诗句: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一愁。
南风知我意,吹到梦西洲。
绢帛在他掌心轻轻震颤,仿佛她当年在海边绣莲时的呼吸。他小心翼翼将残绢收进怀里,转身离开地府,金箍棒拖在地上,留下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如同他心上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4
灵山雷音寺:佛说放下,情难自禁
取经归来的孙悟空成了斗战胜佛,莲台设在如来身侧第三重。灵山的佛光纯净温暖,能涤尽三界尘埃,却照不暖他心底那片忘川河般的寒潭。每当月圆之夜,他便独自坐在莲台上,望着东胜神洲的方向——那里曾有座花果山,有个等他的白骨仙。
观音菩萨看出了他的执念。某天讲经完毕,她持着玉净瓶走到他莲台前,杨枝上的甘露滴在他眉心:悟空,世间八苦,爱别离最苦。那白骨仙子本是你的情劫,如今你已成佛,当放下尘缘,方能得大自在。
放下孙悟空捏碎了手中的佛珠,粒粒舍利子在掌心化作齑粉,她等了俺老孙八百年,从花仙等到魂散,俺老孙岂能说放下就放下他想起忘川河底的诗绢,想起她最后微笑的模样,心口的刺痛让他几乎从莲台坠落。
执念太深,反成枷锁。观音轻叹,玉净瓶中的甘露泛起涟漪,映出白骨当年在花果山绣月的场景,你可知她为何私盗月精石只因天帝说,唯有月精石的光芒,能照亮你破石而出的路。
孙悟空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原来那诅咒的源头,竟是为了他。他腾云来到藏经阁,翻阅所有关于西洲的经文。在一卷虫蛀的《阿含经》残卷里,他找到了记载:西牛贺洲极西,有岛名西洲,岛上生不死草,叶如蝶翼,根似星芒,需以成佛者心头血浇灌,方可复活亡魂。
成佛者心头血...他望向自己金光护体的双手,突然拔出耳后的金箍棒。棒尖划破胸膛的刹那,金色的血液滴入玉净瓶中,每一滴都带着成佛后的无上法力。他瞒过诸佛,再次飞往西洲,莲台上的佛衣被罡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投降的白旗。
西洲岛笼罩在永恒的月华中,岛上没有飞鸟走兽,只有悬崖上生长着几株幽蓝的草。叶片在月光下如透明的蝶翼,根部深扎岩缝,闪烁着星芒般的微光。孙悟空将心头血洒在草上,不死草突然发出柔和的光芒,光点汇聚成白骨的魂体。
她还是初见时的模样,素白襦裙,眉尖朱砂,只是身形比在尸魔岭时更加虚幻。石猴...她望着他胸口的伤口,眼中满是疼惜,你已成佛,我已是魂,仙魔殊途,何必再续
俺老孙不当这劳什子佛了!孙悟空扔了佛冠,金箍棒重重顿在地上,当年说要带你做真花仙,便要说到做到!他伸手去拉她,指尖却穿过了魂体,触到一片比忘川河水更冷的虚无。
不死草的光芒渐渐减弱,白骨的身影开始透明。痴儿...她的声音带着笑意,像当年在花果山教他认星图时那样温柔,你看这西洲的海,像不像花果山的月她指了指海面,月光下,海浪卷着半片诗绢,正是当年他刻在五行山下的那半卷,南风早就知道了,你的意,我的愁,都在这海水里悠悠荡荡呢。
魂体消散的最后一刻,她化作千万点荧光,如流萤般飞入孙悟空的眉心。从此斗战胜佛的眉间多了一点朱砂,每当他望向西方,那朱砂就会泛起微热——那是她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也是他无法放下的情劫。
如来在雷音寺看着这一切,手中的佛珠轻轻转动。观音侍立一旁,轻声道:世尊,他终究还是放不下。
放不下,便带着吧。如来的声音平静无波,情劫如尘,拂去是悟,担起亦是悟。你看他眉间朱砂,何尝不是另一种佛印
此后的五百年,孙悟空仍是佛教护法,却常在讲经时望向东胜神洲。他眉间的朱砂痣在月圆之夜会发出微光,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她在提醒他: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某天,猪八戒撞了撞他的胳膊:猴哥,还惦记那白骨仙子呢听说地府最近收了个会绣莲花的新魂,模样跟她有七分像。
孙悟空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莲台坠落。他望向如来,却见世尊微微颔首。他立刻翻下莲台,却被如来叫住:悟空,尘缘未了,如何成佛
弟子知错。他低头,眉间朱砂隐隐作痛,只是弟子欠她八百年的情债,总得还了。
如来拂尘一挥,镜花水月中现出画面:现代都市的博物馆里,一枚刻着星图的白骨残片正在展出,旁边站着个研究古文字的女孩,眉尖竟也点着颗朱砂痣。她正对着残片低语:海水梦悠悠,这后半句该是君愁我一愁吧
孙悟空的心跳骤然加速。他看见女孩的脖颈上戴着片月光织的帕子,正是当年白骨送他的那片,被佛光灼出的窟窿还在。
去吧。如来的声音带着慈悲,但记住,佛渡有缘人,情债需心偿。
孙悟空一个筋斗翻出灵山,落在博物馆的穹顶上。他看见女孩小心翼翼地擦拭残片,指尖划过刻纹时,残片突然发出微光,映出半卷《西洲曲》。女孩惊讶地抬头,正看见窗外飘过一片金箍棒划出的金光,风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姑娘,可知道西洲在何处俺老孙...来还你的不死草了。
南风穿过博物馆的长廊,卷起女孩的发丝,将她鬓边的野鸡毛轻轻吹起——那是她今早路过花店时,莫名想买的一支。她望着窗外的流云,突然想起梦里重复了千百遍的场景:花果山的石猴踩着金光,对她说:待俺老孙寻了不死草,叫你做真真正正的花仙。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一愁。
南风知我意,吹到梦西洲。
这一次,南风终于吹到了西洲,而那个等了千年的梦,才刚刚开始。孙悟空站在楼顶,望着女孩眼中闪过的熟悉眸光,眉间的朱砂痣第一次泛起暖意——原来成佛不是放下,而是懂得用千万种方式,去偿还那句未说出口的:我知你意,亦解你愁。
5
现代西洲月,白骨残片,梦回千年
博物馆的穹顶如倒扣的夜空,LED灯模拟的星芒洒在玻璃展柜上。孙悟空蹲在展馆横梁上,金箍棒化作细针别在耳后,火眼金睛穿透人群,死死盯着展台中央的玻璃罩——里面躺着一枚白骨残片,指骨处缠着片碳化的绢,正是当年她戴在指上的桃花绢。
这枚残片出土于东胜神洲花果山...讲解员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经检测,骨龄超过三千年,绢片上的染料含特殊荧光物质,与三星堆出土的月光石成分相似。
人群中,那个眉尖点着朱砂痣的女孩正附身观察残片。她穿一件素白棉麻长裙,脖颈间挂着片用银链串起的帕子——月光织的纹路在灯光下流转,被佛光灼出的窟窿像枚古老的勋章。孙悟空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要震碎横梁上的石膏雕花:那帕子的织法,分明是她三百年前在水帘洞前教他的西洲月纹。
女孩指尖划过玻璃罩,残片突然发出极淡的蓝光。孙悟空看见她瞳孔骤缩,仿佛听见了只有他们懂的共鸣。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风拂过绢面:海水梦悠悠...下一句该是君愁我亦愁吧
话音未落,博物馆的灯光突然闪烁。南风从通风口灌入,卷起女孩的长发,将她鬓边的野鸡毛发卡吹落在地。孙悟空纵身跃下,在发卡触地前稳稳接住——鸡毛上的露珠早已干涸,却仍带着三百年前花果山的月光香。
姑娘,你的发卡。他现出人形,仍是当年大闹天宫的模样,只是眉间多了点朱砂。
女孩惊得后退半步,却在看清他眉眼时怔住。他眼中的金光像极了她梦里常见的火焰山,而鬓角未褪尽的猴毛,让她莫名想起古籍里金猴奋起千钧棒的插画。谢谢你...她接过发卡,指尖触到他掌心的猴毛,突然一阵眩晕,脑海里闪过零碎画面:
花果山的石猴踩着金光,对她说:待俺老孙寻了不死草,叫你做真真正正的花仙。
五行山下,白骨化作青烟钻入他耳后,血绢上的诗句在石缝中发光。
尸魔岭的雾里,素白衣袂被佛光灼碎,她最后口型是君愁我亦愁。
你...是谁女孩捂住额头,眉间朱砂痣微微发烫。
孙悟空将那枚白骨残片从展柜中取出——玻璃罩在他掌心化作齑粉,却没惊动任何人。他把残片放在她手心:俺叫孙悟空,是来还你不死草的。
残片触到女孩体温的刹那,蓝光大作。博物馆的墙壁突然化作流动的星图,西洲岛的月光、花果山的水帘、忘川河的磷光在光影中交织。孙悟空看见她眼中映出自己的模样,不是斗战胜佛的金光护体,而是三百年前那个戴着野鸡毛的石猴。
我想起来了...女孩的声音带着泪意,指骨上的残片与她掌心的纹路重合,我是白骨,是等了你八百年的白骨...月光帕从她颈间飞起,与残片共鸣,织纹中渗出当年未绣完的西洲莲。
南风再次吹过,将展柜里的《西洲曲》残卷托起,飘到两人中间。残缺的诗绢自动补全,血线写的诗句在空气中发光: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一愁。
南风知我意,吹到梦西洲。
原来南风早就知道了...孙悟空的指尖划过诗句,金光与蓝光在他掌心交汇,它把你的愁,我的意,都吹到了这个梦里的西洲。
女孩(不,是白骨)抬起头,眉间朱砂与他眉心的痣遥相呼应。她看见他禅衣下露出的猴毛,看见他眼底藏着的五百年五行山雪,八百年花果山月。石猴...她伸出手,这一次,指尖终于触到了他真实的体温。
博物馆的警报声在此时响起,保安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孙悟空却笑了,金箍棒在掌心旋转,化作一道金光。跟俺老孙走,他抓住她的手,腾云穿过博物馆的穹顶,俺带你去看真正的西洲月。
夜风裹挟着他们的身影,掠过城市的霓虹。白骨伏在他背上,听见他心跳如鼓,与当年在花果山初见时一样热烈。她望着下方流光溢彩的人间,突然想起忘川河底的诗绢——原来不死草不在西洲岛上,而在他跨越千年的执念里。
石猴,她在风中轻唤,你知道吗当年我偷月精石,不是为了解诅咒。
俺知道。孙悟空的声音带着笑意,震得她耳膜发痒,观音菩萨都告诉俺了,你是为了照亮俺出世的路。
白骨将脸埋进他的猴毛,那里还残留着五行山的石屑味。其实还有个原因...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月精石的光里,能看见你破石而出的模样,像...像初生的太阳。
孙悟空猛地顿住云头。城市的灯火在他们脚下铺成银河,远处天文台的射电望远镜如巨眼凝视星空。他转过身,看见她眉尖朱砂在月光下流转,像极了当年水帘洞前的桃花。
呆子,他伸手拂去她鬓边的碎发,指尖划过朱砂痣,俺老孙也有个秘密。
什么
五行山下五百年,俺刻了万遍诗,他的声音低沉如钟,每一笔,都想着你的模样。
南风从海面吹来,带着咸湿的气息。白骨突然笑了,眼泪却落在他掌心:原来...君愁我亦愁,是真的。
他们悬停在城市上空,下方的人类对着不明飞行物拍照惊呼,却看不见金箍棒划出的月光轨迹,听不见跨越千年的情话。孙悟空将她揽入怀中,感觉到她身体的温度——不再是魂体的冰凉,而是凡人的温热。
看,那是西洲的方向。他指着天际最亮的星,俺老孙带你去看不死草。
不用了。白骨摇摇头,从颈间取下月光帕,帕子上的窟窿突然发出光芒,织成一朵完整的西洲莲,你就是我的不死草,是我从花果山等到现代的...梦西洲。
月光帕化作流光,融入他们相握的掌心。孙悟空看见她眼中映出灵山的佛光,却比莲台上的更温暖;白骨看见他眉间的朱砂痣,原来是她消散时最后一点魂光所化。
海水梦悠悠,他们同时轻唱,声音在夜空中共鸣。
君愁我亦愁...
在这一天,整个地球世界所有可以观察到莫名能量的机构全部观察到一股非常奇怪的力量在龙国这边出现。
对于天上有人在飞,还听见有人在嬉笑,好像在打闹,科学家的解释是幻觉,都是幻觉,是全新的海市蜃楼。
但还有很多人使用卫星看见了在那更高的云端,有很多人真的看见有两个人在飞,好像是一只猴子带着一个女人,用一根金光灿灿的棍子在天空之上写上了这样的一句话。
南风知我意,
吹到梦西洲。
千年情劫,
海水悠悠,
你我各愁又共愁。
君愁我愁!
他低头看她,眉尖朱砂与他眉心痣相映成辉。这一次,再也没有天帝的诅咒,没有仙魔的界限,只有跨越时空的星尘回响,和一句迟到千年的:
俺老孙,知你意,亦解你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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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