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雨夜重逢电脑屏幕蓝光闪烁，映照着程微意苍白的脸。窗外暴雨如注，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啪声响，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敲打她的神经。
再写一千字就好...程微意揉了揉太阳穴，指尖在键盘上飞舞。新书《听见你的声音》已经拖稿两周，编辑苏曼的夺命连环call让她不得不熬夜赶工。
男主角祁川站在女主角林夏的病房外，手中攥着那张诊断书。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进去，是否该告诉她，她失去的听力可能永远...
啪——
屏幕突然一黑，随后跳出刺眼的蓝屏。
不！程微意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声响。她疯狂按动键盘，点击鼠标，但屏幕毫无反应。我还没保存...三万字啊...
程微意抓起手机，凌晨两点十五分。她快速搜索附近的24小时电脑维修店——距离1.2公里的科技城还有一家亮着紧急服务的招牌。
该死。她看了眼窗外倾盆大雨，抓起玄关的伞和外套就冲了出去。
雨水像冰凉的鞭子抽打在脸上，程微意才跑出小区两百米，那把劣质伞就被风吹得翻折过去。她索性收起伞，在雨中狂奔，刘海湿漉漉地贴在额前，视线模糊不清。
转过街角时，一道刺目的车灯突然照来。程微意下意识抬手遮挡，却感觉右臂被什么擦了一下，整个人失去平衡摔倒在积水中。
嘶——右肘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黑色轿车的车门猛地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快步走来。你没事吧低沉的男声在雨夜中格外清晰。
程微意抬头，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滴落。对方撑着一把黑伞，弯腰查看她的情况。当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映入眼帘时，程微意的呼吸瞬间停滞。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剑眉下那双她永远忘不掉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这张脸，她曾在无数个夜晚描绘在纸上，刻画在里，是《听见你的声音》男主角祁川的原型。
祁...衡她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见。
男人的动作明显僵住了。伞沿下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即恢复了深不见底的平静。程微意。他准确地叫出她的名字，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七年。整整七年没见的前男友，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雨夜里。
祁衡已经不再是那个穿着简单T恤牛仔裤的建筑系学生。他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领带整齐地系在衬衫领口，腕表在路灯下泛着冷光。岁月将他轮廓雕刻得更加锋利，眉眼间的少年气已被沉稳取代。
能站起来吗他伸出手，语气礼貌而疏离，仿佛在对待一个陌生人。
程微意没有碰他的手，自己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右肘的擦伤在雨水冲刷下隐隐作痛。我没事，只是擦伤。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是我跑得太急，没看路。
祁衡的目光落在她流血的手肘上，眉头微蹙。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我赶时间。程微意摇头，突然想起自己跑出来的目的，我的电脑坏了，稿子没保存，我得去找维修店...
凌晨两点祁衡看了眼手表，这个时间不会有店开门。
科技城有24小时服务的。她固执地说，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白色T恤湿透贴在身上，狼狈不堪。
祁衡沉默了几秒，突然转身走向车子。上车。
什么
我说上车。他回头，眼神不容拒绝，我知道一家店，店主是我朋友。但首先，你得处理伤口。
程微意站在原地没动。七年不见，他凭什么用这种命令式的语气和她说话凭什么以为她还会听他的
祁衡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她熟悉的、略带嘲讽的表情。还是说，程大作家宁愿损失三万字稿子，也要跟我赌这口气
该死。他太了解她了。
程微意咬咬牙，走向车子。祁衡为她拉开副驾驶的门，她刻意避开他的目光坐了进去。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气，和记忆中一样。程微意浑身湿透，不敢靠在真皮座椅上，只能僵硬地坐着。祁衡上车后递给她一条干净毛巾，然后启动了车子。
地址他问。
程微意报出小区名字，祁衡输入导航，动作干净利落。车内陷入沉默，只有雨刷规律的摆动声和空调运转的轻响。
她偷偷用余光打量祁衡的侧脸。他下颌线绷紧，喉结微微滚动，修长的手指轻敲方向盘，这些细微的小动作她曾经那么熟悉。七年过去，他变了很多，又似乎一点没变。
音响突然自动播放起一首钢琴曲，程微意的心猛地一颤。是德彪西的《月光》，大学时她最爱在画设计图时听的曲子。
祁衡的手指明显顿了一下，迅速按了暂停键。车内再次陷入沉默，这次更加令人窒息。
你...程微意鼓起勇气开口，这些年...
前面右转就到了。祁衡打断她，声音冷静得近乎冷漠，赵医生的诊所，他会处理你的伤口。
程微意闭上嘴，看向窗外。雨水模糊了城市的轮廓，就像时间模糊了记忆。她突然觉得可笑，自己笔下写了那么多重逢的场景，却没有一个像现在这样，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尴尬和痛楚。
车子停在诊所前，祁衡拨了一个电话。不到五分钟，一位睡眼惺忪的中年医生就开门让他们进去了。
小擦伤，消消毒就行。赵医生简单处理后说，不过衣服都湿透了，小心感冒。
程微意道谢，祁衡站在一旁，始终保持着一米以上的距离，仿佛在刻意划清界限。
离开诊所后，祁衡再次开口：电脑给我看看。
什么
你不是说电脑坏了我大学辅修计算机，也许能修。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
程微意犹豫了一下，从湿漉漉的背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递给他。祁衡坐在驾驶座，打开顶灯仔细检查起来。灯光下，他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眉头微蹙的样子让她想起大学时他熬夜帮她改论文的场景。
系统崩溃，但硬盘没坏。十分钟后，祁衡合上电脑，数据应该能恢复。我明天让人处理，修好送还给你。
程微意想说不用了，但想到那三万字的心血，只能点点头。谢谢。
祁衡发动车子，两人再次陷入沉默。这次，连音乐也没有了。
车停在程微意小区门口时，雨已经小了很多。祁衡递给她一张名片，修好后我会联系你。如果有哪里不舒服，随时打电话。
程微意接过名片，烫金的字体在黑暗中依然醒目：祁衡，衡筑建筑设计事务所创始人兼首席设计师。名片上还有联系电话和邮箱，全都是陌生的。
谢谢。她低声说，推开车门。
程微意。祁衡突然叫住她。
她回头，看到他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你...现在过得好吗
七年不告而别，现在问她过得好不好程微意胸口涌上一股酸涩，她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很好，谢谢关心。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进雨中，没有看到祁衡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楼道口。
回到家，程微意靠在门上缓缓滑坐在地。湿衣服黏在身上的不适感远不及心脏传来的刺痛。她颤抖着呼出一口气，七年筑起的防线在一个雨夜被轻易击溃。
电脑坏了可以修，稿子丢了可以重写。但那个曾经深爱过又突然消失的人突然出现，她该如何修复这颗支离破碎的心
第二章：旧照新痕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程微意睁开眼睛，一时间分不清昨夜与祁衡的相遇是梦境还是现实。直到她看见床头柜上那张烫金名片，和右肘上已经结痂的擦伤。
真的回来了...她喃喃自语，手指轻轻触碰名片边缘，衡筑建筑设计几个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编辑苏曼的消息：【亲爱的，新书结局修改得怎么样了出版社希望更戏剧化一些，最好能让男主为救女主牺牲自己，现在市场吃这套。】
程微意皱眉，飞快打字回复：【原著结局是两人共同成长、互相治愈，改成牺牲就完全偏离主题了。】
苏曼秒回：【但销量啊宝贝！你知道上个月林染那本《为你而死》加了这个桥段后多卖了多少吗二十万册！】
程微意把手机扔到一边，揉了揉太阳穴。她起身走向书柜最底层，从一本旧相册后面抽出一张照片——大学时代的她和祁衡站在建筑系模型前，她举着奖杯，祁衡搂着她的肩膀，两人笑得灿烂。
那是他们赢得校园设计大赛后的合影。当时祁衡说：等毕业后，我们一起开家设计工作室，你做文化顾问，我负责结构设计。
骗子。程微意轻声说，指尖抚过照片上祁衡的脸。七年前他突然消失，电话变成空号，租住的公寓人去楼空，连毕业论文答辩都没参加。她疯了一样找了他三个月，直到在建筑系公告栏看到他放弃学位的通知。
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视频通话请求。程微意匆忙擦掉眼角的湿意，接通了闺蜜林晓的电话。
微意！你猜怎么着屏幕里的林晓兴奋地挥舞着一份文件，我拿到纽约大学的访问学者邀请了！半年！
太棒了！程微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什么时候出发
下个月。林晓突然眯起眼睛，等等，你不对劲。眼睛红肿，声音嘶哑，别告诉我你又熬夜赶稿了。
电脑蓝屏，丢了三万字。程微意避重就轻地回答，刚和曼姐吵了一架，她非要我改结局。
林晓狐疑地盯着她：就这样你每次说谎都会不自觉地摸耳垂。
程微意立刻放下右手：真的没事。
行吧。林晓显然不信，但没再追问，对了，周六有个读书会想邀请你，在梧桐咖啡馆，都是你的书迷。
这周六程微意犹豫了一下，我可能...
别拒绝！林晓打断她，自从上本书出版后，你把自己关在家里三个月了。需要接触真实的人类，亲爱的。
挂断电话后，程微意走进浴室，让热水冲刷全身。她试图洗掉昨夜雨水带来的寒意，却怎么也洗不掉脑海中祁衡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变了很多。曾经那个会在雨中为她撑伞、把外套给她穿的男孩，如今西装革履，眼神冷漠，连说话都带着上位者的疏离感。
下午，程微意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电脑已修好，数据恢复成功。明天上午十点送到您住处。—周扬】
不是祁衡本人联系她。程微意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庆幸，简单回复了谢谢。
次日早上，门铃准时响起。程微意深吸一口气才开门，却发现门外站着一位陌生年轻男子，手里提着电脑包。
程女士我是衡筑建筑的周扬，祁总让我送电脑过来。男子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笔挺的衬衫西裤，笑容职业化，已经重装了系统，您的文档都在D盘备份文件夹里。
谢谢。程微意接过电脑，请代我向祁...总道谢。
周扬点点头准备离开，突然又转身：程女士，冒昧问一句，您是作家程微意吗
程微意愣了一下：是的。
我就说看着眼熟！周扬眼睛一亮，我女朋友是您的书迷，能请您签个名吗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本《听见你的声音》的平装本。
程微意惊讶地接过书：这是...新书
预售版，我女友在出版社工作，提前拿到的。周扬解释道，她说这是您写得最好的一本，尤其是男主角祁川，特别真实感人。
程微意的手指微微发抖。她翻开扉页签下名字，假装随意地问：祁总...看过我的书吗
周扬的表情突然变得谨慎：这个...我不清楚。祁总很少谈论私事。他接过签名书，礼貌告辞。
关上门，程微意立刻打开电脑。D盘里果然有个恢复文件的文件夹，点开后，她惊喜地发现不仅昨夜丢失的三万字完好无损，连之前误删的几个段落也找回来了。
她打开文档，目光落在男主角祁川的描写上：【他的眼睛像是深秋的湖水，平静表面下藏着无人知晓的漩涡。当他说我爱你时，语气笃定得像是陈述一个永恒的真理。】
程微意猛地合上电脑。她写这本书时，不断告诉自己祁川只是虚构人物，与祁衡无关。但此刻，她无法再欺骗自己。
周六上午，程微意比约定时间提前半小时到达梧桐咖啡馆。这是她写作时常来的地方，老板专门为她留了角落最安静的位置。
老规矩拿铁加双份糖浆老板笑着问。
程微意点点头，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咖啡馆里人不多，她拿出笔记本，打算趁读书会开始前修改几个章节。
换口味了以前你不是只喝美式吗
熟悉的低沉嗓音从头顶传来，程微意浑身一僵。抬头看去，祁衡站在她桌前，手里拿着一杯咖啡，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比雨夜那晚看起来更加从容不迫。
人总会变的。程微意下意识反击，就像有些人从不喝加糖的咖啡，现在却拿着焦糖玛奇朵。
祁衡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她会注意到这个细节。他放下咖啡杯，在她对面坐下：介意我坐这里吗
如果我说介意呢
那我只好站着说话了。祁衡嘴角微扬，眼里闪过一丝她熟悉的笑意，转瞬即逝。
程微意合上笔记本：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周扬提到你今天有读书会。祁衡轻啜一口咖啡，我正好有事想和你谈。
什么事
祁衡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夹推到她面前：衡筑刚接手老城区改造项目，需要一位文化顾问。我看了你的专栏和，对城市文化的理解很独到。
程微意没有碰那份文件：你是在给我工作机会
是合作。祁衡纠正道，项目为期六个月，报酬按市场价上浮20%。
为什么是我
祁衡放下咖啡杯，直视她的眼睛：因为你是最好的。
这句话像一把小锤子，轻轻敲在程微意心上。大学时每次她对自己的设计没信心，祁衡都会这样说：因为你是最好的，程微意。
我需要考虑。她移开视线。
当然。祁衡取出一张名片放在文件上，这是我的私人号码，随时联系。
他起身准备离开，程微意突然问：为什么七年前不告而别
祁衡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我有权知道真相。
祁衡转过身，眼神复杂：真相就是，那时候的我给不了你任何承诺，甚至连一句等我都是奢侈。他顿了顿，现在不同了。至少，我能给你一份像样的工作合同。
程微意胸口发闷：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这不是施舍。祁衡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微意，这七年我一直在关注你的作品。你笔下那些关于城市、关于建筑的描写，比我认识的任何专业人士都精准。这个项目需要你的眼光。
程微意没想到他会突然叫她的名字，更没想到他一直在看她的书。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幸好这时咖啡馆门被推开，林晓带着一群书迷走了进来。
微意！你来得真早——林晓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在程微意和祁衡之间来回扫视，这位是...
祁衡，衡筑建筑的设计师。程微意迅速介绍，这是林晓，我大学室友，现在是A大文学系副教授。
久仰。祁衡礼貌地点头，我读过您的《都市空间与文学叙事》，很有启发。
林晓惊讶地瞪大眼睛：您读学术著作
职业需要。祁衡微微一笑，转向程微意，考虑好了随时联系我。说完，他向众人点头致意，离开了咖啡馆。
林晓立刻坐到程微意对面：什么情况那是祁衡消失了七年的祁衡
嗯。程微意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怎么会在这里你们什么时候联系的他——
读书会要开始了。程微意打断她，这些问题以后再说，好吗
林晓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好吧，但这事没完。
读书会进行了两小时，程微意心不在焉，回答问题时常走神。结束后，林晓坚持送她回家。
所以，一上车林晓就直奔主题，他找你干什么
程微意把顾问邀约简单说了，省略了雨夜相遇的部分。
林晓皱眉：你打算接受吗
我不知道。程微意看向窗外，七年了，林晓。我以为我已经完全放下他了。
但你书里的每个男主角都有他的影子。林晓一针见血地说，《听见你的声音》里的祁川，连名字都只差一个字。
程微意无言以对。
回到家，她再次翻开祁衡留下的项目文件。老城区改造计划——这正是他们大学时经常讨论的课题。祁衡总说老建筑是城市的记忆，需要被妥善保存；而她则热衷于为这些空间注入新的文化内涵。
文件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照片，是改造区域的鸟瞰图。程微意呼吸一滞——这正是他们当年约定要一起改造的街区，连那栋标志性的红砖老楼都在。
她拿起手机，犹豫再三，终于拨通了祁衡的私人号码。
我接受邀请。电话接通后，她直接说道，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祁衡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低沉而清晰。
告诉我真相。程微意握紧手机，关于七年前，关于你为什么离开。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为通话被切断。终于，祁衡轻声说：好。等这个项目结束，我会告诉你一切。
第三章：旧地新途
周一早晨九点整，程微意站在衡筑建筑设计事务所的大楼前，抬头望着这座玻璃幕墙构成的现代建筑。阳光在棱角分明的表面上跳跃，刺得她眯起眼睛。
程女士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扬穿着深灰色西装，手里拿着门禁卡，祁总让我来接您。
程微意点点头，跟着他走进大堂。电梯里，周扬突然开口：程女士，有件事我想应该提前告诉您。
什么事
祁总从不把私人关系带入工作。周扬直视前方，语气平淡，希望您也能保持专业态度。
程微意挑眉：什么意思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28楼。周扬做了个请的手势：只是善意的提醒。祁总这七年很不容易，我不希望任何人...影响他的状态。
程微意正想追问，电梯门已经打开，迎面是宽敞明亮的办公区。十几位设计师在开放式空间里忙碌，墙上挂满了建筑草图与效果图。
这边请。周扬领她穿过办公区，来到一间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七八个人，祁衡站在投影幕前，正在调整PPT。
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见程微意进来，他微微点头：各位，这位是程微意女士，著名作家兼文化评论家，将担任我们老城区项目的文化顾问。
程微意注意到在座有几位设计师交换了意味深长的眼神。她保持微笑，在唯一空着的座位上坐下——恰好在祁衡正对面。
开始吧。祁衡按下遥控器，幕布上显示出老城区的卫星地图，这个区域有十二栋历史建筑，最早的建于1923年。市政府要求保留外观，内部可以改造。
随着他的讲解，程微意越看越心惊。这正是她和祁衡大学时经常散步的街区，他们曾无数次讨论如果由他们来设计，会如何改造这些老建筑。
根据初步规划，祁衡切换幻灯片，1号、3号和7号楼将改造成文创空间，5号楼是咖啡馆，9号楼...
9号楼可以做文学主题书店。程微意脱口而出。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她，包括祁衡——他的眼神复杂难辨。
抱歉，我打断了。程微意耳根发热。
不，继续。祁衡的声音出奇地柔和，为什么是文学书店
程微意深吸一口气：9号楼是典型的民国时期折衷主义建筑，三层砖木结构，二楼有弧形阳台，非常适合做成复古风格的书店。而且这个位置靠近大学城，客源有保障。
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具体了，仿佛早已研究过这栋建筑。事实上，七年前她和祁衡就曾在那阳台上合影，当时他说：等我们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就把这栋楼租下来做展示中心。
祁衡静静地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很好的建议。周扬，记下来。
会议持续了两小时。程微意逐渐放松，提出了几个关于空间利用的建议，都得到了团队认可。令她惊讶的是，每当她说话时，祁衡总会不自觉地微微前倾身体，仿佛生怕漏听任何一个字；她提到需要参考资料时，还没说完，他已经把笔记本电脑推了过来；她端起咖啡杯，他立刻暂停发言，等她喝完才继续。
这些小动作没逃过在场同事的眼睛。会议结束时，一位女设计师悄悄对同伴说：祁总今天怎么这么...体贴
程微意假装没听见，低头整理笔记。祁衡宣布散会，然后对她说：程顾问，能到我办公室详谈吗关于书店的具体构想。
祁衡的办公室宽敞简洁，一整面落地窗让城市景观尽收眼底。他的办公桌上除了电脑和图纸，还摆着几个精致的建筑模型。
坐。祁衡关上门，指了指会客区的沙发，要喝什么
水就好。程微意放下包，目光被墙上的一张草图吸引——那是老城区的手绘俯瞰图，笔触熟悉得让她心跳加速。
祁衡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你认出来了。
这是我们大四时一起画的。程微意走近细看，你竟然还留着...
很多事我都留着。祁衡轻声说，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包括你设计的那个咖啡馆方案。
程微意接过水，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立刻缩了回来：为什么是这个项目明明有那么多——
因为承诺就是承诺。祁衡在她对面坐下，即使迟了七年。
程微意握紧水瓶，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时，办公室门被敲响，周扬探头进来：祁总，世凯集团的赵总电话，说很急。
祁衡皱眉：告诉他我在开会，半小时后回电。
他说...是关于投资的事。周扬压低声音，如果不接，他们会重新考虑合作。
祁衡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站起身：抱歉，我需要处理一下。你可以先看看项目资料，书架上有相关参考书。
程微意点点头，祁衡跟着周扬匆匆离开。办公室安静下来，只有空调运转的轻微声响。她起身走向书架，发现整整一层都是关于城市文化与建筑保护的专著，其中不少正是她曾在专栏中推荐过的。
书架旁是一个玻璃陈列柜，程微意随意一瞥，顿时僵在原地——柜子里整齐排列着她所有作品的首版书，从第一本散文集到最新的《听见你的声音》，一本不落。
每本书都保存得崭新如初，但奇怪的是，陈列柜上了锁。
程微意伸手触碰冰凉的玻璃，心跳如鼓。为什么祁衡会有她所有的书又为什么要锁起来
办公室外隐约传来祁衡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争论什么。程微意悄悄走到门边，将门打开一条缝。
...不可能妥协。祁衡的声音冷硬如铁，赵总，我们的设计理念很明确，绝不会为了增加商业面积而牺牲文化空间。
电话那头传来模糊的男声，语气激烈。
那就请便。祁衡毫不退让，如果世凯集团坚持要改设计，我们宁愿放弃这笔投资。...对，我说得很清楚。老城区不是你们的购物中心，它有历史价值和文化意义。
程微意轻轻合上门，回到座位上。她从未听过祁衡用这种语气说话——坚定、强硬，甚至带着一丝怒意。这与她记忆中那个总是温和微笑的男孩相去甚远，却莫名让她感到安心。
祁衡很快回来，表情已经恢复平静：抱歉，工作上的琐事。
听起来不像是琐事。程微意试探道，投资方有意见
常有的事。祁衡轻描淡写地带过，拿起平板电脑，说说你对书店的想法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他们沉浸在设计方案中，争论、修改、达成共识，默契得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一起做项目的日子。祁衡专注工作时会不自觉地咬下唇内侧，这个习惯他至今未改；而程微意思考时会转笔，转三圈必掉，祁衡总是适时地伸手接住。
就这样吧。傍晚时分，祁衡保存了最终修改，明天团队会细化这个方案。对了，周三有个实地考察，你需要一起去。
程微意点头应下。窗外突然闪过一道亮光，紧接着雷声轰鸣，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
又下雨了。祁衡望向窗外，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叫车...
我坚持。祁衡已经拿起西装外套，早上看到天气预报，我让周扬在你办公室放了把伞，但这场雨太大，伞不够。
程微意惊讶于他的周到安排：我办公室
当然。祁衡一脸理所当然，你是项目顾问，自然有专属办公室。就在这层东侧，周扬应该带你去的。
程微意这才意识到，从会议结束到现在，她一直待在祁衡的办公室里。
东侧的办公室比祁衡的小一些，但布置精致，窗外同样能看到城市景观。桌上放着崭新的办公用品、一台高配电脑，以及——程微意屏住呼吸——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正是她大学时最喜欢的那种。
你怎么...她转向门口的祁衡。
周扬准备的。祁衡迅速回答，他很细心。
程微意不太相信，但没再追问。她收拾好东西，跟着祁衡来到地下车库。他的车还是那辆黑色轿车，内饰简洁，没有多余的装饰。
雨越下越大，雨刷几乎来不及清扫挡风玻璃上的水流。程微意报了自己公寓的地址，车内陷入沉默，只有导航系统偶尔发出提示音。
你这些年...程微意打破沉默，过得好吗
祁衡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还不错。事务所发展得比预期快，去年拿了亚洲建筑设计奖。
我看到了报道。程微意轻声说，很为你高兴。
你呢祁衡瞥了她一眼，实现了作家梦。
勉强糊口而已。程微意笑了笑，不像你，成了行业翘楚。
祁衡突然切换了车载音乐。轻柔的钢琴曲流淌而出，程微意瞬间认出了这首曲子——德彪西的《月光》，七年前她画图时的必听曲目。
两人都没再说话。雨声、钢琴声和引擎的轻响交织在一起，奇异地安抚了程微意紧绷的神经。她偷偷看向祁衡的侧脸，发现他嘴角挂着一丝几不可见的微笑。
车子在她公寓楼下停住。雨小了些，但祁衡还是撑伞送她到门口。
周三早上九点，我来接你。他把伞递给她，记得穿舒适的鞋，要步行很久。
程微意点头，突然想起什么：等等。她从包里拿出一本书，《听见你的声音》的正式版，上周刚发行。既然你收集了我的书...这本应该也在你的柜子里。
祁衡接过书，指尖轻轻抚过封面：谢谢。
那个柜子...程微意犹豫了一下，为什么上锁
祁衡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怕灰尘。他后退一步，周三见。
程微意看着他回到车上，直到尾灯消失在雨幕中。她转身上楼，心里明白，祁衡刚才又对她撒了谎。
那个锁，锁住的不是书，而是他不敢轻易触碰的回忆。
第四章：夜话晨霜
周三清晨，程微意提前十分钟下楼，发现祁衡的车已经等在公寓门口。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休闲衬衫，没打领带，看起来比在办公室时随意许多。
早。程微意拉开车门，一股咖啡香气扑面而来。
祁衡递给她一杯纸杯咖啡：加双份糖浆，小心烫。
程微意接过咖啡，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同时缩了一下。她没想到他还记得她喝咖啡的习惯——加双份糖浆，因为总觉得美式太苦。
谢谢。她小声说，抿了一口，甜度刚好。
车子驶向老城区，清晨的阳光透过车窗洒在程微意的膝盖上，暖融融的。祁衡开车很稳，转弯时会下意识减速，这个习惯七年未变。
昨晚我看了你发来的方案。祁衡打破沉默，关于把2号楼做成文学主题空间的想法很好。
程微意眼睛一亮：真的我还担心会不会太理想化。
理想化不是坏事。祁衡转着方向盘，这个区域需要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二十分钟后，他们到达老城区入口。周扬和另外三名设计师已经等在那里，见到程微意从祁衡车上下来，周扬的眉毛几乎要飞进发际线。
祁总，程顾问。周扬迎上来，递给每人一份资料夹，按照昨天的讨论，我们今天主要考察1、2、5、9号楼的结构状况。
一行人走进老城区。七年来，这里的建筑更加破败，但风骨犹存。程微意走在熟悉的石板路上，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她和祁衡曾在这里的每一条小巷中留下足迹，讨论每一栋建筑的历史与可能。
2号楼的情况比预期好。祁衡检查着墙体的裂缝，木质结构基本完好，重新加固后可以做你设计的文学沙龙。
程微意走近细看，突然指向二楼的一处窗框：那个位置可以改成落地窗，配上区，正好利用自然光。
祁衡若有所思地点头：采光确实理想。周扬，记下来，让结构组评估可行性。
他们一栋接一栋地查看，程微意的创意源源不断——将天井改造成诗歌花园，利用老楼梯间的转角设置微型朗读台，在砖墙上投影经典文学作品选段...团队的设计师们起初还持保留态度，渐渐地开始积极加入讨论。
程顾问的想法太棒了！年轻的女设计师林莉兴奋地说，这种文学与建筑的结合正是我们缺少的视角。
祁衡站在一旁，目光落在程微意身上。她讲解方案时眼睛发亮，手势生动，整个人仿佛被某种内在的光芒照亮。七年过去，她对建筑的热爱丝毫未减，只是多了几分成熟的洞察力。
中午，团队在附近的小餐馆简单用餐。程微意去洗手间时，听到外面传来周扬压低的声音：祁总，您不觉得程顾问的参与度过高了吗这些改动会增加不少预算...
值得。祁衡的声音不容置疑，她的想法正是这个项目的灵魂所在。
程微意屏住呼吸。
但赵总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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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世凯只关心投资回报，不懂设计的价值。祁衡的语气冷了下来，这个项目我说了算。
程微意等他们走远才出来，心跳加速。她没想到祁衡会如此坚定地支持她的方案，甚至不惜与投资方对立。
下午的考察结束后，祁衡送她回家。车内安静得出奇，程微意忍不住问：你和那个赵总...关系不太好
祁衡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又松开：赵世凯是世凯集团少东家，眼里只有利润。他们想把这个项目做成又一个商业综合体。
那你为什么还接受他们的投资
因为...祁衡犹豫了一下，有些妥协是必要的。但设计理念是底线，我不会让步。
程微意若有所思。七年前的祁衡绝不会谈妥协，那时的他宁折不弯，曾因教授要求修改设计而直接退课。时间改变了许多，但似乎没有改变他骨子里的坚持。
接下来的两周，程微意全身心投入设计工作。她的办公室很快堆满了参考书和草图，每天与团队讨论到很晚。祁衡虽然忙碌，但总会抽空参与关键讨论，而且几乎每次都支持她的提议。
周四晚上十一点，程微意还在办公室修改方案。整层楼几乎没人了，只有祁衡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她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跳出一条消息：
【睡了么】——来自祁衡。
程微意的心跳漏了一拍：【还在改2号楼的平面图。】
【我有个想法，方便过来一下吗】
祁衡的办公室门虚掩着。程微意轻轻敲门，听到一声请进。
他坐在办公桌前，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解开，袖口挽到手肘，面前摊开一堆图纸。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分明的轮廓。
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你。祁衡揉了揉太阳穴，关于朗读台的位置，我在想...
程微意走到他身边，俯身看图纸。他们的肩膀几乎相触，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咖啡的苦涩。
这里采光更好。她指着图纸上的一处，突然意识到自己靠得太近，急忙直起身。
祁衡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局促，专注地讨论起细节。他们越聊越投入，从朗读台谈到整个文学区的动线设计，再到灯光与声效的配合...不知不觉，时间已过凌晨两点。
天，这么晚了！程微意看了眼手机，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祁衡站起身，突然晃了一下，扶住桌沿。
怎么了程微意赶紧扶住他的手臂。
没事，只是有点头晕。祁衡勉强笑笑，最近睡得不好。
程微意这才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她想问为什么失眠，又觉得太过私人，只好说：别送了，我叫车就行。
不行，太晚了。祁衡坚持拿起外套，走吧。
等电梯时，祁衡突然问：你平时失眠吗
写稿卡住的时候会。程微意回答，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电梯到了，他们走进去，你书里的作家主角经常失眠，描写得很真实。
程微意惊讶于他的细心：你每本都认真读了
嗯。祁衡看着电梯数字跳动，有些段落...读了不止一遍。
程微意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意外的坦白。好在电梯很快到达一楼，打断了这微妙的时刻。
回到家，程微意刚洗完澡，手机又亮了。
【忘了问你对声效系统的意见。】——祁衡。
程微意擦干头发，回复：【我觉得可以采用定向音响，避免区域间干扰。】
【好主意。还有，关于区的座椅...】
就这样，他们隔着屏幕继续讨论，从专业话题渐渐聊到各自的喜好，再到最近看的电影...程微意蜷在沙发上，手指飞快地打字，时而轻笑出声。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和祁衡在图书馆熬夜聊天到天明的日子。
当她再次看时间时，窗外已经泛起鱼肚白。
【天亮了！】她发了个震惊的表情。
【抱歉，耽误你休息了。】祁衡回复，【但聊得很开心。】
程微意咬着下唇打字：【我也是。...或者说早安】
【早安，微意。】
这是重逢后他第一次叫她微意，而不是生疏的程女士或程顾问。程微意把手机贴在胸口，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然融化。
周五晚上，项目组举行小型庆功会，庆祝第一阶段设计顺利完成。餐厅包间里，大家推杯换盏，气氛热烈。祁衡作为负责人，自然成了众人敬酒的目标。
祁总，这杯您必须喝！结构组的主管举着酒杯，为了您否决赵世凯的烂主意！
在众人的起哄下，祁衡不得不一杯接一杯地喝。程微意坐在对面，发现他的耳根已经泛红——这是他一贯的醉酒信号。
别喝了。当周扬又要给祁衡倒酒时，程微意忍不住出声，明天还要开会呢。
周扬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程顾问很关心祁总啊。
祁衡摆摆手：没关系...我没事。但他的眼神已经开始飘忽。
庆功会结束时，祁衡已经站不稳了。周扬扶着他，为难地说：我得送我女朋友去医院，她突然胃痛...祁总这样一个人回家...
我来送吧。程微意接过祁衡的手臂，地址告诉我。
周扬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祁衡的住址和钥匙交给了她：麻烦程顾问了。
出租车里，祁衡靠在后座，闭着眼睛，呼吸有些重。程微意小心地让他靠在自己肩上，防止他随着车子晃动撞到窗玻璃。
微意...祁衡突然轻声唤她。
嗯
对不起...他的声音含糊不清。
程微意的心揪了一下：为什么道歉
祁衡没有回答，似乎又睡着了。
他的公寓位于市中心一栋高档住宅的顶层。程微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扶进电梯，又拖到门口。钥匙插进去转动时，她的手微微发抖——这是七年来第一次进入祁衡的私人空间。
公寓宽敞整洁，装修风格简约现代，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程微意把祁衡扶到主卧床上，帮他脱了鞋和外套，盖上被子。
正当她准备离开时，祁衡的外套里掉出一个皮夹。她弯腰捡起，一张照片从敞开的夹层中滑落——那是她和祁衡在大学设计比赛后的合影，两人笑得灿烂，她的手里举着奖杯，祁衡搂着她的肩膀。
照片边缘已经有些磨损，显然经常被拿出来看。
程微意的手不住地颤抖。她小心地把照片放回皮夹，却发现夹层里还有一张折叠的纸。展开一看，竟是她七年前发表在某文学杂志上的短篇处女作，被精心裁剪下来保存。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和几瓶药。程微意凑近查看，是治疗失眠和焦虑的药物，有些已经开了封。
她站在床边，看着熟睡中的祁衡。他的眉头即使在梦中也没有完全舒展，仿佛承受着无形的重量。这一刻，程微意突然意识到，祁衡的离开或许并非她想象的那样简单。
次日清晨，程微意被手机铃声吵醒。她昨晚回家后辗转反侧，直到天快亮才睡着。
程顾问。是周扬的声音，今天的会议临时取消了，祁总...身体不适。
他没事吧程微意立刻清醒了。
只是宿醉。周扬顿了顿，另外，祁总让我转告您，下周的实地考察由林莉带队，他有其他安排。
程微意握紧手机：我明白了。
挂断电话后，她查看手机，发现与祁衡的聊天记录停留在早安，微意。没有新消息，没有解释。
整整一周，祁衡仿佛人间蒸发。他去外地出差，所有沟通都通过周扬转达。程微意发给他的工作请示，回复简短而正式；她试着发些轻松的话题，如咖啡馆的趣事或街角的樱花开了，统统石沉大海。
那个深夜畅谈的祁衡，那个叫她微意的祁衡，又退回到了冷漠疏离的祁总面具之后。
周五下午，程微意在资料室偶遇周扬。
祁总下周回来她故作随意地问。
周扬点点头，表情古怪：程顾问，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说。
祁总这七年过得并不轻松。周扬压低声音，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所以...无论您发现了什么，请别重提旧事。
程微意心头一震：你指什么
那晚您送他回家...周扬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她手中的资料，有些过去的事，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这句话与祁衡当初说的一模一样。程微意正想追问，周扬已经转身离开。
她站在资料室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祁衡钱包里放着他们的合照却对她避而不见为什么他收集她的所有作品却锁在柜中
这些问题像一团乱麻，而祁衡显然是唯一能解开谜底的人——如果他愿意的话。
第五章：药片与夕阳
周一早晨，程微意提前半小时到达衡筑建筑，打算在祁衡回来前整理好上周的考察报告。电梯门刚开，她就听到祁衡办公室里传出说话声。
医生说了至少休息两周，你才躺了五天！周扬的声音里满是责备。
项目等不了两周。祁衡的声音比平时沙哑，药带来了吗
带来了，但你不能总靠这个撑着...
程微意放轻脚步，快速走向自己的办公室，不想被撞见在偷听。转过拐角时，她与从茶水间出来的林莉差点相撞。
程顾问！林莉手里的咖啡差点洒出来，您来得真早。
有些报告要整理。程微意微笑，听说祁总回来了
林莉压低声音：刚回来，脸色很差。周助理说他得了重感冒，还发着烧呢。
程微意皱眉。上周她就注意到祁衡办公室里的药瓶，现在又带病工作...他到底有多不爱惜自己
上午十点，项目组会议开始。祁衡果然脸色苍白，眼下青黑更明显了，但衣着依旧一丝不苟。他简短问候了大家，然后直接进入正题。
世凯集团撤资了。他开门见山地说。
会议室一片哗然。
什么时候的事
为什么突然...
那我们的项目怎么办
祁衡抬手示意安静：上周五的决定。赵世凯坚持要削减文化空间比例，增加商业租赁面积，我拒绝了。
程微意心头一震。原来这就是他突然出差的原因——去挽救投资。
资金缺口有多大财务主管问。
六千万。祁衡的回答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但我已经联系了几家替代投资方，下周会有初步反馈。在此之前，请大家继续按计划推进设计工作。
会议结束后，程微意故意留到最后。等其他人走光，她走到祁衡面前：你需要休息。
祁衡正在整理文件，闻言抬头：什么
你生病了。程微意指了指他手边那杯冒着热气的药茶，而且不只是感冒，对吗
祁衡的眼神瞬间警觉：周扬跟你说了什么
没人告诉我什么。程微意深吸一口气，但我看到了你办公室的药瓶，还有床头柜上的那些。你一直在吃抗焦虑药物。
祁衡的表情凝固了。他放下文件，声音冷了下来：程顾问，我不认为这是我的私事需要向你解释。
当然不需要。程微意胸口发闷，但作为...朋友，我希望能帮上忙。
朋友祁衡轻轻重复这个词，嘴角扯出一个苦笑，谢谢关心，但我很好。
他拿起文件准备离开，突然身形一晃，扶住了桌沿。程微意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手掌触到他西装下的手臂——滚烫。
你在发烧！她惊呼，必须去医院。
祁衡挣脱她的手：我说了我没事。但他的声音虚弱得毫无说服力。
程微意直接掏出手机：我现在就给周扬打电话，告诉他他的老板快晕倒了还拒绝就医。
等等。祁衡按住她的手腕，掌心灼热的温度让她心跳加速，...我去医院。但别告诉其他人。
一小时后，程微意坐在医院输液室的塑料椅上，看着病床上的祁衡。他闭着眼睛，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点滴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落下。
过度劳累导致的免疫力下降，加上严重睡眠不足。医生刚才这样诊断，他多久没好好睡觉了
程微意无法回答。她看着祁衡输液的手——修长的手指，指节分明，无名指上有一道细小的疤痕，是大学时做模型不小心划伤的。那时她手忙脚乱地帮他包扎，他却笑着说没事，反而担心她吓坏了。
为什么要这样拼命她轻声问。
祁衡睁开眼睛，黑曜石般的眸子直视她：这个项目对我很重要。
因为是我们曾经约定要做的
祁衡没有回答，但眼神闪烁了一下。
祁衡，程微意鼓起勇气，那晚你喝醉后...说对不起。为什么道歉
我不记得了。祁衡移开视线，醉酒胡言而已。
程微意知道他没说实话，但也不忍心逼问一个病人。她叹了口气：睡会儿吧，我守着。
祁衡似乎想拒绝，但药水里的镇静成分开始起作用，他的眼皮渐渐沉重，最终合上。
程微意轻轻拿起他放在一旁的手机，想调成静音模式以免打扰他休息。屏幕亮起，锁屏壁纸让她呼吸一滞——是大学时她画的一张建筑草图，潦草却充满想象力，右下角还有她的签名。
为什么...为什么他手机里存着她随手画的草图为什么钱包里放着他们的合照为什么锁柜里收藏着她所有的书
这些问题的答案呼之欲出，却又被什么东西阻隔着。程微意把手机放回原处，看着熟睡中的祁衡，胸口泛起一阵酸涩的疼痛。
接下来的几天，祁衡勉强同意在家办公，但每天都会视频参加会议。程微意则全身心投入寻找新投资方的工作，利用自己在文化圈的人脉，联系了几位可能感兴趣的文化产业投资人。
周四下午，她收到祁衡的短信：【听说你联系了文学基金会的郑会长】
程微意回复：【是的，他明天下午有空参观项目，还答应带几位文化界的朋友一起来。】
【谢谢。】祁衡简短地回道，过了一会儿又发来一条：【你总是能想到我没想到的办法。】
这句简单的肯定让程微意心头一暖。她想起大学时每次她提出什么创意点子，祁衡都会这样夸她：你总是能想到我没想到的。
周五的参观活动非常成功。郑会长和他的朋友们对文学主题空间的设计赞不绝口，当场表示愿意引荐几家专门投资文化项目的基金。
程小姐，郑会长临走时笑着说，你的《听见你的声音》里描写的那个书店，和这里的设计理念很像啊。看来你是把里的理想搬到现实中了。
程微意微笑点头，余光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祁衡表情微微一变。
送走客人后，祁衡叫住了她：能借用你十分钟吗
他开车带她来到一栋造型独特的建筑前——像一本打开的书，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是...程微意仰头望着这栋建筑。
我设计的第一栋公共建筑，市图书馆新馆。祁衡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自豪，三年前完工的。
程微意惊讶地看着他：就是获得亚洲建筑奖的那个作品
祁衡点头，带她走进图书馆。内部空间开阔明亮，自然光透过特殊设计的玻璃顶洒落，形成斑驳的光影效果。读者三三两两地坐在各处，安静。
采光系统是我最满意的部分。祁衡指着头顶的玻璃结构，根据太阳角度自动调节透光率，保证光线充足又不会刺眼。
程微意跟着他参观每个功能区，听着他讲解设计理念。祁衡说到建筑时整个人都在发光，手势生动，眼神专注，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那个充满激情的建筑系学生。
这里。他带她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是专门为视障人士设计的区。盲文书籍、有声读物，还有特殊触感的墙面引导系统。
程微意注意到墙上刻着细小的凸起纹路，手指触碰能感受到方向指引：太贴心了。
这个想法...祁衡犹豫了一下，其实来自你。
我
大四那年，你参加志愿者活动后回来，说盲人也应该有享受的权利。祁衡的目光柔和下来，我一直记得。
程微意心头一热。她没想到随口说的一句话，竟被他记了这么多年，还融入到了设计中。
他们来到顶楼天台。夕阳西下，整座城市沐浴在金色的余晖中。祁衡靠在栏杆上，侧脸被夕阳勾勒出完美的轮廓。
这七年，他轻声说，我设计了很多建筑，但每一栋都有你的影子。
程微意呼吸一滞：什么意思
你喜欢的弧形阳台，你推崇的自然采光，你梦想中的角落...祁衡转头看她，我把我能记住的关于你的一切，都放进了我的建筑里。
程微意眼眶发热：为什么
因为...祁衡的手慢慢抬起，似乎想触碰她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了，这样我就不会忘记。
一阵微风拂过，吹乱了程微意的头发。祁衡下意识伸手替她拨开眼前的发丝，手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听歌吗祁衡突然问，从口袋里掏出无线耳机，新发现的乐队，风格你会喜欢。
程微意点头，接过一只耳机塞进耳朵。轻柔的吉他前奏响起，主唱的声音温柔而忧伤：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会紧紧抓住你的手不让那些未说出口的话成为永远的遗憾...
他们肩并肩站在夕阳下，共享一首歌的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程微意偷偷看向祁衡，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眼神深邃如海。
音乐在耳边流淌，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融合在一起。祁衡慢慢低下头，程微意不自觉地闭上眼...
刺耳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祁衡猛地后退一步，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赵世凯三个字。他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我得接这个。
程微意点点头，摘下耳机，心跳如雷。刚才...他们差点接吻了吗
祁衡走到一旁接电话，语气很快变得严肃：不可能...我说过这是底线...那就法庭见！
挂断电话，他走回来，脸上的柔和表情已消失无踪：抱歉，公司有点急事需要处理。我送你回去。
回程的车里，两人都没提天台上的事。气氛微妙而紧张，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又有什么东西正在重建。
到家后，程微意打开电脑准备继续工作，一封陌生邮件吸引了她的注意。主题是：【你想知道祁衡七年前为什么离开吗】
她的手指悬在鼠标上方，心跳加速。点开邮件，里面只有简短几行字：
【他不是自愿离开。他父亲欠下巨额债务，债主威胁要伤害你。想知道更多，明天下午三点，梧桐咖啡馆见。——一个知情人】
程微意盯着屏幕，浑身发冷。如果这是真的...如果祁衡的离开是为了保护她...
她看向窗外，夜色已深。七年来所有的疑问、痛苦和不解，或许明天就能得到答案。但知道了真相后，她和祁衡之间，又将何去何从
第六章：未寄出的信
周六下午两点四十五分，程微意提前到达梧桐咖啡馆。她选了最角落的位置，点了一杯拿铁，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面。
窗外的阳光明媚得刺眼，行人来来往往，各自忙碌。程微意盯着每一个进门的顾客，心跳随着门铃每一次响起而加速。
程小姐
一个温和的男声从身侧传来。程微意抬头，看见一位约莫六十岁的儒雅男士站在那里，灰白的鬓角，金丝眼镜后是一双睿智的眼睛。
您是...发邮件的人程微意试探地问。
梁文栋。男士微微颔首，A大建筑系教授，曾经是祁衡的导师。
程微意请他坐下，手心已经沁出汗来。服务员送上咖啡后，她迫不及待地问：您说祁衡当年离开是有原因的
梁教授轻轻搅动咖啡，叹了口气：这些年，我看着那孩子独自承受一切，从没解释过半句...直到上周我在学院偶遇林晓，才知道他重新联系了你。
请您告诉我真相。程微意声音发颤。
七年前五月，祁衡的父亲祁振华在澳门赌场欠下两千万高利贷。梁教授压低声音，债主是赵氏集团的赵洪生——赵世凯的父亲。
程微意倒吸一口冷气。赵世凯，正是现在撤资威胁祁衡的人。
赵洪生派人找到祁衡，给他两个选择：要么立刻还钱，要么...梁教授推了推眼镜，让他们处理掉他最在乎的人，也就是你。
程微意手中的咖啡勺当啷一声掉在碟子上。她突然想起大学时有一次，祁衡连续三天没露面，回来后脸色苍白，只说家里有事。那时他紧紧抱住她，抱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却什么也没解释。
那天之后，祁衡来找我，说要放弃学位。梁教授继续道，我劝他至少完成毕业设计，但他坚持立刻离开。我永远忘不了他当时的眼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程微意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她想起自己那几个月疯了一样寻找祁衡，打遍所有可能知道他下落的人的电话，甚至跑到他老家，却只找到一栋已经抵押出去的房子。
后来呢她艰难地问。
后来祁衡消失了两年。再出现时，他带着一笔钱找到赵洪生，签了分期还款协议。梁教授苦笑，那孩子白手起家，从最底层的绘图员做起，同时接私活，一天工作十八个小时是常态。
程微意想起祁衡办公室里那些药瓶，胸口一阵刺痛。
三年前，他终于还清最后一笔债款。那天他来找我，七年来第一次喝得烂醉...梁教授声音哽咽，他哭着问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实现作家梦，有没有...新的爱人。
程微意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想起《听见你的声音》出版后第一场签售会，有个戴着口罩的高个子男人排在队伍最后，拿到签名书后匆匆离开。当时她只觉得那人背影莫名熟悉...
程小姐，梁教授递过纸巾，祁衡从未停止爱你。他只是觉得自己没资格再出现在你的生活里。
那他为什么现在又...程微意擦着眼泪问。
这个老城区项目，是你们当年一起构想的，对吗梁教授微笑，我想，这是他偿还债务后，给自己的唯一礼物——完成与你的约定，哪怕你已经不在他身边。
程微意双手捂住脸，肩膀不住颤抖。七年来的痛苦、困惑、愤怒，在这一刻全都找到了答案。祁衡没有抛弃她，而是用最决绝的方式保护了她。
他现在又遇到麻烦了，对吗程微意抬起泪眼，赵世凯撤资...
赵世凯一直嫉妒祁衡的才华。梁教授点头，现在赵洪生病重住院，赵世凯掌权，他显然想报复当年的事。
离开咖啡馆前，梁教授给了程微意一个U盘：这是祁衡当年的一些资料，也许对你有帮助。
程微意直接打车去了祁衡的公寓。她需要立刻见到他，问清楚一切。但到了门口，她又犹豫了——如果祁衡不想让她知道这些呢如果他再次选择推开她呢
最终，她没有按门铃，而是给周扬发了条信息：【祁总在哪我有急事找他。】
周扬很快回复：【在公司加班。最近项目压力大，他几乎住办公室了。】
衡筑建筑的周末通常只有保安值班。程微意用顾问卡刷开门禁，轻车熟路地来到28楼。整层楼静悄悄的，只有祁衡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门虚掩着，程微意轻轻推开，发现祁衡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电脑屏幕还亮着。她蹑手蹑脚地走近，想叫醒他又不忍心。他睡得很沉，眉头紧锁，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
程微意轻轻拿起一旁的西装外套，想给他披上。这时，电脑屏幕突然亮起，显示收到新邮件。她无意中瞥见收件箱里有一个名为给微意的文件夹，里面有数百封邮件，全部显示未发送。
心跳加速，程微意看了眼熟睡的祁衡，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个文件夹。
最新的一封是三天前写的：
【微意：
今天又看了一遍《听见你的声音》。祁川在雨中等林夏的那段描写，让我想起大二那年你赶设计图到凌晨，我撑着伞在你们系馆外等到天亮。你出来时惊讶的表情，我至今记得。
你写得那么真实，就好像...你一直记得我们之间的每一个细节。
有时候我想，如果当年我有勇气告诉你真相，现在会不会不一样但我不敢冒险，不敢让赵家的人有机会伤害你。现在他们又来了，而我依然只能推开你。
原谅我。——H】
程微意颤抖着点开另一封，日期是一年前：
【微意：
今天路过梧桐咖啡馆，看见你在窗边写作。阳光落在你头发上的样子，和大学时一模一样。我坐在车里看了整整一小时，却没有勇气走进去。
你的新书快出版了吧书店已经放出了预售海报。我买了十本，送给每个认识的建筑师朋友。
希望你快乐，即使那快乐与我无关。——H】
一封接一封，程微意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这些信横跨七年时光，记录了她每一次签售会、每一本新书出版、甚至每一次她在社交媒体上发的动态。祁衡一直在看着她，却从不现身。
最古老的一封写于七年前他刚离开的时候：
【微意：
第一天。没有你的第一天。我躲在出租屋里，手机里全是你的未接来电和短信。我多想告诉你真相，但我不能。赵家的人盯着你，如果我联系你，他们会伤害你。
请恨我吧，这样你会好过些。而我...我将用余生记住你眼里的星光，即使再也无法看见。——H】
泪水滴落在键盘上。程微意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祁衡锁着她所有的书——那不是疏远，而是他不敢触碰的思念。
微意
祁衡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程微意转身，看到他站在那儿，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惊慌。
这些...这些信...她哽咽着说不出完整句子。
祁衡快步走来，看到屏幕上的内容后，整个人僵住了。他伸手合上电脑，声音沙哑：你不该看这些。
为什么程微意抓住他的手臂，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为什么要一个人承担一切
祁衡的眼神闪烁：梁教授找你了。
是！他告诉我一切！关于你父亲的债务，关于赵家的威胁...程微意泪流满面，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一起面对祁衡苦笑，让你因为我陷入危险放弃写作梦想去打工还债微意，我见过被高利贷逼得家破人亡的人，那不是你该过的生活！
但那不是你该做的决定！程微意几乎是喊出来的，你凭什么替我认为什么对我好七年...祁衡，我花了七年时间以为自己被抛弃了！
祁衡像是被击中要害，踉跄后退一步：我知道...我知道我伤害了你。但比起你的安全，这代价我愿意付。
那现在呢程微意逼近他，赵世凯又来找麻烦了，所以你又要推开我像七年前一样不告而别
祁衡沉默了片刻，终于点头：项目资金链断裂，我可能要背负巨额赔偿。赵世凯还在业内散布谣言，说我的设计有安全隐患...微意，我不能拖累你。
又是这样！程微意气得浑身发抖，你从来不明白，爱不是保护对方远离一切风雨，而是一起面对风暴！
我明白。祁衡突然抓住她的肩膀，声音低沉而痛苦，但我宁愿你平安无事地恨我，也不愿看到你因我受伤！
程微意挣脱他的手：你知道吗我书里的祁川也是这样，总是替林夏做决定，以为那是对她好。但你知道读者最讨厌他什么吗不是他的离开，而是他从不给林夏选择的机会！
祁衡怔住了，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现实不是，祁衡。程微意擦干眼泪，我不会像林夏那样等一个解释等七年。今天，现在，我要你做出选择：要么我们一起面对赵世凯，要么...这次换我永远离开你的生活。
办公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祁衡站在那里，像是承受着无形的重压。终于，他缓缓走向她，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擦去她的泪水。
我投降。他轻声说，声音里是七年来第一次真实的脆弱，微意，这七年每一天我都在后悔...后悔当初的选择。但我太害怕了，怕赵家的人伤害你，怕我给不了你应有的生活...
程微意握住他的手：所以这次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祁衡深深看着她，终于点头：好。
就在这时，程微意的手机突然响起。是苏曼的来电。
微意！出事了！苏曼的声音异常焦急，网上有人发帖说你新书抄袭，还列出所谓的证据！几家书店已经下架了，媒体也在报道...
程微意脸色大变：什么这怎么可能！
我知道不是你，但舆论已经起来了。苏曼快速说道，最奇怪的是，那些所谓的被抄袭作品，全是些名不见经传的网络，发布时间还比你的创作晚...
程微意和祁衡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太巧合了——她的书被指控抄袭，而他的项目被撤资。
挂断电话，祁衡立刻打开电脑搜索相关新闻。果然，各大文学论坛和社交媒体上，知名作家程微意新书抄袭的话题正在发酵。
赵世凯。祁衡冷声道，他认识不少出版界的人。这是针对我们两个人的报复。
程微意突然想起梁教授给的U盘。她急忙掏出来插入电脑，里面是七年前的一些文件扫描件——借款合同、威胁信、甚至还有赵洪生派人跟踪她的照片证据。
这些...能证明赵家的违法行为吗她问。
祁衡快速浏览文件，眼睛越来越亮：不一定能定罪，但足以让赵世凯有所顾忌。他握住程微意的手，微意，你愿意和我一起对抗这场风暴吗
程微意回握住他，坚定地点头：不过这次，我们要按我的方式来。
祁衡微微一笑：作家小姐有什么高见
首先，程微意打开手机通讯录，我要联系几个媒体朋友。如果赵世凯想玩舆论战，我会让他知道，作家的笔比商人的钱更有力量。
看着程微意自信的侧脸，祁衡的眼神柔软下来。七年过去，他记忆中的女孩已经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女性。而他，终于不用再站在远处默默守护了。
第七章：暴雨与抉择
周一早晨，程微意坐在电脑前，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屏幕上是一篇即将发布在她个人公众号上的长文——《当一个作家被指控抄袭：我的自白》。
文章详细列出了《听见你的声音》的创作历程，从最初灵感来源到每一稿的修改笔记，甚至附上了三年前她与编辑讨论情节的邮件截图。最后，她写道：
【创作从来不是孤岛。每个作家都从生活中汲取灵感，我也不例外。但抄袭是另一回事——它是对创作者灵魂的盗窃。我愿以我的职业声誉担保，《听见你的声音》中的每一个字都出自我手，源自我的心。至于那些突然冒出来的被抄袭作品，我只能说，这世上巧合很多，但恶意更多。】
点击发布后，程微意长舒一口气。手机震动起来，是祁衡的信息：【文章写得很好。我刚接到通知，世凯集团正式向法院申请冻结我们的项目资金。】
程微意立刻拨通电话：他们动作这么快
赵世凯从不浪费时间。祁衡的声音冷静中带着疲惫，我刚从律师那儿回来，情况不太乐观。合同里有陷阱条款，如果主要投资方撤资，我们确实需要返还前期资金。
有多少
四千万。
程微意倒吸一口冷气：我们现在能凑多少
公司流动资金不到八百万。祁衡苦笑，我已经让财务清点资产，最坏情况下可能需要抵押个人房产。
电话两端陷入沉默。程微意知道祁衡的公寓是他用第一桶金买的，对他意义非凡。
我有些存款，大概五十万。她最终说道，虽然不多...
不。祁衡斩钉截铁地拒绝，这是我与赵世凯的战争，不能牵连你。
我们昨天才说好一起面对的！程微意提高声音，而且这早就不只是你的事了，他在毁我的名誉！
祁衡叹了口气：微意，有些事我没告诉你。赵世凯不只是报复我拒绝修改设计...他明确威胁说，如果我不退出项目并离开这个城市，他会让你身败名裂。
程微意握紧手机：所以他捏造抄袭指控...
这只是开始。祁衡声音低沉，他父亲当年能用暴力威胁，赵世凯更文明——用舆论和法律手段，但目的相同：摧毁我在乎的一切。
程微意突然明白了什么：你又要逃跑了，是吗就像七年前一样。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在考虑暂时离开，至少让赵世凯的注意力从我身上移开...
不！程微意几乎是喊出来的，祁衡，如果你现在走，就正中他下怀！而且...而且你答应过这次我们一起面对。
我宁愿食言，也不愿看到你受更多伤害。祁衡的声音带着决绝，微意，有些战斗不值得打。
挂断电话后，程微意坐在原地，浑身发冷。历史正在重演——为了保护她，祁衡准备再次离开。但这次，她绝不会被动接受。
她打开电脑，开始搜索赵世凯和世凯集团的资料。如果这是一场战争，她需要了解敌人。
三小时后，程微意在一堆企业年报和新闻稿中发现了一条关键线索：世凯集团正在开发的金鼎豪庭项目，上个月刚刚被住建部门抽查，但结果从未公布。而该项目的主要结构设计师，正是祁衡的前同事马克。
她立刻拨通了林晓的电话：晓晓，你老公在住建局工作对吧能帮我打听个事吗
傍晚时分，程微意收到林晓的回电：微意，你猜对了！金鼎豪庭的抽查发现了严重问题，混凝土强度不达标，钢筋规格也与申报不符。但不知怎么，这事被压下来了。
有证据吗程微意急切地问。
我老公说有内部报告，但他不能外传...等等，他说检查当天有记者在场，可能拍了照片。
程微意眼前一亮：哪个媒体的记者
城市日报的建筑专栏，一个叫王立的。
程微意立刻翻出通讯录——王立曾采访过她关于城市文化的观点。电话接通后，对方证实确有此事：但我们主编不让报道，说世凯集团是重要广告客户。不过我保留了所有照片和检测数据。
能发给我吗程微意直接问道，世凯集团正在用卑鄙手段打压我和祁衡。
王立犹豫了一下：这很危险...赵世凯不是好惹的。
我知道。程微意深吸一口气，但有些事，值得冒险。
挂断电话，她立刻打给祁衡，想告诉他这个重大发现，但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她又试了办公室电话，周扬接了起来。
程顾问周扬的声音有些异样，祁总不在公司。
他去哪了
我...我不清楚。周扬明显在撒谎。
程微意心头一紧：周扬，告诉我实话。他又想不告而别是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祁总订了今晚八点的航班去深圳。他说...这次可能要去很久。
程微意看了眼时钟——七点二十！从她家到机场至少要四十分钟。
谢谢。她匆匆挂断，抓起钥匙和手机就往外冲。
刚出电梯，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程微意顾不上拿伞，直接冲向马路拦出租车。雨水很快浸透了她的衣服，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机场，越快越好！她一上车就对司机喊道。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小姐，这天气开不快啊。
窗外暴雨如注，雨刷几乎跟不上节奏。程微意紧握手机，不断刷新交通地图——全是红色拥堵标记。她的心脏狂跳，呼吸急促，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那个疯狂寻找祁衡的夏天。
能走小路吗我付双倍车费！
司机摇摇头：现在哪条路都堵。除非...
除非什么
前面五百米有个地铁站，机场线现在可能比路面快。
程微意立刻付钱下车，冲进雨中。地铁站里人头攒动，她挤上刚刚到站的列车，不断看表——七点四十，祁衡应该已经在登机口了。
列车在隧道中穿行，程微意感觉每一秒都被拉长到极致。她颤抖着再次拨打祁衡的电话，依然是无人接听。
请让一让！列车一到站，程微意就挤过人群，冲向机场大厅。她的鞋子已经完全湿透，每跑一步都发出咯吱声。
电子屏显示祁衡的航班已经开始登机。程微意冲向安检口，却被工作人员拦下：小姐，您需要登机牌才能进去。
我不是要登机！我要找个人，他马上就要飞走了！程微意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求求你，就五分钟！
工作人员摇头：规定就是规定。
程微意退后几步，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找到祁衡的身份证号码——七年前她帮他订过火车票，号码一直存在备忘录里。她迅速在自助机上查询航班信息，确认祁衡已经通过安检。
祁衡！她突然对着安检口内大喊，祁衡！不要走！
周围旅客投来异样的眼光，保安立刻走过来：小姐，请不要大声喧哗。
程微意不管不顾，继续喊道：我知道你能听见！祁衡，这次换我来找你！
保安拉住她的手臂：您需要冷静，否则我们不得不请您离开。
就在这时，程微意透过安检口的玻璃，看到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正站在远处的电梯旁，似乎在犹豫什么。
祁衡！她用尽全力喊道，我找到证据了！赵世凯的金鼎豪庭项目有严重质量问题！我们不需要逃跑！
那个身影猛地转身。即使隔着这么远，程微意也能感觉到祁衡震惊的目光。她挣脱保安的手，指向祁衡：你看，他就在那里！就让我和他说一句话！
保安回头看了一眼，祁衡已经开始朝这边快步走来。程微意松了口气，但下一秒，她的视线突然模糊，一阵剧痛从右腿传来——刚才跑得太急，她没注意到自己摔伤膝盖，现在鲜血已经顺着小腿流到脚踝，在地面上形成一小滩红色。
小姐！您受伤了！保安惊呼。
程微意想说自己没事，但一阵眩晕袭来，她踉跄着向前倒去。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她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以及祁衡熟悉的气息。
别走...她微弱地说，然后陷入黑暗。
消毒水的气味。这是程微意恢复意识时的第一感受。她缓缓睁开眼，看到一片洁白的天花板。
醒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程微意转头，看到祁衡坐在病床边，眼睛布满血丝，下巴冒出青黑的胡茬，衬衫皱巴巴的，与她记忆中永远一丝不苟的形象相去甚远。
几点了她虚弱地问。
凌晨四点。祁衡握住她的手，你失血过多，加上严重脱水，医生说要观察两天。
程微意突然想起什么：你的航班...
取消了。祁衡苦笑，不只是因为天气...我在登机口听到你的声音，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走不了。
程微意试图坐起来，一阵刺痛让她倒抽冷气。右腿膝盖缠着厚厚的绷带。
别动。祁衡轻轻按住她，伤口缝了七针。
值得。程微意微笑，至少你留下来了。
祁衡的眼神复杂：你为什么要这样冒着暴雨，带着伤...就为了追一个曾经抛弃你的人
因为我知道你又要做傻事。程微意直视他的眼睛，而且我找到了反击赵世凯的证据。
她将金鼎豪庭的质量问题和王立的照片证据一一道来。祁衡越听眼睛越亮：这确实是个突破口...如果能证明赵世凯用不合格材料，还压下了检测报告...
足以让他自顾不暇，没精力对付我们。程微意接话，王立答应明天把资料发给我。
祁衡突然倾身向前，紧紧抱住她：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程微意将脸埋在他肩头，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永远不会。
护士推门进来查房，看到这一幕，轻咳一声：探视时间早就结束了，家属该去休息区了。
祁衡松开程微意，却没有起身：我是她未婚夫，能通融一下吗
程微意惊讶地看着他，祁衡冲她眨眨眼。
护士叹了口气：好吧，但别打扰病人休息。
等护士离开，程微意挑眉：未婚夫
不然怎么说七年前抛弃她现在又想挽回的前男友太长了。祁衡难得开了个玩笑，随即正色道，微意，这次我不会再逃了。我们一起对抗赵世凯，无论结果如何。
程微意握住他的手：这才是我认识的祁衡。
窗外，暴雨已经停歇，东方泛起鱼肚白。经过七年的分离与误解，他们终于站在了同一战线，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
但这一次，他们不再孤军奋战。
第八章：守护与新生
晨光透过百叶窗照进病房，在白色床单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程微意睁开眼，发现祁衡趴在床边睡着了，他的手仍紧紧握着她的。他的睫毛在阳光下呈现出浅棕色，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没有完全舒展。
她轻轻动了动手指，祁衡立刻惊醒，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怎么了疼吗要不要叫医生
没事。程微意微笑，就是有点渴。
祁衡连忙倒了杯水，小心扶起她的头让她喝。他的动作如此轻柔，仿佛对待易碎品。医生说你今天可以吃流食了，我让周扬去买了粥，应该快到了。
程微意注意到床头柜上堆满了水果和鲜花：这些都是你买的
大部分是。祁衡耳根微红，林晓昨晚也来过，你睡得太沉没醒。还有几个你的读者不知怎么打听到病房，送了花就走了。
程微意突然想起什么：王立的资料发来了吗
嗯，凌晨三点收到的。祁衡拿出平板电脑，比想象的更详细，不仅有照片和检测报告，还有一段录音，是赵世凯指示工程师篡改数据的对话。
程微意眼睛一亮：这足够让他喝一壶了！
但我们需要谨慎。祁衡皱眉，赵世凯不是好惹的，直接公开这些可能会激怒他采取更极端手段。
那我们该怎么办
祁衡正要回答，病房门被推开，周扬拎着食盒走了进来。看到程微意醒了，他明显松了口气：程顾问，您可算醒了。祁总这两晚都没合眼。
周扬。祁衡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周扬假装没看见，把食盒放在床头柜上：皮蛋瘦肉粥，按您吩咐的加了很多姜丝。他转向程微意，程顾问，您不知道，祁总这两天——
周扬，祁衡打断他，公司那边怎么样了
周扬会意，转而汇报起工作：法务部已经准备好反诉文件，就等您过目。另外，文化基金会的郑会长来电，说看到程顾问的文章很受触动，想组织一场声援活动。
程微意和祁衡交换了一个眼神。什么声援活动她问。
好像是关于创作自由的论坛。周扬翻看备忘录，郑会长提议结合老城区项目的文学元素，办一场公益朗读会，邀请知名作家为项目站台。
程微意眼前一亮：这主意太棒了！既能回应抄袭指控，又能为项目造势。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我得亲自联系郑会长。
别急。祁衡按住她的肩膀，先把粥喝了，再休息一天。郑会长那边我让周扬去对接。
周扬离开后，程微意小口喝着粥，祁衡在一旁整理资料。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线。程微意突然意识到，这是七年来他们第一次如此平静地共处一室，没有误解，没有隔阂。
祁衡，她轻声问，这七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祁衡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整理文件：最开始两年最艰难。在工地搬过砖，做过绘图员，一天打三份工是常事。他的语气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后来接了个小型商业中心的设计，甲方很满意，介绍了几单生意，慢慢有了自己的团队。
程微意想象着那个曾经骄傲的建筑系高材生，如何在工地上挥汗如雨，只为早日还清债务。还债...用了多久
四年八个月。祁衡苦笑，最后一笔款打给赵洪生那天，我买了一瓶最贵的威士忌，坐在江边喝到天亮。
程微意胸口发闷：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哪怕还清债务后...
我不敢。祁衡终于抬起头，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脆弱，每次路过书店看到你的新书海报，我都站在远处看很久。有次签售会，我排了队，戴着口罩，你给我签名时还说了谢谢...那是我七年来离你最近的一次。
程微意想起那个高大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我记得那个人...你转身走得太快，我叫都叫不住。
我怕再多待一秒，就会忍不住告诉你一切。祁衡的声音几乎哽咽，但我有什么资格我连最基本的陪伴都给不了你。
程微意伸出手，祁衡立刻握住，他的掌心温暖而粗糙，不再是学生时代那双修长光滑的手。
现在你有我了。她轻声说，无论面对什么，我们一起。
祁衡低头亲吻她的手背，胡茬蹭过她的皮肤，痒痒的触感。
下午，医生检查后说程微意恢复得很好，再观察一天就可以出院。林晓带着新鲜水果来探望，一进门就大呼小叫：程微意！你知不知道自己上热搜了
什么热搜程微意一脸茫然。
林晓掏出手机给她看：力挺程微意，好多作家朋友转发你的文章，连文学泰斗陈老都发声了！她瞥了眼旁边削苹果的祁衡，看来某人的公关能力不错嘛。
祁衡微笑：这是微意自己争取来的。我只是帮忙联系了几家媒体。
谦虚了。林晓挑眉，我老公说住建局已经成立调查组，要彻查金鼎豪庭的质量问题。赵世凯这下麻烦大了。
程微意眼前一亮：真的那我们是不是...
别高兴太早。祁衡递给她削好的苹果，赵家势力根深蒂固，不会这么容易倒台。我们得抓住这个机会，一方面巩固项目的社会支持，一方面继续收集证据。
说到这个，林晓突然想起什么，微意，周六的残障儿童读书会你还去吗要不要取消
当然去！程微意不假思索，我答应过孩子们要读新故事给他们听。
祁衡皱眉：你的腿...
只是读书，又不是跑步。程微意笑道，再说都周六了，肯定好得差不多了。
林晓看看程微意，又看看祁衡，突然笑了：看来某人终于学会不替你做决定了。
祁衡无奈地摇头：我投降。不过我得跟你一起去，确保你不会又伤着自己。
林晓走后，程微意联系了郑会长，敲定了公益朗读会细节。她提议将活动放在老城区项目中保存最完好的那栋红砖老楼里，正好展示项目的文化价值。
赵世凯肯定气疯了。挂断电话，程微意得意地说。
祁衡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别小看他。不过...他的表情严肃起来，微意，你真的想好了吗公开站在我这边，意味着与赵世凯正面为敌。即使有舆论支持，他依然有很多手段可以报复。
程微意直视他的眼睛：七年前你选择独自面对，结果我们都伤痕累累。这次不一样了，祁衡。我不再是需要你保护的女孩，而是能与你并肩作战的伙伴。
祁衡深深看着她，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最终，他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我的女孩长大了。
周六早晨，祁衡开车送程微意去儿童康复中心。她的膝盖伤口已经拆线，走路还有些不便，但坚持不需要轮椅。
你每周都来停好车后，祁衡好奇地问。
嗯，除非出差。程微意调整着拐杖，做了三年了。最初是出版社安排的宣传行程，后来就变成了习惯。
康复中心的孩子们看到程微意，立刻欢呼着围上来。程姐姐！你的腿怎么了今天读什么故事呀
一个戴着助听器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拉住祁衡的衣角：你是程姐姐书里的祁川吗
程微意和祁衡同时愣住了。其他孩子也好奇地打量着祁衡：真的好像啊！眼睛特别像！程姐姐，他是你的祁川吗
程微意耳根发热，不知如何回答。祁衡蹲下身，平视着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小雨。女孩小声回答。
小雨真聪明。祁衡微笑，我不是祁川，但我和你一样，是程姐姐的读者。
读书会进行得很顺利。程微意坐在孩子们中间，生动地朗读着《小王子》的片段。祁衡坐在后排，看着她耐心回答每个孩子的问题，帮视障孩子触摸特殊制作的立体绘本，为听障孩子放慢语速配合手语老师...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活动结束后，康复中心的主任拉着程微意的手不停道谢：程老师，您知道吗自从您开始来读书，孩子们都更爱了。连最抗拒治疗的小雨都开始配合语言训练，就因为想听懂您讲的故事。
回程路上，祁衡异常沉默。等红灯时，他突然开口：微意，你变了，又没变。
什么意思
大学时的你善良热情，但也容易焦虑，总担心自己不够好。祁衡温柔地看着她，现在的你依然善良，却多了份从容和坚定。看到你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样子...我终于明白你的书里为什么总有那么多温暖的力量。
程微意心头一热：所以这是夸奖
最高的那种。祁衡握住她的手，谢谢你带我来这里。这比任何商业成功都更有意义。
回到家，程微意发现门口放着一个快递包裹，寄件人是王立。拆开后，里面除了完整的金鼎豪庭调查报告，还有一张纸条：
【程作家，这些是备份资料。赵世凯已经知道我泄密，派人威胁要起诉我。我决定先出国避避风头。请善用这些资料，别让更多家庭住进那些危楼。——王立】
程微意和祁衡立刻仔细翻阅资料。随着深入，祁衡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比想象的更严重...这些数据造假会导致结构承重不足，遇到地震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必须公开这些！程微意坚决地说。
但王立会有危险...
那就匿名举报。程微意思索着，通过可靠媒体曝光，同时向住建部实名举报。赵世凯就算想报复，也查不到来源。
祁衡沉思片刻，突然眼睛一亮：我有个更好的主意。下周的公益朗读会，会有不少媒体到场吧
程微意立刻会意：你是说...在活动上...
不直接曝光，但可以巧妙引导媒体关注建筑安全话题。祁衡解释道，同时把完整资料匿名寄给住建部调查组。这样既能保证问题被重视，又能保护王立。
程微意兴奋地点头：太完美了！我还可以邀请几位报道过建筑丑闻的记者，确保他们能get到暗示。
计划敲定后，两人立刻分头行动。程微意联系媒体朋友，祁衡则整理技术资料，准备匿名举报信。
夜深了，程微意揉着酸痛的脖子，发现祁衡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脑还开着。她轻手轻脚地拿了条毯子给他盖上，却被屏幕上的一份文件吸引了注意——关于程微意新书抄袭指控的分析报告。
点开一看，竟是祁衡亲自整理的详细对比分析，逐条驳斥抄袭指控，甚至还找出那些所谓被抄袭作品的真实创作时间晚于程微意的证据。文档最后写道：
【综上，指控纯属恶意构陷。建议采取法律行动，追究诽谤责任。附件是赵世凯与几家文学论坛版主的资金往来记录，证明其操纵舆论。】
程微意眼眶湿润。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祁衡已经为她做了这么多。她俯身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祁衡在睡梦中微微勾起嘴角，仿佛感应到了她的存在。
窗外，一轮满月高悬。风暴尚未过去，但此刻，他们找到了彼此，也找到了面对一切的力量。
第九章：听见你的声音
公益朗读会当天，老城区那栋红砖老楼前人声鼎沸。程微意站在临时搭建的后台，透过帘子缝隙观察到场的人群——媒体记者、文学爱好者、建筑同行，甚至还有几位文化部门的官员。
紧张祁衡从身后靠近，替她整理了一下衣领。他今天穿了深蓝色西装，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松开，比平时多了几分随意。
程微意摇头，反而注意到祁衡不断调整领带的动作：你才是紧张的那个吧
祁衡苦笑：从小到大，我宁愿面对十个赵世凯，也不愿在公众面前讲话。
程微意握住他的手：今天你只需要站在我身边，其他的交给我。
这半个月来，他们精心策划了今天的活动。程微意联系了二十多位作家朋友，在社交媒体上发起为创作自由发声话题；祁衡则通过建筑界人脉，邀请了几位业内权威担任项目顾问，增加公信力。同时，那份关于金鼎豪庭质量问题的匿名举报已经送达住建部，调查正在秘密进行。
五分钟后开始。周扬探头进来通知，郑会长说今天来了不少记者，比预期的多。
程微意和祁衡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正是他们想要的。
活动开始，郑会长首先致辞，介绍老城区改造项目的文化价值。接着是几位知名作家的朗诵环节。程微意作为压轴出场，她拄着拐杖走上台，掌声雷动。
感谢各位在这个美好的下午来到这里。程微意环视全场，声音清亮，一个月前，有人质疑我的创作诚信；同时，也有人质疑这个项目的设计理念。今天，我想谈谈创作与建筑之间的共通点——它们都需要坚实的基础和自由的灵魂。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建筑安全的重要性，提到最近公众对某些楼盘质量的担忧，暗示但不直接点名金鼎豪庭。台下的几位建筑记者立刻坐直了身体，开始认真记录。
一个好的建筑，就像一个好的故事，应该经得起时间和风雨的考验。程微意看向站在侧面的祁衡，微微一笑，我很荣幸能与衡筑建筑这样坚持品质的团队合作，将这个老城区改造成既保留历史记忆，又满足现代需求的文化空间。
掌声中，程微意突然话锋一转：说到无障碍设计，我们特别邀请了一位小朋友给我们提建议。有请康复中心的小雨！
全场意外地看着小雨在老师陪同下走上台。这个戴着助听器的女孩怯生生地接过话筒：程姐姐经常来给我们读书...我希望新书店也有给盲人摸的书，和给聋人看的字...
这个纯真的建议打动了在场所有人。程微意蹲下身，不顾膝盖的疼痛，与小雨平视：谢谢你宝贵的意见。我们一定会设计让所有人都能享受的空间。她转向观众，这，才是这个项目真正的意义。
活动结束后，媒体记者们围上来提问。一位建筑杂志的记者敏锐地问：程老师，您提到建筑安全问题，是否针对最近传闻中的某个项目
程微意正想回答，祁衡突然上前一步，接过话筒：作为专业人士，我们不便评论具体项目。但衡筑建筑始终坚持最高安全标准，欢迎社会各界监督。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面对媒体。程微意惊讶地看着他，祁衡回望她的眼神坚定而温柔。
记者们刚散去，周扬匆匆跑来：祁总，不好了！赵世凯带人闯进项目办公室，说要查封资料！
祁衡脸色一变：他无权这么做！
他说有法院临时禁令...周扬递过一份文件。
程微意快速浏览文件内容：这是针对金鼎豪庭调查的反制措施！他想制造混乱，转移公众注意力！
三人匆忙赶往办公室，远远就看到赵世凯带着几个法警模样的人站在门口。赵世凯穿着昂贵西装，油光锃亮的头发下是一张傲慢的脸。
祁衡，好久不见。赵世凯假笑着打招呼，看来你找了不错的公关顾问。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程微意。
法院禁令只涉及商业纠纷，无权查封文化项目资料。祁衡冷静地说，请你立刻离开。
别急嘛。赵世凯踱步上前，我只是好奇，一个抄袭的作家和一个靠女人出名的建筑师，能搞出什么名堂
程微意怒火中烧，但强压着保持冷静：赵总，与其在这里威胁我们，不如想想怎么应对住建部的调查听说金鼎豪庭的混凝土样本已经送检了。
赵世凯脸色骤变：你怎么知道...原来举报信是你们搞的鬼！他逼近程微意，小心点，程作家。诽谤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祁衡立刻挡在程微意前面：我们有确凿证据。赵世凯，你父亲的把戏已经不管用了。这个时代，舆论和法律都不会容忍你们这种行径。
走着瞧！赵世凯恶狠狠地丢下一句，带人离开了。
当晚，程微意和祁衡在公寓里复盘今天的成果。各大媒体已经报道了朗读会盛况，程微意关于创作自由的发言被广泛转载。更妙的是，两家建筑媒体不约而同地提到了某大型楼盘的质量隐患，引发网友热议。
赵世凯现在自顾不暇，应该没精力对付我们了。程微意靠在沙发上，疲惫但满足。
祁衡为她按摩着酸痛的膝盖：住建部朋友透露，金鼎豪庭的检测结果明天就会公布。如果确认质量问题，赵世凯将面临巨额罚款甚至刑事责任。
程微意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今天谢谢你站出来面对媒体。我知道那对你有多难。
祁衡微笑：比起你为我做的，这算不了什么。他顿了顿，微意，这一个月让我明白了一件事——爱不是替对方做决定，而是一起面对后果。七年前我太年轻，不懂这个道理。
程微意靠在他肩上：我们都在学习。
三天后，金鼎豪庭因严重质量问题被勒令停工整改的新闻登上头条。赵世凯面临多方调查，无暇再骚扰程微意和祁衡的项目。同时，老城区改造项目获得了文化基金会的追加投资，进展顺利。
程微意的新书《听见你的声音》也因这场风波销量大增，出版社决定加办一场签售会。
签售会当天，书店里挤满了读者。程微意坐在签名桌后，微笑着与每位读者交流。活动接近尾声时，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她抬头，看见祁衡捧着一大束玫瑰走向她，全场读者自动让出一条路。
祁衡程微意惊讶地站起来，你怎么...
祁衡将花递给她，然后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听见你的声音》，翻到折角的那页：可以允许我朗读一段吗
程微意点头，心跳如鼓。祁衡清了清嗓子，开始朗读：
祁川站在雨中，手中紧握着那枚迟到了七年的戒指。他知道自己犯过错，知道有些伤痕无法完全愈合，但他愿意用余生每一天来证明——爱不是占有，不是牺牲，而是在对方面前，勇敢地成为完整的自己。
祁衡合上书，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丝绒盒子，单膝跪地：程微意，七年零四个月前的那个雨天，我犯下了人生最大的错误。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精致的钻戒，你愿意嫁给我吗
全场读者发出惊叹和掌声。程微意眼眶湿润，眼前浮现出这七年来所有的痛苦、迷茫、重逢与和解。她伸出手，声音哽咽却坚定：我愿意。
祁衡为她戴上戒指，起身将她拥入怀中。掌声和欢呼声中，他在她耳边轻声说：这次，我保证永远不会再离开。
一年后，老城区改造项目荣获年度建筑大奖。颁奖典礼上，祁衡第一次在公众面前发表了流畅的致辞：...这个项目的灵魂来自我的妻子程微意。是她让我明白，建筑不仅是钢筋水泥，更是承载记忆与情感的空间。
台下的程微意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眼中满是骄傲。她的新书《重逢在雨夜》已经完成初稿，讲述一个关于第二次机会的爱情故事。
颁奖礼后，他们在项目中的咖啡馆举行了简单温馨的婚礼。那栋红砖老楼如今是文学主题书店，二楼弧形阳台正是当年他们合影的地方。小雨和其他康复中心的孩子们担任花童，撒着花瓣引领新人走向花架。
当牧师宣布新郎可以亲吻新娘时，祁衡捧起程微意的脸，温柔地吻了下去。阳光透过玻璃屋顶洒在他们身上，仿佛七年前那个在建筑系馆前分别的雨天从未存在。
我有个问题。婚礼晚宴上，程微意突然说，当年你修好我的电脑时，有没有看我写的那三万字
祁衡狡黠地笑了：不仅看了，还备份了。需要我背给你听吗男主角站在女主角病房外的那段...
程微意轻捶他的胸口：你早就知道我写的是我们！
每个字都像在写我的心思。祁衡握住她的手，微意，谢谢你等我，谢谢你不放弃，谢谢你...听见我从未说出口的声音。
程微意靠在他肩头，看着窗外的夕阳为老城区镀上金色。七年的分离，雨夜的重逢，所有的误会与和解，痛苦与成长，在这一刻都有了意义。
他们的以后故事，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