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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林小满将大提琴从琴盒中取出时,音乐厅里空荡荡的座位在晨光中泛着微光。距离青年音乐家大赛还有三周,她需要这段安静的时光与自己的琴声独处。

    她深吸一口气,将琴弓轻轻搭在弦上。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第一前奏曲从指间流淌而出,音符在空旷的音乐厅里回荡。这是她最熟悉的曲目,却总能在每一次演奏中发现新的情感层次。

    正当她沉浸在音乐中时,一阵不和谐的钢琴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林小满皱眉抬头,看见一个穿着深蓝色衬衫的男人正俯身在舞台角落的三角钢琴前,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快速敲击着几个不连贯的音符。

    抱歉打扰你。男人察觉到她的目光,直起身来,我是程远,来给钢琴调音的。没想到这么早会有人在排练。

    阳光从侧面的高窗斜射进来,勾勒出他挺拔的侧影。林小满注意到他额前垂落的一缕黑发,以及那双在光线下显得格外专注的眼睛。

    没关系,她放下琴弓,我只是在热身。你需要多久

    程远看了看手表,二十分钟左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边调音边听你演奏。巴赫的无伴奏组曲很适合作为调音的参考。

    林小满有些惊讶,你懂大提琴

    略懂一二。程远微笑着从工具包里取出调音器,我父亲是交响乐团的小提琴手,从小耳濡目染。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林小满继续她的练习,而程远则专注地调整着钢琴的音准。奇怪的是,有了这个陌生人的存在,她反而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每当她演奏到情感充沛的段落,会不经意瞥见程远微微点头,仿佛能听懂她通过琴弦传递的心声。

    调音结束后,程远收拾好工具却没有立即离开。他站在舞台边缘,等林小满完成最后一个音符。

    你的揉弦很有特点,他走近几步,特别是在G弦上的处理,让音色听起来像在倾诉什么。

    林小满惊讶地看着他,很少有人能注意到这点。我老师总说我的揉弦太感性了。

    音乐不就应该是有感情的吗程远靠在钢琴边,技术是骨架,感情才是血肉。

    这句话触动了林小满。在音乐学院,她常因过度诠释而被教授批评,仿佛精确复制乐谱才是唯一标准。

    你平时在哪里工作她忍不住问道,除了调音。

    我在城西的旋律咖啡馆做钢琴师,偶尔也帮忙打理店里的乐器。程远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如果你有兴趣,欢迎来坐坐。我们每周五晚上有小型音乐会。

    林小满接过名片,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手指,一丝微妙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她迅速收回手,假装整理琴弦以掩饰突然加速的心跳。

    谢谢,也许我会去的。她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轻。

    程远离开后,音乐厅又恢复了寂静,但林小满发现自己的心思已经不在练习上了。她不断回想那个调音师对音乐的见解,还有他说话时微微上扬的嘴角。

    周五晚上,林小满站在旋律咖啡馆门前犹豫不决。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大提琴背在身后。一整天她都在说服自己这只是一次普通的音乐交流,与那个有着温暖笑容的调音师无关。

    推开门,咖啡与木质调香薰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咖啡馆比想象中要小,但布置得温馨雅致。一架老式三角钢琴占据了一角,周围散落着十几张桌子,几乎坐满了人。

    她没有立即看到程远,便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服务生送来菜单时,她正要开口点单,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就知道你会来。

    程远站在那里,今天他穿着黑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手里拿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饮品。

    这是我们的招牌音乐家咖啡,他将杯子放在林小满面前,加了少许肉桂和橙皮,像莫扎特的音乐一样明亮温暖。

    林小满接过咖啡,香气确实令人愉悦。谢谢,你怎么确定我会来

    直觉。程远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音乐家的直觉。你今天带琴来了

    只是习惯随身带着。林小满低头抿了一口咖啡,味道出乎意料地好,你说这里有音乐会

    程远看了看手表,还有二十分钟开始。不过今晚的钢琴师临时有事,我正在考虑是取消演出还是自己上。

    你弹得不好吗

    恰恰相反,程远笑道,我弹得太好了,容易抢了其他乐手的风头。

    林小满忍不住笑出声,真谦虚。

    开玩笑的。程远的目光落在她的大提琴上,其实我在想,既然你带了琴来,不如我们一起即兴演奏几首,不需要准备。

    林小满瞪大眼睛,现在在这里

    为什么不呢音乐最好的部分就是它的不可预测性。程远眼中闪烁着邀请的光芒,就像那天在音乐厅,你的即兴琴弦是我听过最动人的。

    林小满感到一阵悸动。在学院里,一切都按部就班,每个音符都被精确计算。而眼前这个男人谈论音乐时,仿佛在描述一场冒险。

    好吧,她听见自己说,但我需要知道你要弹什么。

    程远站起身,向她伸出手,信任我一次

    林小满犹豫片刻,将手放入他的掌心。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轻轻一握便传递出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们来到钢琴旁的小舞台,程远向客人们宣布今晚将有一场特别的即兴演出。林小满调整琴椅时,手指微微发抖。没有乐谱,没有排练,这完全背离了她一贯的严谨作风。

    程远坐在钢琴前,转头对她眨了眨眼,跟着你的心走,我会跟上你的。

    他的手指落在琴键上,一段舒缓的旋律如流水般倾泻而出。林小满闭上眼睛,让音乐引导自己。几小节后,她自然而然地加入,大提琴低沉的声音与钢琴交织在一起。

    起初她小心翼翼地跟随程远的旋律,但很快发现他似乎能预判她的每一个转折。当她加快节奏时,钢琴立刻呼应;当她放慢琴弦时,琴声也随之柔和。这是一种奇妙的默契,仿佛他们的思想通过音乐相连。

    曲终时,咖啡馆里响起热烈的掌声。林小满睁开眼睛,发现程远正凝视着她,眼中满是欣赏与某种更深的情感。

    太美了,他轻声说,你的琴声里有整个星空。

    林小满感到脸颊发热,不知是因为演出的兴奋还是他的赞美。接下来的两小时里,他们轮流演奏,时而合奏,完全忘记了时间的存在。

    当最后一位客人离开,咖啡馆准备打烊时,林小满才意识到已经是深夜。

    我送你回去吧,程远帮她收起琴架,这么晚了。

    走在微凉的夜风中,林小满突然感到一丝不真实。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像一场梦——即兴的合奏、音乐的共鸣、还有此刻走在她身边这个似乎能读懂她琴声的男人。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调音的她问道,试图打破沉默。

    大学毕业后。程远望着远处的街灯,我学的是音乐工程,但发现比起站在舞台上,我更喜欢在幕后让乐器发出最美的声音。就像——

    就像让别人的音乐更完美林小满接上他的话。

    程远笑了,你懂我。

    一滴冰凉的雨水落在林小满鼻尖,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转眼间,细雨如织。

    快跑!程远拉起她的手,冲向不远处的公交站台。他们气喘吁吁地到达遮棚下时,衣服已经半湿。

    林小满的头发贴在脸颊上,程远自然而然地伸手为她拨开。他的手指在她皮肤上停留了一秒,两人都愣住了。

    抱歉。程远迅速收回手,从包里拿出一把折叠伞,拿着这个吧,雨看起来不会很快停。

    那你呢

    我住得不远。他将伞塞进她手里,下周你还会去音乐厅排练吗

    林小满点点头,明天上午。

    也许我会恰好有那里的调音工作。程远眼中带着狡黠的笑意。

    雨声中,他们四目相对,一种无需言语的理解在空气中蔓延。林小满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见面。

    接下来的两周,程远确实恰好出现在林小满每次排练的音乐厅。有时他带着不同的乐器来调音,有时只是坐在观众席安静地聆听。排练结束后,他们会一起去附近的餐厅或公园,谈论音乐、生活和各自的梦想。

    林小满发现程远对音乐有着近乎痴迷的热爱,尤其是对乐器本身的物理特性。他能听出一把小提琴的年龄,能通过钢琴的音色判断它的维护状况。而更令她惊讶的是,他对她演奏的每一个细微进步都给予真诚的赞赏。

    比赛前夜,林小满在音乐厅进行最后一次彩排。这次她将演奏埃尔加的《大提琴协奏曲》,一首充满情感张力的作品。当她沉浸在悲伤的慢板乐章时,突然发现程远站在舞台侧面的阴影处,神情专注。

    演奏结束后,程远走到她身边,太完美了。但你在第二乐章的转折处有些犹豫。

    林小满叹了口气,每次到这里我都害怕情感会失控。教授说这首曲子需要克制。

    我认为正好相反。程远坐在她身旁的钢琴凳上,埃尔加创作这首曲子时失去了挚爱的妻子,它的核心是深沉的悲痛。如果你克制,反而背叛了音乐的本质。

    他伸出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明天,演奏时想着最让你心痛的事情。让琴弦替你哭泣。

    林小满望着他深邃的眼睛,突然明白自己已经无法想象没有这个人的日子。他的理解、他的鼓励、他对音乐纯粹的热爱,都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完整。

    你会来看比赛吗她小声问。

    程远微笑,前排中央。我会是你最忠实的听众。

    比赛当天,林小满站在后台,手指冰凉。通过幕布的缝隙,她看到评委严肃的面孔和座无虚席的观众席。她寻找着程远的身影,但灯光太暗,分辨不清。

    当主持人报出她的名字时,林小满深吸一口气走上舞台。鞠躬后,她坐在琴椅上,将琴弓悬在弦上。就在这一刻,她看到了前排中央那个熟悉的身影。程远穿着正式的深色西装,对她做了个深呼吸的手势,然后把手放在心口。

    音乐响起,林小满将自己完全交给大提琴。第一乐章如暴风雨般激烈,她想起程远说的让琴弦替你哭泣,将所有的紧张和不安都转化为音乐的力量。

    然而,在进入第二乐章的悲伤主题时,意外发生了。一根琴弦突然发出不和谐的声响,她的心猛地一沉——音准出了问题。台下的评委交换了一下眼神,林小满的手指开始颤抖,旋律变得迟疑。

    就在这时,她看到程远站了起来。在安静的演奏厅里,这个举动异常醒目。但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坚定地注视着她,右手做出一个缓慢的揉弦动作。

    林小满闭上眼睛,按照他的提示调整了手法。奇迹般地,琴弦恢复了纯净的音色。她继续演奏,仿佛看到程远站在雨中为她撑伞,在咖啡馆里与她即兴合奏,在排练厅里认真聆听她的每一个音符。

    音乐结束时,掌声如雷。林小满鞠躬时,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知道,无论比赛结果如何,今天她已经演奏出了生命中最真实的音乐。

    在后台等待评分时,程远不知怎么溜了进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拥抱了她。在那个拥抱里,林小满听到了比任何音乐都美妙的心跳声。

    比赛结果公布,林小满获得了第二名。评委们一致称赞她对埃尔加协奏曲的诠释充满灵魂的震颤,但也指出技术上的小瑕疵影响了整体完美。

    走出音乐厅时,天空飘着细雨,如同比赛当天程远送她回家时的天气。林小满站在台阶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情比天色更加复杂。

    应该拿第一的。

    程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撑开一把黑色长柄伞,站到她身边,伞面微微向她倾斜。

    评委们太注重技术细节了。他继续说道,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平,音乐不是体育比赛,不应该用小数点来评判。

    林小满勉强扯出一个微笑,第二名已经很好了。谢谢你今天...站在那里。

    雨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填补了他们之间的沉默。程远的目光落在她紧握琴盒带子的手指上,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有个地方想带你去。他突然说,不是咖啡馆。

    他们乘公交车穿过大半个城市,来到一片林小满从未到过的老城区。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中仍弥漫着湿润的气息。程远领着她穿过几条蜿蜒的小巷,最后停在一栋红砖老建筑前。

    这是...林小满仰头看着这座带着岁月痕迹的三层小楼。

    我长大的地方。程远掏出钥匙打开铁门,确切地说,是我父亲的家。现在是我的工作室。

    楼梯间的墙壁上挂满了黑白照片,大多是各种乐器和音乐厅的影像。程远注意到林小满好奇的目光,解释道:我父亲拍的。他除了拉小提琴,还痴迷摄影。

    顶层的阁楼被改造成了一个宽敞的工作室,一面墙摆满了各种工具,另一面则是几把不同大小的弦乐器。房间中央放着一架拆开的钢琴,内部结构裸露在外,像一件精密的艺术品。

    你在修理钢琴林小满走近那架钢琴,小心翼翼地触碰那些排列整齐的琴槌。

    复原更准确些。程远从工作台抽屉里取出一个木盒,这是1920年的施坦威,被发现时已经快成柴火了。我花了八个月时间让它重新歌唱。

    他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套精致的调音工具。我父亲总说,我的手指太笨拙,拉不好小提琴,但意外地适合做这种精细活。

    林小满听出了他话中的苦涩,你们...关系不好

    程远耸耸肩,开始整理工作台上散落的零件,典型的音乐世家故事。父亲是著名小提琴手,儿子却连音阶都拉不准。失望是在所难免的。

    他拿起一把小提琴,轻轻拨动琴弦,讽刺的是,我虽然拉得不好,却能听出这把琴的音柱偏移了2毫米。父亲说这是上帝恶意的玩笑——给了我金耳朵和木头手指。

    林小满不知该说什么。她放下大提琴盒,走到程远身边,接过那把小提琴。琴身上有一道细小的裂纹,像是曾经被摔过。

    这是...

    我十四岁生日礼物。程远苦笑,也是我最后一次尝试学小提琴。三个月后,在一次激烈争吵后,我把它摔在了地上。父亲花了三个月工资请人修复它。

    林小满小心地将琴放回架子上,转而握住程远的手。他的手掌上有许多细小的伤痕和老茧,是常年与工具和琴弦打交道留下的印记。

    但你现在在做着同样美丽的事情。她轻声说,你让乐器重新歌唱,这难道不是一种天赋吗

    程远凝视着她的眼睛,突然俯身吻了她的额头。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两人都愣住了。

    抱歉,我...程远后退半步,耳朵通红。

    林小满却向前一步,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他的唇。雨后的阳光透过天窗洒进来,为这一刻镀上金色的光晕。

    我一直在想,分开后,她小声说,如果我们第一次合奏时就这样做,会是什么感觉。

    程远大笑,将她拥入怀中,可能会毁掉那首曲子。我绝对会弹错所有音符。

    他们在工作室里待到黄昏,程远向她展示每一件正在修复的乐器,讲述它们背后的故事。林小满则坐在工作台旁,用他的工具为大提琴调整琴桥高度。两人不时交换一个微笑或短暂的触碰,像在无声地确认这不是梦境。

    对了,临走时,程远从书架上取下一个信封,这个给你。本来打算等你比赛后给的,无论结果如何。

    林小满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手绘的乐谱,旋律简单却充满情感,标题是《给小满的即兴曲》。

    你...作曲

    程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只是个小品。那天咖啡馆合奏后,旋律一直在我脑海里转。我想把它记录下来。

    林小满小心地收好乐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是比任何比赛奖项都珍贵的礼物。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梦境。林小满顺利从音乐学院毕业,同时收到了几家乐团的邀约。程远的工作室也接到更多修复名贵乐器的委托。他们大部分时间在程远的公寓或工作室度过,音乐、咖啡和悄声的情话填满了每一个角落。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七月中旬的一个下午,林小满收到一封邮件,手指在触摸板上悬停了整整一分钟才敢点开。

    怎么了程远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两杯刚煮好的咖啡。

    林小满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茱莉亚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我去年申请的...我以为没希望了。

    程远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绽放得更灿烂,太棒了!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他放下咖啡杯,紧紧拥抱她,我就知道你是最棒的。

    林小满将脸埋在他的肩头,呼吸着他身上松木和咖啡的气息,纽约...那么远。

    不过是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程远轻抚她的后背,我们可以视频通话,我给你寄咖啡豆,你传演奏视频给我。现代科技很神奇的。

    他语气轻松,但林小满能感觉到他胸膛下加速的心跳。

    那天晚上,他们躺在程远公寓的小阳台上,望着星空,各自沉浸在思绪中。林小满想起教授的话:茱莉亚会把你塑造成真正的艺术家,这样的机会一生只有一次。而母亲在电话里的声音也回响在耳边:三年时间不算长,如果他是对的人,会等你。

    我在想...程远突然打破沉默,也许我们可以开一家店。

    什么店

    音乐咖啡馆,但更大更好。一楼演出空间,二楼工作室,我可以继续修复乐器,同时售卖精选的咖啡和唱片。他的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等你学成归来,我们会有最棒的音响系统和一架属于你的三角钢琴。

    林小满侧身看他,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鼻梁和坚定的下颌线,听起来像做梦一样。

    所有的好事情开始时都像个梦。程远握住她的手,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做梦。

    八月初,林小满需要做出最终决定。程远带她去了城郊的一个湖边。他们租了条小船,划到湖心,然后任其随波飘荡。

    我一直在想父亲的事。程远突然说,手指轻划水面,这些年我们几乎不说话,因为我拒绝走他安排的路。但最近我意识到,我们其实都在做同一件事——让音乐活下去,只是方式不同。

    林小满静静听着,看着阳光在水面跳跃。

    我想说的是,程远转向她,眼神坚定,你应该去茱莉亚。不是因为我不在乎这三年,而是因为太在乎你的未来。真正的爱不应该成为梦想的枷锁。

    林小满的眼泪落入湖中,激起微小的涟漪。她想起比赛那天,当琴弦出问题,是程远站起来给了她继续的勇气。现在,他再次给了她飞翔的力量。

    我会每天给你打电话,她哽咽着说,每周寄明信片,每次演出都录视频...

    程远吻去她脸上的泪水,我会攒够钱,每年去看你两次。春天一次,秋天一次。

    不够。林小满摇头,至少要三次。加上我寒假回来。

    成交。程远微笑,还有,我会把那首即兴曲完成,等你回来时弹给你听。

    离别的日子来得比预期更快。签证、机票、行李,一系列准备工作让最后几周匆匆流逝。程远的工作室墙上贴满了纽约的地图和景点介绍,他像个过分操心的家长,研究着林小满未来生活的每个细节。

    记住,林肯中心附近那家咖啡馆的拿铁最好喝。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标记说,离茱莉亚只有两个街区。

    林小满从背后抱住他,将脸贴在他的背上,你会不会忘了我

    程远转身将她搂入怀中,除非我失忆了。或者你成了著名大提琴家,不屑认识一个小小的调音师。

    永远不会。她认真地说。

    出发前一天,程远为林小满举办了一场小型送别音乐会,邀请了她的同学、老师和几位亲密朋友。场地是他新租下的店面——未来音乐咖啡馆的所在地。现在这里还空荡荡的,只有几把折叠椅和一台临时搬来的钢琴。

    林小满演奏了巴赫的无伴奏组曲,就是她与程远初次相遇时练习的那首。当她拉到萨拉班德舞曲时,看到坐在第一排的程远眼中闪着泪光。

    演出结束后,一位银发老人走向林小满。她立刻认出了那与程远相似的眉眼——他的父亲。

    精彩的演奏,林小姐。程老先生的声音低沉而温和,我儿子告诉我,你的琴弦让他想起了卡萨尔斯。

    林小满惊讶地看向程远,他站在不远处,表情复杂。

    程叔叔过奖了。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

    纽约是个好地方。老人继续说,目光却飘向儿子,我在那里有很多老朋友,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助...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随时联系。

    程远走过来,沉默地站在两人旁边。林小满能感受到空气中的紧张。

    谢谢您。她接过名片,巧妙地转移话题,您会来听我下次在纽约的音乐会吗

    老人微笑,荣幸之至。

    这个小小的互动似乎打破了坚冰。送走所有客人后,程远帮父亲收拾摄影器材。林小满看到他们在门口低声交谈,最后甚至拥抱了一下。

    奇迹发生了当晚,在整理最后行李时,林小满小心翼翼地问。

    程远将一件折好的毛衣塞进她的箱子,我们决定尝试重新认识对方。他说...他为我骄傲。第一次这么说。

    林小满抱住他,这才是今天最好的送别礼物。

    机场告别比想象中艰难。在安检口前,林小满紧紧抓着程远的手,突然不确定自己是否做了正确决定。

    记得我们的约定。程远亲吻她的手指,无论多远,音乐都会把我们联系在一起。

    我会想你的。她低声说。

    那就每天给我一段旋律。程远微笑,随便什么,练习曲也行。我会把它们收集起来,等你回来时,我们有一整本属于我们的歌。

    林小满点头,强忍泪水。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改变她音乐与生命的男人,转身走向安检通道。

    飞机起飞时,她望着窗外渐小的城市轮廓,打开程远塞给她的信封。里面是一把工作室钥匙,和一张字条:

    无论你飞得多远,这里永远有你的琴,你的咖啡,和等你回来的人。

    林小满将字条贴在胸前,闭上眼睛。引擎的轰鸣声中,她仿佛又听到那天在音乐厅,巴赫的旋律里,一个调音师走近她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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