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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不祥之兆

    周明远推开老宅吱呀作响的木门时,一股混合着霉味和线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皱了皱眉,将行李放在门边,环视这个已经五年未曾踏足的地方。

    爷爷他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堂屋里回荡。

    没有回应。

    周明远是一名民俗学者,这次回来是为了收集家乡关于黄大仙的民间传说。这个选题在他脑海中盘旋已久,特别是每当想起小时候爷爷讲的那些关于黄鼠狼成精的诡异故事。

    他穿过堂屋,走向后院。老宅的结构他再熟悉不过。后院原本是奶奶种草药的地方,如今杂草丛生。

    然后他看到了爷爷。

    周德全背对着他,蹲在院子最角落的那棵老槐树下,肩膀微微耸动。周明远刚要开口,一阵风吹来,带来一股刺鼻的腥臊味。

    爷爷他又叫了一声。

    老人缓缓转过身来。周明远倒吸一口冷气——爷爷脸上沾满了暗红色的污渍,双手也是,指缝里嵌着某种毛发。更让他心惊的是爷爷的眼神,浑浊、惊恐。

    明、明远你怎么回来了周德全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我提前给您打过电话,说要回来住几天做调研。周明远走近几步,您这是在干什么

    周德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没、没什么,埋只死鸡。

    周明远这才注意到爷爷脚边确实有一只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的母鸡尸体,脖子被扭断,内脏散落一地。那场景像是被什么野兽活活撕碎的。

    黄鼠狼干的他下意识问道。

    爷爷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嗯...可能是。你先进屋吧,我收拾完就过来。

    回到屋内,周明远开始整理调研资料。他的笔记本上已经记录了不少关于黄大仙的传说——黄鼠狼修炼成精后被称为黄大仙,能够幻化人形。最有趣的是讨封的说法:修炼有成的黄鼠狼会穿戴人的衣物,直立行走,遇到人时问你看我像人吗,如果回答像,它就能得道升仙;如果否认或嘲笑,则会功亏一篑,甚至可能报复那人。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爷爷的声音突然响起。

    周明远抬头看见爷爷已经站在面前,洗过了脸和手,但指甲缝里仍残留着可疑的暗红色。

    在想黄大仙讨封的传说。周明远合上笔记本,爷爷,您以前见过真正的黄大仙吗

    周德全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右手无意识地摸向脖子上一道陈年的疤痕:胡说什么,那都是骗小孩的故事。

    但村里人都说您年轻时遇到过...

    闭嘴!爷爷突然暴怒,拳头砸在桌上,不许提这个!永远不许!

    周明远震惊地看着爷爷反常的表现。老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我累了,先去休息。晚饭你自己解决吧。

    夜幕降临后,老宅显得格外阴森。周明远躺在床上,听着屋外风吹过槐树枝叶的沙沙声。凌晨两点多,他被一阵奇怪的声响惊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抓挠木板,伴随着细微的、类似婴儿啼哭的声音。

    声音来自阁楼。

    周明远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拿起手电筒,悄悄上了楼梯。阁楼的门虚掩着。他推开门,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堆积的旧家具和杂物,最后停在一个角落里——

    一双发亮的眼睛正盯着他。

    原来是一只体型硕大的黄鼠狼,正蹲在一个破旧的木箱上。与普通黄鼠狼不同,这只的毛色呈现出不自然的金黄色,脖子上还挂着一块褪色的红布。最诡异的是它的姿态——后腿直立,前爪悬在胸前,活像个人类。

    手电筒的光似乎激怒了它。黄鼠狼龇牙咧嘴,发出刺耳的尖叫,然后猛地向他扑来。周明远慌忙后退,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他重重摔在一楼地板上,后脑勺一阵剧痛。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那只黄鼠狼站在楼梯顶端,直立着身子,眼睛里闪烁着近乎人类的恶意...

    第二章:黑暗森林

    明远!明远!醒醒!

    周明远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爷爷正焦急地拍打着他的脸。窗外已经天亮了。

    你在阁楼摔下来了。爷爷的脸色异常难看,你去阁楼干什么

    周明远想起昨晚的遭遇:有只黄鼠狼,很大一只,脖子上还挂着红布...

    爷爷的表情瞬间凝固:不可能...它不可能回来...

    谁爷爷,您在说什么

    周德全摇摇头:没什么。你肯定是做噩梦了。阁楼我前两天刚打扫过,什么都没有。

    当天下午,周明远去了村东头的李铁柱家。李铁柱是村里最年长的老人,据说年轻时和爷爷是好友。

    黄大仙李铁柱咂咂嘴,你爷爷没告诉你那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和你爷爷上山打猎,遇到一只穿着小孩衣服的黄鼠狼,站在路中间问我们你们看我像人吗...

    你爷爷当时年轻气盛,举枪就打,还骂了句像你妈的鬼。李铁柱摇摇头,那畜生逃走了,但你爷爷回家后就倒了大霉。先是老婆——就是你奶奶——莫名其妙掉井里淹死了,接着是儿子——你父亲——上山砍柴摔断了脖子。村里人都说是黄大仙报复。

    周明远如遭雷击。他父亲确实是意外死亡,但奶奶的事爷爷从未提起过。

    回老宅的路上,周明远注意到路边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在动。走近一看,是几只死麻雀,被整齐地摆成一圈,每只的脖子都被扭断了。更诡异的是,它们周围撒了一圈黄色的毛发。

    周明远快步走回家。推开门,他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顺着气味来到厨房,眼前的景象让他双腿发软——

    案板上摆着三只被开膛破肚的老鼠,内脏被精心排列成一个诡异的符号。最可怕的是,老鼠的头上都戴着小得离谱的布帽子。

    爷爷!周明远大喊。

    没有回应。整栋房子静得可怕。

    他颤抖着掏出手机,正要拨打爷爷的电话,突然听到后院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周明远冲出去,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爷爷跪在后院中央,面前站着那只金黄色的黄鼠狼。它现在穿着一件破旧的小孩衣服,直立着身子,前爪像人手一样比划着。更恐怖的是,它似乎在说话——用一种尖锐的、类似人类语言的声音说着什么。

    爷爷则不停地磕头:大仙饶命...大仙饶命...当年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黄鼠狼突然转头看向周明远,嘴角诡异地向上扯动。那一瞬间,周明远确信它在笑。

    然后,它像一阵风一样窜过爷爷身边,消失在杂草丛中。爷爷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周明远跑过去扶起爷爷: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爷爷的眼泪混着额头的血流下来:它回来了...来讨债了...这次不会放过我的...

    李铁柱告诉我奶奶和爸爸的死...

    不止他们...爷爷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些年村里所有意外死亡...都是我害的...它每隔几年就来收一条命...现在轮到我了...

    夜幕再次降临,周明远和爷爷坐在堂屋里,门窗紧闭,桌上摆着一把生锈的猎枪——爷爷年轻时用的那把。

    讨封失败后,它失去了成仙的机会。爷爷低声解释,这种怨恨比什么都深...

    突然,屋顶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上面奔跑。紧接着,窗户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玻璃出现裂纹。

    来了...爷爷颤抖着举起猎枪。

    撞击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周明远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

    砰的一声,厨房的窗户被撞碎,一道金黄色的影子闪电般窜了进来。然后灯突然灭了,整个屋子陷入黑暗。

    黑暗中,他听到爷爷的尖叫声,猎枪的走火声,以及那个尖锐的、像人又不像人的声音在笑...

    当周明远终于摸到手电筒打开时,爷爷已经不见了。地上只有一滩血迹和几撮黄色的毛发,延伸向后门。后门大开着,夜色如墨。

    周明远抓起猎枪,冲进了黑暗中...

    第三章:神婆的警告

    村西头的老槐树下,一间低矮的土坯房隐藏在茂密的灌木丛后。这就是王神婆的住处。

    周明远和胡小翠——一个自称民俗学者的神秘女孩——沿着泥泞小路走近时,一阵冷风突然卷起。门前的风铃无风自动,发出不和谐的叮当声。

    进来吧,等你们多时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王神婆坐在角落的藤椅上,看上去比周明远记忆中更加衰老——皮肤如同皱缩的羊皮纸贴在骨头上,眼睛浑浊发白。

    你爷爷死了。王神婆直截了当地说,枯瘦的手指摩挲着膝盖上的一块黄鼠狼皮。

    昨晚它们闹腾得很。整个林子的黄皮子都在尖叫欢呼,庆祝仇人终于死了。

    周明远问道:王婆婆,我爷爷当年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黄大仙这么恨他

    王神婆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胡小翠:这位姑娘是谁

    胡小翠,民俗研究者。胡小翠平静地回答。

    王神婆的鼻子抽动了几下:你身上有股味道...

    胡小翠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可能是沾上了林子里的气味。

    王神婆转向周明远:你爷爷做了一件连最狠心的猎人都不会做的事——他捣了黄大仙的窝,烧死了它一窝崽子!

    房间里的油灯突然摇曳起来。周明远感到一阵眩晕。

    那年冬天特别冷。王神婆继续道,黄皮子饿极了,偷了你爷爷养的鸡。他追到林子深处,找到了黄大仙的窝。里面有五只还没睁眼的崽子。

    他把煤油倒进洞里,点了火。那些小崽子的尖叫声据说持续了好几分钟。母黄皮子回来时只找到一堆焦黑的骨头。

    王神婆扔出一把粉末到油灯上。火焰猛地窜高,变成诡异的绿色。在绿光中,周明远惊恐地看到墙上浮现出几个模糊的影子——一个男人弯腰往地洞里倒液体,然后点燃;几个小小的、扭动的影子在火中挣扎;最后是一个大得多的影子仰天长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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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你明白了王神婆的声音缓和下来,那不是普通的黄皮子,是修炼了三百年的地仙。它本来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得道,却被你爷爷毁了全部。

    胡小翠突然开口:那为什么它等了这么多年才来报仇

    仇恨需要时间发酵。它先让你爷爷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去,然后在最绝望的时候才亲自来收他的魂。王神婆顿了顿,而且它也需要时间恢复。你爷爷当年那枪打中了它的丹田,几乎废了它的道行。

    周明远问道:那现在...它报仇完了吗

    王神婆发出一声类似乌鸦的笑声:完了它恨的是整个周家血脉!你父亲死了,你爷爷死了,下一个是谁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突然袭来。窗户砰地大开,油灯瞬间熄灭。黑暗中,周明远听到许多小爪子在屋顶上奔跑的声音。

    它知道你们在这里!快走!从后门走!王神婆厉声道。

    周明远和胡小翠跌跌撞撞地穿过灌木丛,身后传来木头断裂和王神婆尖利的咒语声。他们跑出一段距离后,一声不似人类的惨叫划破天际,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第四章:殡仪馆惊魂

    镇殡仪馆位于村子五公里外的一片松树林旁,夜晚显得格外阴森。周明远和胡小翠到达时,整个建筑只有值班室亮着灯。

    李警官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脸色异常苍白。看到周明远,他明显松了口气:感谢老天你来了。这边请...但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领着两人来到停尸间。房间中央的轮床上盖着白布,隐约显出一个人形。

    今早送来的尸体,下午还好好的,但晚上值班员检查时发现...李警官颤抖着手掀开白布。

    周明远倒吸一口冷气——爷爷的尸体被摆成了一个跪姿,双手合十,像是在忏悔。更诡异的是,尸体周围摆放着七只死老鼠,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爷爷脸上那个诡异的笑容更加明显了,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这...这不可能...李警官声音发抖,停尸间一直锁着,没人进出过...

    胡小翠走近检查尸体:看这里。她指向爷爷的脖子——除了勒痕外,现在多了几道细小的切口,像是被什么尖锐物体刻上去的血债血偿四个字。

    它在示威。胡小翠低声说,展示它的力量。

    李警官已经快要崩溃了: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它

    胡小翠问道:尸体被发现时是面向哪个方向

    呃...北方,我记得。

    胡小翠的眼睛眯起:北方在道教中是鬼门方向。它不仅在报复,还在施法让你爷爷的灵魂不得超生。

    李警官匆忙离开了停尸间。等脚步声远去,胡小翠立即行动起来。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些粉末撒在尸体周围,然后低声念了几句咒语。

    暂时封住它的法术。她解释道,但撑不了多久。我们需要找到黄大仙的巢穴。

    他们离开殡仪馆时,月亮被乌云遮住。周明远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被监视感,猛地回头看向殡仪馆屋顶——

    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蹲在屋檐上,身形瘦长,头部呈现出不自然的尖形。当闪电划过夜空时,周明远清晰地看到一双发光的黄色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然后,一眨眼功夫,那影子就消失了。

    你看到了吗周明远声音发紧。

    胡小翠没有回答,只是加快脚步:我们得赶快回去。夜晚是它的主场。

    回到胡小翠的住处,周明远精疲力竭地倒在简易床上。胡小翠递给他一杯冒着热气的水,里面泡着几片奇怪的草药:能帮你平静下来。

    周明远喝了一口,味道苦涩中带着一丝甜腥。他模糊地看到胡小翠站在窗边,月光透过她的身体,在地上投下一个奇怪的影子——那影子头部尖耸,肩膀瘦削,更像是...某种动物。

    他想说什么,但黑暗已经吞噬了他的意识。

    梦中,他看见一只巨大的黄鼠狼穿着奶奶的衣服,蹲在一堆焦黑的小骨头前哀嚎。然后它转向他,露出一个人类般的笑容:周家的血脉...一个都跑不掉...

    第五章:林中巢穴

    周明远惊醒时,天已微亮。胡小翠不在屋内,桌上留了张字条:去准备些东西,中午回来。别回老宅,危险。

    他拿起手机,看到李警官发来的短信:殡仪馆又出事了。所有监控昨晚同一时间失灵,但录音设备录到...某种声音。你需要听听这个。

    紧接着是一条音频文件。周明远点开了它。

    起初只有沙沙的背景噪音,然后是一个尖锐的、不似人类的声音在重复:周德全死了...下一个...周明远...

    最恐怖的是,在背景音里,隐约能听到许多细小的、像是许多爪子在金属上抓挠的声音...

    周明远的手一抖,手机掉在地上。就在这时,他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不是胡小翠轻盈的步伐,而是某种更沉重、拖沓的声音。

    然后,敲门声响起。

    周明远屏住呼吸,没有应答。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急促。

    周先生在吗我是镇上的张大夫。一个温和的男声传来,李警官让我来看看你。

    周明远松了口气,正要开门,突然想起——他根本没告诉李警官自己住在哪里。胡小翠的住处是临时租的,村里没人知道他们在这里。

    他的手停在门把上,冷汗顺着后背流下。

    周先生门外的声音变得有些不耐烦,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吧。

    周明远蹑手蹑脚地退后几步,环顾四周寻找可能的武器。这时,他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细节——门缝下没有影子。虽然外面的阳光很好,但本该投射进来的人影却不存在。

    周明远...声音突然变了,变得更加尖锐,开门...我知道你能听见我...

    周明远的血液几乎凝固。那不是人类的声音,更像是某种动物模仿人语的刺耳声调。

    就在这时,后窗传来轻轻的敲击声。周明远转头,看到胡小翠的脸贴在玻璃上,表情焦急。她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做了个手势——指向卧室的衣柜。

    周明远明白了她的意思,悄悄移动到衣柜前,轻轻打开门钻了进去。柜子里挂满了衣服,散发着淡淡的草药味。他刚把柜门关好,就听到前门传来一声巨响——像是被什么重物撞开了。

    沉重的脚步声在屋内回荡,伴随着一种奇怪的、像是动物嗅闻的声音。

    躲起来了...那个尖锐的声音低语道,没关系...我能闻到你的恐惧...

    脚步声越来越近。周明远屏住呼吸,心跳如雷。突然,他感到有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他的脚踝——低头一看,差点叫出声来——一只硕大的老鼠正用发红的眼睛盯着他,嘴巴大张着,露出细密的尖牙。

    更可怕的是,老鼠的头上戴着一顶微小的、用黄鼠狼毛皮做的帽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面传来一声尖锐的口哨声。脚步声立刻停住了。

    多管闲事...那个声音恼怒地说,然后脚步声快速远去,后门被猛地关上。

    周明远又在柜子里等了几分钟,直到听到胡小翠的声音:出来吧,它走了。

    他颤抖着爬出衣柜,发现胡小翠站在房间中央,手里拿着一把银质小刀,刀尖沾着某种暗色液体。

    那是什么周明远指着刀问。

    黑狗血混合朱砂。胡小翠收起小刀,能暂时击退它,但伤不了它。她走到前门,检查被破坏的门锁,它越来越大胆了,白天都敢现身。

    它...它扮成了医生...

    胡小翠点点头:黄大仙擅长幻化。它能模仿人声,甚至短暂改变外貌,但总有破绽——影子、脚的方向、眼睛的反光...

    周明远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在衣柜里

    胡小翠的动作顿了一下:我在窗外看到它逼近,衣柜是最佳藏身处。她转移话题,我找到黄大仙巢穴的可能位置了。根据王神婆的描述和你爷爷当年的活动范围,应该在后山的老松林一带。

    我们现在就去

    越快越好。胡小翠从背包里拿出几个小布袋,带上这些。雄黄粉、银刀、符纸...希望能顶住。

    两人简单收拾后出发。一路上,周明远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树丛中跟随他们,但每次回头都只看到摇曳的灌木。

    别回头。胡小翠低声警告,回头看会削弱你的阳气。

    山路越来越陡,树林也越来越密。阳光被厚厚的树冠过滤,只剩下斑驳的光点。空气中有种腐朽的气味,混合着某种动物的腥臊味。

    就是这附近了。胡小翠停下脚步,环顾四周,看那里。

    她指向一棵巨大的老松树,树干底部有个半隐蔽的洞口,周围散落着一些骨头和小石子。

    周明远走近查看,发现那些小石子排列成了奇怪的图案,像是某种符文。更令人不安的是,洞口边缘有许多抓痕,看起来新旧不一。

    它一直回到这里。胡小翠蹲下身,用手指轻触那些抓痕,五十年来,它不断回到这个被毁的巢穴...仇恨让它无法离开。

    周明远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无论爷爷做过什么,这种持续半个世纪的痛苦和仇恨都令人心悸。

    我们进去看看。胡小翠拿出一支小手电,咬在嘴里,率先爬进洞口。

    洞内比想象中宽敞,但低矮得只能爬行。空气浑浊,充满动物巢穴特有的气味。手电光照亮了洞壁上的更多抓痕和...一些暗色的污渍。

    血周明远低声问。

    胡小翠摇摇头:煤油。这么多年了,还能闻到一点。她的声音带着奇怪的颤抖,你爷爷当年就是在这里...

    通道尽头是一个稍大的空间,显然是主巢穴。地上散落着许多小骨头,中央有一块平坦的石头,上面放着...五个焦黑的小头骨,排列成一圈。

    周明远的胃部一阵绞痛。即使对动物来说,这也太过残忍。他能想象当时的场景——幼崽们在火中挣扎惨叫,母黄鼠狼回来时发现全家被灭...

    看这个。胡小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指向石壁上一道道深深的刻痕,它在记录。每道代表一条人命。

    周明远凑近看,数了数——七道长刻痕,二十一道短刻痕。

    长的是直系亲属...短的是旁系或村里人。胡小翠解释道,它在系统性地灭绝周家血脉和相关的人。

    周明远突然注意到石壁最下方有几个新刻的痕迹——两道新鲜的划痕,旁边还有一道只完成一半。

    这是...

    你爷爷和李铁柱。胡小翠的声音异常冷静,那道没完成的是你。

    周明远感到一阵眩晕。就在这时,洞外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接着是一阵急促的、像是许多小脚奔跑的声音。

    它回来了!胡小翠猛地关掉手电,别出声!

    黑暗中,周明远听到洞口处传来沉重的呼吸声和嗅闻声。然后是一个尖锐的、充满愤怒的声音:谁...谁敢进我的家...

    一股刺鼻的腥臊味涌入洞穴。周明远屏住呼吸,感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擦过他的脚踝——可能是那只戴帽子的老鼠,也可能是更可怕的东西。

    我闻到你了...周家的血脉...声音越来越近,出来...面对你的命运...

    就在这危急时刻,胡小翠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猛地砸向洞壁。瓶身碎裂,散发出刺鼻的硫磺味。与此同时,她点燃一张符纸,扔向洞口方向。

    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响起,伴随着疯狂的抓挠声。那个声音痛苦地嚎叫着:银...朱砂...你...你不是人类!

    胡小翠拉起周明远:快走!趁它暂时失明!

    两人跌跌撞撞地爬出洞口,刺眼的阳光让周明远一时睁不开眼。他听到身后洞穴里传来愤怒的咆哮和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跑!不要回头看!胡小翠拽着他的胳膊,拖着他向山下冲去。

    他们跑出一段距离后,身后的咆哮声渐渐远去。周明远气喘吁吁地停下,弯腰撑着膝盖:它...它为什么不追来

    胡小翠也喘着气:那些符咒能困住它一会儿...而且...她犹豫了一下,白天它的力量有限。太阳落山前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最终的准备。胡小翠的眼神变得深邃,今晚是月晦之夜,阴气最盛。它会来找你完成最后的复仇。我们只有两个选择——彻底消灭它,或者...找到平息它仇恨的方法。

    周明远想起洞穴里那些小头骨和刻痕:平息可能吗

    胡小翠没有立即回答。阳光透过树叶照在她脸上,周明远注意到她的瞳孔在强光下呈现出不自然的细长形状,像是...某种夜行动物的眼睛。

    有个方法。她最终说,但需要极大的勇气和牺牲。

    第六章:月晦之夜

    胡小翠的住处,黄昏。

    周明远看着胡小翠在房间各处布置奇怪的符号和草药。她的动作娴熟得不像是在准备防御工事,更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这些到底是什么周明远指着一圈用黄色粉末画的复杂图案问。

    困灵阵。胡小翠头也不抬,能暂时困住它,给我们争取谈判的时间。

    谈判和那个怪物

    胡小翠终于抬起头,她的眼睛在暮色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它不是怪物,周明远。它是个失去所有的母亲。

    这句话让周明远沉默了。他想起洞穴里那些焦黑的小头骨,想起墙上记录仇恨的刻痕...爷爷当年做的事确实残忍得超乎想象。

    那...谈判的内容是什么

    胡小翠停下手中的工作,直视他的眼睛:血债需要血偿,但不必是全部。按照古老的规矩,如果受害者家属愿意接受补偿,可以停止复仇循环。

    补偿什么补偿

    通常是金钱或物品,但对黄大仙来说...胡小翠的声音低了下来,它需要承认和道歉,需要一个仪式性的牺牲,需要一个承诺。

    周明远皱眉:什么样的牺牲

    胡小翠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木盒:这里面是我家传的安魂香,能暂时安抚怨灵。等它来了,我会点燃香,然后你必须跪下来,承认你爷爷的罪行,请求宽恕。

    跪下来向那个杀了我爷爷的东西

    这是规矩。胡小翠的眼神变得锐利,如果你想活命,就必须按我说的做。它不会接受傲慢的态度。

    周明远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最后一丝阳光也消失了。胡小翠点燃了几支蜡烛,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还有一件事。她突然说,无论发生什么,不要离开这个圈子。她指了指用黄粉画的图案,只要在圈内,它就伤不了你。

    周明远刚要回答,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许多小爪子挠玻璃的声音。他转头看去,差点惊叫出声——

    窗外密密麻麻爬满了老鼠,每只都戴着那种微小的黄鼠狼毛皮帽子。更可怕的是,它们排列成了某种图案,像是一张...笑脸。

    它来了。胡小翠低声说,声音里有一丝周明远读不懂的情绪。

    屋内的温度骤然下降,周明远能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蜡烛的火焰变成了诡异的绿色,摇曳着却不肯熄灭。

    前门传来三下缓慢的敲门声。

    不开门吗一个温和的女声从门外传来,外面好冷啊...

    周明远看向胡小翠,后者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用力:周明远...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吧...我只是个可怜的老妇人...

    声音确实像个老妇人,但周明远记得王神婆说过,黄大仙擅长模仿人声。

    别上当。胡小翠耳语道,它在试探。

    突然,敲门声停止了。一阵令人不安的寂静后,窗户上的老鼠们同时发出刺耳的尖叫,然后四散逃窜。玻璃上留下油腻的痕迹,形成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血债血偿。

    它失去耐心了。胡小翠迅速点燃了那支安魂香,一股甜腻中带着腥味的气息弥漫开来。

    后门传来一声巨响,像是被什么重物撞开了。冷风灌入屋内,吹得蜡烛几近熄灭。

    周...明...远...一个不再是伪装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尖锐、嘶哑,充满仇恨,周家的...最后一个...

    脚步声缓慢而沉重,每一步都让地板微微震动。周明远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手心渗出冷汗。

    然后,它出现在门口。

    那是一个介于人类和黄鼠狼之间的怪物——大体上是人形,但覆盖着金黄色的毛发,头部完全是黄鼠狼的样子,眼睛在黑暗中发出绿光。它穿着破烂的人类衣服,脖子上挂着那块褪色的红布。最可怕的是它的爪子——修长、锋利,滴着某种暗色液体。

    跪下来。胡小翠急促地低语,现在!

    周明远双膝一软,跪在了那个黄粉圈内。怪物——黄大仙——看到这一幕,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声。

    周家人...终于跪下了...它向前迈了一步,进入烛光范围。周明远这才看清它的全貌——瘦骨嶙峋的身体上布满了伤疤,最显眼的是一处圆形的枪伤痕迹在腹部。为了这一天...我等了五十年...

    大仙...周明远按照胡小翠教他的说道,我代表周家...向您道歉。我爷爷犯下的罪行...不可饶恕...

    黄大仙的头歪向一边,似乎在评估他的诚意:道歉...不够...血债...必须血偿...它又向前一步,现在周明远能闻到它身上的腥臊味和...另一种像是腐肉的气味。

    胡小翠突然开口,用的是一种周明远听不懂的语言——像是某种古老的方言,夹杂着嘶嘶声和喉音。

    黄大仙猛地转向她,发出一声惊怒的尖叫:你!我早该认出你!叛徒!

    胡小翠站直身体,在烛光下她的影子突然变得扭曲、拉长,头部呈现出尖形:母亲,够了。

    周明远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什么...

    对不起,周明远。胡小翠的声音变得不同了,更加低沉,带着回声,我不是什么民俗学者。我是她的女儿——当年那窝幼崽中唯一幸存的。

    周明远的世界仿佛在旋转。所有的线索突然串联起来——胡小翠对黄鼠狼的了解、她眼中的金光、月光下那个动物般的影子...

    但你...你救了我...

    因为我不同意母亲的做法!胡小翠——或者说,那个伪装成胡小翠的生物——转向黄大仙,母亲,仇恨已经持续太久了。周德全死了,他的妻子和儿子也死了。够了。

    黄大仙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不够!永远不够!他们烧死了你的兄弟姐妹!他们应该全部死绝!

    那和这个年轻人有什么关系胡小翠反驳道,他当时甚至还没出生!

    周家的血脉...都该死...黄大仙向前扑来,但在碰到那个黄粉圈时被弹了回去,发出一声痛呼。

    胡小翠转向周明远:听着,时间不多了。这个圈能困住她一会儿,但月晦之夜是她的力量巅峰。你必须完成仪式——承认罪行,献上祭品,请求和解。

    什么祭品

    胡小翠的眼神变得悲伤:血亲的血。这是唯一能平息她仇恨的东西。

    周明远突然明白了:你...你是要我...

    不。胡小翠摇摇头,我是她最后的血脉。我的生命,换你的。不等周明远反应,她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把银刀,划破自己的手掌,让血滴在地上画好的符号中央。

    不!黄大仙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你不能!

    母亲,胡小翠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我记得小时候你告诉我,修炼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成仙吗不,是为了理解生命的真谛。仇恨蒙蔽了你五十年...是时候放下了。

    黄大仙疯狂地撞击着无形的屏障,金色的毛发竖起,眼睛变得血红:停下!我不要他的命了!停下!

    胡小翠转向周明远:快,现在说你原谅她。

    什么

    说你原谅她对你们家做的一切!这是仪式最后的部分!

    周明远看着眼前这个疯狂的怪物,想起它失去的一切,想起爷爷犯下的罪行...复杂的情感在胸中翻腾。最终,他低下头:我...我原谅你。为我爷爷对你和你家人做的事...我请求你的原谅。

    胡小翠的血滴在符号中央,发出奇怪的嘶嘶声,冒出一缕青烟。与此同时,黄大仙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嚎叫,身体剧烈抽搐起来。

    母亲,接受这个和解吧。胡小翠的声音开始变得虚弱,让我成为最后一个牺牲品...结束这个循环...

    黄大仙的嚎叫渐渐变成了啜泣,它庞大的身躯慢慢蜷缩起来,金色的毛发失去了光泽:我的孩子...我最后一个孩子...

    胡小翠的身体也开始变化——她的五官变得尖锐,耳朵变长,手上长出细密的毛发。她转向周明远,现在她的脸已经半人半兽:周明远,记住...仇恨只会孕育更多仇恨...有时候...结束它的方式...是原谅...

    说完这句话,她——它——完全变成了一只金黄色的黄鼠狼,倒在了血泊中。

    黄大仙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扑向自己孩子的尸体。但当它碰到那具小小的身体时,奇迹发生了——一道柔和的金光从胡小翠体内升起,环绕着黄大仙。

    周明远看到黄大仙的身体也开始变化——它的人类衣服消失了,体型缩小,逐渐变成了一只普通的、年老的黄鼠狼。它抱着死去的孩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充满悲伤的呜咽,然后...转身走向门口。

    在跨出门槛前,它最后回头看了周明远一眼。那双眼睛里不再有仇恨,只有无尽的悲伤和...也许是某种释然。

    然后,它消失在夜色中。

    第七章:余波

    三个月后,周明远站在老宅的后院,看着工人们拆除那棵老槐树。自从那个月晦之夜后,村里再没出现过黄鼠狼的踪迹,也没再发生任何怪事。

    李警官最终将爷爷和李铁柱的死记录为野生动物袭击,尽管私下里他告诉周明远,停尸间的监控录像显示...根本没有什么动物进入过。

    周明远没有告诉任何人那晚的真实经历。他悄悄将胡小翠——或者说,那个伪装成胡小翠的生物——埋葬在了后山的一个安静角落,没有墓碑,只有一束野花。

    工人们挖开槐树的根部时,发出了一声惊呼。周明远走过去看,发现树根下埋着一个小木箱,已经腐朽不堪。打开后,里面是几块焦黑的小骨头,和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爷爷,站在一堆黄鼠狼尸体旁,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

    周明远默默地合上箱子,将它连同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一起埋葬在了记忆深处。

    当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一只金黄色的黄鼠狼和一只稍小的、毛色更浅的黄鼠狼站在月光下,向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消失在森林中。

    它们的步伐轻盈,仿佛终于卸下了沉重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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