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暴雨拍打着挡风玻璃,雨刷器已经开到最大档,依然难以看清前方的山路。季言紧握方向盘,后悔接了这单偏远山区的植物普查工作。导航早在二十分钟前就失去了信号,他现在完全是在凭感觉开车。见鬼。轮胎打滑的瞬间,季言猛打方向盘,车子还是冲出了路面,一头扎进路旁的灌木丛。安全气囊弹开的冲击让他眼前发黑,等回过神来,额角已经渗出血丝。
摸出手机——果然没信号。季言咒骂着下车,冰冷的雨水立刻浇透了他的衬衫。借着车灯的光,他看到不远处有座灰白色的老式洋房,二楼的窗户透出微弱的灯光。
有人吗
季言拍打着雕花铁门,声音淹没在雨声中。出乎意料,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玄关的壁灯忽明忽暗,木质地板因为潮湿而膨胀变形。整栋房子弥漫着陈旧的气息,却意外地干净,仿佛有人定期打扫。季言试探着喊了几声,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擅自闯入别人家不太好吧
轻柔的女声从背后传来,季言猛地转身,看到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站在楼梯转角处。她约莫二十出头,黑发及肩,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手里捧着一本硬壳书。
抱歉,我的车抛锚了,外面雨太大...季言尴尬地解释。
女孩歪着头打量他,突然笑了:你流血了。
她转身走向客厅,季言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客厅的布置像是停留在上个世纪:老式留声机、藤编沙发、壁炉上方挂着已经停摆的古董钟,指针永远停在7:
07。
坐吧。女孩从抽屉里拿出医药箱,我叫阮时雨。
季言。他接过棉签,小心擦拭额头的伤口,你是这家的.
.
算是看房子的人。阮时雨在他对面坐下,膝盖上的书本摊开着,季言瞥见是一本植物图鉴,你是做什么的
植物学家,来山里做普查。季言注意到她翻到的那页正好是蓝铃花,他最喜欢的花,真巧,我毕业论文就是写这个属的。
阮时雨的眼睛亮了起来:它们会随着温度改变颜色,对吧
就这样,他们聊了一整夜。季言惊讶地发现这个看似文静的女孩对植物学有着惊人的了解,尤其是关于一些近乎绝迹的稀有品种。窗外的雨一直没停,但季言已经忘记了时间流逝。
天快亮了。阮时雨突然说,望向窗外泛白的天空,你该走了。
季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一个陌生人家待了一整晚:我的车...
明天再来吧。阮时雨送他到门口,递给他一把黑伞,晚上七点后我都在家。
雨确实小了,季言撑伞走向自己半陷在泥里的车,回头时,阮时雨还站在门口,晨雾中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
拖车下午才到,季言在镇上小旅馆补了一觉,脑海里全是那个神秘女孩的影子。晚上七点整,他再次站在那栋洋房前,惊讶地发现昨晚被自己弄湿的地垫已经干燥如新,壁炉上的钟依然停在7:
07。
准时先生。阮时雨从二楼探出头,这次她换了件淡蓝色的连衣裙,上来吧,我煮了茶。
二楼的书房比客厅更有生活气息,墙上贴满了植物标本,书桌上散落着素描本,画的全是各种花卉。季言拿起一张,是朵从未见过的六瓣白花,花瓣边缘泛着淡蓝。这是什么品种我从没见过。
阮时雨端着茶盘的手微微一顿:时雨花,我取的名字。只在暴雨后开放,花期只有七天。
茶是茉莉花味的,季言注意到茶杯底部刻着日期——1993.7.7。
这是.
.…我父母的结婚纪念品。阮时雨轻描淡写地带过,说说你吧,季博士,为什么选择研究植物
我们玩个游戏吧。夜深时,阮时雨突然提议,你问我一个问题,我问你一个,必须诚实回答。
季言点头:你先。
如果你只剩七天生命,会做什么
这个沉重的问题让季言愣住了。他认真思考后回答:找到一种尚未被记录的植物,用自己的名字命名它。你呢
阮时雨望向窗外:我想看海。
你从没看过海
季言难以置信。
我.
.不能离开这栋房子太远。阮时雨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该你了,问吧。
季言想问为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不要深究:你最害怕什么
被遗忘。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就像那些灭绝的植物,没人记得它们曾经存在过。
第三天季言带了一束野花来。阮时雨像个
收到礼物的小女孩,兴奋地把它们插在各个角落。他们一起做饭,阮时雨切菜时不小心割破手指,血珠渗出的瞬间,季言注意到她的皮肤下似乎有微弱的蓝光一闪而过。
你的手...
阮时雨迅速把手指含在嘴里:没事,我愈合得很快。
当晚,季言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阮时雨站在暴雨中,身体逐渐变得透明,他想抓住她,手却穿过了她的身体。
第四天清晨,季言被旅馆前台的电话吵醒,是博物馆的老馆长。
季博士,听说你在找关于那座钟停别墅的资料老馆长声音沙哑,三十年前那里发生过一起失踪案,户主的女儿在暴雨夜消失,尸体一直没找到。
季言的心跳漏了一拍:女孩叫什么名字
档案上写的是.阮时雨。
电话从手中滑落,季言冲出门去。白天的洋房看起来更加破败,门窗紧闭,藤蔓爬满了外墙,显然多年无人居住。但当他晚上七点再来时,房子又恢复了整洁,灯光从二楼透出。
你来了。阮时雨开门时脸色比往常更苍白,我今天不太舒服...
季言强忍震惊扶她坐下:你知道这栋房子的历史吗
阮时雨的眼神闪烁:知道一些。
那你知道.
.季言深吸一口气,阮时雨是谁吗
房间突然安静得可怕。壁炉上的钟发出咔嗒一声,指针奇迹般地开始走动,停在7:
07。
我就是阮时雨。她终于开口,但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我是.她的一部分,被困在时间里的一部分。
随着她的讲述,季言逐渐拼凑出真相。三十年前的暴雨夜,真正的阮时雨为了救一个迷路的孩子,在山路上失足坠崖。她的执念太深,以至于在死亡瞬间,一部分意识被困在了这栋她最爱的老宅里,每到雨夜就会重现。
我只能存在七天。阮时雨的手指穿过季言的手掌,像雾气般没有实感,每次有人闯入,我的时间就会重新开始流动,但七天后...
不,一定有办法。季言抓住她的肩膀,却感觉她在变轻,我可以带你离开,去找专家_
_
季言,阮时雨轻声打断他,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第五天,季言决定不再纠结真相。他带阮时雨逃出了老宅——虽然她不能走远,但他们还是在附近的野花丛中度过了一整天。阮时雨像个第一次春游的孩子,对每朵花、每只蝴蝶都充满好奇。
它们比书上画的还要美。她躺在草地上,阳光透过她近乎透明的手指,谢谢你带我出来。
季言偷偷拍下她的侧脸,回去查看时却发现照片上只有空荡荡的草地。
第六天,他们冒险去了更远的湖边。阮时雨赤脚踩在水里,笑得像个孩子。夕阳西下时她靠在季言肩头哼着一首古老的摇篮曲。
明天是最后一天了。回程路上,阮时雨突然说,我想看海。
季言知道以她的状态不可能长途旅行,但他已经想好了计划。
第七天清晨,季言开车三小时往返,带回了几大桶海水和一卡车沙子。他在老宅的后院硬是造出了一个小型海滩。当阮时雨推开后门,看到沙滩、遮阳伞和季言用投影仪打在白墙上的海浪画面时,眼泪夺眶而出。
这是...给我的
你说想看海。季言牵着她走到海边,虽然不够完美...
不,这很完美。阮时雨赤脚踩在沙子上,海水没过她的脚踝,奇怪的是,她的身体似乎变得稍微实体了一些。
他们在这个人造海滩上度过了最后一天。日落时分,阮时雨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晨雾般渐渐消散。
季言,她急切地说,地下室有个铁盒,里面有我留给你的...
话未说完,她的身影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季言伸手想抓住她,却只握住了一把空气。与此同时,整栋房子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墙皮剥落,家具腐朽,仿佛三十年的时光在一瞬间冲刷而过
在地下室,季言找到了那个生锈的铁盒。里面是一本日记、一枚蓝铃花形状的胸针,和几粒从未见过的种子。日记最后一页写着:
如果你读到这些,说明我终于等到了能看见我的人。这些种子是我在山上发现的,它们会开出随时间改变颜色的花。种下它们,就像种下一段不会褪色的记忆。还有,季言,我好像爱上你了.
季言跪在腐朽的地下室里,泪水砸在日记本上。他这才注意到角落里有一具小小的骸骨,手腕上戴着和胸针同款的蓝铃花手链。
一年后,季言在植物园里开辟了一个特殊区域。那些种子长成了一棵奇特的树,树干上天然形成类似钟表的纹路,花朵会随着天气改变颜色——晴天是蓝色,阴天是紫色,雨天则变成透明的白色。
园丁们称它为时雨树,游客们被它神奇的特性吸引,却没人知道背后的故事。只有季言会在每个下雨的傍晚来到树下,静静等待七点零七分的到来。有时,在雨声和树叶的沙沙声中,他仿佛又能听到那个轻柔的声音:准时先生.
.
雨水顺着玻璃穹顶蜿蜒而下,在季言仰起的脸上投下流动的阴影。他站在植物园最角落的温室里,指尖轻触面前这棵奇异小树最新绽放的花朵。淡蓝色的花瓣在接触雨水的瞬间转为透明,像极了阮时雨最后消散时的模样。
第七百三十一次记录,季言对着录音笔说,声音沙哑,时雨树对水分的反应依然稳定,但今天出现了新现象。
他调整显微镜,仔细观察花瓣基部渗出的银色液体。这是过去一年来从未出现过的——一种类似水银却带着茉莉香气的物质。当他用玻璃棒蘸取少许滴在培养皿中,惊人的一幕发生了:皿中已经枯萎的蓝铃花突然舒展花瓣,恢复了新鲜采摘时的状态。
季言的手指微微发抖。三百多个日夜的精心培育,终于等到了这一天。阮时雨留下的种子确实如她所说——能够种下一段不会褪色的记忆。
季博士!温室门被猛地推开,他的助手小林气喘吁吁地冲进来,程教授又来了,还带着一群军方的人!
季言迅速合上记录本,但为时已晚。国家时空研究所的首席科学家程雪已经站在了温室门口,她身后是两名穿军装的男子。程雪今天穿了件白色研究服,衬得她锐利的眉眼更加冷峻。
季言,你又在偷偷做实验。程雪的目光扫过工作台上那滴银色液体,我就知道你的时雨树不止是观赏植物那么简单。
季言不动声色地挡住她的视线:我说过很多次,这是私人研究,不对外公开。
当你的研究可能改变人类对时间的认知时,它就不再是私事了。程雪走近时雨树,伸手想触碰花朵,季言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别碰它。他声音里的警告意味让两名军官立刻上前一步。
程雪挑眉,示意军官退后:你还是这么固执。知道吗我查过资料,三十年前那个失踪的女孩阮时雨,她父亲是量子物理学家阮正阳。
季言瞳孔微缩。这是他不知道的信息。
有趣的是,程雪继续道,阮正阳生前最后的研究课题就是‘生物载体时间回溯,而他的女儿恰好死在研究即将成功之际。她凑近季言耳边,你不觉得,这棵树可能是阮正阳未完成的作品吗
雨水敲打玻璃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季言想起阮时雨对植物学的异常了解,想起她说的被困在时间里的一部分,想起那本日记里提到的山上发现的种子——难道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给我三天。季言突然说三天后我给你完整研究报告。
程雪露出胜利的微笑:二十四小时,季博士。明天这个时候,要么你主动交出研究成果,要么军方接管这棵树的监护权。
他们离开后,温室陷入诡异的寂静。小林担忧地看着季言博士,我们怎么办
季言凝视着时雨树,那滴银色液体已经在培养皿中挥发殆尽,蓝铃花重新变回枯萎状态。但显微镜下,他捕捉到了一个决定性瞬间——在时间回溯的0.3秒内,培养皿周围出现了微弱的空间扭曲。
准备隔离箱和防护服,季言下定决心,今晚我要做个危险实验。
午夜十二点,植物园早已闭馆。季言穿着自制防护服,将时雨树最新分泌的银色液体——他称之为时之泪——注入特制雾化器中。小林紧张地监控着各项数据。
博士,花粉浓度达到临界值了。
季言深吸一口气,按下雾化按钮。银色雾气在密闭的隔离箱中弥漫,时雨树的花朵突然全部绽放,散发出耀眼的蓝光。监控屏幕上的数据疯狂跳动,空间扭曲指数直线上升。
天啊.
.小林惊呼,博士,快看!
隔离箱内,雾气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及肩的黑发和纤细的身形,季言再熟悉不过。
时雨...他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手掌贴上玻璃。人影似乎有所感应,转向他的方向。
就在这时,警报器刺耳地响起。空间扭曲指数突破了安全阈值,隔离箱开始剧烈震动。季言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闪电般的蓝光从箱内迸射而出,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冰冷。这是季言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条山间小溪旁,暴雨倾盆而下,打得他几乎睁不开眼。这不是植物园,甚至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地方。
救命!谁来救救我!
孩童的哭喊声从下游传来。季言挣扎着爬起来,顺着声音跑去。在溪流转弯处,他看到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抓着树枝,随时可能被激流冲走。而更令他血液凝固的是,溪边站着个穿蓝裙子的女孩——阮时雨,活生生的阮时雨,正脱下鞋子准备跳入水中。
不!
季言大喊着冲过去,却发现自己无法触碰她,像幽灵般穿过了她的身体。
阮时雨似乎听到了什么,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但男孩的再次呼救让她转回身去。她纵身跃入湍急的溪流,奋力向男孩游去。季言站在岸边,无助地看着这一切重演——阮时雨成功将孩子推向岸边,自己却被漩涡卷入,头部重重撞上岩石。
时雨!抓住我的手!
季言跪在岸边徒劳地伸出手,尽管知道这是三十年前的幻影。鲜血在阮时雨周围晕开,她的身体慢慢沉入水中,最后一刻,她望向季言所在的方向,嘴唇微动,像是在说记得。
世界再次扭曲,季言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等他再次清醒,已经回到了隔离箱前,小林正拼命拍打他的脸。
博士!你消失了整整三分钟!
季言浑身湿透,仿佛真的刚从暴雨中归来。他颤抖着摸向口袋,摸出了一片蓝铃花瓣——三十年前的蓝铃花瓣。
我看到了.
.他声音嘶哑,我看到她是怎么...
话未说完,温室的门再次被撞开。程雪带着武装人员冲了进来,她看了眼混乱的现场和异常状态的时雨树,立刻明白了什么。
你成功了是不是
她激动地抓住季言的手臂,你真的逆转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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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言甩开她的手:这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时间不能被操控,它只会.
只会什么
程雪追问。
季言看向时雨树,发现它的花朵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更可怕的是,他口袋里那
片三十年前的花瓣也开始分解。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他——每次回溯时间,都会加速阮时雨存在痕迹的消失。
出去。季言突然暴怒地推开程雪,全都出去!否则我现在就烧了这棵树!
军方人员立刻举枪对准他,但程雪示意他们放下武器:季言,冷静点。我们可以合作,你不想再见她一面吗真正的见面,不是这种幻影。
这句话像刀子般刺入季言心脏。他当然想,想到发狂。但隔离箱内残留的雾气中,阮时雨消散前的口型不断在他脑海中闪回——记得,不是救我。
合作可以,季言最终妥协,但有两个条件:一,不得军事化应用;二,研究成果必须以阮时雨的名字命名。
程雪皱眉:这需要上级批准.
.
没有商量余地。季言态度坚决。
当晚,季言独自守在时雨树旁。研究所的人取走了部分样本,但核心数据还在他手中。天气预报显示,明天将有一场大暴雨——就像一年前阮时雨消失那晚一样。
博士,你不回去休息吗
小林临走前问。
季言摇摇头:我想再陪她一会儿。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季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铁盒,里面是阮时雨的日记和胸针。他翻到最后几页,发现之前忽略的一段话:
爸爸说时间就像一条河,我们只能顺流而下。但有些记忆会像河底的鹅卵石,永远留在原地。如果有一天你看到这行字,请记住——我宁愿做你河床上的石头,也不要成为你逆流而上的负担。
泪水模糊了视线。季言终于明白,阮时雨留给他的不是改变过去的希望,而是接受现实的勇气。他轻轻吻了吻胸针,将它别在时雨树旁的展示牌上。
,时雨。他关上灯,却没有离开,而是在黑暗中静静等待明天的暴雨。
第二天,雨从清晨就开始下。到傍晚时分,植物园已经闭馆,但季言知道程雪他们随时可能强行闯入。时雨树在雨中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活跃状态,所有花朵都变成了透明色,柔和的蓝光。
博士!不好了!小林浑身湿透地跑进来,军方的人突破侧门了!
几乎同时,温室的门被撞开。程雪带着一队武装人员冲了进来,她今天穿了防弹衣,表情冷酷得陌生。
季言,总统令。她亮出一份文件,国家紧急征用时雨树及其所有研究成果。
季言挡在树前:你们根本不明白它的原理!强行提取时之泪会导致...
我们知道风险。程雪打断他,但时间回溯技术值得任何代价。
就在僵持之际,时雨树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所有花朵同时喷射出银色花粉,形成一道光幕。程雪等人惊恐地后退,而季言却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他见过这场面,在阮时雨的日记描述中。
光幕逐渐成形,显现出一条山间小路和远处的老宅。更惊人的是,阮时雨的身影清晰可见,她站在光幕那端,微笑着向季言伸出手。
这.这是什么
程雪声音发颤。
不是时间回溯。季言轻声解释,是记忆重现。时雨树不能改变过去,但它能保存最珍贵的记忆,让它们在特定条件下重现。
他试探性地触碰光幕,手指穿过了阮时雨的影像,但感受到了真实的温度。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季言向前一步,整个人融入了光幕。
拦住他!
程雪大喊,但为时已晚。光幕在季言进入后迅速收缩,最终化作一点蓝光消失在时雨树的枝叶间。而树本身也开始迅速枯萎,转眼间就变成了一棵普通枯木。
暴雨持续了整夜。第二天清晨,工作人员在温室发现了昏迷的季言。他浑身湿透,手里紧握着一朵新鲜的蓝铃花,嘴角带着平静的微笑。医学检查显示他一切正常,只是对昏迷期间的事毫无记忆。
程雪的研究被迫终止,军方最终放弃了时间回溯计划。但奇怪的是,每逢暴雨夜,植物园的监控总会拍到两个模糊的身影在枯萎的时雨树旁散步——一个高个子男人,和一个穿蓝裙子的女孩。
更神秘的是,所有试图砍掉枯树的人都会在动手前突然改变主意。园丁们传言,在雨声最大的时候,能听到女孩的笑声和男人的低语,内容总是关于某种会随时间改变颜色的花。
季言辞去了植物园的工作,在深山里建了座小木屋。每年雨季,他都会消失一段时间。有登山者声称在暴风雨中见过一座灰白色老宅,窗口透出温暖的灯光,隐约可见两个人影依偎在窗边。
但最令人费解的是,季言书桌上的日历,永远停在7月7日。暴雨来得毫无预兆。
江小满抱紧装着标本的防水袋,在山路上艰难前行。实习第一天就被派来采集稀有蕨类,已经够倒霉了,现在导航失灵、手机没信号,雨水顺着冲锋衣的领口灌进来,冷得她牙齿打颤。
见鬼的青云山…她踢开挡路的树枝,突然意识到自己彻底迷路了。
天色渐暗,林间升起薄雾。就在江小满考虑要不要在树上过夜时,一抹黑影从她脚边窜过——是只通体漆黑的猫,唯有眼睛是诡异的钴蓝色。它停在五米外,尾巴高高翘起,像是在等她跟上。
小家伙,你知道下山的路
黑猫转身钻入灌木丛,江小满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穿过一片杨树林后,她猛地刹住脚步——前方雾气中矗立着一座灰白色老宅,二楼窗户透出微弱的灯光。
这地方居然有人住
黑猫蹲在雕花铁门前,舔着爪子。江小满注意到门牌已经锈蚀,但依稀能辨认出钟停别墅四个字。更奇怪的是,院中杂草丛生,可门前小径却干净得像有人定期打扫
有人吗她的敲门声被雨声吞没。
铁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黑猫率先钻进去,回头看她,蓝眼睛在昏暗中发亮。
客厅里弥漫着陈旧的书香和淡淡的茉莉香。江小满拧干衣角,惊讶地发现屋内温暖干燥,壁炉里跳动着火焰,可伸手一摸,炉壁竟是凉的。墙上挂钟停在7:
07,茶几上的茶杯还冒着热气,仿佛主人刚刚离开。
打扰了,我迷路了.…她的声音在空荡的房子里回荡。
黑猫跳上书架,撞落一本皮质日记。江小满捡起来,泛黄的扉页上写着阮时雨,1993,字迹娟秀。内页记载着各种植物观察笔记,中间夹着几朵压干的蓝花标本,旁边标注:时雨花,花期七日,可短暂停滞时间。
荒谬。江小满嗤笑,作为植物学研究生,她从没听过这种天方夜谭。但当她翻到最后一页,血液瞬间凝固——
如果有人读到这些,请记住:当午夜钟声响8起时,不要看镜子。那只蓝眼睛的黑猫会带你去该去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别尝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
落款日期是1993年7月7日。
江小满猛地合上日记。窗外电闪雷鸣,借着一瞬的亮光,她看到玻璃窗上反射出自己身后站着个穿蓝裙子的女孩。
啊!
她转身后退,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客厅。
黑猫不知何时蹲在了楼梯口,尾巴不耐烦地甩动。江小满跟上去,心跳如鼓。二楼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出沙沙的书写声。
她推开门,看到一个黑发女孩背对着她伏案疾书。女孩穿着淡蓝色连衣裙,发间别着朵干枯的蓝花,手腕上戴着一串蓝铃花手链。
请问...
女孩转过头,江小满倒吸一口凉气——她长得和植物园档案里阮时雨失踪案的证件照一模一样!
你终于来了。阮时雨微笑,声音像风铃般清脆,我等了很久。
江小满的视线越过她肩膀,看到桌上日历赫然显示:1993年7月6日。
这不可能.她踉跄后退,撞翻了标本袋。蓝铃花手链从袋中滑出,与阮时雨腕上的如出一辙。
窗外雷声轰鸣,挂钟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江小满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指正在变得透明。
时间要到了。阮时雨拾起手链递给她,指尖冰凉,记住,明天日落前必须离开老宅,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回头。
黑猫突然炸毛,发出刺耳尖叫。整栋房子开始震动,书架上玻璃瓶里的蓝色液体剧烈摇晃。江小满被一股无形力量拉向门外,最后一刻,她看到阮时雨桌上摊开的设计图-是棵开满蓝花的树,标注着时雨树,记忆载体。
等等!明天你会——
她的话被截断在时空裂缝中。再睁眼时,自己跪在2023年的老宅废墟里,暴雨已停,月光照亮了手中完好无损的蓝铃花手链。远处传来搜救队的呼喊声,而那只蓝眼黑猫,正蹲在残破的挂钟上,静静注视着她。
挂钟的指针,永远停在7:
07。
江小满回到现代后的第三天,蓝铃花手链开始出现异常。
每当午夜临近,金属花瓣会微微发烫,内层刻着的细小纹路在月光下泛出淡蓝色荧光。她尝试用放大镜观察,发现纹路并非装饰,而是一串微型编码——
LYS-1993-0707
。
LYS
...蓝雨生江小满猛地想起植物学档案里记载的,阮时雨父亲的名字。
她颤抖着拨开手链的暗扣,一枚指甲盖大小的胶卷掉了出来。
——那是阮时雨留给未来的讯息。
大学实验室里,江小满将胶卷投影到屏幕上。模糊的影像逐渐清晰,显现出密密麻麻的公式与手绘植物结构图。
时雨花细胞具有量子纠缠特性,其花粉可短暂打开普朗克尺度的时空褶皱.
她的血液瞬间冻结。
这些公式,和她毕业论文里提出的植物记忆载体假说几乎一致!
不可能...江小满翻出自己三年前的笔记本,对比胶卷上的数据。连她随手标注的修正符号,都和阮时雨当年的笔迹重合。
——她从未见过这些资料,却写出了完全相同的理论。
植物园的时雨树突然开花了。
原本枯萎的枝干在一夜暴雨后抽出新芽,绽放出透明的蓝花。江小满接到紧急通知赶到时,一个白发老人正站在树下,手指轻触花瓣。
季教授
园丁小声提醒,那位是季言博士,时雨树的发现者...二十年没露面了。
老人转过头,目光落在江小满腕间的手链上。
他的眼神像被雷击中般剧震。你从哪里...得到这个
季言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当江小满说出阮时雨三个字时,老人突然抓住她的肩膀,指甲几乎掐进她的皮肉。
她是不是.
.…还说了什么
季言带江小满去了山顶一座废弃气象站。
地下室里堆满发黄的资料,墙上的地图标记着三十年前暴雨那天的气压变化。而在所有文件中央,是一本被烧掉一半的日记。
7月7日,实验最终阶段。时雨偷偷更换了对照组样本,她认为高浓度花粉会引发时间悖论...
江小满突然头痛欲裂。
她梦见自己站在实验室里,穿着1993年的白大褂,手里拿着滴管。窗外暴雨倾盆,黑猫在门口焦躁地抓挠门板。
这是.
.…我的记忆
季言苦笑:不,是她的。
——阮时雨死前,将部分记忆编码到时雨花种子里。
而江小满,是唯一能读取这些记忆的载体。
季言交给江小满一把铜钥匙。
阮正阳实验室的最后一个抽屉,埋在时雨树正下方。老人眼里含着泪,但答应我,永远别打开它。
当晚,江小满在时雨树下挖到一个锈蚀的铁盒。
里面是一支装满蓝色液体的玻璃管,标签写着:
LYS记忆提取剂——仅限紧急情况使用。
更可怕的是,盒底压着一张1993年的剪报:《天才少女离奇失踪,实验助手精神失常》配图里,年轻助手的脸被打上马赛克,但江小满认出了那条蓝铃花手链。
——那是她自己。
灯光在午夜显得格外刺眼。江小满将最后一株时雨花标本放入冷冻柜,指尖残留的花粉让她打了个喷嚏。就在这个瞬间,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
她站在暴雨中的实验室里,白炽灯管因电压不稳而闪烁。窗外雷声轰鸣,黑猫在门口抓挠的声音像指甲划过头骨。手中滴管里的蓝色液体泛着诡异的光,实验记录本摊开在桌上,写着最终阶段:记忆载体稳定性测试。
小江你还在磨蹭什么
身后传来轻柔的女声。
江小满猛地转身,看到阮时雨穿着白大褂站在试剂架前。这不是镜子也不是照片,而是活生生的、三十年前的阮时雨!她正将一支试管放入离心机,腕间的蓝铃花手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时雨姐,真的要今晚做完吗
江小满听见自己发出陌生的声音,气象台说这是十年一遇的暴雨.
必须今晚。阮时雨抬头微笑,眼角有疲惫的细纹,花开到第七日,活性成分达到峰值。爸爸的计算不会错。
这段对话不属于江小满的记忆,却从她口中自然流出。她惊恐地想要尖叫,却发现身体不受控制地走向实验台,熟练地调整显微镜焦距。镜下的时雨花粉呈现出奇特的六边形结构,每个细胞都闪烁着微弱的蓝光。
记忆编码完成了
阮时雨凑过来,发丝擦过江小满的脸颊,带着茉莉洗发水的香气。
嗯,但量子纠缠态还不够稳定。江小满听见自己回答,如果现在提取,受体可能会记忆过载...
景象突然扭曲。江小满踉跄着扶住现代实验室的桌沿,冷汗浸透了后背。冷冻柜的玻璃门上倒映着她惨白的脸——和阮时雨有七分相似的脸。
这不是幻觉.
.她颤抖着摸出手机,拨通档案馆的电话,您好,我想查询1993年7月7日青云山生物实验所的失踪案细节。
三小时后,江小满站在市立档案馆的微缩胶片室。老式投影仪将泛黄的报纸放大在墙上:
《天才少女离奇失踪,实验助手精神失常》配图是实验室门口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孩被担架抬出,手腕垂落,露出半截蓝铃花手链。虽然面部被打码,但那手腕的轮廓、手链的款式,与江小满腕间的一模一样。
江小晚,22岁,阮正阳教授的实习助手。管理员念出报道内容,在阮时雨失踪后出现严重记忆混乱,坚称自己昨天还在做实验
...
白纸黑字写着呢。管理员奇怪地看她一眼,说起来和你同姓啊。
走出档案馆时,夕阳将云层染成血色。江小满机械地翻着拍下的资料,其中一页实验日志引起她的注意:
1993.7.6-受体C
X.W
.记忆移植初步成功,开始出现时雨的部分童年记忆。明日进行最终稳定性测试。
受体C
.
X.W
.——江小晚。
她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植物园同事发来的消息:小满,季博士疯了似的在找你!他说你动了时雨树下的东西...
一只冰凉的小爪子踩上她的脚背。江小满低头,蓝眼黑猫正仰头看她,嘴里叼着半张烧焦的纸片。她蹲下身取下纸片,上面是阮时雨的笔迹:
如果小晚读到这个,记住:爸爸的书架后有个暗格。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季言。
黑猫转身跑向巷子深处,江小满鬼使神差地跟上。穿过错综复杂的小路,她再次站在钟停别墅前。这次,老宅破败得更厉害了,二楼窗户全部碎裂,像是经历过爆炸。
黑猫从坍塌的墙缝钻进去,不一会儿拖出个防水布包裹。江小满解开包裹,里面是本烧焦边缘的笔记本,扉页写着给长大后的我。
这是阮时雨小时候的日记
翻开第一页,稚嫩的笔迹让她如遭雷击:
今天爸爸带回来一个小妹妹,叫小晚。她睡在以前时雨的床上,穿时雨的衣服。爸爸说时雨去了很远的地方,小晚会成为新的时雨...
后面几页被撕掉了。最后完整的一页写着:
小晚今天问我记不记得后山的蓝铃花。那是只有时雨知道的秘密基地。爸爸说实验成功了,但为什么我在镜子里看到时雨在哭
江小满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一些本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五岁时在后山迷路发现蓝铃花丛、十岁生日收到父亲送的蓝铃花手链、十五岁第一次偷看父亲的实验笔记...
这些是阮时雨的记忆...
她喃喃自语,而我...我是江小晚
放下那本日记。季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江小满转身,看到老人举着一把老式手枪,枪口对准她手中的笔记本。
季教授您这是.
.
你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季言的手在发抖,白发被冷汗黏在额头上,每读取一次她的记忆,时空裂缝就扩大一分。再这样下去,不只是你,连时雨存在过的痕迹都会消失!
黑猫突然发出尖锐的嘶叫。江小满看到季言身后的空气开始扭曲,老宅的轮廓在夕阳中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消散。
看看你周围。季言苦笑,仅仅是翻阅日记就已经这样了。如果继续深挖真相,时间悖论会把我们都抹去。
江小满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已经开始变得透明。但更令她恐惧的是,她竟然对即将消失这件事感到一丝释然——仿佛这本就是她期待的结局。
季教授,她轻声问,我到底是谁江小满,还是江小晚或者说...我只是装载阮时雨记忆的容器
季言的枪口垂了下来,眼里涌出泪水:你是时雨最后的礼物。她选择在死亡前将记忆编码到时雨花中,而你...你是唯一能与那些记忆共振的受体。
黑猫跃上残墙,夕阳将它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影子与实体分离的瞬间,江小满分明看到墙上出现了两个猫影——一个是黑猫,另一个...是只蓝眼睛的白猫。
时间不多了。季言突然收起枪,从怀中掏出个怀表,午夜前你必须做出选择:继续做江小满,过完平凡的一生;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喝下记忆提取剂,恢复全部记忆,承担时雨未完成的使命。季言打开怀表,里面嵌着张小照片——年轻的季言和阮时雨站在时雨树下,笑得灿烂,但代价是,你可能不再是‘你了。
江小满望向老宅二楼的破窗。恍惚间,她看到两个小女孩的身影在窗前一闪而过:一个穿蓝裙子的,和一个穿白裙子的。她们手拉着手,嘴唇开合,像是在同步说着什么。
黑猫的蓝眼睛在暮色中亮得惊人它轻轻喵了一声,江小满突然听懂了——
那是七岁时的阮时雨和五岁时的江小晚,在说:来找我们。
季言从怀中取出一枚怀表,表盖内侧刻着一行小字:
时间锚点:1993.7.7
19:07
这是阮时雨留下的。季言的声音沙哑,她在死亡瞬间,用最后的力量锁定了这个时间点。
江小满盯着怀表,秒针诡异地倒着走。
什么是时间锚点
就像河流中的石头。季言苦笑,无论时间如何流动,这个瞬间永远固定在那里,无法被改变.
.但理论上,可以重新经历。
黑猫跳上江小满的肩头,蓝眼睛直视着她。
——它在等待她的选择。
午夜,暴雨再临。
江小满站在时雨树下,手中握着那支记忆提取剂。季言说,只有完全唤醒阮时雨的记忆,她才能找到时间锚点的入口。
喝了它,你会记起一切。季言的声音在雨声中模糊,但代价是...你可能不再是你。
江小满仰头喝下药剂。
世界在眼前碎裂。
无数记忆如洪水般涌入——
她看到五岁的阮时雨在后山发现蓝铃花丛;看到十五岁的她在父亲实验室偷偷记录数据;
看到二十二岁的她将花粉提取液注入自己的静脉...
最后一幕,是暴雨夜的实验室。
——她(阮时雨)将一支试管交给年轻助手(江小晚),说:如果我回不来,把它种在院子里。
试管里,是一粒闪着蓝光的种子。
——时雨树的种子。
江小满(或者说,此刻她体内苏醒的阮时雨人格)猛地睁开眼。
黑猫蹲在时雨树的枝干上,尾巴焦躁地甩动。
你终于醒了。季言的声音带着哽咽,现在你明白了吗时雨树不仅是记忆载体...它本身就是时间锚点的钥匙。
江小满摸向树干,树皮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隐藏的金属装置——一个精密的时空坐标定位器。
阮正阳发明的。季言低声道,时雨在最后一刻启动了它,将她的死亡瞬间变成了永恒的回环。
黑猫突然炸毛,发出尖锐嘶叫。
江小满回头,看到自己的手臂正在变得透明。
糟了!
季言脸色剧变,你触发了时间排斥反应!必须立刻进入锚点,否则两个时空都会崩溃!
江小满将手按在时雨树的坐标仪上。
世界开始旋转。
再睁眼时,她站在1993年的实验室里。窗外暴雨如注,黑猫在门外抓挠。
——这是阮时雨死亡前的最后一小时。
年轻时的季言(当时还是实习研究员)正在整理资料,而真正的阮时雨...
正将一支试管塞进背包,准备冒雨上山。
江小满冲过去抓住她的手腕:别去!山体已经开始滑坡!
阮时雨转过头,眼神温柔而坚定:我必须去。那个孩子还在山上。
那让我替你去!
江小满喊道。
阮时雨笑了,轻轻掰开她的手指:时间锚点只能容纳一个变量。如果换你去死,历史会重构,所有人都会忘记我们。
她将一粒种子塞进江小满手心:把它种在院子里。等树开花那天…我们还会再见。
说完,她冲进暴雨中。
江小满想追,却被黑猫拦住。
——历史必须按原样发生。
窗外,闪电照亮阮时雨远去的背影。
19:07,时间锚点锁定。
2023年清晨,暴雨停歇。
江小满在时雨树下醒来,手中紧握着一粒蓝光闪烁的种子。
季言已经不见踪影。
黑猫蹲在树梢,尾巴尖轻轻摆动。
远处,植物园新来的实习生向她招手:江学姐!有位季博士让我转告你——下次花开时,记得看表。
江小满低头看向腕表。
——指针永远停在7:
07。
而在她看不见的维度,1993年的暴雨夜里,阮时雨回头望向实验室的灯光,轻声说:
我们终将在时间里重逢。
一年后,暴雨季。江小满站在植物园的时雨树下,蓝铃花手链微微发烫。树梢的花苞开始绽放,透明花瓣在雨中泛起涟漪般的蓝光。黑猫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脚边,嘴里叼着一块锈迹斑斑的怀表——正是季言消失时带走的那块。滴答。表盘上的秒针突然开始逆向旋转。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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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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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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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00江小满握紧怀表,耳边响起季言最后的叮嘱:当时雨树第七次开花,时间锚点会重新打开。花瓣上的雨滴悬浮在空中。整个世界如同被按下暂停键,唯有她的心跳声震耳欲聋。突然,有人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你迟到了。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我数到第七万三千四百零九次心跳才等到你。江小满不敢回头。阮时雨的手覆上她颤抖的指尖,引导她按下怀表侧面的隐藏按钮。——怀表弹开,露出两张照片。左侧是1993年的实验室合影,右侧...是江小满去年在时雨树下独自流泪的瞬间。时间不是直线。阮时雨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而是首尾相连的莫比乌斯环。黑猫发出咕噜声,轻盈地跃上树干。在它落脚的位置,树皮剥落,露出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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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2023-0
江小满终于转身。阮时雨的身体在雨中呈现半透明状,指尖有细碎的蓝光流淌。她腕间的蓝铃花手链与江小满的相碰,发出风铃般的清响。这次要好好记住。她将额头贴上江小满的,我们活在所有相遇的间隙里。翌日清晨,植物园管理员发现时雨树下多了块金属铭牌:纪念阮时雨&江小满时间之外的重逢而原本枯萎的树干上,新生出两枝纠缠的枝桠。一枝开着透明蓝花,一枝结着银色果实。黑猫蹲在树顶,左眼蓝,右眼金,注视着前来参观的人群。每当有女孩在树下停留,它就会甩甩尾巴,让果实落进她们掌心。——那些种子里,藏着未被讲述的故事。暴雨过后,总有人声称看到树下站着两个穿蓝裙子的女孩。她们共戴一条蓝铃花手链,在挂钟指向7:07时相视而笑。而植物园的档案室里,多出一本没有作者的观察笔记。扉页写着:致所有被困在时间里的爱人——你们比记忆更永恒。(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