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引导语:墨渊斋的祠堂又闹红绸了。
子时三刻,我抱着新制的松烟墨经过后巷,远远见祠堂门帘被风卷起——三尺红绸正绕着供桌盘旋,像条活物似的往牌位上缠。
学生们说这是二十年前投井的厨娘索命,可我蹲在廊下摸了摸地上的水渍——红绸滴下的不是血水,是掺了朱砂的胶墨。
苏先生看的是这个
温润嗓音从身后传来,顾昭倚着廊柱,指尖捏着半片红绸残角:蜀锦,染过三回人血,上回浸透墨汁是在七天前。
我瞳孔微缩——七天前,正是山长说要添新墨供神的日子。
周嬷嬷端着参茶过来时,我盯着她袖口的墨渍笑了:嬷嬷总说松烟墨能镇邪,可您这墨里…怎么掺了小孩的指甲粉
红绸突然绷直,啪地抽向我的脖颈。
顾昭的伞骨在我面前炸开,露出里面裹着的镇魂符。
而我袖中早攥了块新墨——用朱砂和雄黄酒调的,专破阴阵。
原来您养的不是鬼,我将墨拍在红绸上,看着它嘶啦作响地蜷成灰,是给底下那位送口粮呢。
井里的婴泣声突然拔高,我听见顾昭在我耳边低笑:苏先生,该去看看您父亲说的‘阴墨局’了。
正文
第1章
红绸索命夜,墨痕藏玄机
雨打在青瓦上。
苏砚秋刚吹灭烛火,就听见窗棂被拍得啪啪响。
苏先生!
苏先生!是春桃的声音,带着哭腔,祠堂的红绸活了!
她捞起搭在椅背上的青衫,门一开,冷风裹着雨丝灌进来。
春桃浑身湿透,发辫滴着水,方才去方便绕了祠堂后墙,
看见房梁上挂着条红绸,风都没起,它自己在晃!
上面还写着血字,还我命来!
苏砚秋把外袍往春桃肩上一搭:带路。
祠堂门虚掩着。
她刚跨进去半步,后颈就窜起凉意,
正中央的供桌上方,一条红绸像条活蛇,
正慢悠悠打着旋儿。
雨漏进祠堂,地上汪着水,
红绸的边缘却干干爽爽,连折痕都没湿。
阿梨。她低唤一声。
跟在身后的小哑巴立刻从怀里摸出竹片,
去扯红绸角。
苏砚秋借着火折子的光,指甲轻轻刮过红绸表面。
红色粉末簌簌落进她掌心。
不是染坊的茜草红。她捏了捏粉末,是朱砂。
又凑到鼻尖闻,瞳孔微缩,掺了人血。
春桃腿一软,扶住供桌:真、真的是鬼索命
鬼不会用新墨。苏砚秋把粉末倒在掌心搓开,
这行还我命来的墨,左边还字的墨晕比右边命字淡。
她指给春桃看,有人分两次写的,
第一次没干透就淋了雨,第二次补的时候墨更浓。
骗人!
脆生生的声音从梁上传来。
任瑶扒着房梁往下跳,靴底沾了灰,我就说没鬼!
她伸手去抓红绸,指尖刚碰到,突然脖颈一紧,
整个人被拽得双脚离地。
任瑶!春桃尖叫。
苏砚秋反手摸出腰间的墨囊,一把松烟墨粉撒向空中。
雨丝里,数根细如发丝的丝线,
在墨粉反光下现了形,缠住任瑶的脖子。
她抄起供桌上的镇纸,对准丝线来源的梁柱砸去。
咔一声,梁柱夹层裂开条缝。
任瑶咚地摔在地上,捂着脖子咳嗽。
苏砚秋捡起从夹层里掉出的铜片,
上面刻着阴墨局·锁蛟阵六个小字,
和父亲当年被抄家时,
官府文书里的妖墨案用词一模一样。
谁阿梨突然拽她衣袖。
窗外闪过道黑影,雨幕里只看得见半片靛青裙角。
周嬷嬷总穿靛青裙。
祠堂里的烛火滋地灭了。
黑暗中,红绸突然唰地展开,
带着风扫过苏砚秋的脸。
她摸出火折子擦亮,那行血字竟变成了你来了,
墨迹还在往下淌,像滴着新鲜的血。
苏先生任瑶缩在她身后,声音发颤。
苏砚秋捏紧铜片,掌心被刻痕硌得生疼。
父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墨渊斋有冤,原来不是疯话。
雨停了。
阿梨扒着窗沿往外看,突然拽她袖子,
指了指祠堂外的青石板。
水洼里浮着片碎布,靛青色,
边角绣着朵极小的石榴花,周嬷嬷的裙角,她记得清楚。
回房。苏砚秋把铜片塞进衣襟,谁都不许提今晚的事。
任瑶揉着脖子站起来:我帮你守夜
不用。她打断,明天还要上课。
可她知道,这夜不会有眠。
次日清晨,阿梨端着茶进来时,苏砚秋正对着铜片发呆。
小哑巴突然拽她往窗外指,藏书阁方向,
老郑头举着扫帚蹦跳,嗓子都喊劈了:邪了!
邪了!
所有书都自己翻到最后一页!
苏砚秋放下茶盏。茶水上晃着她的影子,眼底泛着冷光。
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第2章
血字谜题现,墨香藏杀机
老郑头的嗓子在晨雾里劈成两半:邪了!邪了!
苏砚秋跨进藏书阁时,二十余本典籍正齐刷刷摊在最后一页。
黄纸泛着冷光,每一页中央都凝着,团暗红血字,
二十年前,谁封我
任瑶跟在她身后抽冷气:比祠堂的红绸还瘆人!
苏砚秋没应声。
她弯腰捏住书页边缘,指腹轻轻碾过血字。
墨迹渗进纸背,在反面洇出模糊的影子。
不是拿笔蘸血写的。她抬头,像是血从纸里渗出来的。
阿梨拽她袖口,举着块木牌晃了晃。
小哑巴今早翻了藏书阁的出入登记,
木牌上歪歪扭扭记着近三年山长批注典籍的日期。
苏砚秋扫了眼摊开的典籍,心跳漏了一拍,
第一本《云州方志》的批注日期是三年前四月初七,
第二本《松烟墨谱》是三年前五月廿二,
正好和血字典籍的排列顺序吻合。
咒术任瑶凑近看,山长批书时被下了咒
可能。苏砚秋摸向腰间的墨囊,得看墨质——
给。
清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砚秋转身,见穿月白衫子的顾昭站在廊下,
手里托着块朱砂墨。
少年眼尾微挑,我娘说,朱砂墨能驱邪。
她没接:你怎知我要用墨
昨夜祠堂的红绸案,苏先生用了松烟墨破网。
顾昭笑,松烟墨性沉,镇得住阴物;
朱砂墨性燥,该能克血咒。
苏砚秋盯着他的眼睛。
这个转学生来书院七日,总捧着药罐子站在角落,
此刻却像换了个人。
她接过墨,在血字上轻轻一擦,暗红字迹突然蜷缩,
渐渐淡成浅粉,露出下方一行小楷:阴墨局,启。
好手段。任瑶凑过来看,顾昭你藏得深啊,
比说书先生还懂墨!
顾昭没接话,只垂眼替她,
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梢:苏先生小心。
苏砚秋捏紧墨块。
指腹触到墨身的纹路,是松烟九折的手法,
和她父亲当年制的墨,一模一样。
我去查守夜的人!任瑶突然扯着她袖子往外跑,
藏书阁夜里有人守,能让书自己翻页,
肯定是守夜的搞鬼!
守夜册在周嬷嬷房里。
任瑶扒着窗户看了半柱香,回来时耳朵通红:
周嬷嬷的名字连签了三夜!她攥着张纸,
我抄了她的笔迹,和守夜册上的一模一样!
月上柳梢时,苏砚秋蹲在井边。
任瑶缩在她身后,指着井里的水:
方才周嬷嬷往这儿扔了个布包,我亲眼看见的!
阿梨扯她衣角,比划着下去。
苏砚秋摇头,解下腰间的墨条,
是块陈年老墨,浸过水能显异象。
她把墨条往井里一探,水面突然翻涌,
墨晕竟凝成蛇形,头尾相接,
在水面游了两圈,滋地没进水里。
引冥墨。顾昭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他不知何时站在树影里,药香混着潮气漫过来,
用死婴血和墨,专引怨气入地。
苏砚秋的手一抖。墨条啪地掉进井里。
井中突然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有人在敲石头。
任瑶攥住她手腕:什么声儿
像是顾昭眯起眼,婴儿哭
阿梨猛地拽她往回跑。
小哑巴的手凉得像冰,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
苏砚秋回头,见井边的青苔上多了串小脚印,
水淋淋的,比婴儿的脚还小一圈。
回房。她扯着任瑶和阿梨快走。
苏砚秋坐在桌前,把铜片和朱砂墨并排摆着。
月光漏进来,照见铜片上阴墨局三个字,
和血字下的阴墨局,启,像两把刀,正戳着她心口。
阿梨突然扑过来,把她往桌下拽。
窗外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
苏砚秋摸到桌下的镇纸。
透过窗纸,她看见井边的方向,有团黑影正往这边爬,
是个裹着靛青布的布包,湿哒哒的,
正渗出暗红的水,在青石板上拖出条血线。
布包滚到窗下,哗啦裂开道缝。
几缕红绸从里面钻出来,像活了似的,顺着窗缝往屋里爬。
第3章
井底幽声起,婴泣暗藏凶
红绸擦过苏砚秋手背的瞬间,她抄起桌上的朱砂墨锭砸过去。
嘶红绸缩回,在窗下蜷成一团,渗出暗红的血珠。
任瑶举着烛台冲进来,火光照得她脸发白:
我就说这井里的东西缠上先生了!
阿梨攥着她的衣角拼命拽,小哑巴的眼睛瞪得溜圆,
手指往窗外指井边的槐树上,又垂下三四条红绸,
正慢悠悠往窗棂上绕。
去柴房拿松烟墨。苏砚秋扯下腰间的墨囊,
阿梨锁门,任瑶守窗。
松烟墨是制墨最基础的料,却能镇普通阴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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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任瑶抱着半筐墨块冲回来时,
苏砚秋已经用朱砂在窗缝画了道线,
红绸触到那线便刺啦一声断成两截。
先生,井里又哭了!任瑶突然僵在原地。
窗外的婴泣声比昨夜更清晰,
在井里抽抽搭搭地喘。
阿梨扒着窗纸看,猛地转身比划井边的青石板上,
又多了一排小水脚印,正往她们门口延伸。
去叫顾昭。苏砚秋把任瑶推出门,快!
顾昭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个檀木盒,
药香混着潮湿的夜气涌进来。
他盯着地上半截红绸,指尖轻轻一碰,
绸子立刻冒起黑烟:人血染的,掺了婴胎草。
他抬头看苏砚秋,井里的东西,要借怨气养魂。
任瑶跺脚:那咱们现在就去捞井里的布包!
周嬷嬷昨儿扔的,肯定藏着鬼东西!
子时三刻,四人蹲在井边。
任瑶攥着绳子,阿梨举着灯笼,
苏砚秋把铁钩系在绳头,慢慢垂进井里。
井水泛着幽蓝的光,钩住布包的瞬间,
她手腕一沉,那布包比看着沉得多,像是裹了块石头。
啦!
布包被拽出水面时,任瑶倒抽口凉气。
靛青布里空荡荡的,只沾着暗褐色的水渍,
苏砚秋捏起一点水渍搓了搓,放到鼻下闻:
血,掺了松烟墨。
顾昭突然按住她的手:井里有怨气,你们退后。
他从檀木盒里取出一小包墨粉,
这是掺了牛眼泪的陈墨,撒下去。
墨粉撒进井里的刹那,水面咔地凝成镜面。
月光照在冰面上,映出井底模糊的影子,是个女人,
披头散发地坐在石头上,怀里抱着个襁褓。
那是任瑶的声音发颤,二十年前失踪的张婶
我奶说她制墨时掉进井里,尸体都没捞着!
苏砚秋见过张婶的制墨记录,
那是墨渊斋最后一个会调锁蛟墨的女工。
井里的影子突然抬头,眼眶里黑洞洞的,
咧开嘴笑:阿秋,下来陪我
怨镜术。顾昭的声音很轻,
怨气凝形,只能看不能碰。他递给苏砚秋一张黄符,
这符能压怨气,你下井。
任瑶急了:井里有脏东西!我去!
你手劲大,拉绳子。苏砚秋把符纸塞进衣襟,
阿梨记数,半炷香没动静就拽我上来。
井壁湿滑,苏砚秋顺着绳梯往下挪。
越往下,腥气越重,她甚至能听见石头缝里渗出的水声。
等脚触到井底,她才发现水面结的冰不知何时化了,
刚才镜面上的影子,此刻正站在她面前。
那是具干尸。
皮肤紧贴着骨头,身上还穿着靛青制墨工服,
怀里的襁褓早烂成了碎布。
干尸的手攥得死紧,苏砚秋掰开她僵硬的手指,
半块墨锭掉出来墨面刻着墨渊斋·丙辰年,
正是张婶失踪那年。
叮的一声。
有东西从干尸胸口掉下来。
苏砚秋捡起一看,是根银针,
针尾刻着极小的周字家徽。
她刚把银针收进袖中,井底突然剧烈震动,
井壁的石头裂开细纹,露出下面青灰色的鳞片是蛇鳞。
放我出去...
沙哑的低语在耳边炸响,
苏砚秋的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抓着绳梯往上爬,可井壁的鳞片像活了似的,
正顺着她的脚踝往上缠。
拉绳子!她扯着嗓子喊。
任瑶的手劲大得惊人,绳子唰地往上提。
顾昭的符纸突然发烫,在她心口烧出个红印子,
缠在脚踝上的鳞片嘶地缩回井壁。
等她被拽上地面时,井水已经恢复平静,
只余一圈圈涟漪,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周嬷嬷的针。苏砚秋把银针递给顾昭,
张婶不是掉井里,是被灭口的。
顾昭摸了摸针尾,眼神沉下来:
她不是第一个祭品,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走蛟要破封,需要足够的怨气。
任瑶打了个寒颤:那周嬷嬷...她是故意的
阴墨局需要活祭。苏砚秋攥紧那半块墨锭,
墨上的刻痕硌得掌心生疼,当年锁蛟用的墨,
掺的不是松烟,是活人血。
夜更深了。
苏砚秋坐在书房里,把半块墨锭放在灯下。
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她突然发现墨锭,
侧面有道极浅的刻痕是个苏字,
和她父亲的私印一模一样。
窗外传来槐叶沙沙的响声。
她摸出那根银针,又看了看墨锭上的苏字,
手指慢慢蜷起。
这井里的秘密,才刚露出冰山一角。
第4章
墨锭残影现,旧案暗流涌
苏砚秋把半块墨锭按在书案上,指甲轻轻刮下一层墨粉。
月光从窗纸渗进来,粉粒里泛出极淡的青灰是夜昙灰。
她喉结动了动,父亲曾说过,这种产自极北寒潭的石粉,
只混在祭祀用的阴墨里。
阿梨。她转头唤书童,把书院旧档搬来。
小哑巴立刻踮脚去够顶柜,木盒落灰扑了她一脸。
苏砚秋翻得急切,纸页簌簌响,
直到一张泛黄纸条从《墨渊斋制墨录》里滑出来。
丙辰年五月廿三,封蛟需七人血墨。
墨迹已褪成茶褐色,血墨二字却像浸过朱砂,
刺得她瞳孔收缩。
张婶失踪那年正是丙辰年,井底干尸怀里的墨锭,
原来根本不是普通的松烟墨。
先生。
阿梨突然扯她衣角,手指压在唇上,
又朝厨房方向点了点。
苏砚秋摸出袖中银簪,跟着小哑巴溜出书房。
灶火早熄了,厨房黑黢黢的。
借着窗外月光,能看见灶台下蜷着个人影是林嬷嬷。
她正用袖口拼命擦一只旧陶罐,泥垢簌簌掉,
露出罐身刻着的锁蛟墨料四个字。
林嬷嬷苏砚秋出声。
老厨娘猛地抖了下,陶罐当啷摔在地上。
她抬头时眼眶发红,像被撞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们不该翻这些。她声音发颤,弯腰去捡陶罐,
指甲缝里沾着黑黢黢的污渍,像是陈年血渍。
顾昭苏砚秋听见身后脚步声,
回头正撞进那人温凉的目光里。
他手里攥着枚铜铃,我在院外闻到墨香不对,
过来看看。
这墨锭有问题。苏砚秋把半块墨递过去,
或许能引它显影。
顾昭点头,解下腰间布囊倒出松烟墨粉,
撒在铜铃周围。
墨香引魂术,能唤出墨里残留的记忆。
他指尖掐诀,铜铃轻晃,砚秋,点火。
墨粉腾起青烟,混着松木香漫开。
苏砚秋盯着烟雾,心跳突然加快,
空中浮现出模糊的影子,是个穿靛青工服的女子,
被几个黑袍人围在中间。
镇蛟需魂,血墨封印影子的嘴一张一合,
声音像从井底传来,莫要……
别念了!
林嬷嬷突然扑过来,撞翻了铜铃。
墨粉洒了满地,影子唰地消散。
老厨娘瘫坐在地,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青石板上:
你们不该碰这个那年五月廿三,我在井边淘米,
亲眼看见他们把人推进去
他们是谁苏砚秋蹲下来,是不是周嬷嬷
林嬷嬷摇头,指甲抠进掌心:我就是个煮饭的,
不敢看可那墨香太浓了,混着血味,我躲在柴房里,
听见他们说‘七人血墨封蛟’她突然剧烈咳嗽,
嘴角渗出血沫——竟咬了舌头!
鲜血滴在地上的墨粉上,发出滋啦一声轻响。
远处传来蛇鳞摩擦的声音,像是有什么,
东西正贴着地面爬,由远及近,震得窗纸簌簌抖。
它感应到了。顾昭脸色骤变,
一把拽起苏砚秋,走蛟要醒了。
苏砚秋被拉着往外跑,余光瞥见林嬷嬷倒在地上,
手里还攥着那半块摔碎的陶罐。
她突然想起书院后山崖壁上的锁蛟碑,
碑下有个废弃的地窖,传闻当年,
封蛟的人就是从那里下去的。
阿梨。她转身抓住小哑巴的手,
明晚子时,带任瑶去后山。
阿梨用力点头。
窗外的槐叶又沙沙响起来,这次混着低低的嘶鸣,
像是某种蛰伏百年的东西,终于睁开了眼睛。
第5章
阴墨局重启,走蛟初现形
子时三刻,苏砚秋摸着火折子的手沁出薄汗。
后山崖壁的苔藓滑得扎手,阿梨拽着她的裙角,
小身板绷得像根弦。
任瑶扛着从兵器房顺来的短刀,刀尖刮过石壁,
咔嚓一声火星子溅在她脸上:
先生,这破地窖黑得瘆人,要不我先劈两刀开道
别碰石壁。苏砚秋按住她手腕。
火折子亮起的刹那,她看见石缝里渗着暗红液体,
混着墨香和林嬷嬷陶罐里的污渍一个味儿。
阿梨突然扯她衣袖,手指往地下戳。
三人蹲下身,任瑶用刀背敲了敲青石板,
咚的闷响里混着空洞的回响。
苏砚秋摸出随身携带的墨铲,沿着砖缝一撬,
石板咔地翻起,露出个仅容一人的洞口,
霉味混着腐叶气扑出来。
我先下。任瑶把刀咬在嘴里,手脚并用爬了进去。
苏砚秋托着阿梨的腰跟在后面,落地时靴底,
踩碎了什么,是半截人骨,裹着靛青布片,
和墨粉显影里那女子的工服颜色一模一样。
看这儿!任瑶的刀光晃过来。
石壁上嵌着方石碑,锁蛟九墨四个大字,
被刀刮得深浅不一,第七行的怨魂血墨
四个字却红得刺眼。
苏砚秋摸向碑身,指尖触到凹痕,
是墨锭长期按压留下的。
七人血墨封蛟,原来每代献祭的七人,
血都被炼进墨里镇着走蛟。她声音发紧,
林嬷嬷说的井里干尸,就是前几任的祭品。
洞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顾昭的身影从洞口探进来,发梢沾着夜露:
周嬷嬷在膳房烧了引魂香,我跟着墨雾找过来的。
他抖开半张泛黄符图,边角还沾着焦痕,
这是我在父亲旧物里找到的,锁蛟阵眼今晚子时要换魂,
用新血墨替旧血墨,走蛟就能借怨气破封。
苏砚秋我父亲当年
他发现了换魂仪式的秘密。顾昭压低声音,
有人故意在他制的墨里掺了怨魂血,
坐实‘妖墨’罪名。砚秋,阻止换魂,
就能还你父亲清白。
洞外传来冷笑。
周嬷嬷扶着洞口的石壁站定,
银簪在火光里泛着冷光:你们倒是聪明。
可百年前镇蛟时,我周家先祖就说了,
每代需七人血墨续阵。如今旧墨的怨气快散了,
该换新血了。
她甩袖,一团墨雾轰地炸开。
苏砚秋瞳孔骤缩,七颗红点在雾里浮起,
像七盏鬼火,正缓缓往蛇形轮廓里钻。
任瑶!苏砚秋大喊。
任瑶的刀已经劈了过去,却当
地撞在无形屏障上,虎口震得发麻:什么玩意儿!
是阴墨阵。顾昭抽出腰间符纸,
砚秋,用朱砂墨破!
苏砚秋早把朱砂墨揣在怀里。
她咬破手指,血珠滴在墨上,
墨条滋啦一声渗出血色。
抬手在地上画圈,朱砂墨遇血即燃,
火舌舔着阴墨阵的边缘,发出嘶嘶的灼烧声。
顾昭的符纸一张张拍在石壁上,镇!
字在火光里泛着金光。
红点的蛇形轮廓顿了顿,又开始缓缓蠕动。
地底突然传来闷响。
任瑶踉跄两步,刀尖戳进石壁:地,地震了
苏砚秋的火折子啪地掉在地上。
黑暗里,一双布满鳞片的巨眼缓缓睁开。
蛇眼扫过众人,低沉的声音像巨石碾过:
谁敢阻我重生
任瑶的刀当啷落地。
阿梨死死攥住苏砚秋的衣角,小身子抖得像筛糠。
顾昭的符纸在手里攥成一团,额角渗出冷汗。
苏砚秋弯腰捡起火折子。
火苗重新亮起时,她盯着石壁上的锁蛟九墨,
指尖摸向第七行的怨魂血墨那里的凹痕,
和她父亲当年制墨时留在墨模上的指印,分毫不差。
这一局,由我来终。她把朱砂墨咬在嘴里,
解下腰间的墨铲,顾昭,封死阵眼;任瑶,护好阿梨。
地底的震动越来越剧烈,蛇眼逼近的速度快了几分。
苏砚秋抹了把脸上的冷汗,
墨铲尖对准怨魂血墨四个字
地窖顶部突然轰地塌下一块碎石。
她抬头时,蛇信子的阴影已经笼罩下来。
第6章
墨中藏杀阵,阴阳一线间
地窖震得人站不稳。
苏砚秋的墨铲尖抵在石壁凹痕上,
蛇信子的阴影已经舔到她后颈。
阿梨!她咬着牙喊,取怀里的七层墨饼!
小哑巴立刻扒拉她腰间的布囊。
任瑶反手拽住阿梨后领,
刀尖戳进石壁稳住身形:我护着!
七块拇指大的墨饼滚落在地。
苏砚秋弯腰抓起第一块,手指掐开松烟墨,泛着松脂香。
她甩向阴墨阵边缘,墨粉腾起时,
蛇影的鳞片刺啦响了一声。
第二层!
阿梨举着墨饼递过去。
苏砚秋看都不看,摸出第二块碾碎。
油烟墨混着松烟,焦糊味裹着清香撞进蛇信子的腥风里。
蛇影顿了顿,蛇口张开半寸又合上。
第三层是漆烟墨。
苏砚秋撒出去时,墨粉在半空凝成细小的漆珠,
噼啪炸出火星。
蛇影发出低吼,鳞片簌簌掉落。
第四层,胶墨。
黏腻的墨浆糊住蛇信子尖端,
蛇影猛地甩头,撞得石壁簌簌落灰。
第五层,朱砂墨。
苏砚秋把整块墨饼砸过去,红雾裹着蛇影,
腐臭味淡了几分。
第六层,青墨。冷冽的墨香刺得人睁不开眼,
蛇影的鳞片开始泛白。
最后一层!顾昭突然拽她后退。
任瑶的刀当地劈开一块落石,
阿梨死死攥住她的袖子。
第七层墨饼在苏砚秋掌心裂开。
檀烟墨混着龙脑香,
甜腻的香气里藏着刺人的辛味。
她扬手撒出,七团墨雾在阴墨阵上方连成线,
黑与红纠缠,香与腥对冲,
竟在蛇影前劈出一道若有若无的光带。
蛇信子擦着光带扫过,鳞片被灼出焦痕。
它发出尖啸,退后半尺。
好手段。
冰冷的声音从地窖入口传来。
众人抬头,穿玄色道袍的男人倚着石壁,
罗盘在掌心转得飞旋,擅自启动阴墨局,当诛。
顾昭瞳孔微缩:柳怀真云州阴阳司的
男人甩袖,罗盘咔地停住,指针直指苏砚秋:
你身上有阴墨气。他踏前一步,
指尖凝出金光,妖墨传人
误会!顾昭挡在苏砚秋身前,
我们在破阵!走蛟要
住口。柳怀真的符咒唰地贴在顾昭肩头,
邪修骗人的把戏,我见多了。
蛇影突然暴起。
柳怀真的符咒被撞得粉碎,他踉跄两步,罗盘差点脱手。
现在信了苏砚秋抹了把脸上的灰,
要一起死,还是一起破阵
柳怀真盯着逼近的蛇影,咬了咬牙:说方案。
逆阴墨阵。顾昭扯下肩头的碎符,
用朱砂墨引怨气逆流,你布符咒封死退路。
苏砚秋从布囊里摸出最后半块朱砂墨:
我调墨质,平衡阴阳。
柳怀真的符咒啪啪拍在石壁上。
顾昭抓过朱砂墨,在地上画出扭曲的纹路。
苏砚秋掰下指甲盖大的墨块,放进随身携带的陶盏,
加清水研开,水多一分则散,水少一分则凝,
她盯着墨汁的稠度,手指微微发抖。
快!任瑶的刀砍在蛇信子上,
火星四溅,这玩意儿皮太厚!
苏砚秋把陶盏里的墨汁泼进阵眼。
顾昭大喝一声,双手结印。
柳怀真的符咒突然全部亮起金光,
原本涌向蛇影的怨气呼地倒流,
裹着墨汁冲进阴墨阵中心。
蛇影发出刺耳的尖叫,鳞片大片剥落。
周嬷嬷突然笑出声,她的白发瞬间全白,
嘴角溢出黑血:你们以为能赢我周家守阵百年,
早把命和阵连在一起!
她的手按在胸口,青筋暴起如蛇。
小心!顾昭扑过去。
轰的一声
地窖顶部的碎石如暴雨砸下。
任瑶拽着阿梨滚进角落,柳怀真的符咒在头顶炸开,
勉强撑起一片防护。
苏砚秋被气浪掀翻,撞在石壁上,眼前发黑。
周嬷嬷的尸体瘫在地上,七窍流黑血。
阴墨阵的光突然大盛,蛇影趁机冲过阴阳线,
蛇信子缠住苏砚秋的手腕。
砚秋!顾昭的声音带着颤。
苏砚秋咬着牙,从怀里摸出最后一块墨饼,镇魂墨,
父亲当年留给她的,镇百邪,安万魂。
她反手砸向蛇信子缠住的位置。
墨饼碎裂的瞬间,黑气倒卷。
蛇影发出撕心裂肺的吼,松开她的手腕,疯狂撞向石壁。
砰的一声
地底下传来闷响。
蛇影猛地收缩,最后看了苏砚秋一眼,沉进黑暗里。
尘埃落定。
任瑶咳着爬起来,阿梨扑过来拽苏砚秋的袖子,眼泪糊了一脸。
柳怀真收起罗盘,盯着她染血的手:你不是妖墨传人。
他顿了顿,可你懂的制墨秘术,比我见过的所有墨师都多。
苏砚秋摸了摸石壁上的凹痕,那是父亲的指印,
我是来还清一笔债的。
地窖外传来脚步声。
任瑶警惕地举刀,却见几个杂役举着火把跑进来:
先生!井里又出事了!
苏砚秋心头一跳。
她跟着杂役跑到井边,月光下,
水面的墨晕正缓缓蠕动,竟又显出蛇形轮廓。
砚秋顾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低头盯着水面,蛇形墨晕突然散了,像从未出现过。
但她知道,走蛟的低语,还没停。
第7章
墨债未清时,旧影再临门
地窖坍塌第七日。
苏砚秋蹲在井边,指节抵着青石板。
水面浮着层薄冰,她摸出袖中半根松烟墨条,
指尖一弹,墨条叮地坠入井里。
墨色在冰下晕开,本该像云絮般散向四周。可这次
墨团突然拧成螺旋,黑浪逆着水流往井底钻,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拽。
先生!阿梨从廊下跑来,手里攥着帕子,指了指厨房方向。
林嬷嬷瘫在灶台边,脸上挂着冷汗。
任瑶正用湿帕子给她擦脸,见苏砚秋进来,
摇头:刚端着粥往井边去,走一半就栽了。
林嬷嬷突然抓住苏砚秋的手腕,
她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喉咙里发出咯咯声:他来了
话音未落,又昏了过去。
苏砚秋垂眸看被掐红的手腕。
林嬷嬷是书院最年长的老人,二十年前那场封蛟祭,她端过供盘。
次日卯时三刻,书院门房来报。
新账房到了,说是周嬷嬷的远房侄子。
苏砚秋正给学生讲墨分五色,闻言笔锋一顿。
宣纸上的松字拖出条墨痕,像道裂痕。
周明远穿月白直裰,抱个青布包袱站在院门口。
见她过来,先作了个揖:苏先生,在下周明远,
原账房突发急病,嬷嬷临终前托我来接手。
他声线清润,眼角有颗泪痣,倒比许多读书郎更斯文。
阿梨蹲在廊角剥橘子,余光瞥见周明远跨过门槛时,
青布包袱角露出半截泛黄的纸页——像是旧卷宗。
午后,藏书阁。
任瑶扒着窗沿往里瞧,鼻子冻得通红:
那书呆子又来翻书了!昨日看《云州方志》,
今早抱走《阴阳要术》,现在又在翻《制墨谱》!
阿梨扯了扯她的衣袖,举起手里的小本子。
她用炭笔临摹了周明远衣角的墨痕,细细的金丝纹,
和苏砚秋藏在木箱底的妖墨案卷宗上的墨迹,一模一样。
任瑶瞪圆眼睛:你是说
阿梨用力点头。
戌时,更鼓敲过三遍。
苏砚秋摸黑溜进藏书阁。
她鞋底裹了棉,经过青砖缝时特意避开松动的那块,
这是任瑶昨晚踩出来的陷阱。
密室门虚掩着,漏出一线光。
她贴着墙根凑近,透过门缝看见周明远站在案前。
青瓷砚台里堆着墨粉,他正用银匙拨弄,像在调什么药。
松烟九两,犀角粉三钱他低低念着,再加半滴人血
苏砚秋手指一紧。她摸出袖中竹片,轻轻挑开门闩。
门吱呀一声。
周明远猛地回头,却见她站在阴影里,
袖中还攥着截松烟墨。
他笑了:苏小姐深夜来此,可是查账
查墨。苏砚秋往前一步,指尖蘸了蘸案上墨粉,
抹在随身带的宣纸上。
墨迹刚落,纸突然泛起红光。
一道细若游丝的符纹从墨里钻出来,
盘成蛇形——正是锁蛟阵的辅助咒印。
锁蛟阵需三重墨阵,阴墨局不过第一重。
周明远把银匙搁在砚台上,令尊当年制不出第九道血墨,
阵眼崩了,走蛟才留了口气。
苏砚秋喉咙发紧:你怎么知道我父亲
苏墨师的‘镇魂墨’能镇邪,却镇不住怨气。
周明远绕着案几踱步,他若完成九人血墨,
走蛟早该魂飞魄散。可他心软,
用丫鬟的血代替了最后一个活口——
住口!苏砚秋抄起案上的镇纸,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周明远突然掀开衣襟,
腰间挂着个墨囊,重要的是,若不用新血续阵,
走蛟七日之内就会破封。云州城十万百姓,
都会变成它的血食。
放屁!
任瑶的声音从门外炸响。
她举着绣春刀冲进来,顾昭紧随其后,
手里攥着张黄符。
周明远脸色一变,抬手将砚台砸向任瑶。
任瑶挥刀一挡,墨粉四溅。
她趁机扑过去,却见周明远从袖中摸出个黑陶丸,
往地上一摔。
退!顾昭拽着苏砚秋往旁边躲。
墨雾腾地炸开,带着股腥甜气。
等雾气散了,案前只剩半枚破碎的陶丸,
和张字条:第七人血,明日亥时,井边取。
三人追到院外,只见柳怀真立在屋脊上,
腰间挂着铜铃,月光照得他道袍泛白。
墨煞派余孽。他甩了甩手里的罗盘,
指针疯狂转圈,这派专以墨为引,养邪祟,
二十年前镇北将军的案子,也有他们的影子。
苏砚秋攥紧字条。
夜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
她望着远处黑黢黢的山崖,那里立着块锁蛟碑,
碑上的刻痕被雪盖住了,像道没愈合的伤口。
父亲……她低声说,你当年到底藏了什么
地底传来一声闷响,像蛇在吐信。
井里的冰咔嚓裂开道缝,墨色从缝里渗出来,
慢慢爬出条蛇形这次,蛇信子正对着苏砚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