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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别人穿越当大侠,我穿成饿殍编号79

    高考结束当晚,我抱着《古代游侠列传》嘿嘿傻笑。

    三个月钻研侠客文化,开学前一天为救个熊孩子,被卡车撞飞——保险杠上还贴着张酷炫侠客贴纸。

    再睁眼,成了饥荒年饿死在路边的乞丐少年。

    意识模糊时,一双沾着泥巴的青布靴停在我面前。

    编号七十九,就他了清冷的声音落下。

    我耗尽最后力气抬眼,只看见那人腰间长剑的剑穗——

    和撞死我的卡车保险杠上贴着的侠客贴纸,一模一样。

    1

    六月八号,下午五点。

    考试结束铃一响,整个教学楼就跟被捅了的马蜂窝一样炸了!

    欢呼声、鬼叫声、书本试卷满天飞的哗啦声,差点没把房顶掀了。

    我被人流裹挟着冲出来,感觉像刚从高压锅里被捞出来的饺子,浑身冒着热气。

    外面的阳光跟不要钱似的泼下来,晒得人发晕。

    我摸了摸书包里硬邦邦的玩意儿——不是习题册,是我心尖尖上的《古代游侠列传》。

    嘿嘿,三个月!整整三个月的悠长假期!

    什么游山玩水,什么考后狂欢,在我这儿通通不存在!

    我的江湖,我的侠客梦,就在这本泛着旧纸味儿的大部头里!

    回到家,书桌上还堆着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残骸,被我一股脑扫到地上,发出壮烈的哗啦声。

    腾出的地方,郑重其事地摆上我的《游侠列传》。

    深蓝封面,倍儿有格调!

    我搓搓手,带着一种即将打开武林秘籍的虔诚,翻开了第一页。

    郭解,河内轵人也......少时阴贼,慨不快意,身所杀甚众......

    墨香扑鼻,我正脑补着郭大侠月黑风高杀人夜的英姿呢,

    楼下轰——呜——一声,不知道哪个缺德鬼把摩托车油门拧到了姥姥家,那动静,活像一头钢铁驴子在打嗝。

    我啪地合上书,气得牙痒痒:

    靠!扰人清梦,放在古代,小爷我一剑削了你这破铁驴的排气管!

    这该死的现代噪音,严重拉低了我脑内江湖的档次!

    目光扫过桌上另一张纸——烫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在台灯下闪得晃眼。

    明天,九月一号,就要去那座传说中连空气都带着铜臭味的大城市报到了。

    新生活听起来还行。

    可为啥我心里那团名为侠客的小火苗,被这三个月古文浇灌得,不但没熄,反而越烧越旺了呢

    这玩意儿难道还上瘾

    念头刚飘过,身体里的侠义值瞬间爆表!

    根本没经过大脑批准,我就化身成一道离弦的......

    呃,人形炮弹嗖地就从人行道边窜了出去,直扑马路中央那个看蚂蚁搬家看得入了迷的熊孩子。

    喂!熊孩子!看车——!

    我的吼声,在下一秒就被更恐怖的咆哮淹没了。

    视野尽头,一辆满载货物的巨型卡车,跟一座长了轮子的小山似的,带着老子刹不住了的绝望轰鸣,横冲直撞地怼了过来!

    那庞大的车头,瞬间霸占了我整个视野,卷起的热风差点把我刘海掀飞。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就在这慢动作的死亡凝视里,我的钛合金狗眼,精准地捕捉到了卡车保险杠上贴着的玩意儿——一张褪了色的贴纸!

    上面印着一个古装大侠的孤傲背影,站在悬崖边凹造型,衣袂飘飘,装逼范儿十足。

    最扎眼的,是他腰间那把剑,垂下来的剑穗......红得跟刚出锅的麻辣小龙虾一个色儿!

    麻辣小龙虾......不对,猩红剑穗!

    这念头刚冒泡,咚!!!

    一声闷响,比过年放的最大号二踢脚还震撼,直接在我左边身体炸开!

    不是疼。

    那一刻,感觉自己像个被熊孩子一脚踢飞的破布娃娃,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眼前的画面开始疯狂旋转:

    蓝得虚假的天空,扭曲变形的楼房,路人张成O型的嘴巴,还有那个被大人一把薅回去的熊孩子,回头看我时那双清澈又懵逼的眼睛......

    最后定格的画面,还是那张贴纸。

    那抹猩红剑穗,在刺眼的阳光下,晃啊晃,好像在嘲笑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侠客梦是这么圆的吗

    然后......世界黑了。

    2

    意识像沉在糖浆罐子底部的渣渣,黏糊糊,沉甸甸,一点一点往上冒泡。

    第一个恢复的,是嗅觉。

    一股极其复杂、极其有层次感的气味,强势入侵!

    那味儿......怎么说呢,像是腐烂的菜叶子、发酵的泔水、陈年老旱厕,再加上一点晒干了的绝望作为基调,混合在一起,再放进三伏天的太阳底下暴晒了七七四十九天后的终极产物。

    吸一口,提神醒脑;

    吸两口,百毒不侵;

    吸三口......想原地去世。

    接着是触觉。

    身下硌得慌,硬邦邦的,感觉躺在一堆不规则的小石子上。

    身上那几片破布......

    姑且称之为乞丐限定款时装吧,又脏又硬,跟砂纸似的摩擦着皮肤,还完全不保暖。

    冷,一种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冷,冻得我灵魂都在打摆子。

    饿!这才是主角!

    一种超越了胃部存在感的、仿佛连灵魂都被抽空、被架在火上烤的终极空虚感!

    胃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拧麻花,每一次抽搐都带来一阵天旋地转的虚弱。

    嘴巴干得像刚啃完撒哈拉沙漠的沙子,舌头肿得像个大号蚕豆,死死粘在上颚上。

    喉咙里更是上演着火焰山的实景演出,连幻想一下唾沫都是奢侈。

    耳朵也终于开始上班了。

    远处,好像有极其微弱、极其凄惨的哭声,断断续续,跟坏了的破收音机似的,被风一吹就散了。

    近处主打一个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这个无聊的家伙,在空旷的原野上跑来跑去,卷起干燥的尘土,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一群小幽灵在开茶话会。

    还有......一种咯吱咯吱的、类似啃东西的细微声音

    就在很近的地方......算了,别想,想多了容易做噩梦。

    眼皮重得像焊了两块板砖。

    我用尽吃奶的劲儿,才勉强撬开一条细缝。

    视野模糊得跟高度近视没戴眼镜似的,还蒙着一层土黄色的滤镜。

    天是灰黄的,地是龟裂的土黄色,连枯死的草杆子都是土了吧唧的黄。

    目光所及,一片荒凉,主打一个生命禁区主题公园。

    然后,我看到了展品。

    横七竖八,姿势各异地躺在地上。

    有的蜷成个虾米,瘦得只剩骨架,破布都盖不全;

    有的伸着枯树枝一样的手臂,绝望地指向虚无的前方,仿佛在质问老天爷饭呢;

    有的脸朝下,屁股撅着,深深埋在土里,后颈的皮肤紧贴着骨头,蜡黄蜡黄的。

    最敬业的是苍蝇!

    绿油油、亮闪闪的苍蝇们,跟赶集似的,嗡嗡嗡地落在这些展品身上,开开心心地爬来爬去,仿佛在举行盛大的自助餐派对。

    离我最近的那位邻居,也就一胳膊远。

    一张脸瘦得脱了形,颧骨高耸,眼窝深陷,活像博物馆里没摆好的骷髅标本。一只浑浊的眼睛半睁着,茫然地瞪着灰蒙蒙的天。

    一只枯瘦的手,摊在离我脚边不远的地方,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

    胃里一阵剧烈翻腾,伴随着咕噜噜的抗议声,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

    我赶紧闭上眼,心里疯狂吐槽:

    靠!这什么地狱级开局

    别人穿越不是王侯将相就是天才少爷,我倒好,直接穿成丐帮预备役,还是饿死的那种

    导演!剧本拿错了吧!

    高考......卡车......熊孩子......麻辣小龙虾色的剑穗贴纸......

    记忆碎片像冰雹一样砸进我混沌的脑子。巨大的荒谬感让我想笑又想哭。

    我拼了小命救下的熊孩子,这会儿估计正啃着鸡腿呢。

    而我呢我,陆小虾,一个准大学生,古侠文化狂热粉,怎么就沦落到这步田地了

    编号七十九

    刚才那声音......编号

    感情躺这儿等死的,还排上号了

    我是第七十九号倒霉蛋

    意识又开始像断了电的灯泡,忽明忽暗。

    身体里那点可怜的力气正飞速溜走,寒冷和饥饿这对黄金搭档,正齐心协力把我往更黑的深渊里拖。

    算了算了,毁灭吧,累了,跟旁边这位骷髅哥做个伴儿也挺好......

    就在我准备彻底摆烂,跟周公好好聊聊人生的时候,一点不一样的声音,硬是挤了进来。

    3

    嗒。

    很轻的一声。

    像是鞋底蹭了一下地上的浮土。

    接着是布料摩擦的细微窸窣声。

    一片阴影,罩在了我脸上,挡住了那片灰黄得让人抑郁的天光。

    编号七十九,

    一个清冷的、没啥感情起伏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跟机器人播报似的,就他了

    编号七十九......这声音......

    一股凉气,比这荒原上的冷风还钻心,瞬间从尾巴骨窜到天灵盖。

    不是因为快死了,是这声音太特么像超市扫码枪了!

    毫无波澜!

    敢情我在这儿挣扎半天,在人家眼里就是个条形码

    不行!死也得死个明白!

    看看是哪个没良心的把我当七十九号!

    一股不知道哪里榨出来的力气,支撑着我僵硬得跟生锈轴承似的脖子,极其艰难地、一寸一寸地往上抬。

    视线艰难地越过那双沾满泥点的青布靴——

    嗯,这鞋底纳得还挺厚实。

    再往上挪。

    青灰色的粗布裤腿,扎在同样颜色的绑腿里,干净利落。

    再往上......还是青灰色的粗布衣摆,随着微风轻轻晃荡。

    腰间......好像束着条深色腰带......

    视线越来越糊,像蒙上了一层毛玻璃。

    黑暗从四周疯狂涌上来,吞噬着视野。

    脖子抬到极限,脑袋沉得像灌了铅,再也无力支撑看清来人的脸。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关机,眼前彻底黑屏的前0.01秒,一点极其扎眼的颜色,像烧红的烙铁,滋啦一下烫进了我即将罢工的视网膜!

    在来人腰侧的青灰色衣摆旁,垂下来一样东西。

    随着他刚才说话的动作,那玩意儿还在轻轻晃悠。

    是一束剑穗!

    一束长长的、编织得异常复杂、一看就很贵的剑穗!

    颜色——猩红!

    跟TM撞死我那个卡车保险杠上贴着的侠客贴纸上的剑穗,一模一样!

    连那欠揍的晃悠角度都神似!

    麻辣小龙虾!不!是夺命催命符!

    这颜色......这熟悉的配方!这熟悉的味道!

    我......靠......

    喉咙里只挤出一声破风箱漏气般的、充满震惊、憋屈和巨大问号的哀鸣。

    最后一丝力气彻底耗尽,脑袋咚一声,自由落体,重重砸回冰冷硌人的地面。

    那粗粝的触感,是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最后的记忆点。

    只有那抹猩红刺眼的剑穗,像个嘲讽值MAX的表情包,带着卡车贴纸的既视感,深深地、灼热地,烙印在我关机前的最后一帧画面里。

    4

    意识再次从黏糊糊的黑暗里挣扎出来时,首先感受到的不是饿,而是一股......嗯,怎么说呢,非常提神醒脑的味儿

    不是之前那种绝望发酵终极版,而是一种混合了草药清苦、淡淡檀香,还隐约夹杂着一丝......血腥铁锈气的复杂气味。

    硬要形容,有点像走进了一家装修风格很禅意、但后院可能刚杀完猪的古怪客栈。

    眼皮依旧沉重,但好歹能掀开了。

    视线聚焦的过程像是在调试一台接触不良的老电视,雪花点闪烁,画面终于稳定。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顶青灰色的、洗得发白的帐子顶,布料粗糙,打着几个朴素的补丁。

    接着,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身下垫着薄薄的、散发着干草香气的褥子。

    我......没死

    喉咙干得冒烟,发出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醒了

    一个清冷的女声在旁边响起,音色像山涧清泉,但温度接近冰箱冷藏室。

    我艰难地扭动脖子,循声望去。

    床边站着一个女子。

    一身素净到极点的灰布道袍,洗得发白,宽宽大大,几乎看不出身材曲线。

    头发一丝不苟地在头顶挽成一个简单的道髻,用一根乌木簪子固定住。

    她手里还端着一个粗陶碗,碗里是黑乎乎的药汁,正冒着袅袅热气。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脸——

    肤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五官精致得像是玉雕出来的,但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却平静无波,看我的眼神,跟看路边一块石头、一棵草没什么区别。

    道姑!活的!古装限定款!

    我那颗被饥饿和死亡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侠客心,瞬间原地复活,功率全开!

    眼睛噌地亮了,比饿了三天的狼看见肉骨头还亮!

    仙......仙子姐姐!

    我激动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嗓子破音得厉害,

    是您救了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唯有......唯有以身相许......啊呸!

    唯有拜您为师,勤学苦练,他日行走江湖,匡扶正义,以报您再造之恩!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行礼,结果身体软得像面条,扑腾了两下又摔了回去,差点把道姑手里的药碗打翻。

    道姑:......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表演,眼神里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那碗药汁稳稳当当,连晃都没晃一下。

    喝药。

    她惜字如金,直接把碗怼到我嘴边,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药汁黑乎乎的,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苦味和土腥气。

    我皱着脸,本着留得小命在,不怕没师拜的原则,捏着鼻子,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苦!

    苦得我灵魂都在颤抖!

    比连喝十杯浓缩美式还上头!

    咳咳咳......

    我咳得惊天动地,眼泪鼻涕一起流。

    道姑收回碗,眉头似乎极轻微地蹙了一下,又很快平复。

    她转身要走。

    5

    仙子姐姐留步!

    我赶紧用尽洪荒之力嚎了一嗓子,声音凄厉,您看我骨骼清奇,天庭饱满,一看就是百年不遇的练武奇才!

    收了我吧!我能劈柴挑水洗衣做饭端茶倒水暖......咳咳,我是说,我能吃苦!特别能吃苦!

    就在这时,门口光线一暗,几个人影走了进来。

    当先一人,身材高大挺拔,穿着一身利落的深蓝色劲装,腰间束着同色腰带,勾勒出宽肩窄腰。

    他的面容算得上英俊,只是眉宇间凝着一股化不开的沉郁,嘴唇习惯性地紧抿着,显得格外冷硬。

    最扎眼的,是他腰间悬着的那柄长剑——古朴的剑鞘,剑柄末端垂下的剑穗......

    猩红!如血!编织繁复!

    跟卡车贴纸上的、还有之前濒死时瞥见的那抹猩红,一模一样!

    就是他!

    编号七十九的扫码枪本枪!

    我瞳孔地震,内心疯狂刷屏:

    卧槽!缘分呐!冤家路窄啊大哥!撞死我的贴纸是你的周边吗

    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劲装打扮的汉子,气质各异,但都带着一股子草莽江湖的气息。

    醒了

    蓝衣侠客开口,声音果然是我熟悉的清冷调调,目光扫过我,如同扫描一件物品,最终落在道姑身上。

    那眼神......怎么说呢,像是冰层底下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暖流,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道姑只是对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眼神依旧是古井无波。

    大哥!

    我抓住机会,立刻把火力转向这位猩红剑穗本尊,

    救命恩人!大哥!您一看就是绝世高手!收我为徒吧!我给您当牛做马!

    端茶递水捏肩捶背!我要求不高,就学个一招半式,能耍帅......

    咳,能行侠仗义就行!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抱大腿,奈何身体实在不争气。

    蓝衣侠客——后来我知道他叫冷锋——眉头皱得更紧,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聒噪的、不知死活的猴子。

    他根本没理我,反而看向道姑:

    清玄,他的伤势

    清玄道姑淡淡回应:

    脏腑有损,根基虚浮,但无性命之忧。静养,按时服药即可。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像冰珠落在玉盘上。

    有劳。

    冷锋的语气也带着一种刻意的、公式化的疏离。

    我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那一丝微妙的、名为尴尬的电流!

    有戏!

    绝对有戏!

    这两人,一个冷得像冰,一个硬得像石头,但眼神交错时那零点几秒的不自然......

    嘿嘿,本大学生阅片无数,这桥段我熟啊!

    大哥!师父!

    我无视冷锋那能冻死人的眼神,厚着脸皮两边喊,

    您二位都是高人!随便哪位指点我一二,我陆小虾......

    我陆小虾定当肝脑涂地,结草衔环......呃,反正就是好好报答!

    为了增加可信度,我还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最真诚、最无辜的狗狗眼。

    清玄道姑直接转身,端着空碗出去了,背影决绝,连个眼神都没再给我。

    6

    冷锋的视线追着她的背影消失,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快得抓不住。

    他再看向我时,那眼神又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审视,还带着点不耐烦。

    你家人呢

    他沉声问,语气硬邦邦的。

    家人

    这两个字像根小针,轻轻扎了一下我刚刚因为穿越奇遇而兴奋过度的心脏。

    脑海里飞快闪过爸妈在考场外翘首以盼的脸,还有他们知道我考上大学时那混合着骄傲和如释重负的笑容......

    开学报到日......他们现在......该有多痛苦

    心脏猛地一抽,一股真实的酸涩瞬间涌上鼻尖,眼睛有点发胀。

    我赶紧低下头,掩饰住那一瞬间的狼狈,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身下粗糙的褥子。

    ......没了。

    再抬头时,我已经努力把那份伤怀压了下去,换上了一副陆小虾专属的、带着点没心没肺的豁达笑容,耸耸肩,

    饥荒年,都饿死了呗。就剩我一个,命大,被您二位捡着了。

    语气轻松,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既来之,则安之。

    现在活着的,是饿不死的陆小虾!

    我的目标很明确——学功夫!当大侠!圆梦!

    至于伤感偶尔emo一下就够了,生活还得向前看嘛!

    冷锋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几秒,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审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对旁边一个看起来比较憨厚的汉子吩咐道:

    赵大,这小子交给你看着。伤好了,能干点杂活就干点,别让他闲着。

    说完,转身就走,猩红的剑穗在身后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

    哎!大哥!师父!别走啊!咱们再聊聊拜师的事儿啊!

    我徒劳地伸着手。

    那个叫赵大的汉子挠挠头,憨厚地笑了笑:

    小兄弟,别嚎了。冷老大那性子......你省省力气吧。先养好伤,以后......以后再说。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了在清风观的康复+拜师攻坚计划。

    伤好得比我想象的快。

    清玄道姑的药虽然苦得能送走孟婆,但效果拔群。

    能下地后,我就成了清风观最勤快的编外人员。

    劈柴我来!

    力求每根柴都劈出剑法的凌厉感!

    挑水我来!

    水桶就是我的负重沙袋,山路就是我的梅花桩!

    扫地我来!

    扫帚在我手里舞得虎虎生风,幻想自己是在施展打狗棒法!

    喂马我来!

    一边喂一边跟马儿套近乎:

    马兄马兄,你看我骨骼惊奇不以后我当了侠客,你当我的坐骑咋样咱俩组合就叫‘虾马双侠’!

    我的目标很明确——清玄道姑和冷锋,这两位大佬,总有一个会被我的诚意打动!

    7

    然而,现实是骨感的。

    清玄道姑对我的态度,始终保持着冰箱冷冻层的恒温。

    除了送药、诊脉时必要的接触,其余时间,她要么在静室打坐,要么在药圃侍弄那些奇奇怪怪的草药。

    我使出浑身解数耍宝卖乖,她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至于冷锋......这位爷更绝。大部分时间根本见不到人,神龙见首不见尾。

    偶尔回来,也是行色匆匆,一脸生人勿近,靠近者死的煞气。

    那猩红的剑穗,仿佛也染上了主人冰冷的杀气,晃得人心里发毛。

    但我陆小虾是谁

    是经历过高考淬炼、又在饿殍堆里打过滚的天选之子!

    脸皮那是什么能吃吗

    机会,终于在某个傍晚降临。

    冷锋难得没有立刻消失,而是独自一人站在观外那棵老槐树下,望着天边如血的残阳出神。

    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沉重的孤寂。

    那抹猩红剑穗,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机不可失!

    我深吸一口气,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一个饿虎扑食冲到他身后,扑通一声,结结实实来了个五体投地式大礼!

    师父!您就收了我吧!

    我嚎得情真意切,

    我知道您武功盖世!您看我!虽然现在瘦得像根豆芽菜,但我抗揍!

    有韧性!吃得少干得多!

    您就随便教我点功夫,让我能自保就行!

    我保证不给您丢人!

    您指东我绝不往西!您让我打狗我绝不撵鸡!

    冷锋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下,猛地转身,眉头拧成了疙瘩,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起来!

    您不收我,我就不起来!

    我发挥滚刀肉精神,死死抱着他的小腿,一副赖定你的架势,

    我知道您心里苦!有仇要报!带上我啊!我给您当个跑腿的、放风的也行啊!多个帮手多条路嘛!

    仇

    冷锋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危险,周身的气场都冷冽了几分,像一把骤然出鞘的寒刀。

    他死死盯着我,你知道什么

    我被他的气势慑得一哆嗦,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硬着头皮瞎猜:

    我......我不知道具体!但我看出来了!

    您眉宇间那股化不开的郁气,眼神里藏着的恨意,还有您总是行踪不定......这分明就是身负血海深仇的标准配置啊!

    话本子里都这么写的!师父!带上我吧!我帮您!

    我眨巴着真诚的大眼睛。

    冷锋盯着我看了许久,那眼神复杂得我解读无能。

    有审视,有怀疑,似乎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被戳中心事的震动但最终,所有的情绪都被更深的冰寒覆盖。

    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的声音冷硬如铁,起来。再纠缠,打断你的腿。

    我被他语气里的杀气吓得一激灵,下意识松了手。

    他不再看我,转身就走,猩红的剑穗在暮色中划过一道决绝的弧线。

    唉......

    一声极轻、极淡,仿佛风一吹就散的叹息,飘入我耳中。

    我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廊柱阴影里,清玄道姑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她静静地看着冷锋离去的方向,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着落日的余晖,也映着那个渐行渐远的、孤绝的背影。

    那眼神里,不再是万年寒冰,而是翻涌着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痛楚和......无能为力的哀伤。

    晚风吹动她灰白的道袍,勾勒出单薄的身影,显得那么寂寥。

    她看的是冷锋离去的背影。

    而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爱而不得的悲伤。

    8

    嘶......

    我倒抽一口冷气,瞬间明白了什么。

    原来冰箱成精的道姑姐姐,心里藏着一座活火山啊!

    对象还是那个整天板着脸、背着血仇、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钱的猩红剑穗冰块男!

    这剧情......够狗血!够酸爽!我喜欢!

    冷锋走了,清玄道姑也默默转身,消失在廊柱后,只留下一个清冷孤寂的背影。

    我拍拍屁股上的灰站起来,望着冷锋消失的方向,又看看清玄道姑离去的廊下,摸了摸下巴,脸上慢慢露出一个贼兮兮的笑容。

    拜师计划,遭遇重大挫折。

    但,江湖八卦线,似乎有了意外收获

    啧,一个装冰山,一个真冰山,明明心里都有火,非得玩‘你猜我猜大家猜’的游戏......累不累啊

    我小声嘀咕着,活动了一下刚才磕疼的膝盖,眼神却亮得惊人,

    不过嘛......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道姑姐姐心情不好说不定正是我趁虚而入......

    啊呸,是展现我贴心小棉袄潜质的好时机!功夫嘛,曲线救国也是可以的!

    我摩拳擦掌,把目标暂时锁定在了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赵大身上。

    先学点基础把式再说!

    等我在道姑姐姐面前不经意地展示一下武学天赋,再不经意地透露点冷锋冰块的消息......

    嘿嘿,这师徒缘分,不就来了吗

    我陆小虾的侠客梦,绝不会因为这点小小的挫折就熄灭!

    毕竟,我可是编号七十九,连阎王殿门口都溜达过一圈的天选饿殍!

    9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嗖一下就是两年。

    清风观外的老槐树叶子绿了又黄,黄了又落。

    我这根当年差点饿死在路边的豆芽菜,在赵大那半吊子师父的锤炼下,以及清玄道姑偶尔不经意飘过来的几眼中,总算是抽条了,长了点腱子肉,不再是风一吹就倒的模样。

    武功

    呃......赵大的开山拳我练得马马虎虎,架势是有了,就是打出去总感觉软绵绵的,被其他几个汉子嘲笑是娘们唧唧绣花拳。

    轻功得益于这两年漫山遍野给道姑采药、给冷锋他们送信,在山林里蹿得倒是比兔子还快,自封清风观窜天猴。

    至于剑法......嘿嘿,我软磨硬泡,加上帮赵大洗了三个月的臭袜子,他终于偷偷摸摸把他压箱底的基础十三式教给了我。

    虽然舞起来还是像拿烧火棍赶苍蝇,但至少那猩红剑穗......

    啊呸,是剑招的起手式,我模仿冷锋模仿得贼像!

    每次练完,我都觉得自己离陆大侠又近了一步。

    清玄道姑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像观里供奉的那尊白玉观音,不悲不喜。

    但我陆小虾是谁江湖八卦小能手!

    经过我两年如一日、堪比狗仔队的观察,我发现每当冷锋有消息传回,尤其是提到他受伤或者遭遇强敌时,道姑姐姐在药房捣药的声音会格外重、格外久。

    偶尔,在她独自对着药圃出神时,那冰冷的眸子里,会掠过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担忧。

    虽然她掩饰得很好,快得像流星,但架不住我眼睛毒啊!

    冷锋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回来,身上的煞气和眉宇间的沉郁就重一分。

    那抹猩红的剑穗,颜色仿佛也更深沉了,透着股血腥气。

    他看我的眼神倒是没那么冻人了,偶尔我耍宝或者汇报练功成果时,他嘴角甚至会极其细微地抽动一下,姑且算是个笑吧

    但更多时候,他都是沉默地站在观外,望着远方,背影沉重得像压着整座山。

    直到那个深秋的傍晚。

    10

    冷风卷着枯叶,打着旋儿扑进观内。

    冷锋回来了,带着一身浓重的风尘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死寂的决绝气息。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清洗,而是径直走向正在廊下分拣药材的清玄道姑。

    空气瞬间凝滞。连风都识趣地绕道走了。

    我正蹲在角落假装扫地,实则竖起耳朵准备吃第一手瓜。

    赵大他们几个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远远站着,大气不敢出。

    冷锋在清玄面前站定。夕阳的余晖将他高大的身影拉得很长,几乎将清玄单薄的身影完全笼罩。

    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她手中那些干枯的草药上,声音低沉得可怕,像是从地底挤出来的:

    我要走了。

    清玄分拣药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没有抬头。

    冷锋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吞咽下什么极其苦涩的东西.

    再开口时,语气陡然变得极其尖锐、刻薄,带着一种故意为之的残忍:

    这些年,多谢道姑收留。

    不过,你这种清汤寡水、整天板着张死人脸的日子,我早就受够了!

    守着这么个破道观,念着那些没用的经,跟个活死人有什么区别

    我惊得差点把扫帚柄捏断!

    卧槽!

    大哥你吃错药了这说的是人话吗

    清玄的身体似乎微微晃了一下,但依旧没有抬头,只是抓着草药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冷锋的声音更冷,像淬了毒的冰锥,一句句扎过去:

    你以为你是谁真当自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

    收起你那副悲天悯人的假清高!看着就让人厌烦!

    我每次回来,看到你这张脸,都觉得晦气!

    像块捂不热的石头!

    你这种无趣的女人,这辈子也就配在这山沟里发霉烂掉!

    字字诛心!

    我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冲上去捂住这混蛋的嘴!

    赵大他们也是满脸震惊和愤怒,拳头都攥紧了。

    清玄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夕阳的金光落在她冷白的脸上,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着冷锋冰冷而扭曲的脸。

    她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头发寒。

    冷锋似乎被她的平静刺了一下,眼神有瞬间的闪烁,但随即被更深的戾气覆盖。

    他猛地转身,猩红的剑穗因为剧烈的动作而狂乱地甩动,像一蓬愤怒燃烧的血火。

    滚吧!再也别让我看见你!

    他丢下最后一句话,大步流星地朝观外走去,背影决绝,没有丝毫留恋。

    经过我身边时,他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但我清晰地听到一句压低到极致、只有我能听见的话,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近乎哀求的沉重,砸进我耳朵里:

    小子......替我......护好她。

    话音未落,他人已消失在观门外苍茫的暮色中,只留下那抹猩红剑穗的残影,在我眼前灼烧。

    冷老大!

    赵大他们喊了一声,想追出去。

    让他走。

    清玄的声音响起,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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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她缓缓站起身,手中的草药不知何时已被捏碎,细碎的粉末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她望着冷锋消失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

    晚风吹动她灰白的道袍,单薄的身影在廊柱的阴影里,显得那么孤寂,那么......摇摇欲坠。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完了完了,道姑姐姐肯定被伤透了心!

    这混蛋冷锋,临走还要捅一刀!

    接下来的几天,清玄道姑变得异常沉默。

    她依旧按时打坐、采药、炼丹,但动作变得有些迟缓,眼神时常放空,望着某个虚无的点,像是在看,又像是什么都没看进去。

    她不再去药圃,也不再翻阅那些医书。

    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具按照惯性运转的空壳。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赵大他们也是唉声叹气,束手无策。

    仙子姐姐

    我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加了双倍糖的药,凑到她打坐的静室门口,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喝点药吧我熬了好久呢,保证不苦!您看您脸色不太好......

    清玄没有睁眼,也没有回应,像一尊真正的玉雕。

    我挠挠头,决定使出终极杀招——逗乐!

    我清清嗓子,开始绘声绘色地模仿赵大练拳时笨拙的样子,模仿冷锋板着脸训人时嘴角抽搐的微表情,还添油加醋地讲我昨天采药差点掉进野猪窝的糗事......

    我讲得唾沫横飞,手舞足蹈,把自己都逗乐了。

    静室里一片死寂。

    就在我以为彻底失败,准备灰溜溜退出去时,清玄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清澈的眸子看向我,里面没有笑意,也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悲悯的平静。

    小虾,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不必如此。

    12

    我一愣。

    她微微扯动了一下唇角,那弧度极淡,几乎算不上是笑,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苍凉。

    他那些话......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望向了冷锋离去的远方,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

    我脑子里轰隆一声!

    道姑姐姐她......她都知道!

    他不想连累我。

    清玄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心上,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他此去......是抱了必死之心。

    静室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

    原来......原来是这样!那个混蛋冰块脸,用最伤人的方式,推开唯一可能温暖他的人,只为了不让她卷入他的绝路!

    那......那我们......

    我结结巴巴,心里又酸又涩,五味杂陈。

    等。

    清玄只吐出一个字,重新闭上了眼睛,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但我知道,她平静的表象下,是怎样的惊涛骇浪和......无望的等待。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天天过去。

    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

    终于,在冷锋离开后的第十天傍晚,一个浑身是血、风尘仆仆的江湖汉子,几乎是滚进了清风观的门槛。

    赵......赵大哥!冷......冷老大他......

    来人气息奄奄,脸上满是惊恐和血污。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赵大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他。

    七煞门...门主......被冷老大......宰了!

    汉子喘着粗气,眼中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一丝狂热,

    就在......黑风岭!冷老大......一个人......挑了七煞门总舵!那老魔头......死得透透的!

    仇报了!

    冷锋他做到了!

    观内瞬间爆发出压抑的欢呼!赵大他们激动得眼眶发红。

    那冷老大呢

    我急吼吼地问,声音都在抖。

    汉子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充满了悲痛和绝望:

    冷老大......他......他为了杀那老魔头,硬挨了对方临死反扑的‘七煞透骨掌’!

    浑身是血......骨头都不知道断了多少根!

    我们......我们拼死想护着他冲出来......可七煞门的余孽像疯狗一样追咬!

    最后冷老大为了让我们几个能逃出来报信..他一个人引开了追兵,跳进了黑风岭后面的断魂崖...

    断魂崖!

    这三个字像三道惊雷,狠狠劈在每个人头上!欢呼声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

    赵大魁梧的身躯晃了晃,脸色惨白如纸。

    其他几个汉子也呆若木鸡,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我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跳崖了那个整天板着脸、说话像冰块、剑穗红得刺眼的家伙......跳崖了

    我下意识地看向静室的方向。

    门,不知何时开了。

    13

    清玄道姑静静地站在那里。

    一身灰白道袍,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抹随时会消散的孤魂。

    夕阳最后一点余晖,斜斜地映在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深深的阴影里。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震惊,没有悲痛,没有歇斯底里。

    只有一片死寂的空白。

    比任何痛哭流涕,都更让人心头发冷。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那个报信的汉子面前,蹲下身。

    动作依旧从容,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迟缓。

    他......跳下去之前,

    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可曾......留下什么话

    汉子看着清玄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

    冷......冷老大他......只喊了一句......好像......好像是......

    汉子努力回忆着,模仿着冷锋当时嘶哑绝望的吼声:

    清玄——!忘了我——!

    忘了我——!

    这三个字,像三把烧红的钝刀,狠狠捅进在场每个人的心脏,再狠狠搅动。

    静。

    死一样的寂静。

    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清玄道姑维持着蹲着的姿势,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她才极其缓慢地站起身。

    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枪。

    她没有哭,也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

    她只是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回那间昏暗的静室。

    沉重的木门在她身后,吱呀一声,缓缓关上。

    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目光,也隔绝了整个世界。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赵大他们压抑的、带着哭腔的粗重喘息声在耳边嗡嗡作响。

    冷锋死了那个背负血仇、嘴硬心软、临走还要伤透人心的混蛋......就这么没了

    掉进那个据说连鸟都飞不过去的断魂崖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悲伤、愤怒、不甘和说不清道不明的荒谬感,猛地冲上我的头顶!烧得我眼睛发烫!

    不可能!

    我猛地吼了出来,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把赵大他们都吓了一跳,

    那混蛋命硬得像蟑螂!阎王都不敢收他!

    掉个崖算什么

    话本子里掉崖的主角多了去了!哪个不是大难不死还捡到神功秘籍

    他肯定没死!

    我像疯了一样冲到静室门口,拳头砰砰砰地砸在厚重的木门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道姑姐姐!你开门!你听我说!

    那混蛋肯定没死!他肯定躲在哪个山洞里养伤呢!他欠你的解释还没给!他欠我的功夫还没教完!

    他不能就这么没了!

    我不信!

    我陆小虾不信!

    门内,一片死寂。

    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我自己的吼声,在空旷的观院里回荡,显得那么无力,那么可笑。

    我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下来,胸口剧烈起伏,眼前一阵阵发黑。

    刚才吼得太用力,牵动了这两年好不容易养好、但依旧不算强健的脏腑旧伤,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我死死咬着牙,把那口血咽了回去。

    不能倒!陆小虾!你可是天选饿殍!阎王殿都逛过一圈的人!

    我抬起头,望着静室紧闭的门,眼神却前所未有地亮了起来,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

    冷锋......你个王八蛋......

    我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狠劲,

    装什么大尾巴狼玩什么舍生取义你以为这样很帅吗我告诉你,没门儿!

    你等着!等小爷我伤好了!等我功夫练成了!天涯海角,我也把你从哪个耗子洞里揪出来!

    到时候,你不把欠道姑姐姐的道歉磕够一百个响头,不把欠我的绝世武功倾囊相授......我陆小虾跟你没完!

    断魂崖哼!小爷我偏要去闯一闯!看看下面是不是真有那么邪乎!

    我扶着门板,挣扎着想站起来,去找赵大商量搜救冷锋大计。

    可刚一动,那股压下去的腥甜猛地冲了上来!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毫无预兆地喷在了静室冰冷的木门上,溅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14

    那颜色......像极了他腰间,那抹从不离身的剑穗。

    视野迅速模糊、旋转,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仿佛听到静室的门内,传来一声极轻、极压抑的......啜泣

    我那一口老血喷在静室门上,人直接撅了过去。

    再睁眼,天都黑透了。

    身下是硬邦邦的床板,嘴里一股铁锈味混着药渣的苦。

    赵大那张胡子拉碴的糙脸凑在眼前,眼珠子熬得通红。

    小虾!你可算醒了!吓死老子了!

    赵大嗓子哑得跟破锣似的,

    清玄道长给你扎了针,说你急火攻心,又扯动了旧伤,得好好躺着!千万别再乱来了!

    我脑子还有点懵,断魂崖、猩红剑穗、冷锋那混蛋绝望的嘶吼......

    碎片一样扎进来。

    我猛地抓住赵大的胳膊,力气大得自己都吓一跳:

    道姑姐姐呢她怎么样

    赵大眼神一黯,叹了口气,朝静室方向努努嘴:

    门一直关着,没动静。送进去的饭菜和水,一点没动......唉......

    没动静一点没动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不对劲!清玄道姑是什么人

    那是情绪管理大师,冰箱成精的主儿!

    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会按时打坐、按时喝药,把自己调理得一丝不苟。

    这种绝食行为......太反常了!

    一个极其不祥的念头,像冰冷的毒蛇,猛地缠住了我的心脏。

    不好!

    我低吼一声,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掀开身上盖的破被单,连滚带爬地就要往床下扑。

    哎哟我的小祖宗!

    赵大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按住我,你不要命啦道长说了你得静养!

    静养个屁!再静养冷锋老婆都要没了!

    我急得口不择言,拼命挣扎,

    道姑姐姐肯定去找冷锋那个王八蛋了!断魂崖啊!那是人去的地方吗快放开我!

    赵大一愣,手劲松了些:不......不能吧冷老大他......

    他个锤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道姑姐姐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我趁机挣脱,也顾不上穿鞋,光着脚丫子,踉踉跄跄就往静室冲。

    门,果然紧闭着。

    仙子姐姐!清玄道长!开门啊!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千万别想不开啊!

    我一边砸门一边嚎,肝都在颤。

    里面一片死寂。

    我心头那股寒气越来越重。

    管不了那么多了!

    后退两步,深吸一口气(牵动内腑疼得我龇牙咧嘴),铆足了劲儿,一个助跑——

    哐当一声,用我那并不宽阔的肩膀狠狠撞在了门板上!

    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咔嚓一声断了。

    门开了。

    静室里空无一人。

    只有一盏如豆的油灯在桌上幽幽跳动,映照着冰冷的蒲团和......桌上留下的一张素笺。

    我冲过去抓起纸条,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清了上面几行清逸却透着决绝的小字:

    15

    小虾、赵大并诸位:

    勿念。

    我去寻他。

    若生,同归;若死,同穴。

    清风观诸事,托付小虾。

    清玄

    留

    完了!

    我眼前一黑,纸条从指缝飘落,她真去了!一个人!去断魂崖!

    赵大他们也冲了进来,看到纸条,全都傻了眼,脸上血色褪尽。

    快!快追!

    赵大最先反应过来,吼得嗓子劈叉,带上家伙!火把!绳子!快!

    整个清风观瞬间炸了锅。

    点火的点火,找绳子的找绳子,牵马的牵马。

    我捂着抽痛的胸口,强撑着也要跟上。

    小虾!你给我留下!

    赵大一把将我按回床上,眼神凶狠,你这身子骨,去了是添乱!给我老实待着!等消息!

    可是......

    没有可是!

    赵大斩钉截铁,相信道长!也......相信冷老大命不该绝!你守好家!

    他丢下这句话,带着几个汉子,像一阵狂风般卷出了观门,马蹄声急促地消失在夜色里。

    我像个被遗弃的破布娃娃,瘫在床上,望着窗外沉沉的夜幕,一颗心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又被丢进冰窟里浸。

    时间从未如此难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煎熬了不知多久,天边终于泛起鱼肚白。

    我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竖着耳朵捕捉着外面的任何一丝声响。

    终于,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回来了!

    我连滚带爬地冲到观门口。

    晨曦微光中,赵大他们回来了。

    几匹马都累得口吐白沫。

    赵大怀里,抱着一个裹在深色披风里的人影,身形高大,一动不动。

    是冷锋!

    他还活着!

    我心头狂喜!但随即,心又猛地沉了下去——赵大脸上没有半点喜色,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沉重和悲痛。

    他身后跟着的汉子们,也都垂着头,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赵大抱着人,小心翼翼地绕过我,径直走向清玄的静室方向。

    道姑姐姐呢

    我嘶哑地问,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没有人回答我。

    只有马蹄踏在石板上的哒哒声,沉重地敲打着我的耳膜。

    我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静室的门开着。

    赵大将冷锋轻轻放在清玄平时打坐的蒲团上,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借着晨光,我终于看清了冷锋的样子。

    他昏迷着,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呼吸微弱。

    但......他身上那些最致命的伤口,比如胸口那个可怕的凹陷,还有腿上深可见骨的刀伤,竟然都被仔细地处理包扎过了!

    虽然包扎用的布条明显是从道袍上撕下来的,手法也透着一种强弩之末的凌乱,但确实处理过了!

    谁干的答案呼之欲出!

    道姑姐姐......

    我猛地转头,目光疯狂搜寻。

    赵大默默地侧开身,指向静室最里面、光线最昏暗的角落。

    清玄道姑靠墙坐着,蜷缩在那里。她身上那件灰白的道袍,此刻沾满了泥污、草屑和......大片大片暗褐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迹!

    她的脸色,比冷锋还要惨白,白得近乎透明,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被抽干了。

    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青黑的阴影,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她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沾着凝固的血和药泥。

    她整个人,就像一盏油尽灯枯的残烛,只剩下最后一丝微弱的火星。

    为了把冷锋从鬼门关拉回来,她耗尽了毕生所学,也......耗尽了自己的根本!

    道长她......

    赵大这个糙汉子,声音哽咽,眼圈通红,我们在崖底一个隐蔽的山洞里找到他们时......冷老大只剩一口气了......道长她......她把自己当成了药引子......用了秘法......

    他说不下去了,狠狠抹了把脸。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看着角落那抹灰白的身影,又看看蒲团上昏迷的冷锋。

    胸口那股翻腾的血气再也压不住,喉头一甜,一股腥热涌了上来,又被我死死咽了回去。

    不能添乱!现在不能!

    16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静室里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清玄越来越微弱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蒲团上的冷锋,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先是迷茫,随即是巨大的痛苦,最后......当他的目光艰难地转动,落在角落里那个蜷缩的、气息奄奄的灰白身影时——

    时间仿佛凝固了。

    冷锋的瞳孔骤然收缩!

    像被最锋利的针狠狠刺穿!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牵动伤口,剧烈的咳嗽让他整个身体都蜷缩起来,但他那双眼睛,却死死地、难以置信地、带着毁天灭地般痛楚地盯着清玄!

    清......玄......

    嘶哑破碎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带着血沫。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不顾一切地想要撑起身体,朝那个角落爬去。

    动作笨拙又绝望,像一头濒死的野兽。

    赵大想上前扶他,被他猛地挥开。

    他一点一点,拖着残破的身体,艰难地爬到清玄身边。

    颤抖的、沾满血污的手,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抚上她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脸颊。

    为......什么......

    他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里抠出来的,充满了巨大的、无法承受的愧疚和痛苦,

    为什么......这么傻......我说过......让你......忘了我......

    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从他眼角滑落,砸在清玄冰冷的手背上。

    就在这时,清玄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她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帘。

    那双曾经清澈如寒潭、后来只剩下死寂的眼睛,此刻映入了冷锋那张布满泪痕、写满痛苦和愧疚的脸。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很久很久,仿佛要将这张脸刻进灵魂深处。

    然后,极其缓慢地,极其微弱地,她对着他,极其费力地......扯动了一下苍白的唇角。

    那是一个极其虚弱,却无比清晰的笑容。

    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和一种穿透生死、再无遗憾的释然。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那只沾满血污和药泥的、冰冷的手,极其轻柔地、颤抖地,抚上了冷锋同样冰冷的脸颊。

    指尖划过他脸上的泪痕。

    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了几下,用尽生命最后的气息,吐出几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每个人心头的字:

    17

    这......一次......

    不许......再......推开我......

    话音未落,那只抚在他脸上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

    那双刚刚睁开的、带着笑意的眼睛,也缓缓地、永远地闭上了。

    静室里,死寂无声。

    冷锋的身体彻底僵住,维持着那个抚摸她脸颊的姿势,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凝固了。

    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怀中那张失去所有生息的、平静的容颜,里面的光,一点点、一点点地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的黑暗。

    他猛地俯下身,将额头死死抵在清玄冰冷的额头上,宽阔的肩膀剧烈地、无声地颤抖起来。

    没有嚎啕,没有嘶喊,只有那种压抑到极致、仿佛灵魂被生生撕裂的、沉闷的呜咽,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死死咬着嘴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赵大他们几个铁打的汉子,此刻也全都背过身去,肩膀耸动,压抑着低沉的抽泣。

    不知过了多久,冷锋的颤抖渐渐平息。

    他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已经变成了一片沉寂的死海,深不见底,再无波澜。

    他小心翼翼地、像抱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将清玄冰冷的身体打横抱起,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他抱着她,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地,走出了静室,走出了清风观,走向观外那连绵的、被晨光染上一层淡金色的群山.

    没有人敢问,也没有人敢拦。

    他抱着她,消失在山岚晨雾之中,仿佛走向了另一个世界。

    17

    三年后。

    江南,某个繁华的临水小城.

    最热闹的朱雀大街上,新开了一家武馆兼情报铺子。

    名字起得相当接地气,叫虾扯蛋。

    武馆前厅,一群半大小子正哼哼哈哈地练着基本功,动作不算太整齐,但精神头十足。

    后院则安静许多,几间厢房里堆满了卷宗、地图,还有几个精干的伙计在低声交谈、整理信息。

    我,陆小虾,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后院的葡萄架下,优哉游哉地啃着西瓜。

    身上穿着簇新的绸衫,头发用根玉簪子束着,虽然眉宇间还带着点当年饿殍的清奇轮廓,但气色红润,眼神贼亮,活脱脱一个事业有成的......小老板。

    师父!师父!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跑进来,手里挥舞着一张盖着官府大印的邸报,兴奋得小脸通红,

    朝廷的邸报!您快看!

    我接过邸报,目光扫过上面加粗的标题和内容,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意料之中的笑容。

    邸报上赫然写着:

    圣谕:追封前御史中丞陆文渊为忠肃公,平反昭雪,厚恤其家。查当年构陷陆公之奸党,皆已伏诛,以慰忠魂。

    陆文渊......御史中丞......忠肃公......

    我放下邸报,长长舒了口气。终于,尘埃落定。

    当年,冷锋抱着清玄消失后不久,我便拖着尚未痊愈的身体,带着赵大他们几个,一头扎进了虾扯蛋情报事业的草创期。

    目标很明确:第一,赚钱养活自己和清风观;

    第二,查清冷锋和清玄的过往,特别是冷锋背负的血仇到底是什么;

    第三,动用一切能动用的力量,寻找任何关于冷锋还活着的蛛丝马迹。

    过程自然是艰难无比,充满了各种虾扯蛋的离奇遭遇。

    但功夫不负有心人。

    靠着一点小聪明、一点不要脸、一点运气,还有赵大他们这些江湖老油条的帮衬,再加上这几年培养出来的、遍布三教九流的小虾米们,虾扯蛋的名头渐渐打响,生意越做越大,情报网也越铺越广。

    关于冷锋和清玄的故事,也在我锲而不舍地扯蛋下,渐渐拼凑出了全貌。

    冷锋,本名陆铮。

    正是那位被构陷致死的忠肃公陆文渊最小的儿子。

    清玄道姑,本名林清玄,是陆铮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陆家遭逢大难,满门被抄,只有年幼的陆铮被忠仆拼死救出,流落江湖。

    林家为求自保,迫于压力,欲将林清玄另嫁权贵。

    林清玄外表清冷,内心却刚烈无比,在父母暗中协助下,毅然离家出走,遁入道门,一边精研医术,一边苦苦追寻陆铮的下落。

    陆铮化名冷锋,身负血海深仇,隐姓埋名,苦练武功,一心只想复仇。

    他深知仇家势力庞大,自己此去九死一生,更不愿连累心中挚爱。

    所以,他宁可一次次用最冰冷、最伤人的方式推开林清玄,宁可让她恨自己,也绝不愿她陪自己踏上那条不归路。

    直到最后,他用最决绝的方式,将她推开,独自走向深渊。

    而林清玄,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他的仇恨,知道他的伪装,知道他那颗包裹在寒冰下的、滚烫的心。

    所以,她一直等,在清风观,用她的方式,默默守候。

    直到他跳下断魂崖的消息传来,她终于不再等了。

    她用毕生修为,换他一线生机,用生命,践行了她同生共死的诺言,也终于......让他再也无法推开她。

    至于他们去了哪里

    我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

    18

    虾扯蛋最顶尖的小虾米,半年前曾在蜀南一片人迹罕至的深山中,远远看到过这样一幅画面:

    幽篁深处,溪水潺潺。

    几间简陋却干净的竹舍依山而建。舍前空地上,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粗布麻衣的男子,正缓缓地、认真地练着一套养生拳法。

    他动作沉稳,眉宇间虽仍有风霜刻下的痕迹,但那份沉郁的戾气和死寂,已然消散,只剩下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

    竹舍门口,一个同样穿着素色布衣的女子,正坐在一张竹椅上,膝上盖着薄毯。

    她脸色依旧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身形也显得单薄,但那双眼睛,清澈宁静,含着温柔的笑意,专注地看着院中练拳的男子。

    阳光穿过竹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宁静而美好。

    小虾米没敢靠近,只看到那男子练完拳,走到女子身边,极其自然地俯下身,动作轻柔地替她拢了拢膝上的毯子。

    女子仰起脸,对他微微一笑,伸手,极其自然地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两人相视而笑,没有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竹风过处,唯有岁月静好。

    我的嘴角,也忍不住跟着翘了起来。

    虽然情报费收不到了有点小遗憾,但知道他们还活着,而且......终于在一起了,这感觉,挺好。

    至于我陆小虾

    啃完最后一口西瓜,我拍拍手站起来,走到前厅。

    看着那群在阳光下挥汗如雨、认真练拳的半大小子,

    看着后院那些忙碌却充满干劲的伙计,

    再看看墙上挂着的、我亲手写的歪歪扭扭的虾扯蛋招牌,

    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成就感油然而生。

    嘿,谁说饿殍编号79就不能逆袭了

    开武馆,强健少年体魄!

    搞情报,维护一方平安,顺便赚点小钱钱!

    教导出来的弟子,有的在衙门当差,明镜高悬;

    有的在军中效力,保家卫国;

    还有的......嗯,继续发扬光大虾扯蛋精神,在江湖各个角落发光发热!

    我,陆小虾,一个本该饿死在路边的编号79,

    一个痴迷侠客文化却差点被侠客贴纸送走的大学生,

    如今,也算是在这个江湖里,扯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热热闹闹的天地!

    江湖路远,侠义在心。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我叉着腰,对着院子里练拳的崽子们,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嗓子:

    都给我精神点!马步扎稳了!

    练好了功夫,将来行走江湖,路见不平一声吼!

    吼完记得报我们‘虾扯蛋’的名号!打八折!

    阳光下,少年们稚嫩而响亮的应和声,和我的笑声一起,飘得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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