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夫君，这是你落在我房中的玉佩。
林若瑶轻抚着手中温润的白玉，上面雕刻的梅花栩栩如生。
沈墨言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你怎会有这个
昨夜你醉酒，是我扶你回房的。林若瑶将玉佩递过去，玉佩从你怀中滑落。
沈墨言接过玉佩，紧紧攥在掌心。这是婉悦临终前给他的唯一念想。
以后...
不必管我的事。
林若瑶愣住。
成亲三月，夫君对她总是冷淡疏离。她以为是新婚羞涩，如今看来，他心里另有他人。
正如她心里也有别人一样。
夫君，妾身知错了。
她低下头，心中五味杂陈。
这场联姻本就不是因爱而起。沈家要她的嫁妆撑门面，林家要沈家的书香门第做脸面。
她嫁给他，不过是因为他的眉眼像极了表兄林君澈。
而他娶她，恐怕也是把她当成了某个人的影子。
那玉佩上刻的是什么字
沈墨言神色一僵：无关紧要的东西。
是婉悦二字吧。
空气瞬间凝固。
沈墨言猛地抬头，眼中全是震惊：你怎么知道
林若瑶淡淡一笑：猜的。
其实是昨夜她扶他回房时，听到他醉话中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
那声音中带着深深的眷恋和痛苦，她想装听不见都难。
夫君心中有佳人，若瑶并不意外。
毕竟...
她顿了顿，看着沈墨言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妾身心中也有意中人啊。
2
沈府的后院里，桂花飘香。
林若瑶正在院中刺绣，针针线线都透着心不在焉。
脚步声响起，她知道是沈墨言来了。
自从那日摊牌后，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更加诡异。明明都知道对方心有所属，却还要维持夫妻的表面和睦。
娘子在做什么
沈墨言在她身边坐下，语气生硬。
给夫君做一个荷包。林若瑶手中的针线没停，不过手艺不精，怕是要让夫君见笑了。
沈墨言看着她手中绣到一半的荷包，上面是一朵半开的梅花。
他的心猛地一沉。
婉悦生前最爱梅花，总说梅花傲骨，不畏严寒。
为何绣梅花
夫君不是喜欢吗林若瑶抬眼看他，那块玉佩上就是梅花。
沈墨言沉默了。
她这是在试探，还是在挑衅
娘子的意中人...他忽然开口，是何模样
林若瑶手中的针差点扎到手指。
夫君想知道
既然你我都是明白人，不如坦诚一些。
林若瑶放下手中的针线，望向远处的假山。
他啊...
温文尔雅，知书达理。最重要的是，他的眉眼...
她转头看向沈墨言。
很像夫君呢。
沈墨言的脸色变了：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林若瑶重新拿起针线，只是觉得这世间的缘分很奇妙。我嫁给了一个像他的人，而夫君娶了一个...
像她的人。
针线在空中停住。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张力。
原来如此。沈墨言苦笑，我们都是彼此的替身。
替身就替身吧。林若瑶继续刺绣，至少表面上，我们还是恩爱夫妻。
沈墨言站起身：我去书房处理一些事务。
夫君慢走。
等他走远，林若瑶才放下手中的针线。
荷包上的梅花只绣了一半，像她这段感情一样，开不出完整的花朵。
她想起初见沈墨言时的心动。
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是表兄林君澈回来了。
同样的眉眼，同样的温和笑容，同样的书生气质。
可惜啊，假的终究是假的。
正如她在他心中，也永远成不了那个叫婉悦的女子。
3
少爷，有客人来访。
小厮匆匆跑进书房，神色慌张。
沈墨言放下手中的毛笔：谁
林...
林公子。
沈墨言眉头一皱。林家除了若瑶的父亲，他不记得还有其他人会来访。
哪个林公子
说是...
说是少夫人的表兄，林君澈林公子。
沈墨言手中的毛笔掉在纸上，墨汁晕染开来，破坏了整幅字。
林君澈
若瑶的意中人
少爷小厮见他发愣，小心翼翼地问道。
让他在前厅等着，我马上就来。
沈墨言整理了一下衣衫，心中五味杂陈。
他倒要看看，这个让若瑶魂牵梦萦的男人是什么样子。
走进前厅，沈墨言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年轻男子。
确实如若瑶所说，眉眼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只是那人的气质更加张扬一些，眼中带着几分纨绔子弟的放肆。
想必就是墨言兄了。林君澈起身拱手，在下林君澈，若瑶的表兄。
原来是君澈兄。沈墨言回礼，不知兄台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听说若瑶嫁到沈府，特来看望。林君澈的目光在沈墨言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说起来，墨言兄的长相倒是...
倒是什么
没什么。林君澈笑了笑，只是觉得有些眼熟。
沈墨言心中警铃大作。
这人来者不善。
若瑶在后院，我这就让人去叫她。
不急。林君澈摆摆手，我倒想先与墨言兄聊聊。
聊什么
聊聊...
若瑶。
林君澈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过得可好
这话问得暧昧，仿佛在询问情人的近况。
沈墨言的脸色沉了下来：君澈兄这话是何意
墨言兄不必紧张。林君澈轻笑，我只是关心表妹而已。毕竟她从小就...
就什么
就对我情根深种啊。
轰！
沈墨言感觉脑中一片空白。
虽然早就知道若瑶心有所属，但当事实这样直白地摆在面前时，他还是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愤怒。
君澈兄说话需要负责任。
我说的都是实话。林君澈站起身，走到沈墨言面前，若瑶嫁给你，不过是因为你长得像我罢了。
你胡说！
胡说林君澈掏出一块玉佩，那这个又如何解释
沈墨言定睛一看，那玉佩上刻着君澈二字。
和他怀中那块刻着婉悦的玉佩一模一样的款式。
这是若瑶亲手雕刻送给我的定情信物。林君澈把玩着玉佩，只可惜，我当时已经有了心上人，只能辜负她的一片痴心。
沈墨言的拳头握紧了。
那你今日来是为了什么
为了告诉你一个事实。林君澈收起玉佩，你娶的不是妻子，是我的影子。
正如我听说...他压低声音，你心中也有一个叫婉悦的女子
4
后院中，林若瑶正在浇花。
听到脚步声，她回头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表兄
林君澈站在月亮门下，逆光而立，恍如从她梦中走出。
若瑶。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近来可好
林若瑶放下手中的水壶，慌乱地整理了一下衣裙。
表兄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林君澈走近几步，听说你嫁人了。
是...
是的。
嫁得可还满意
林若瑶咬着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说满意她和沈墨言不过是互为替身的假夫妻。
说不满意这话传出去，对沈家的名声不好。
表兄...
我知道答案了。林君澈叹了口气，若瑶，你还是放不下我，对吗
林若瑶的脸瞬间红了：表兄在说什么
你嫁给沈墨言，不就是因为他长得像我
这话说得太直白，林若瑶反而冷静下来。
表兄为何这样问
因为我听说，沈墨言心中也有别人。林君澈走到她面前，你们这对夫妻，有趣得很。
林若瑶后退一步：表兄今日来，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些吧
当然不是。林君澈掏出那块玉佩，我是来还这个的。
看到玉佩，林若瑶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那是她十六岁时亲手雕刻的，上面耗费了她多少心血。
表兄不是说...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说要留着做纪念吗
那时我年少不懂事，不该给你希望。林君澈将玉佩递给她，如今我已成家，该断的缘分也该断了。
林若瑶没有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表兄的意思是，让我安心做沈家的少夫人
难道不应该吗
可我做不到。林若瑶忽然笑了，就像表兄无法爱我一样，我也无法真心爱他。
若瑶...
表兄知道吗林若瑶的眼中含着泪，我每次看着沈墨言，都会想起你。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让我想起我们从前的美好时光。
可那些美好，终究只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林君澈听着她的话，心中也不好受。
若瑶，我...
表兄不必自责。林若瑶擦了擦眼角，感情这种事，本就强求不得。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林若瑶苦笑，继续这样下去吗我看着他想起你，他看着我想起别人
这样的婚姻，有什么意义
就在这时，沈墨言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显然刚才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墨言...林若瑶惊慌失措。
我都听到了。沈墨言的声音很平静，看来，我们该好好谈谈了。
5
夜深人静。
沈墨言和林若瑶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一张桌子，还有三个月来积累的所有谎言。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沈墨言先开口。
什么
把我当成他的替身。
林若瑶沉默了一会儿：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
沈墨言苦笑：我也一样。
婉悦是谁
我的青梅竹马，去年病故了。沈墨言的声音有些哽咽，她临终前求我答应她一件事。
什么事
好好活下去，娶妻生子。
林若瑶明白了：所以你娶了我。
因为你长得像她。沈墨言点点头，第一次见你时，我以为是她回来了。
可后来发现，你不是她。你们的性格完全不同，说话的方式也不同。你是你，她是她。
那你为什么不退婚
因为...沈墨言顿了顿，因为看着你，我能暂时忘记失去她的痛苦。
这话说得很残忍，但也很诚实。
林若瑶听了，心中五味杂陈。
我也一样。她轻声说道，看着你，我能假装表兄还在身边。
哪怕明知道是假的
哪怕明知道是假的。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沈墨言开口：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我知道。
我们都在欺骗自己，也在欺骗对方。
可是...林若瑶咬着唇，除了这样，我们还能怎么办
沈墨言站起身，走到窗边。
外面月色如水，和那个夜晚一样皎洁。
那个夜晚，婉悦握着他的手说：墨言哥哥，如果有来生，我还要做你的妻子。
如今想来，那不过是一个病重女孩的美好愿望。
而他却把这个愿望强加在了另一个无辜的女孩身上。
若瑶。他转过身，我们离婚吧。
林若瑶猛地抬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吧。沈墨言的声音很坚定，既然彼此都不是对方想要的人，何必继续这样下去
可是...
这样对两家的名声...
名声重要，还是我们的一生重要
沈墨言走回桌边，认真地看着她。
若瑶，我们都还年轻，不应该在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中浪费时间。
你有权利去追求真正的幸福，我也有权利继续思念我的婉悦。
林若瑶的眼泪掉了下来。
不是因为舍不得这段婚姻，而是因为终于有人说出了她不敢说的话。
可是表兄已经成家了，我还能有什么幸福
那就不要幸福。沈墨言坐下，至少要活得真实一些。
总比现在这样自欺欺人要好。
林若瑶擦了擦眼泪：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
那我们...她深吸一口气，一起去跟父母说吧。
6
第二天清晨，沈老太爷和林老爷都被请到了沈府的正堂。
两位老人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对小夫妻要做什么。
爷爷，岳父大人。沈墨言和林若瑶跪在地上，我们有话要说。
起来说话。沈老太爷皱着眉头，成何体统
这件事，我们必须跪着说。沈墨言的态度很坚决。
林老爷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到底什么事
我们想要离婚。
此话一出，两位老人都愣住了。
胡闹！沈老太爷第一个反应过来，夫妻没有过不去的坎，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
爷爷，这不是一时冲动。沈墨言抬起头，我们已经考虑很久了。
为什么林老爷的声音在颤抖，若瑶，你告诉父亲，为什么
林若瑶咬着唇，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总不能说自己和沈墨言都是对方的替身吧
岳父，是我的错。沈墨言开口，我心中另有他人，无法给若瑶应有的幸福。
什么沈老太爷大怒，你竟敢背叛若瑶
爷爷误会了。林若瑶连忙解释，不是背叛，是...
是我们都有苦衷。
什么苦衷
林若瑶看了沈墨言一眼，决定说出实情。
墨言心中有一个叫婉悦的女子，而我...她停顿了一下，我心中也有别人。
荒谬！林老爷气得站起身，这算什么理由
父亲，我们都是受害者。林若瑶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我们彼此都在寻找别人的影子，这样的夫妻关系，只会让彼此都痛苦。
沈老太爷和林老爷面面相觑。
他们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你们...沈老太爷叹了口气，真的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两人异口同声。
那...
孩子呢林老爷问道。
沈墨言和林若瑶都红了脸。
他们成亲三个月，一直分房而睡，哪里来的孩子
还没有。沈墨言低下头。
两位老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年轻人的感情问题，他们这些老人家确实难以理解。
但如果勉强维持一段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对任何人都不是好事。
既然你们都想好了...沈老太爷艰难地开口，那就...
算了吧。
爷爷！
父亲！
两人都有些意外。
只是...林老爷提出条件，必须对外说是性格不合，不能损害两家的名声。
我们明白。
还有，若瑶的嫁妆...
全部带走。沈墨言连忙说道，我分文不取。
林老爷点点头，心中对这个女婿还是有些好感的。
至少在品格上，他没什么可挑剔的。
只可惜，感情的事情强求不得。
7
离婚的手续办得很顺利。
古代女子离婚虽然不常见，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先例。
尤其是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更是没什么障碍。
收拾行李的时候，林若瑶翻出了那个没有绣完的荷包。
上面的梅花还是半开着，永远都不会盛开了。
这个给你吧。她把荷包递给沈墨言，虽然没绣完，但也算是一点心意。
沈墨言看着荷包，心情复杂。
谢谢。
应该是我谢谢你。林若瑶笑了笑，这三个月，虽然是假的，但至少让我体验了一下被人照顾的感觉。
以后...沈墨言欲言又止。
以后我会好好的。林若瑶明白他想问什么，表兄那边，我会彻底放下的。
婉悦那边，你也要学会放下。
沈墨言点点头：我会的。
其实...林若瑶忽然开口，如果我们不是因为替身而在一起，也许...
没有如果。沈墨言打断了她，感情的事情，没有如果。
你说得对。
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林若瑶提起包袱，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这个住了三个月的地方，有过欢笑，也有过眼泪。
更多的是两个人小心翼翼维持的表面和睦。
如今终于可以结束这场戏了。
墨言。她最后叫了他一声，希望你能找到真正的幸福。
你也是。
马车缓缓驶离，沈墨言站在门口看着，直到看不见为止。
回到房中，他拿出那块刻着婉悦的玉佩。
婉悦，我现在明白了。他对着玉佩轻声说道，你让我娶妻生子，不是要我找一个像你的人，而是要我找一个我真心喜欢的人。
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
他把玉佩放在桌上，又拿起林若瑶绣的荷包。
那朵半开的梅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凄美。
突然，他明白了什么。
这朵梅花，不是没有绣完。
而是她故意绣成半开的样子。
因为她知道，他们的感情永远都不会完全绽放。
8
三年后。
江南的春天来得格外早，桃花满枝头。
沈墨言走在集市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情平和。
这三年来，他一直独身一人。
不是没有人给他介绍姻缘，而是他觉得还没准备好。
婉悦的影子已经渐渐淡去，但他还没有遇到那个让他心动的人。
沈公子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墨言回头，看到一个陌生的中年女子。
您是
我是林府的管家婆子。女子福了福身，小姐让我给您带个话。
若瑶沈墨言心中一紧，她怎么了
小姐很好。管家婆子笑了笑，她要成亲了。
沈墨言愣住了：成亲
是的，下个月就要出嫁了。
对方是...
是林家远房的一个表弟，人品不错，最重要的是...管家婆子压低声音，是真心喜欢我们小姐的。
沈墨言心中五味杂陈。
替身的影子终于消散了吗
小姐还说...管家婆子继续道，希望沈公子也能早日找到良配。
她还好吗
很好，比以前开朗了许多。管家婆子看着他，沈公子放心吧，小姐已经彻底放下了。
沈墨言点点头：替我祝福她。
一定带到。
管家婆子走后，沈墨言继续在集市上逛着。
走到一个糖人摊子前，他看到一个小女孩正在纠结买哪个糖人。
小姑娘，要不要叔叔帮你选
小女孩抬起头，露出一张天真烂漫的脸。
好啊！
沈墨言仔细看了看摊子上的糖人，最后指了指一朵梅花。
就这个吧。
为什么选梅花呀小女孩好奇地问。
因为...沈墨言想了想，因为梅花很勇敢，不怕寒冷。
就像人一样，要勇敢地面对生活。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拿着糖人蹦蹦跳跳地走了。
沈墨言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什么。
生活总要继续。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无论是婉悦，还是若瑶，都是他生命中的过客。
他们教会了他什么是爱，什么是痛，什么是成长。
如今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逃避的年轻人了。
他准备好迎接新的生活了。
夕阳西下，沈墨言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边的梅花早已凋零，但他知道，明年春天，它们还会再次盛开。
就像他的人生一样，总会有新的开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