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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死在冷宫的那个雪夜,太子,我的亲生儿子,终于来了。

    他跪在雪地里,哭着说母后,儿臣错了,您回来吧。

    我透过破败的窗户看着他,心想,人死了,就回不来了。

    道歉要是有用,还要棺材板干什么

    下一秒,我猛然睁眼。

    回到了十年前,正是我与还是皇子的萧玄翊议亲的百花宴上。

    好极了。

    这一次,我不但要让你们后悔,还要让你们求而不得,看着我,活成你们永远高攀不起的样子。

    1

    猛然睁开双眼后发现。

    雕梁画栋,衣香鬓影。

    我回到了十年前的百花宴。

    不远处,还是皇子的萧玄翊,正用他那自以为深情的表情望着我,准备接受我苏家的联姻示好。

    前世,我就是被这副皮囊骗了一辈子。

    轮到我献艺,在一众贵女的注视下,我没有走向古琴,而是径直走向了萧玄翊。

    我屈膝行礼,然后开口:臣女不善歌舞,但粗通医理。方才见三殿下印堂发黑,气色不佳,特为殿下诊上一二。

    不等他反应,我便开始一本正经地望闻问切:

    殿下舌苔厚重,脉象浮躁,此乃心气郁结,虚火过旺之兆。长此以往,恐有伤人伤己之虞。

    我顿了顿,补上最后一刀:依臣女愚见,殿下当清心寡欲,静心休养,不宜过早婚配,以免加重病情。

    全场死寂。

    我这一手,既拒了婚,又暗讽他心术不正,还给他扣上了有病的帽子。

    萧玄翊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红,煞是好看。

    前夫哥大概忘了,十年皇后生涯,我除了宫斗宅斗,业余爱好就是看医书。

    毕竟,想从一群人精里活下来,你得比太医还懂怎么对症下药。

    宴会刚散,柳倾城就袅袅娜娜地过来了。

    她帕子掩唇,一副为我担忧的模样:静蓉姐姐,你怎么能当众顶撞三殿下这可是不识抬举,会得罪人的。

    我反手就拉住她的手,眼眶瞬间就红了,热泪滚滚而下。

    我用比她还绿茶的语气,情真意切地说:好妹妹,我这都是为了你啊!

    柳倾城的表情凝固了。

    我继续我的表演:你与三殿下情投意合,两心相悦,我苏静蓉怎能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我宁可背负所有骂名,也要成全你们这对璧人!

    我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还没走远的贵女们听得一清二楚。

    她们看向柳倾城的表情,瞬间变得玩味、鄙夷、恍然大悟。

    柳倾城百口莫辩,一张俏脸涨成了猪肝色,当场社死。

    我让她切身体会了一下,玩心计,我是她祖师奶奶。

    对付绿茶的最好方法,就是比她更茶,用她的魔法打败她的魔法。

    这叫什么这叫知识付费课程的现场教学,学费,就从她的名声里扣。

    回家后,父亲在书房里大发雷霆。

    我爹是典型的绩优股投资者,认定了三皇子萧玄翊是未来的储君,我们苏家必须第一个下注。

    我不哭不闹,直接从袖中抽出一张纸,平铺在他面前。

    父亲,请看我的项目投资风险评估报告。

    父亲愣住了。

    我指着纸上的条目,逐一分析:

    投资目标:三皇子萧玄翊。优势:皇子身份,有夺嫡可能。劣势:母族无力,性格多疑,朝中树敌过多,且为人凉薄。

    我们苏家作为天使投资人,一旦入局,就是将身家性命全部押上。未来可能面临的政策风险是什么是新君登基后的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我点了点纸上早就写好的竞品分析和用户画像,最后指向结论。

    这笔投资,回报率低,风险系数极高。与其赌上全族,不如保持中立,做个手握现金流,谁也得罪不起的市场甲方。

    我爹,一个精明的商人,看着我条理清晰的分析,久久无言。

    他搞政治联姻,跟我前老板画大饼没什么两样,都是想用最低的成本,换取最高的收益。

    可惜,我这个首席执行官重生了,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必然亏钱的项目给毙了。

    说服父亲后,我立刻启动了B计划。

    我换上男装,避开家中耳目,去了一个不起眼的巷子,见到了刑部里一个嗜赌如命的小吏。

    一锭金子,换他送一封匿名信。

    信里的情报,精准地揭露了萧玄翊的死对头——大皇子,即将构陷忠勇将军裴家的阴谋。

    前世,裴家满门忠烈,就此覆灭。

    铁血少将军裴衍,更是惨死狱中。

    这一次,我不会让悲剧重演。

    三日后,消息传来,裴将军因意外提前察觉了圈套,虽然被寻了个由头贬斥离京,但总算保全了性命和家族核心力量。

    远在贬谪路上的少将军裴衍,捏着那张语焉不详的告密字条,开始动用全部力量,暗中调查这位神秘的恩人。

    我的第一颗棋子,稳稳落下。

    别人重生是买彩票、囤黄金,我重生是搞风投、救忠良。

    没办法,原始资本的积累,要么靠钱,要么靠人。我全都要。

    萧玄翊被我当众退货,非但没有恼羞成怒地报复,反而对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大概觉得,我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女人,很与众不同。

    于是,他开始频繁地在我会出现的地方,制造各种偶遇。

    一次是在书局,他引经据典,试图展现他的文采;

    一次是在马场,他策马扬鞭,试图展现他的英武。

    我全程敷衍,礼貌疏离,把他当空气。

    而另一边,被我坑了一把的柳倾城,转头就攀上了大皇子,成了大皇子侧妃,换了个赛道,准备继续跟我为敌。

    我看着这两个在我面前上蹿下跳的跳梁小丑,内心毫无波澜。

    一个以为自己在演霸道皇子爱上我,一个以为自己在玩甄嬛传。

    而我心里只有四个字:坐等看戏。

    看着萧玄翊那副自我攻略的样子,我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是普信男。

    大哥,自信是好事,但麻烦先认清现实,看看你头顶上是不是已经长出了鲜嫩的韭菜,正等着我一茬一茬地收割呢

    2

    两年时间,足够让京城的格局天翻地覆。

    我没再理会萧玄翊的那些偶遇戏码,而是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我的事业版图。

    我让父亲出面,凭借前世的记忆,精准预判了江南洪灾后的粮价暴涨,提前三月以低价囤积,灾后却只以平价开仓,既赚了泼天富贵,又为苏家赢得了万家生佛的贤名。

    盐铁、漕运、钱庄……我用现代的商业模式,对这个时代的古老产业进行了降维打击。

    抄底、并购、建立行业壁垒,苏家的财富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我成立了名为静记的商号,表面上贩售些南货北珍,暗地里却是我庞大的情报网和人才库。

    从码头的脚夫,到钱庄的账房,每一个都是我的眼睛和耳朵。

    萧玄翊在夺嫡的泥潭里挣扎,很快就感觉到了窒息。

    他想筹集军饷,却发现京城最大的几家钱庄,背后都有苏家的影子;

    他想秘密运送亲信南下,却发现所有船只都要看苏家漕运的脸色。

    他这才后知后觉,我苏静蓉,不是什么与众不同的解语花,而是他根本惹不起的资本大佬。

    枪杆子里出政权,这话没错。

    但在那之前,你得先有钱。

    2.

    柳倾城攀上大皇子后,自觉又行了。

    她怂恿枕边风,开始动用大皇子的权势,处处针对苏家的生意。

    第一个下手的,就是我们家赖以起家的盐引。她以为这是蛇打七寸。

    我将计就计,立刻示弱。

    故意让出几条利润微薄的商路,甚至关闭了两家南边的铺子,做出元气大伤的假象,引他们步步深入。

    在大皇子和柳倾城志得意满,大肆侵吞我让出的产业时,我早已让静记的人,将他们贪腐受贿、强取豪夺的证据,一笔笔记下。

    时机成熟,御史台的老顽固刚参了大皇子一本,弹劾他奢靡无度。

    我便让静记旗下的说书人,在京城最火的茶楼里,添了出新评书——《痴情皇子与俏寡妇的敛财秘事》。

    故事里没提一个真名,但字字句句都影射着大皇子和柳倾城。

    贪墨的款项、霸占的田产,编得有零有整。

    朝堂瞬间地震,人证物证被言官们顺着评书的线索一一挖出。

    大皇子被圈禁宗人府,柳倾城的美梦,碎得比上次还彻底。

    柳倾城总想跟我斗,就像一个青铜玩家,非要挑战王者一百星。

    我都不需要亲自下场,光是我的被动技能反甲,就够她把自己弹死了。

    裴衍最终还是找上了门。

    他顺着我当初那张匿名纸条留下的、独属于苏家商号的墨迹线索,查了整整两年。

    月黑风高夜,他一身夜行衣,如一柄出鞘的利刃,出现在我的书房。

    我没有半分意外,只是平静地放下手中的账册。

    裴将军,伤养好了

    他单膝跪地,声音嘶哑:苏小姐救命之恩,裴衍没齿难忘。但裴衍不解,为何是我

    我没有解释重生,只告诉他,我们的敌人是共同的。

    我给你钱,给你情报,你以苏家护卫队长的名义,替我打造一支真正的精锐。

    我要的不是你的命,是你的忠诚。

    他没有再问,重重叩首。

    自此,苏家的财力源源不断地输送给他。

    凭借我提供的、来自前世的敌军布防图和战术漏洞,裴衍率领着这支秘密军队,在西北边境几次小规模冲突中,打出了赫赫威名。

    朝中几位皇子,都开始忌惮苏家这支突然冒出来的、战力爆表的护卫队。

    有人说我是女版卧龙,运筹帷幄。

    我说不,我只是个开了全图挂的氪金玩家,裴衍就是我抽到的那张SSR卡,有他在,推塔只是时间问题。

    夺嫡之争进入了白热化。

    大皇子倒台,其他几位皇子也斗得两败俱伤。

    萧玄翊虽然撑到了最后,却也成了光杆司令,走投无路。

    深夜,他放下所有皇子的尊严,秘密求见。

    他站在我的书房里,第一次流露出脆弱与悔意,他说他当初不该听信谗言,不该误会我,错过了我这个世上最懂他的人。

    他说得声情并茂,眼眶泛红,要不是我上辈子领教过他这影帝级的演技,差点就信了。

    我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等他表演完毕,才悠悠开口。

    殿下,你知道现在江南上等的苏绣,多少钱一匹吗

    他愣住了。

    你又知道,一个京畿卫的士兵,一年的军饷是多少两银子吗

    他面色涨红。

    你不知道。你只关心你的皇位,而我,关心的是国计民生。我放下茶杯,声音冷淡,我们,早已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跟我谈感情,我跟他谈经济。

    不是我煞风景,而是成年人的世界里,空头支票是最廉价的东西。

    特别是,这张支票的签发人,信用记录已经破产了。

    最终,在所有势力都精疲力尽,京城这盘棋彻底糜烂之时,我出手了。

    我选择支持萧玄翊。

    他收到消息时,欣喜若狂,以为我终究是念着旧情,回心转意。

    可当他看到我派人送去的那份合作协议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那是一份清单,上面罗列了我支持他登基的全部条件:

    登基后,必须减免农税,开放三处通商口岸,成立由苏家牵头的商业总会,甚至要修订律法,保护商贾权益……

    每一条,都对百姓有利,对苏家长远有利,唯独对他至高无上的皇权,是赤裸裸的削弱和捆绑。

    他别无选择。

    在苏家密室里,他握着笔,手抖得不成样子,最终还是签下了这份堪称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

    他以为这只是暂时的妥协,等他坐稳了江山,有的是办法反悔。

    他不知道,从他落笔的那一刻起,火葬场的奠基仪式,才算真正开始。

    他以为我是在帮他登顶,实际上,我只是在选一个最好控制的CEO,来管理我未来的公司。

    至于他本人,不过是我这份长期投资计划里,风险最高、但暂时必须持有的不良资产。

    3

    萧玄翊登基大典的墨迹未干,册封我为后的圣旨就送到了苏府。

    鎏金的卷轴,明黄的绸缎,每一个字都透着他自以为是的恩赐与掌控。

    传旨的太监满脸谄媚,高声宣读,仿佛我该跪地谢恩,感激涕零。

    我端坐堂中,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直到他念完,厅中一片死寂。

    我起身,接过那份沉甸甸的荣耀,在传旨太监惊恐的注视下,缓步走向一旁的火盆。

    手一松,圣旨坠入炭火,明黄的布料迅速蜷曲、焦黑,最后化为一缕青烟。

    回去告诉陛下。我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苏府都听得清清楚楚。

    苏家嫁女,从不嫁二婚头。何况,这男人还是我用过的。

    太监的腿肚子开始打颤,冷汗浸湿了他的官服。

    消息传回宫中,新皇在朝堂之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成了全天下的笑柄。

    他想用皇后来捆住我

    我笑了。大哥,时代变了。

    我现在是董事长,你觉得我会回去给你当受气小媳妇兼免费保姆吗

    我的身价,他付不起。

    他想动武,却发现京城卫戍部队里,超过一半的将领,其家眷、族人,都在我苏家的产业里领着丰厚的薪俸。

    他,不敢动。

    萧玄翊被迫妥协,娶了吏部尚书家的女儿为后,以安抚朝臣。

    一年后,皇后诞下太子,取名萧子韧。

    他抱着那个孩子,看着那与前世别无二致的眉眼,竟生出一种一切尚可重来的荒谬错觉。

    于是,他开始频繁地带着小太子出入我的商会,或是偶遇在京郊的别院。

    他想用孩子,来唤醒我所谓的母性。

    那日,在苏家花园的暖亭里,五岁的小太子被宫人领到我面前。

    他粉雕玉琢,天真烂漫,伸出小手想要触碰我衣袖上的绣花。

    我端起茶杯,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避开了他的触碰。

    萧玄翊的脸色沉了下去,他刻意说:蓉蓉,你看,这孩子很像你。

    我放下茶杯,抬起头,冲他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

    陛下说笑了。我的儿子,前世已经和我一起死在冷宫了。

    我一字一顿,清晰地宣告。

    至于太子殿下,他是皇后的儿子,未来的君主,和我这个商人,有什么关系呢

    他想用儿子打感情牌,可他忘了,一个心死的人,是捂不热的。

    我看着那个孩子,就如同看着一份早已归档的、失败的投资报告,除了提醒我过去的愚蠢,再无其他。

    柳倾城终究还是进了宫。

    大皇子倒台后,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让萧玄翊将她接入宫中,封为贵妃。

    她贼心不死,又开始复制前世的剧本,在小太子萧子韧身边吹风,日复一日地诋毁我,说我是祸国殃民的妖女。

    她以为这次还能成功。

    可惜,我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我甚至懒得亲自出手。

    半个月后,京城各大茶楼里,一部名为《玉面俏寡妇外传》的评书横空出世,火爆全城。

    说的是一位柳姓女子,在大皇子府邸倒台前,是如何与其他权贵暗通款曲,又是如何在被新皇接入宫中前,与旧情人藕断丝连的风流韵事。

    故事编得绘声绘色,细节详实,连柳倾城肩上的一颗痣都说得明明白白。

    全京城都在议论,新皇头顶的这片草原,究竟有多绿。

    萧玄翊气得砸了御书房,可为了那点可怜的皇室颜面,他不能承认,更不能彻查。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柳倾城打入冷宫,永不相见。

    对付柳倾城这种人,动刀子太脏我的手。

    我选择把她写进段子里,让她活在人民群众的口水中。

    社会性死亡,才是对她这种人最狠的惩罚。

    权势和感情上的双重受挫,让萧玄翊对我愈发偏执。

    他疯了。

    他不顾我们当初的协议,不顾朝臣的反对,悍然动用军队,将苏家在江南的几个重要商镇团团围住。

    断水、断粮、断商路。

    他以为这是他的王牌,掐住了我的命脉,能逼我就范。

    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一封封送往京城,他以为很快就能收到我跪地求饶的信件。

    但他收到的,是来自西北边境的战报。

    我一手扶持起来的少将军裴衍,早已不是当年的苏家护卫队队长。他手中的精锐,可敌国。

    裴衍以清君侧,诛乱命为名,率领大军,挥师南下。

    他的军队,与围困江南商镇的皇家军队,隔着长江,形成了对峙。

    国家内战,一触即发。

    他急了,他急了。男人在求而不得的时候,就喜欢掀桌子。

    可惜他未曾料到,我早就把桌子腿换成了钛合金的,他掀不动,还可能把自己的手给别折了。

    在两军对峙的最关键时刻,我出现在了阵前。

    我乘坐一叶扁舟,逆流而上,停在江心。

    萧玄翊在龙船的甲板上,面目狰狞。

    他以为我是来谈判,是来妥协的。

    我没有对他说一个字。

    我只是从怀中,取出了一道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圣旨。

    当着两岸数十万大军的面,我缓缓展开。

    那是先帝,也就是他爹,临终前秘密交给我的。圣旨上用朱砂御笔写着:

    若萧玄翊胡作非为、祸国殃民,苏氏女可持此诏,代行废立之事。

    先帝的玉玺印章,鲜红夺目。

    全军哗然。

    萧玄翊脸上的血色褪尽,他踉跄一步,扶住船舷,整个人摇摇欲坠。

    他终于清楚,他爹早就看穿了他的一切,而我,从一开始就手握着能决定他命运的最终王牌。

    你以为我在第一层,你在第五层

    不好意思,我在大气层。

    你玩的还是你爹当年玩剩下的,而你爹,早就把最终解释权交给我了。

    4

    江风猎猎,吹得龙船上的旗帜发出破碎的声响。

    萧玄翊看着我手中的朱砂御笔,看着那方鲜红夺目的玉玺印章,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倒在甲板上。

    曾几何时,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此刻却像条丧家之犬。

    他彻底崩溃了,放弃了所有尊严,狼狈地朝我爬过来,隔着江水,向我伸出手。

    蓉蓉,我错了……是我错了!

    别废了我……求你,回到我身边,我把后位给你,把一切都给你……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陛下,还记得我死在冷宫的那天吗

    我的声音很平静,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那天也下了这么大的雪。我咳着血,求宫人给你递个话,只想见你最后一面。我求你,你来了吗

    他的动作僵住了,脸上满是绝望。

    我没再看他,将那道能决定他命运的圣旨,凑近了船头的烛火。

    火焰舔舐着明黄的卷轴,很快将其吞噬。

    你的皇位,我没兴趣。

    我将燃尽的灰烬撒入江中。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能给你,也能随时拿走。从今往后,你好自为之。

    杀人诛心,最高级的报复不是毁灭他,而是让他活在永恒的悔恨里。

    他的皇位,就是我给他打造的黄金牢笼,他将戴着王冠,做一辈子我的囚徒。

    那场闹剧,以皇军的悄然退兵收场。

    我回到京城,第一件事,便是等来了太子萧子韧。

    他已经长成一个挺拔的少年,眉眼间有萧玄翊的影子,却没了那份凉薄。

    他在我面前长跪不起,哭得浑身颤抖,向我忏悔前世的过错,求我原谅。

    他大概是从各种渠道,拼凑出了那个属于我们所有人的,悲惨的前世。

    我没有扶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等他哭够了,我才走过去,递给他一本我亲手用小楷誊写的书。

    书页崭新,墨香扑鼻,封面上是六个大字:《帝王心术与制衡之道》。

    我摸了摸他的头,那是我两世以来,第一次对他做出如此亲昵的动作。

    他浑身一颤,抬起通红的眼睛,里面闪烁着希冀。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我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交代一件公事。

    你是太子,未来是天下之主。这本书,是我作为曾经的皇后,给你上的最后一课。

    好好学,别让你爹和你,再成为别人的笑话。

    我给了他君臣的规劝,却拒绝了母子的温情。

    他想要母爱,我给了他一份事业规划书。

    没办法,情感账户已经永久注销,我能给的,只有来自前任CEO的业务指导。

    我开始做我真正想做的事。

    我推动改革,用苏家的财力作为后盾,建立女学,让女子也能读书识字;

    我资助寒门学子,打破世家对朝堂的垄断;

    我重新修订律法,保护商路,让天下货殖畅通。

    而萧玄翊,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工具人皇帝。

    他坐在龙椅上,像一尊没有灵魂的泥塑。

    他所有的政令,都必须先送到苏家,经过我这边苏阁老的默许,才能盖上玉玺,颁行天下。

    朝臣们早已心照不宣,民间百姓更是只知有苏阁老,而不知有帝王。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我们竟然联手开创了一个史无前例的盛世。

    这对他而言,是最大的讽刺。

    他曾经想让我成为他功德碑上的一个名字,现在,他自己活成了我政绩报告里的一行注脚。

    你看,历史多会开玩笑。

    几年后,萧玄翊积郁成疾,油尽灯枯。

    我被召入宫,这是他最后的要求。

    寝殿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他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我。

    曾经丰神俊朗的帝王,如今枯瘦得不成样子。

    他费力地拉住我的手,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最后一点希冀。

    他问的最后一句话是:蓉蓉,这一世,你究竟有没有……哪怕一瞬间,重新爱上过我

    爱这个字,在他把我打入冷宫的那一刻,就已经从我的字典里撕掉了。

    现在问我,就好像在问一个破产的人,他最初的创业梦想是什么,毫无意义。

    我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抽回手,帮他理了理龙袍上不存在的褶皱。

    陛下,风大了,该上路了。

    没有回答,就是最残忍的回答。

    他的手垂了下去,眼中最后的光,熄灭了。

    萧玄翊驾崩,太子萧子韧登基。

    新皇登基的第一件事,不是祭天,不是大赦,而是亲自带着仪仗来到苏府。

    他想尊我为圣母皇太后,与他共享这万里江山。

    我拒绝了。

    我叫来管家,交出了苏家所有的账册、地契,以及我暗中掌控的那些权力网的信物。

    我为自己准备的,只有一个小小的行囊。

    萧子韧跪在我面前,拉着我的衣角,像个无助的孩子。

    母后……不要走……

    我最后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

    天下是你的了,好好守着。而我,也该去过我自己的人生了。

    他们父子俩,一个想用江山换我回头,一个想用江山留我驻足。

    他们还是不懂,我花了那么大力气,掀翻了棋盘,重定了规则,不是为了这个天下,而是为了能有一天,自由地离开它。

    5

    我离开了京城。

    没有浩大的仪仗,没有百官的相送。

    只是一辆朴素的马车,在某个寻常的清晨,混入南下的商队中,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我改名换姓,游历四方。

    在江南,我看到我亲手建立的女学里,少女们捧着书卷,眉眼间是前所未见的光。

    在边塞,我看到我亲手开辟的商路上,驼铃商队络绎不绝,将丝绸与茶叶运往更远的地方。

    裴衍没有随我离开。他选择留在朝堂,辅佐新君,守护我和他共同打下的基业。

    我们偶尔通信,他寄来的信笺上,只谈江南的春色,塞北的风光,绝口不提国事。

    我也从民间的话本和说书人的嘴里,听到了关于新皇的传闻。

    据说,新皇萧子韧,勤政爱民,励精图治,堪称一代明君。

    但他登基十年,后宫空悬,至今未立一后。

    我走之后,天下成了我的纪念碑,而他,成了守碑人。

    这大概,就是这个故事最好的结局。

    光阴流转,又是数十年。

    我最终定居在一座海边小城,用早年置办的产业,开了一家小小的书局。

    每日整理书卷,煮茶看海,日子平淡得不起波澜。

    那天下午,夕阳正好。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走进了书局。

    他衣衫陈旧,满面风霜,一双浑浊的眼睛在看到我时,却瞬间爆发出震惊和狂喜。

    我认出了他。

    退位多年的太上皇,萧子韧。

    他找了我一辈子,终于找到了。

    可我看到他,就像看到一个问路的陌生人,礼貌,且疏远。

    时间,才是最厉害的刽子手,它杀死了所有的爱与恨。

    他嘴唇颤抖,耗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一句话。

    母……苏先生,您……过得好吗

    我请他喝了一杯茶。

    他捧着茶杯,双手抖得厉害。

    他开始讲述,讲述他这些年的作为。

    他如何依照我留下的手书治理国家,如何善待百姓,如何减免赋税,如何扶持工商。

    他不像一个曾经的帝王,更像一个离家多年的学生,在向老师汇报自己的功课,忐忑地等待一个评分。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等他说完,我才点点头,给出了我的评语。

    你做得很好,比你父亲强。

    这是我对他最高的赞扬,也是我们之间,最后的终结。

    他听完,浑身一颤,浑浊的眼泪终于决堤,哭得像个孩子。

    这眼泪,是为他自己,也是为他父亲,流下的迟到了两辈子的忏悔。

    我夸他做得好,不是原谅,而是作为一个项目的创始人,对现任CEO工作成果的肯定。

    仅此而已。

    他蹒跚着走了,背影萧索。

    没过多久,一个活泼的少年郎提着一篮子刚捕的海鲜跑了进来,打破了书局的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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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裴衍的孙子,跟着家人在这边驻守。

    苏奶奶!今晚吃清蒸鱼!我阿爷说,要您晚上再给他讲讲您年轻时在江南经商的故事!

    我笑着答应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格,在书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温暖而明亮。

    至于那些帝王将相,恩怨情仇,都成了说书人嘴里的前尘往事,与我无关了。

    传奇终将落幕,而生活仍在继续。

    比起波澜壮阔的史诗,我还是更喜欢这人间烟火的日常。

    少年把海鲜放进厨房,又好奇地凑过来。

    苏奶奶,您这辈子,走南闯北,做了那么多大事,最得意的是什么事啊

    最得意的事

    我想了想,指着窗外那片蔚蓝无垠的大海,笑了。

    是终于买下了这套海景房。

    他们都以为我想要天下,其实我想要的,从始至终,不过是一个能安心看海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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