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冤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惊。“父皇何出此言?”赵崇峻困惑地望向宣平帝。
宣平帝将那帕子往他眼前一扔,“看看这是什么!”赵崇峻心中一沉,小心捡起帕子。
那是一条白色锦帕,右上角以淡青色丝线绣着精巧的竹叶,是贵女中很流行的材质。
只是左下方空白处,以墨字写着一首极香艳的情诗,末尾画着一个六芒星的标志。
他不觉大惊。
卫昔玉素来喜爱竹叶纹饰,这帕子乍一看的确像是她的。
可那个六芒星,分明是沙罗教的标志。
沙罗教是这些年流窜在大魏北境一带的异教,以末世救苦的幌子诓骗贫苦百姓,还数次煽动他们对抗官府、发动叛乱。
为了镇压沙罗教,大魏花费了大量人力财力,却一直屡禁不绝。
这等邪教的物什,怎么会出现在她身上?不对!“陛下明察,”卫昔玉彼时也看清了那条帕子,登时俯首跪地,“这帕子并非昔玉之物。
”宣平帝冷声道:“你说不是你的,有何证据?”“昔玉的帕子一直随身带着的,”她说完伸手往袖中去摸,怎料摸了个空。
平日一直放在袖中的帕子,这会儿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陛下息怒,”邱皇后出声安慰,“太子妃虽说喜欢竹叶,可未必绣了竹叶的帕子就是她的,”她又望向卫昔玉,神色甚至带了几分安慰之意,“昔玉,把你的帕子拿出来,嫌疑可自消。
”她不说还好,一说更提醒了宣平帝。
只见他更严厉地盯住卫昔玉:“这帕子既然不是你的,那你的帕子呢?在哪儿?”卫昔玉无言以对。
虽然她不知帕子如何丢的,但几乎已经确定这是个阴谋。
贴身的帕子前脚离奇丢失,后脚挟持他的刺客身上,恰好出现可以指证她的帕子……天下会有这么巧的事吗?“陛下,”她脑中极快转了转,决定据理力争,“昔玉的帕子一直随身带着,但现下丢失了,我也不知在何处丢的……只是,我虽不能拿出自己的帕子,但也不能因此就认定,这块帕子是我的……”“是啊父皇,这块帕子来路不明,不能证明是太子妃的,”赵崇峻在她身旁并排跪地,“父皇,昔玉您是了解的,她有如此尊贵的身份,何苦跟那偏远异教勾连呢?儿臣请父皇三思……”“够了!”宣平帝闻言,愈发怒不可遏,“那帕子上写的什么你看不懂吗?亏你还是太子,沙罗教的妖人都混进宫里行刺了,你还要包庇……”“父皇……”“陛下,”赵元绎从一旁缓缓走上前,对着宣平帝躬身拜,“此事太过蹊跷,疑点重重,请陛下明察。
”“四皇弟,朕知道卫昔玉在你身边多年,你心有不忍,也是人之常情,”宣平帝冷肃望着他,“可许多时候,往往越是亲近之人,越是会做出你想不到的事。
你这么多年在朕身边,也算鞠躬尽瘁,朕不追你失察之罪,但这个女人,朕必须赐死。
”卫昔玉大骇,赵崇峻也惊得直呼:“父皇!”“陛下,”赵元绎再叩一首,“正因为昔玉在臣身边多年,臣恳请陛下允臣彻查此事。
若她当真与沙罗教勾结,臣一定大义灭亲,绝不姑息!但若其中有冤屈,臣也希望还她清白……”他说得如此郑重,宣平帝一时迟疑,沉默不语。
“陛下,”邱皇后柔声劝道,“妾妇以为肃王说得有理。
卫昔玉毕竟是太子妃,是您亲自给太子挑的儿媳,就这么赐死,别说太子和肃王心中难服,于陛下的英名也无益。
妾以为应该细查此事,若卫昔玉当真与沙罗教有勾结,那么绝不会是她一个人的事,背后必有势力;但若有冤屈,也不必枉杀无辜之人,给太子和王爷一个交代。
只不过……”她故意一顿,赵元绎登时抬眸,警觉地望着她。
“只不过什么?”“只不过肃王于卫昔玉毕竟有抚育之恩,若让王爷来查,旁人难免担心王爷偏私,难以服众,”邱皇后眉目微挑,“不如交给宗正寺来查办。
他们都是办过大案的,经验丰富,绝不会偏袒谁……”赵元绎眉头紧缩。
宗正寺专门司理皇族宗室内部的案件,现任宗正卿虽不是邱氏一党,但司丞却与邱扬关系密切。
先前几个宗室的“谋逆”案,都出自他的手笔。
他太清楚那些人的手段了,卫昔玉若落在此人手中,重刑之下,便是没罪也会屈打成招。
“父皇,”赵崇峻膝行上前,抢先开口,“父皇要查,儿臣不敢辩。
儿臣只求不要把昔玉送进宗正寺,她只是个弱女子……”“太子这话不对,”邱皇后话对着赵崇峻说,眼睛却看向身边的帝王,“此事事关皇室颜面,本不便大肆调查,宗正寺最合适不过,这样做也是为了太子和太子妃的名声考虑。
若太子妃当真无辜,盘查一番又有何不妥?”“皇后说的在理,就这么办吧,”宣平帝一锤定音,“将太子妃带入宗正寺,不可枉杀,也不要放过。
”几个内侍上前,欲押卫昔玉下去,却被她冰冷的目光慑住。
她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视了在场的所有人,最终目光落在赵元绎身上。
他遥遥望她,面色无一丝波澜,仿佛相信她真的只是去走个盘查的形式而已。
收回目光,她深吸一口气,转身随着内侍们离去。
出了这档子意外,生辰宴是进行不下去了。
水榭被御林军暂时封锁,待进一步核查,众人只能各自离开。
“皇叔留步!”赵元绎走在宫道上,赵崇峻匆匆上前追上他。
“方才皇叔为何不与孤一起劝父皇?”“殿下让本王劝什么?”“自然是不要送昔玉去宗正寺,”赵崇峻愤然,“我不信皇叔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今夜过后,昔玉在里面是死是活都不好说,你都不在意?”“本王在意又如何?刚才陛下的态度殿下看到了,本王劝了,又能改变什么吗?”“那你也不该一言不发!”赵崇峻愈发愤怒,“她那么信任你,如今大祸临头了,你竟不救她……”赵元绎眸色骤冷:“殿下但凡想救她,就该把精力放在今日之事上,好好想一想来龙去脉,到底是谁做的,有什么可疑之处,应该从何处下手追查……而不是站在这里与本王理论!”仿佛一盆冷水泼到头顶,赵崇峻逐渐清醒过来。
今日之事的确蹊跷不已,手帕、情诗、沙罗教,三者仿佛完美闭环,直指太子妃与异教勾结的事实。
可正因为这物证太过完美,意图又太过明显,整件事反而透着无法掩饰的刻意和吊诡。
赵崇峻好一晌才回神,赵元绎正冷冷盯着他。
“殿下方才一直沉默,想必已经想到一些头绪了,”赵元绎了然望他。
赵崇峻点点头,将自己能想到的一些疑点告诉他。
“与本王想的基本一致,”赵元绎神色稍解,“既如此,你我分头去查吧。
”“可是昔玉怎么办?”赵崇峻忧色不减,“她如何等得起?只怕你我查出真相之日,她人已非死即残了!”查核这些事毕竟需要一些时间,卫昔玉如今人关在宗正寺,多待一刻,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此事交给我吧,”赵元绎略一沉吟道,“殿下只管查核疑处就好。
”“你有办法护住她?”可宗正寺几乎被邱氏把持,如果他能chajin手,那地方不会叫宗亲们闻之色变。
“不劳殿下挂心。
”赵元绎没多解释,乘上马车赶回王府。
重新坐在书房的一刻,他重重叹了口气,xiong中那股压抑许久的滚灼之感终于纾解一二。
方才她被押走时,他袖下的手紧紧攥拳。
伸开手掌,掌心是四道被指甲掐下的深深血痕。
他呆坐了一刻,才听门外一声轻唤。
“殿下,人到了。
”“进来。
”一个灰衣带刀护卫走近,对他单膝跪下。
一开口,声音带着女子特有的清脆。
“七月见过王爷。
”赵元绎抬眸,示意她近前来。
“刚回京,本该让你休息几日。
但现下有件紧急事,需要你即刻去办。
”他对她轻声耳语几句。
“属下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