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沈明渊和他的心上人在塞北重逢时，我在空无一人的王府里咽了气。沈明渊快马加鞭赶回，也只看到一具腐烂发臭的尸体。
尸体的右手腕处，还带着我独有的红月印记。
他痛哭流涕，用冰棺将尸体封存，然后召集天下奇人，想为我招引还魂。
殊不知我其实远在江南，凭着之前的积累，挥金如土、不亦乐乎。
这样乐不思蜀的日子，我过了两年有余。
直到某日大师作法，沈明渊亲手将那副尸体从冰棺中抱出，发现尸体手上的胎记沾了水，在掉色。
听闻那日，久不出府的摄政王亲自骑了匹马，往江南去。
1.
沈明渊在塞北找到顾楚楚的那天，往京城来了封信。
他遣散了王府里全部的下人。
每一个人的去向都被他妥帖安排，唯独没有提起我。
王爷不回来了。
在收拾包袱离开前，下人们半是嘲讽半是同情地看着我。
王爷说要随顾小姐永远留在塞北，不回京城了。
奴才们走后，王妃您自求多福吧。
嘴贱什么晓星冲到她们面前，你们还在王府呢，王妃还是你们的主子！
有晓星在，他们不敢多言。
可背过身，他们更加议论。
我要是王爷，我也选顾小姐，你们看王妃那副痴愣呆傻的模样。
什么呀，她本来就是顾小姐的替身，顾小姐都回来了，她可不就得靠边站吗
怪不得，可王爷到底是怎么想的，竟把她当成顾小姐的替身她这副模样，简直是东施效颦。
王府中的氛围一片欢乐和谐。
晓星抹了抹泪水：王妃，王爷怎么会是这种人。
我不知如何回答她。
为了不让晓星听到更多伤心的话，我带着她悄悄躲到了洗竹苑。
那里已经荒废，杂草丛生，平时根本不会有人去，更别说众人都忙着搬离王府的时候。
等夜晚我们再出来时，王府已经变得空空荡荡。
知道沈明渊不回来，下人们有恃无恐，临走时将王府搜刮一空。
金银、首饰、桌椅……就连厨房里做饭的勺子，都被他们带走了。
要不是担心太过明显，他们怕是连这摄政王府的大门也要搬走。
晓星看着周遭的一切，默默流泪：谁能想到……
是啊，谁能想到。
表面上威风赫赫的摄政王府，内里却已经空空如也。
而视权如命的摄政王沈明渊，竟然愿意放弃京城里的一切。
远赴千里，只为了佳人一面。
甚至自此之后，永远待在塞北，不再返京。
就连我也想不到，那个初次见我便怔在原地的男人。
其实只是把我当成心上人的替身而已。
众人皆知的事情，他却下令封锁，不准将实情告知于我。
直到我与他成婚一年之后，他的心上人顾楚楚自塞北归来。
看见她那张与我有六分相似的脸，我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什么。
我和晓星用半张破旧的草席在地上睡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我告诉晓星，她哥哥找到了，此刻就在城外二十里外的沣峪口等她。
就算不愿意随他走，也应该去看一看。
晓星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之后我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东西。
众人都以为，在沈明渊丢下我、追随顾楚楚离开后，我应该活不下去了。
实则……我也是这么以为的。
第三天，晓星在王府中发现了我的尸体。
2.
我叫陆熙，其实我不愿意嫁给沈明渊。
但他母亲对我师傅有恩，我师傅又对我有恩。
因而在沈明渊孤家寡人、师傅请求我以身相救时，我答应了。
初时只是沈明渊掉下悬崖，吸入了崖底的毒雾。
而我路过，顺手帮他解了毒。
可他不知何时醒转，竟暗中跟着我回了药谷。
药谷不喜生人，我让他在师傅没发现前离开。
他执着地望着我：姑娘救了我，可我还不知姑娘的身份。
望姑娘给我一个身份凭证，他日我依此报答。
我冷漠拒绝：我不需要你的报答。
他却不依不饶。
这番拉扯终于吵到了我师傅。
他不满地走出来，却在看见沈明渊那张与故人相似的脸时，热泪盈眶。
而沈明渊在看到我摘下面纱后，也怔在了原地。
你的母亲，可是已故许大人的千金……许诗钦
听到我师傅的话，沈明渊才回过神来，将目光从我身上移走。
而后恭敬地对我师傅弯下腰：回先生，正是。
别客气，孩子。我师傅颤着手扶起他，眉头一皱，你怎么这么虚弱
之前在崖底我没发现，等沈明渊脱下衣服，我才留意到他那件用料上乘的暗纹玄袍下，竟浸满了伤口崩裂而出的鲜血。
他竟还能强撑着跟我走到这里。
我师傅用了一天一夜，使出毕生所学，终于将沈明渊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沈明渊一直待在药谷中养伤。
他定格在我身上的目光我不是感受不到。
但我对他真的毫无感觉。
可我师傅不这么想。
他特地找我，告诉我：明渊母亲是对我很重要的人。
明渊母亲早逝，身边无人真心对他。如今还被旁人陷害，落下悬崖……
既然他对你有意，你就待在他身边吧，替为师照顾他。
见我沉默，我师傅又拿出旧日情分劝我。
你那时还是一个小乞丐，就那样躺在乱坟岗，身边已经围聚起一群野狗，是我把你救了出来……
好的。我打断他，师傅，我这就去找沈明渊。
见到我沈明渊很是惊喜。
恢复的速度真的快了不少。
出药谷时，他带着我一起离开。
3.
我很少出药谷，穿着打扮自然不如其他人。
沈明渊一连为我买下数套衣裙。
皆为红色。
他看着换衣后的我，眼中惊艳：熙熙最适合红色。
我不以为意。
沈明渊带我回了京城。
他的出现惊动了很多人。
众人都以为他已经掉下悬崖，尸骨无存。
如今竟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沈明渊说，害他的人是太子。
皇帝病重，在最后关头，似乎有了易储的念头。
而五子之中，最得威望民心的便是沈明渊。
因此他招致太子忌惮，在返京的路上被追至悬崖。
沈明渊说这些时毫不掩饰眼中的寒意和杀气。
我这才意识到，沈明渊其实是个锋利的人。
只是在面对我时，会不由自主柔下来、慢下来。
太子对沈明渊不喜，他的党羽也有样学样。
众人为难下，沈明渊每日在外奔忙。
而我整日待在皇子府里，便成了下人们每日议论的对象。
听说三皇子此次坠崖能够平安归来，就是因为她。
那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大夫，三皇子怎么亲自带她回来，还让她住了这么好的院子
我看着也是，整天不说话，跟个木偶一样，长得再好看也白搭。
你们还没看出来吗，她和那人长得很像……
你这样说，我也觉得，特别是下半张脸……怪不得三皇子要……
要什么
沈明渊突然出现，打断了那几个侍女的交谈。
让人把面色惨白的侍女们拉下去后，沈明渊在我身旁坐下。
怎么不多出去走走
我将医书翻过一页，目不转睛：我不太爱出门。
不行，沈明渊拉起我的手，笑道，今日天气晴好，熙熙必须出去转转。
直到将我半哄半骗上马车，沈明渊全程言行放松，神态自然。
丝毫没提起刚刚那几个侍女口中的话题。
其实这反倒能说明他很心虚。
沈明渊没在的日子，我听几个无聊的小侍女讲了很多话。
可今天开的话头是她们第一次提起。
不要伤害她们。
沈明渊顿了一下，好。
4.
夜晚，几个小侍女都蔫巴巴地回来了。
我挨个为她们诊脉查看，确实是没有受伤。
只是她们都视死如归地闭着嘴，好像再也不会说话。
就这样过了三日，我终于忍不住，告诉她们：其实你们可以说话。
一阵静悄悄后，终于有个眼睛亮亮的侍女小声道：
三皇子说奴婢们再乱说话就割了奴婢们的舌头。
我莞尔一笑：叫你们别乱说话，又没让你们不说话。
我做主好不好，你们现在都能说话了。
小侍女们又恢复了交头接耳，时而点头的样子，像是几只认真啄米的小鸡。
我后来知道，那个眼睛亮亮的侍女叫晓星，名如其人。
第二次沈明渊来时，刚好遇到她们在院门口低语，正好将路挡得死死的。
沈明渊站在她们身后，投下一大片阴影。
可几个人还毫无意识，讲得热火朝天。
直到我看着沈明渊强忍不发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们才发现沈明渊，一个个都被吓傻了。
我让侍女们离开后，院中就剩下我和沈明渊两个人。
沈明渊盯着我，也逐渐勾起了唇角。
眉目清朗，眼中似蕴着温和月泽。
我愣了愣，忙不迭移开眼。
下一瞬却听到一声低笑，像是从沈明渊胸腔中发出的声音。
熙熙要记得，是因为你，我才不处罚她们的。
是何时被沈明渊无微不至的偏爱打动，我记不清了。
只记得我制药时常突发奇想，短时间内找不够药材，他便长期派人搜集。
最后我院中的名贵药材堆积如山。
只记得我只是随口一说，在皇子府住得有些不惯，他就约我去别苑游玩。
等我回去时，我的院子已经被布置得和药谷一模一样。
沈明渊还源源不断地送我各种金银首饰。
我跟他说我不喜欢这些。
他说：我知道，但你得有。
京中贵女流行各种首饰，我不能让你输给她们。
即使我并不需要与她们应酬，根本无处攀比。
沈明渊让我在府中过得悠闲自在，自己却并不容易。
太子的外祖父是朝中丞相，岳父是镇边将军，势力庞大。
与之相比，沈明渊除了一个皇子身份，再无其他。
说不住哪天，偌大的三皇子府便会一朝倾覆。
就在此时，沈明渊查探到丞相贪墨之事。
还差一环关键的证据，掌握在太子手下一个老鸨的手中。
为了不打草惊蛇，需要有人伪装潜入青楼，从老鸨处传出消息。
沈明渊手中可用势力不多，全是男子。
他信得过的女子，只有我。
我瞒着他，以歌女的身份进入青楼。
沈明渊找我找得发疯，却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应付太子党羽。
他与人举杯，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半遮面弹奏琵琶的我。
只一瞬便指节泛白，眼尾发红。
他强撑着结束应酬，将我堵在门后。
我以为他会怒不可遏，会宣泄着这么久找不到我的痛苦。
可他什么也没说，将我沉沉拥入怀中。
耳尖被滴上水渍，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他哭。
可这也值得，最终我按时传出了消息。
虽我后腰被剑贯穿，右手也被烧伤。
但牵扯过大，太子倒台。
回去那天，晓星和几个小侍女看到我都哭了。
姑娘，你不在的时候，摄政王一直让奴婢们守着你的院子。
先皇突逝，只来得及将皇位传给不足七岁的小太孙。
沈明渊以摄政王之名，终得掌权。
有人不服于他，被以谋逆的罪名诛了全家。
自此众臣对沈明渊再不敢言。
我觉得沈明渊手段太过残忍，连那言官府中的婴孩都被蒙在襁褓捂死。
他像犯了错的孩子，站在院门处踟蹰不前。
熙熙，我不杀光全部的人，便会留下隐患，也不能彻底服众。
熙熙，摄政王这个位置很敏感，一点也不好坐。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看着这幅模样的沈明渊，我又想起在青楼的那天。
他将我蒙在怀里，不让我看到他落泪。
可话音中的哭腔却遮掩不住：
熙熙，我会站上权力之巅，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沈明渊会这样，也会有我的一份。
我尽己所能地给他安全感。
直到顾楚楚出现。
5.
顾楚楚先去见过沈明渊，然后出现在我面前。
我事先并不知道她是顾楚楚。
但看着与我有六分相似的脸和那身夺目的红色衣裙，我恍了神。
我早就不穿红色了。
我性子冷淡，穿上红色更显呆滞死板，不伦不类。
可顾楚楚穿上，却明媚灵动，满身风情。
她先叫出了我身旁的晓星。
晓星，你都长这么高啦，还认识我吗
晓星先看了看我，诚惶诚恐道：奴婢认识的，您是齐将军的夫人……
早就不是啦。顾楚楚豁达地挥挥手，我和他和离了。
你还是叫我顾小姐吧。
顾楚楚在王府里住下。
当晚晓星跪在地上向我告罪。
她带着哭腔：王妃，对不起，请王妃相信我，我还是……
我把她拉起来。
不怪你，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瞒着我。
是沈明渊。
他隐瞒得很好。
来到王府近两年的时间，我竟全然不知，我与别人肖似。
顾楚楚来到王府的三天里，沈明渊一次也没找过我。
直到顾楚楚点名要我身边的晓星伺候。
我拒绝了。
晓星不愿意。
沈明渊眉心微皱：她一个小小侍女，哪儿有什么不愿意的
熙熙，不要无理取闹，好吗
沈明渊以为是我不愿放走晓星。
顾楚楚与他并肩，见状也向我保证：王妃放心，我会好好对待晓星的。
她笑了一笑：说起来，还是我与晓星先认识。那时晓星还不到我胸口，这里也还是皇子府……
熙熙，你也听到了。沈明渊看向我，有这份旧情在，晓星怎么会不愿意伺候楚楚
我平静地望着他。
他目光微缩，转过头：下次，选一个合适些的理由。
我们一时僵持不下。
直到晓星闯入跪在地上。
王爷，是奴婢自己不愿去伺候顾小姐。奴婢与王妃情义深重，不愿离开王妃，王爷要罚，就罚奴婢一人吧。
沈明渊面色有些难堪。
他避开我的眼神，对顾楚楚道：她笨手笨脚，还爱搬弄是非，我给你选几个更可心的侍女。
顾楚楚翘起嘴角。
可是，明明是我先认识晓星的。
沈明渊动作自然地牵起她，无妨，最后都是你的。
我不知道沈明渊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我有一种预感。
顾楚楚想要抢走的，不只是晓星。
6.
自从顾楚楚来了王府，王府里的吃穿用度顿时变得紧俏。
域蒙羊肉、岭南荔枝，通通从我的院中消失。
我起初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是晓星去问，才发现连府中的厨子都一脸为难：
是王爷亲口下的命令，先紧着顾小姐那边。
顾小姐一个人吃得了那么多，我们王妃竟一点也分不到！
这……我们也是按王爷的要求行事，晓星姑娘就莫要为难我们了。
晓星抽抽噎噎地来到我面前：王妃，我去顾楚楚那里问过了。
她院子里最普通的一个打扫婆子都能吃上荔枝，我们王妃却吃不上。
她这是故意的！
于是我摆出王妃的谱，强制要求各式东西都要给我院中一半的份额。
结果沈明渊就来到了我的院子。
我碾着药材，头也不抬：怎么想起来我这里
沈明渊阴沉着脸：听说我不在的时候，你对楚楚百般苛刻。
我否认：没有。
没有沈明渊气极，将一药瓶扔在我的面前，我没想到你竟是这般善妒，连楚楚的药都要苛刻！
我打开药瓶嗅了嗅。
普通的养颜丹，多为一些燕窝阿胶制作。
这是楚楚的药。她不适塞北气候，气滞血瘀，以致常常胸痹心痛。
你药谷出身，不会不知道她离了药有多危险！
其实这药只是……
别说了，沈明渊将药瓶从我手中夺走，楚楚若是发病，与你脱不了干系。
沈明渊下令停了我院中所有药材的供应。
他说：医者仁心，我看你对楚楚的恶意这么大，也不配做一名医者。
在沈明渊的示意下，我求之不得的人参灵芝，成了顾楚楚用不完随手丢给下人的赏赐。
可她还嫌不够。
来到我的院子里，将我所有的药都搜刮走。
早就听说王妃善药，她捻起一粒药丸细细打量，果然不同寻常。
我久居塞北，身子变差许多，从王妃这里拿些药也是可以的吧
晓星想冲上去，被我拉住。
这些药都是我兴起时随手制作，药效小众，用于罕见疾病，本来也没什么用。
我不想因此和顾楚楚起瓜葛。
可她临走时打量我的房间，顺手便拿走了我的首饰匣。
我将她拦在院门处，伸手道：其他的你都可以拿走，但首饰匣还我。
这里面的首饰，是沈明渊送我的。
行，还你。
顾楚楚语气倨傲，将首饰从中抓出，把空无一物的匣子递回给我。
我没动。
怎么，王妃竟如此小家子气，连这也要舍不得给我
我凭什么给你。
凭……她缓缓勾起唇角，你像我。
因为你像我，所以你才能来到王府。
我不在的时候，你当上了这摄政王妃。现在我回来了，你什么都不是。
她将匣子垂直丢下，正正砸中我的脚。
我猜，你和明渊行房的时候，他也是熄灯了的吧
我脚尖一阵疼痛。
可更疼的是胸口。
被顾楚楚说中了。
沈明渊与我洞房那晚，他看着我身上的红色嫁衣，片刻失神。
然后命人熄了灯。
他说，怕我害羞。
7.
我和顾楚楚的争执引来了沈明渊。
他不由分手地朝我伸出手：给她。
见我迟迟不动，他眼中浮起阴霾：陆熙，你要什么我没给你偏偏这时候和楚楚争。
你在王府享尽荣华富贵的时候，楚楚在塞北吃了那么多苦，你让让她怎么了
我静静等他说完，然后才开口说道：
我让了。
她要的东西，她已经拿去了。
顾楚楚理直气壮：明渊，这些首饰都好好看，我在塞北都见不到的。
沈明渊唇边笑意宠溺：本来也是按着你的喜好买的。
转过头来，他却对我说：你怎么不早说
他和顾楚楚携手离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底暗想。
我要是早说了，不就不知道，你内心所想了吗
当晚，顾楚楚突然腹痛，竟疼晕了过去。
沈明渊紧张不已，先是请来御医为顾楚楚诊断，又严刑拷打她院中的下人。
有侍女说，顾楚楚是吃了我的药。
沈明渊来不及听御医的诊断结果，便来找我清算。
我见到沈明渊，便是这样的景象：
他于半夜踢开我的房门，怒气冲冲掀开我的被子，掐着我的手臂将我提起来。
我要解药。
什么解药
还装。他冷笑一声，将我的手臂掐得越来越紧，你给楚楚究竟下了什么毒
我忍着疼痛辩解：我没有给她下毒。
可沈明渊丝毫不放过我，当着赶来的顾楚楚侍女和晓星的面，他用力扇了我一巴掌。
楚楚是吃了你的药才出事的，你还说你没下毒
口中渗出血腥味，脸上传来热辣辣的疼。
可这些都没有我心口的窒息来得难忍。
我感觉自己被困在了水底，像是溺水一般呼吸不得。
我说我没下毒，就是没下毒。
场面僵持。
这时下人来报，在御医的诊治下，顾楚楚醒了。
原来她从我这里走后，便一连吞下两瓶不同的药丸。
只是普通的药性相冲。
沈明渊松开我的手，一脸关切地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脚步微顿，警告道：这次没下毒，以后也别下。
我折磨人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我感到一阵讽刺：沈明渊，现在都需要对我用手段了吗
是你太过分，老想着和楚楚争。
摆清自己的位置，你才是那个替身。
沈明渊终于还是承认了。
他之前对我的一切好，不过都源于我与顾楚楚相像，可以当她的替身。
怪不得让我穿红色，怪不得给我送首饰。
他只是在亲手打造心中的那个顾楚楚。
沈明渊将我禁足。
可却根本没人在乎我走不走出院子。
因为除了晓星，其他人全都调去了顾楚楚的院子。
顾楚楚被把出了喜脉，如今是摄政王府中最金贵的人。
没有人和晓星说话，她无事时便靠在院墙边，眼巴巴地往外瞧。
我说：要不你去顾楚楚那里吧，她喜欢你，也会待你好。
晓星摇摇头，抓住我的衣袖：不，王妃，晓星死也要待在你的身边，你才是对晓星最好的人。
我看这个眼睛湿漉漉的少女。
内心想，好像……她也是对我最好的那个人。
我想走了。
带着晓星一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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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可我没想到，还没等我找到用于合适的替身尸体。
顾楚楚就走了。
走的原因很简单。
她对我不满，埋怨沈明渊为什么还不把我休掉。
沈明渊说以他如今的身份，休妻一事要从长计议。
顾楚楚便赌气回了塞北。
她走后半天，沈明渊紧随其后离开。
没过多久，便传来了他追上顾楚楚的消息。
一同传来的，还有他永远留在塞北、驱散王府众人的消息。
也好，这样，我和晓星的下落便好交代了。
晓星是自愿离府。
而我则是久守孤府，困顿而死。
我甚至都不需要再特意找寻与我有同样烫伤印记的女子。
毕竟再没有人会在乎死的人究竟是不是陆熙。
我用借口支走晓星后，便从一对夫妻处买来他们要配冥婚的女儿。
这位叫巧儿的女子和我身量相似，我给她换上我的衣裙。
又用朱砂在她手腕处，画了一个和我一样的烫伤印记。
覆盖住大半手腕，像一轮红色弯月。
我注视着这轮月，手腕发烫。
沈明渊曾虔诚地吻过这个红月印记。
那时他说这是我独一无二的印记。
还没跟我说，我只是顾楚楚的替身。
我点燃三柱香，为巧儿烧了很多纸。
然后我从侧门处蒙面离开，去往沣峪口找晓星汇合。
若是有人见了晓星，也只会以为她是一个人出了府。
可我没想到，晓星在沣峪口没见到哥哥，竟是等也不等，即刻便返回了王府。
我正好与她错过。
隔天，我便在路边茶摊，听到了摄政王妃去世的消息。
听说晓星守在我的尸体旁边，不准旁人瞧上一眼。
我家王妃，也是你们这样的人能看见的
我要摄政王亲自来。
傻丫头，你在坚持什么我们都知道，沈明渊是不会来的。
我想避开人群，进去告诉晓星，那具尸体不是我，只是由于巧儿已经死了四天，脸部腐烂，她认错了。
可我刚刚赶到王府周围，就看到王府外一片戒严。
百姓纷纷讨论：摄政王因公务去了塞北，此刻正在赶回的路上。
他派人回传，要大理寺卿亲自在府外守着，不准一人进入。
摄政王一片痴情啊。
我讽刺地听着他们的话，可内心也思索为什么沈明渊会回来。
顾楚楚会不会跟着他一起回来
如果他们回来，我就暂时不能跟晓星说明真相。
而且如今的摄政王府，我也进不去了。
沈明渊回来那日，我就坐在街口的酒楼包厢里。
令我意外的是，他满面尘土，风尘仆仆从马背落下，身后空无一人。
他扫开身边接候的甲卫，快步朝府中走去：
熙熙呢
8.
沈明渊看到信时，纸张已经被顾楚楚揉碎。
他凭着拼凑的字，认出这是在说陆熙。
陆熙怎么了
他心念一动，召来手下打探消息。
很快，侍卫回复：王妃殁了。
沈明渊忘记是怎么揪起那名侍卫，狠狠地警告他莫要妄言。
直到侍卫发出惨叫，直到闻讯赶来的顾楚楚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他才知道，自己失态。
顾楚楚娇滴滴道：王爷，你不是都不回去了吗，怎么还这么牵挂着那个女人
沈明渊抿着唇没说话。
于是顾楚楚更大胆：我看，这只是她在耍心机，想要王爷你回去，王爷你可千万别着了她的道啊。
沈明渊摸着顾楚楚微凸的肚子，笑得勉强。
我糊涂了，楚楚你说得对，这是她在说谎。
顾楚楚睡下后，沈明渊召来暗卫，再次让他们去彻查。
可这次，他们却半途而归。
大理寺卿闫书俊与沈明渊交好，给他传来消息。
陆熙，确实是死了。
如今她身边的那个婢女，正寸步不离地挡在她身边，不准别人靠近。
可陆熙的身体已经有腐烂的迹象，再不入敛，怕是就发臭了。
沈明渊当晚只带着一个腰牌，只骑了一匹马，便开始从塞北赶往京城。
每经过一座驿站，便凭着摄政王的腰牌换一匹马。
就这样，沈明渊硬生生在两天后赶到了京城。
他不眠不休赶回来，其实就是想看看，究竟是不是陆熙在说谎。
虽然三番两次传来相同的消息，虽然闫书俊的私印无人能仿。
但，万一呢
沈明渊是这样想的，如果见了陆熙，他便告诉她自己的计划。
齐临镇守边关，已通外敌。
顾楚楚受了指使来靠近他，想要从他身上获取情报。
他假意配合，反而从顾楚楚口中得知了很多消息。
他差一个锚点，差一个可以将齐临一伙一网打尽的时机，于是便跟着顾楚楚去了塞北。
如今只差最后一步，就可以收网了。
他要告诉陆熙，之前他说的那些混账话，都不是真的。
打陆熙的那一巴掌，其实他心疼了好久。
如今陆熙有更多的巴掌，都可以打回来。
沈明渊怀着这样的信念赶到了陆熙旁边。
接着便再也站不住。
陆熙躺在那里，从衣袖中露出一截手腕。
手腕上，有一道弯月印记。
空中飘着腐烂的气味，沈明渊觉得自己也要死去了。
滚，我们王妃是不会想见你的，你快滚啊！
晓星推攘着，不让他靠近。
那个胆怯多话的侍女，如今会怒斥他：
你不是要永居塞北，陪着那顾楚楚，不回来了吗
王府的人都被你遣散了，你还回来干什么！
他喉中腥甜，声音沙哑：熙熙是怎么……没的
王妃死前，所有人都不在了。
晓星哽咽着说：我被她支走，回来就看到她……躺在地上。
王妃或许只是不想留在世上了。
她还是拒绝沈明渊的靠近，也不让人给陆熙诊断死因。
她重复着：王妃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所以才死的。
活不下去这句话，无异于是在提醒沈明渊，陆熙是被他逼死的。
9.
沈明渊后知后觉王府此刻是何景象。
荒芜破败，空无一物，像是被人劫掠而过。
听晓星说，她们受到下人的轻视和羞辱，已经很久了。
恶奴如摆尾之犬，只凭好处认主。
见他如此纵容顾楚楚，自然便对原本的王妃不屑一顾。
他痛彻心扉，熙熙死前，受到的全是这样的对待吗
晓星还是被人拉开了。
御医看到地上半腐的尸体，吓了一跳：王妃怎么这般瘦
晓星在一旁仇恨地看着他。
沈明渊知道，是顾楚楚让人克扣了陆熙的份额。
可他要伪装，便不能为陆熙说话。
甚至还得命令府中众人，将东西都优先供给顾楚楚。
御医又检查陆熙的手腕，愣了愣：王妃这是……胎记
沈明渊艰难地开口：是烧伤。
若是医治及时，是能治好的。
陆熙自己就是医者，她自己知道。
可那天青楼大火，穷凶极恶的老鸨带着人到处搜寻她的踪迹，她只来得及将信息传给接头的人。
根本顾不上处理烧伤。
后来陆熙还安慰他：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起码皮不是皱巴巴的。
红色的，像一弯月亮一样，也是蛮好看的，对吗
他当时哽咽着说对，好看。
可如今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沈明渊制止了御医继续检查。
没有什么再查的必要了。
御医检查完熙熙的身体，只会发现她后腰处的剑伤，手指上的老茧。
剑伤是为他挡的，老茧是苦练琵琶。
这些都与她的死因无关。
她是被自己逼死的。
御医也说：照目前看，王妃大概是……伤心欲绝，心脉尽断而亡。
沈明渊垂眸凝视着陆熙。
其实她的脸早已看不清了。
可沈明渊的眼前却分明浮现出她的一颦一笑。
她弯着眼笑：沈明渊，你知道吗其实如果一个人太伤心了，真的可能会被伤心死的。
人的心弦可能会因为太伤心而断裂，使心脏失去形状，无法有效地供血，这叫心碎而亡。
沈明渊当时并没有在意这些话，眼里只有她说话的模样。
那时她身边有几个叽叽喳喳的侍女，在不经意间，也有了一些和她们相似的说话习惯。
说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会不由自主说得很快。
可是沈明渊却很喜欢。
陆熙是被师傅用养育之恩要挟了，才愿意跟着他的。
后来毫不犹豫和他一起出了药谷，头也不回地离开师门，几乎是女孩恬淡性格中唯一的抗争了。
陆熙原本不喜欢他，他知道。
可后来，不也是喜欢了吗
沈明渊不相信，她怎么会这么决绝，就丢下自己离开呢
沈明渊问晓星：她有什么话跟我说吗
晓星冷笑：王妃没有说任何话。
只是顾楚楚还在府里的那段时间，王妃就说过很多次，想离开。
可王爷你后来遣散众人的时候，让所有人都离开了，唯独没有提到王妃。
王妃便用自己的方式离开了。
沈明渊再也受不住，吐出一口血，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有人小心翼翼地提醒他：
王爷，王妃……该入殓了。
尸体已经发出明显的恶臭，皮肤表面，已经堆起蚊蝇了。
沈明渊大怒，将那人打了出去。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王妃还能活过来。
9.
一个月后，我终于找机会在府外接到了晓星。
她看见我，揉了揉眼睛。
然后持续地抹着泪水。
没事的，死了也能看到王妃，已经值了。
我反应过来，这小丫头是觉得自己也死了。
我轻轻地掐了她一把。
在她瞪圆的双眼中，戳了戳自己的脸。
我有实体，我还活着呢。
于是晓星便头也不回地要跟我走。
她告诉我，要不是我，她才不会待在王府。
沈明渊仿佛是分不清幻想和现实了。
他命人打造了一支冰棺，将那具尸体封存在冰室中，即使尸体本就已经严重腐败。
以往最冷静理性的他，如今竟觉得世上存在招魂之事。
召集了各地的奇人异士，要用术法为我招魂复生。
他当然失败了。
我没有死，他自然招不回我。
而巧儿的魂也没有被招回，所以大概世上并没有魂魄。
但这些事情都与我无关了。
我已经和晓星到了江南。
沈明渊送我的一些宝物和首饰，被我藏在洗星苑中，来到江南后，被我全换成了白花花的银子。
我接连开了许多家医馆，成了鼎鼎大名的陆神医。
想跟我学医的人太多，我只按悟性挑出了几个。
晓星看着我叹了口气：呆子。
我疑惑，反问她为何说我呆。
晓星不争气道：你可见其他开医馆的大夫，有这么多人想跟他学医还都是些俊俏男子
晓星说他们想追我。
不过也有想追我的，晓星装作不经意道，其实我与那个吴锋，已经坦白了。
他喜欢我，我也挺喜欢他的。
我大喜过望：真的吗，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婚
吴峰悟性好，又有基础，他现在独自撑起一个医馆完全没有问题。
你的嫁妆，我就送你三个医馆，并两千两银子。够不够
吴锋是本地人吧，那婚事是不是得这里的规矩来办……
我猛然闭了嘴。
看到晓星用一种幽怨的目光看着我：你这么想我嫁出去。
我摸摸鼻子：当然不是……
怎么不是，你刚刚说起这事，嘴边的笑都止不住！
那不是开心嘛……
幸好这时来了就医的几名患者，不然以晓星的性子，我真的解释不来。
这几个患者都是外地来的，在即将入城时翻了马车，因而来求医。
但他们都伤得不重，因而还有闲心在一旁谈天论地。
果然是陆神医，我这脚，竟然立马不痛了。
那是当然，来的时候你们还不信我，陆神医在江南三省都是出了名的。
害，我这运气，真是绝了。我出京城时也差点出事，一匹马横冲直撞，直直朝我的马车撞了过来。幸好我躲得快，不然都到不了这儿了。
谁家的马，要是我，我就宰了它！主子看管不严，就别管我替他出手了。
我看你还真不敢宰。那马是摄政王家的，他人还骑在那马上呢。
我低头包扎着伤口，闻言心神一动。
摄政王，你说笑吧。谁不知道他整天闭府不出，跟疯子一样待在冰室里复活王妃
这时又有人插了进来：诶，他这可真不是说笑。那天我也看到了，摄政王真是在王府门口急急忙忙地上了匹马。
他要去哪儿
我心底有着不好的预感，竟然不由问出了声。
患者不解地看向我：你说摄政王这我们怎么知道啊。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阵喧闹。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我要见陆熙。
药童阻拦道：这里没有什么你要找的陆熙。
不管叫什么，我今天找的就是里面的人。
说着，那人提高声音：熙熙，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想见你！
几名患者面面相觑：陆神医，是不是有人找你
我递过药方：去外面找人给你们抓药，两服就够。
接着打开门叫药童：让他进来。
在等待沈明渊进来的时间，我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
沈明渊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10.
两年不见沈明渊，他变了很多。
满面沧桑，形销骨立。
一身玄色的衣袍在他身上竟然挂不住，进来时兜满了风。
但我很快移开了眼神。
沈明渊一进来便定定地看着我，黯淡眼眸中一瞬亮起不容忽视的光。
像是一匹饿狼盯上猎物，执拗的占有。
见我眼神闪躲，沈明渊自嘲地扯扯嘴角。
他抬起衣袖，示意：
这是你送我的衣服，我没舍得丢。
他这样一说，我记起来了。
这衣服正是在顾楚楚出现的前一天我送给他的，今日时第一次看他穿。
闪念间沈明渊已经在我对面坐下。
熙熙……
他看着我，哽咽了。
这时传来两声轻叩，我最俊美的一个弟子宋敬祠端茶从门外进入。
他在沈明渊面前摆上一杯茶，然后敬重将另一盏茶奉与我。
师傅，饮茶。
沈明渊一动不动地望着宋敬祠弯下的腰，额角跳动起两根青筋。
宋敬祠出去后，沈明渊许久没有说话。
细瘦的门缝外，晓星得逞的表情一闪而过。
我便主动提起：他是我的弟子。
我笑：你应该也查到了吧，我有很多医馆和弟子，现在我可是远近闻名的陆神医。
按刚才那两名患者所说，沈明渊同他们一天离开京城。
快马加鞭，不应该此刻才到。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早就到了，却等着将一切都查清后再来找我。
是因为这样更有把握吗将我带回去。
我说：我现在这个样子很好，我不回去。
为什么
沈明渊有些急切，熙熙，我还没有跟你解释。
你听了我的解释再做决定好不好
不用解释了。我叹口气，你是想说，你当初是为了迷惑顾楚楚对不对。
沈明渊看我说出理由，眼底狂喜。
可随即他的双眸黯淡下去，整个人十分受伤。
他大概觉得，我既然已经知道那些都是假的，却还要离开。
其实本来是不知道的。
只是这两年间，沈明渊实在太出名了。
整个江南，除了横空出世、半年将众神医圣手都踢馆了一遍的陆神医，人们最津津乐道的，就是他了。
摄政王情深不寿，疯了。
从塞北来了个大肚子女人，说怀了摄政王的孩子。
看那月份，是王妃还在世时怀上的。
女人被拦在王府外，疯癫大喊：沈明渊，你杀了齐临，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我承认我最初是想靠近你，可是后来我也真的爱上你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我可以打掉！我们可以怀一个我们自己的孩子！
哈哈哈哈陆熙竟然真的死了，死得好啊！她一个冒牌货，凭什么能陪在你身边那么久，我巴不得她早点死！
人们听了这些话，才知道摄政王原来根本不是用情至深的情种，而是个敢做不敢认的渣男。
后来摄政王为了灭口，将顾楚楚就地斩杀。
听说她的孩子后来被剖出，已经成型了。
人们认为摄政王手段残忍，行径恶劣，已经疯了。
他们没注意，塞北换了一批将军，塞外的蛮族已经许久不曾来过。
没有置身于那个环境，只安于一隅。
大多数人便觉得，情爱是最大的事。
而许多事情，也只有扭曲的情爱可以解释。
我大概猜到了沈明渊会反差对我的原因。
我知道，其实沈明渊在这被称作疯了的两年，也一样励精图治。
源源不断的奏折，从宫里又来到摄政王府。
由他亲手替小皇帝涂改批红。
可是，我好像已经不爱他了。
两年的时间，足以抚平很多褶皱。
沈明渊缓缓地眨了眨眼，两颗泪珠从眼中滚落。
他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
熙熙，不一定的，你先看看这个。
是一根簪子，他送我的第一根簪子。
在当时被顾楚楚拿去，我便再也没有见过。
不知道沈明渊从哪里找到，竟从京城带到了江南来。
熙熙，你还记得那个时候吗我们从药谷出来，我给你买了这根簪子和……
他猛然闭了嘴。
那时他给我买了很多套崭新衣裙，套套都是红色。
所以若是说沈明渊没喜欢过顾楚楚，我是不信的。
或是年少卑微身份，让他对那抹鲜亮的红挂念了那么久。
或是后来在日日相处中，他的确真心实意地爱上了我。
可他曾经是真的将我当作过替身。
当初我也没有错怪他。
这时沈明渊向我走近。
他颤抖着手，想为我戴上簪子。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或许是这一步深深刺痛了他的眼。
他将簪子收回，藏在手心中
，直到鲜血淋漓。
我要怎么做呢
熙熙，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
我给他包扎伤口：我早就原谅你了，是你还没有原谅自己。
我给他展示自己的精湛医术：其实我现在过得比以前好，不是吗
沉默许久，沈明渊说道：那具女尸，我好生安葬了。
接着他带了些淡淡的戏谑，你知道吗，你画在她手上的朱砂，竟然掉色。
11.
沈明渊走了。
听说后来他勤勤恳恳辅佐小皇帝，被小皇帝称为亚父。
在他的教导下，小皇帝不到二十岁便可独当一面，成长为一代明君。
可他却在小皇帝十八岁那年，强撑着病体出征塞北，最终去世。
他死后蛮族再不敢来犯，塞北又多了一批骁勇善战的年轻将军。
摄政王在出征前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却还是去了。
面前的病人惋惜地低下头，随即又想起什么，抬首问我：
陆神医，你见多识广，你可能推断出摄政王得了什么病
我摇摇头，笑了笑：我怎么知道啊，神医也不是这样神的。
情深不寿，或许是这样的。
窗外，晓星牵着阿朗的手：姑娘，今天花会，你当真不去了
阿朗一字一句地学舌：陆姨姨，今天花会，你当真不去了
我忍俊不禁，在药方上写下第一笔。
我不是早就说过我不去嘛，你们安心去吧。
不去就不去，这么好的天气，晓星哼哼一声，转身挽起吴峰，我懒得说你。
不远处，人影涌动，花团锦簇。
有人觉得，在这样的日子，最适合说谈情爱。
有人也觉得，在这样的日子，最适合坐馆行医。
叩——叩——
陆神医，可以为我治病吗