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5
出院那天,我拖着虚弱的身体回到家,韦耀宗不在,阿康守在门口,低声道:
嫂子,宗哥说医院的事是他冲动了,让你别怪他,晚上他会回来赔罪。
我扯出一抹笑,淡淡道:没事,告诉他,晚上早点回来,我有惊喜给他。
阿康愣了愣,点点头走了。
我走进书房,锁上门,摊开小姨的回信。
信里,她写得斩钉截铁:忆南,杀父之仇,此生不报,你心难安。你若下定决心,我来帮你。
我握着信纸,手指微微颤抖。
小姨还附了一张照片,是父亲生前在女校的课堂上,站在黑板前,笑着看向台下的我。
那时的我,坐在第一排,仰头看着父亲,满眼崇拜。
父亲曾说:忆南,你要像我一样,做个教书匠,把知识传下去,这是咱们徐家的根。
可如今,父亲没了,母亲没了,连我,也被这小镇碾得粉碎。
我深吸一口气,回信给小姨:我决定了,帮我。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暗中观察韦耀宗。
他依旧温柔,依旧会在深夜为我熬粥,依旧会在我噩梦惊醒时轻拍我的背。
可我越看他,越觉得陌生。
有一次,他接到一通电话,匆匆走进书房,锁上门。
我悄悄贴在门边,听见他压低声音说:巧春,别急,女校的事已经办妥了,阳明那边我也会处理好。你安心养胎,别乱跑。
挂断电话后,他坐在书房里,久久没动。
我透过门缝,看见他打开抽屉,拿出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巧春两个字。
他盯着信,眼神复杂,像在挣扎什么。
那一刻,我几乎要冲进去质问他,可理智让我忍住了。
我不能打草惊蛇,我要等小姨的计划。
几天后,小姨的第二封信到了,信里详细写下了复仇的步骤。
她让我联系当年的歹徒,收买他们,让他们假意回到小镇,制造我被折磨致死的假象。
她还说:忆南,韦耀宗不在乎你,但他一定在乎他和范巧春的孩子。只要让他以为孩子不是他的,他就会崩溃。
我攥紧信纸,心跳得像擂鼓。
复仇的火苗在我胸口越烧越旺,可与此同时,另一种情绪也在滋生——对韦耀宗的复杂感情。
他毁了我的家,可他也曾在我最绝望时,牵着我的手,带我走过集市的唾骂。
他是个魔鬼,可为什么,我偶尔还会想起他深夜为我盖被子的模样
我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
徐忆南,你不能心软,父亲的血,母亲的泪,都在等着你讨回来。
6
计划的第一步,是找到当年的歹徒。
小姨通过她在省城的旧识,查到了那三个男人的下落。
他们拿了韦耀宗的钱,早已离开小镇,躲在邻县的渔村里。
我趁韦耀宗去外地谈生意,独自坐上长途车,颠簸了三个小时,来到那个腥臭的渔村。
村口的海风夹着咸味,破旧的木屋前,三个男人正蹲着抽烟。
看到我,他们愣住了,烟头掉在地上,眼神慌乱。
徐......徐小姐,你怎么来了领头的男人结结巴巴,脸上满是惧色。
我冷笑,扔下一叠钞票:别装了,我知道是韦耀宗雇的你们。现在,我给你们双倍的钱,帮我演一出戏。
他们对视一眼,领头的男人咽了咽口水:徐小姐,你说吧,要我们做什么
我一字一句道:回到小镇,假装又折磨了我一把,然后放火烧了我的家,告诉所有人,是范巧春指使你们来的。
他们犹豫了一下,但钞票的诱惑太大,最终点头答应。
临走前,领头的男人低声道:徐小姐,那晚的事......我们也是拿钱办事,对不住你。
我没说话,转身离开。
他们的歉意,换不回我的尊严,也换不回我父亲的命。
回到小镇,我开始布置家里的一切。
我把父亲的遗物藏进地窖,母亲的旧衣裳装进箱子,家里值钱的东西一件不留。
我要让这场火烧得干干净净,像烧尽我过去的所有屈辱。
韦耀宗回来那天,我装作若无其事,笑着为他端上一碗莲子汤。
他喝了一口,揉揉我的头发:忆南,这几天你好像心情不错。
我低头,掩住眼底的冷意:有你在,我当然开心。
他笑得满足,可我却在心底默念:韦耀宗,享受这最后的温柔吧,地狱很快就要来了。
7
复仇的日子定在女校的自爱助学金启动仪式当天。
那助学金,是韦耀宗和范巧春联手创办的,名字叫耀春,讽刺得让人想笑。
仪式当天,我假装身体不适,留在家里。
韦耀宗临走前,叮嘱我:忆南,今天人多,你别出门,在家好好歇着。
我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几个小时后,歹徒按计划闯进家门。
他们没碰我,只是砸烂了家具,泼了汽油,点燃了大火。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火焰吞噬那个我曾以为是港湾的家,心底没有半分留恋。
领头的歹徒低声道:徐小姐,接下来我们会按你说的,散布消息,说是范巧春指使的。
我点点头,递给他们最后一笔钱:走吧,别再回来。
火光冲天,小镇的居民围在别墅外,指指点点。
我躲在小姨安排的旅馆里,透过窗户,看着远处浓烟滚滚。
小姨坐在我对面,递给我一杯茶:忆南,第一步成了。接下来,就是让韦耀宗和范巧春自相残杀。
我接过茶杯,手指冰凉:小姨,他真的会在乎那个孩子吗
小姨冷笑:男人的心,最在乎自己的血脉。只要他以为孩子不是他的,他就会疯。
我沉默了一会儿,脑海里闪过韦耀宗为我熬粥的模样,又闪过他在医院外拥吻范巧春的画面。
小姨,我不会心软。我一字一句道,他欠我的,我要他百倍偿还。
8
火光烧尽了那个我曾以为是家的地方,小镇的夜空被浓烟染成一片猩红。
我躲在小姨安排的旅馆里,窗外是水乡特有的青石板路,乌篷船在河面上晃悠,船夫的吆喝声断断续续传来。
可这些熟悉的景象,如今只让我觉得陌生。
小姨坐在木桌旁,翻看着她从省城带来的资料,眼神冷峻:
忆南,消息已经散出去了。那些歹徒按你的吩咐,逢人就说,是范巧春指使他们烧了你的家,害了你的命。接下来,就看韦耀宗怎么选了。
我握着茶杯,指尖冰凉:他会信吗范巧春肚子里的孩子,对他来说那么重要。
小姨冷笑,递给我一张伪造的DNA检测报告:男人最在乎自己的血脉。这份报告,会让他崩溃。
我低头看着报告,上面赫然写着:范巧春腹中的胎儿,与韦耀宗无生物学关系。
这是小姨找人伪造的,字迹工整,盖着省城医院的红章,假得天衣无缝。
我攥紧报告,心跳得像擂鼓:小姨,如果他不信呢
他会信。小姨斩钉截铁,因为他心里早就有了裂缝。你忘了他在书房看那封信时的眼神他对范巧春的爱,已经掺了太多愧疚和怀疑。
我点点头,闭上眼,脑海里闪过韦耀宗在医院外拥吻范巧春的画面,又闪过他深夜为我盖被子的模样。
忆南,别心软。小姨拍拍我的手,你父亲的血,母亲的泪,都在等着你讨回来。
我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我不会。
计划的第二步,是让这份报告无意送到韦耀宗手里。
小姨联系了镇上一个老邮差,谎称是省城医院的快递,匿名寄到韦耀宗的商行。
与此同时,我让歹徒在小镇的茶馆、集市散布流言,说范巧春不仅指使他们害了我,还早就背着韦耀宗与陶阳明藕断丝连。
小镇的流言像野草,烧不尽,一吹就满天飞。
集市上,卖鱼的阿婆啐了一口:范家那大小姐,装得清纯,背地里可不是好东西!听说徐忆南的死,都是她指使的!
卖布的老汉摇头叹气:可怜徐老师一家,好端端的,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个毒妇
我躲在旅馆里,听小姨转述这些流言,心底没有半分快意。
复仇的火焰烧得再旺,也烧不回我的家,烧不回我曾经的天真。
9
韦耀宗是在耀春助学金仪式结束当晚接到消息的。
仪式上,他和范巧春并肩站在女校的讲台上,台下掌声雷动。
范巧春穿着一袭白裙,笑容温婉,俨然是小镇的慈善典范。
仪式散场后,韦耀宗正准备去范巧春的别墅过夜,阿康慌里慌张地跑来,气喘吁吁:
宗哥,出大事了!嫂子......嫂子没了!那些歹徒又回来了,折磨完她,一把火烧了家!
韦耀宗愣在原地,酒意瞬间散尽:你说什么
阿康抹了把汗,声音发颤:邻居们都听见了,那些混蛋说,是范巧春指使他们干的!嫂子......她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一尸两命啊,宗哥!
韦耀宗一把扯住阿康的衣领,目眦欲裂:不可能!那些人我早就打发到外地了,给了他们一笔钱,他们怎么可能回来!
阿康吓得连连摆手:宗哥,我也不知道!可邻居们亲口说,那些歹徒提了巧春小姐的名字!
范巧春从别墅里走出来,披着韦耀宗的外套,娇滴滴道:耀宗,怎么了大晚上在院子里嚷嚷什么
韦耀宗转头看向她,眼神复杂,像在审视一个陌生人。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轻柔却带着寒意:巧春,家里出了点事,我得回去处理。这几天你别乱跑,安心在家等我。
范巧春愣了愣,撒娇道:耀宗,你才刚来,怎么又要走人家舍不得你......
可韦耀宗没再理她,转身和阿康上了车。
车子在小镇的青石板路上颠簸,韦耀宗死死攥着拳头,指节泛白。
他想起了徐忆南的笑,想起了她站在胡同口等他回家的模样,想起了她被羞辱后瑟缩在角落的眼神。
他一直以为,徐忆南是他的退路,无论他做了什么,她都会原谅他。
可现在,她没了,连同她肚子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他一脚踢向阿康的椅背,吼道:开快点!
阿康汗如雨下,油门踩到底,可小镇的夜路狭窄,挤满了自行车和行人,车子像蜗牛一样挪动。
韦耀宗闭上眼,胸口像压了块石头,喘不过气。
别墅外的废墟被火光映得一片狼藉,围观的居民议论纷纷。
听说又是半年前那伙人,折磨了徐忆南三个小时,硬生生把她逼死了!
范家那大小姐真是狠毒,徐忆南都死了,还要这么赶尽杀绝!
徐老师一家多好的人啊,硬是被逼得家破人亡,可怜......
韦耀宗冲进人群,疯子般扑向废墟,跪在地上捧起一抔灰,试图从中找到徐忆南的痕迹。
可除了焦糊的气味,什么都没有。
他踉跄着想往屋里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韦耀宗,忆南生前受够了苦,她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你。警方马上接管这里,我是她唯一的亲人,会处理好一切。
是小姨徐静秋。
她站在废墟前,眼神冷得像冰,语气不容置疑。
韦耀宗僵在原地,心底涌起一股不安。
他垂下头,低声道:我知道,是我害了她。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尽管说。
说完,他转身回到车里,背影像被抽干了力气。
10
韦耀宗回到商行时,已是深夜。
他坐在书房里,桌上摆着一封刚收到的快递,寄件人一栏空着。
他拆开信封,里面是一份DNA检测报告。
他一眼扫过去,脸色瞬间惨白,手指颤抖得几乎拿不住纸。
报告上写着,范巧春腹中的胎儿,与他无血缘关系。
他死死盯着那行字,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些年,他为范巧春做了多少畜生事
逼死恩师,毁了徐忆南的清白,亲手把她推向地狱。
他以为这一切,都是为了范巧春肚子里的孩子,为了他们的未来。
可现在,这份报告像一记重锤,砸碎了他所有的信念。
他一把抓起电话,拨通范巧春的号码,声音低哑:巧春,明天来我这儿一趟,有些事,我们得谈清楚。
范巧春娇笑:耀宗,怎么突然这么严肃好,我明天就来。
挂断电话,韦耀宗瘫在椅子上,闭上眼,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他想起了徐忆南在胡同口冲他摆手的模样,想起了她被羞辱后空洞的眼神。
忆南,对不起......他喃喃自语,声音哽咽。
次日,范巧春如约来到商行,穿着一身鹅黄长裙,笑得温婉动人。
她一进门,就扑进韦耀宗怀里,撒娇道:耀宗,昨晚干嘛那么吓人是不是想我了
韦耀宗推开她,眼神冰冷,递上那份报告:巧春,孩子是谁的
范巧春愣住,接过报告一看,脸色刷白:耀宗,你在说什么这报告是假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是你的
她扑上来,抓着他的手臂,泪水夺眶而出:耀宗,你信我,我爱你,孩子是你的!
韦耀宗冷笑,甩开她的手:爱我那徐忆南的死呢那些歹徒说,是你指使他们烧了她的家,害了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范巧春慌了,声音发颤:耀宗,我没有!是有人陷害我!你忘了我们一起计划了多少忆南的工作,阳明的婚约,都是我们一起做的!
这话像一把刀,狠狠刺进韦耀宗的心。
他猛地扼住范巧春的喉咙,把报告拍在她脸上:范巧春,我为你杀了恩师,害了发妻,你还敢说孩子不是我的!
范巧春挣扎着,脸色涨红:耀宗,冷静点!我......我可以解释......
可韦耀宗已经听不进去,怒火烧红了他的眼。
他拖着范巧春到商行的后院,院墙是用毛石砌成的,边角尖锐。
他一把将她按在墙上,额头撞在石头上,鲜血顺着墙缝流下。
耀宗......不要......范巧春的声音越来越弱,带着绝望的哭腔。
韦耀宗像疯了一样,一下下撞击,直到她再没了声息。
他松开手,范巧春像破布娃娃一样瘫在地上。
阿康冲过来,探了探她的鼻息,吓得瘫倒:宗哥......她死了......
韦耀宗看着地上的范巧春,突然放声大笑,笑声里夹杂着泪水。
死了......都死了......他喃喃道,眼神空洞。
11
范巧春死了,韦耀宗一夜之间成了疯子。
小镇的流言说他杀了人,被警察带走,可没几天又放了出来,说是精神失常,无法追责。
他整日游荡在小镇的河边,蓬头垢面,嘴里念叨着忆南,对不起。
有人说,他在徐老师夫妇的坟前磕头,磕得头破血流也不肯停。
我站在旅馆的窗前,听小姨转述这些,面无表情。
小姨,他疯了,够了吗我问。
小姨叹了口气:够了。忆南,你报了仇,但你得活下去。
我点点头,目光落在桌上那张父亲的照片上。
照片里,他站在女校的讲台上,笑着看向我,像在说:忆南,往前走,别回头。
半年后,我和小姨一起离开小镇,去了省城。
临走前,我们在父母的坟前坐了一夜。
墓园的看守说,常有个男人来这儿磕头,英俊却满脸憔悴,每次都磕到头破血流才走。
我冷笑,那是韦耀宗欠下的债,余生慢慢还吧。
难熬的日子,还在后头。
我站在省城的街头,阳光洒在身上,温暖却陌生。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我知道,我再也不会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徐忆南。
复仇的火焰烧尽了我的过去,也点燃了我的新生。
我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走向未知的前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